作者︰酒精過敏
“望遠鏡”是一種飾品類的裝備,把它帶在身上,可以使佩戴者的視力範圍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
望遠鏡的制作工藝,是由一系列規模空前的繁雜工序組合而成的。想要成功地制造出一只望遠鏡,首先需要從大量的石英岩玉中煉制出“粗糙的玻璃”,而後反復提純,逐步取得“透明的玻璃”、“晶瑩的玻璃”以及最後的完成品“純淨的玻璃”,而後用一種特殊的模具把它們打磨成大小不一、凸凹不等的各種薄片;我還得從銅礦石中提煉出一些黃銅,再把這些黃銅加工成可以卷曲的薄片;最後,我得按照一定的次序將這些大大小小的“純淨的玻璃凸透鏡(凹透鏡)”按照一定的次序排列起來,固定在黃銅片上,再用黃銅把這些玻璃透鏡卷在一起,固定起來,做成一只稀奇的長筒形物品,這才算是制造成功。
在此之前,我只嘗試過將某種物質從自然事物中提取出來,最多試著將這些物質提純,還從來沒有經受過如此復雜的加工工序。而這些加工工序的要求非常嚴格,尤其是打磨鏡片的過程,一不留神就會產生廢品、前功盡棄——這也是最讓我頭疼的環節。圖紙上說,煉金師和機械制造師都可以學習制造望遠鏡的技術,我猜測,這些工序應該是機械制造師比較擅長的部分。
試制望遠鏡的過程是異常痛苦的。我花了大價錢從礦石販子的手中買了堆積成山的石英岩玉礦石,然後用一種特制的魔法熔爐把它們熔成液體,去掉各種雜質,當這個過程完成後,礦石的重量就已經只剩下了五分之一,而這種過程需要反復進行三次之多。按照這個比例來計算,就算我的魔法背囊裝滿了礦石,最後也只能煉制出差不多只有拳頭大小的成品“純淨的玻璃”。這種滅絕人性的殘忍比例很難不讓我生出一斧子把烏齊格山砍下來直接扔到爐子里煉丹的沖動。
而這僅僅是開了一頭,當我著手磨制這些玻璃鏡片的時候,才算開始了我真正慘淡的人生。我不得不把一整塊凝固的玻璃分割成一只只薄片,再把它們打磨成縴薄的各種形狀,一不留神就會使它們碎成幾瓣。當我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把一倉庫的石英岩玉礦石變成一手可握的一小塊玻璃,再變成不足一指厚的薄片,最後只是因為一個稍稍不留神,親手把它掰成了一地碎渣,你完全可以想像那個時候我萬念俱灰只求速死的絕望心理。
當需要的鏡片全部完成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已經親手報銷了多少這種閃著白色光澤的礦石。我個人的感覺是︰我憑借自己一人之力,差不多把一座雄偉的山峰熔化成了這幾片當調料碟子都嫌小的透明鏡片,這份移山填海的堅強毅力連我自己都禁不住被感動得潸然淚下。
當第一只望遠鏡在我的手中成功誕生的時候,我之前付出的艱辛努力終于有了回報︰不但我的煉金術等級直接升到六級,就連我本人的等級也升到了三十三級。我興沖沖地把這只望遠鏡揣在身上,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它的功效。
透過埃奇威爾老師家的窗戶往外看去,我發現自己的視野果然擴展了許多。以前站在這里,我只能看到三個街區之內的景象,超過正對城門的路口,我的視線就變得模糊起來,只能看見朦朧的人影,什麼也分辨不出來了。
而現在,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第四條街道路口行人的身形。借助望遠鏡神奇的功效,我甚至可以看見正從那里走來的一個精靈男子的樣貌︰他的身材頎長,面頰白皙,鼻梁英挺,一頭亞麻色的長發柔軟地披散在肩頭,當風飄動,說不出的英俊灑脫。
這個男性純血精靈兩只碧綠色的眸子里透露出感性而神秘的魅惑色彩,既安靜又朦朧,仿佛其中正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背著一把雕著花的精美藍色復合弓,腳步輕緩地在街上走著。在他的前方,兩個衣著精致的人類女性,一邊聊著天一邊迎面向他走來。她們聊得如此的投機,以至于並沒有發現對面正有一個精靈走過來。而那個精靈男子的臉上雖然帶著令人心頭溫暖的友善笑容,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避讓的意思。
終于,相對而行的三個人湊到了一起,差不多只有半步之遙了。直到此時,聊天的兩位女士才發現了對面行人的存在。兩個人齊齊地驚呼了一生,立刻停住了腳步。
而這個時候,身背弓箭的精靈游俠也似乎剛剛發現面前的兩位女士。此時他已經收勢不及,眼看就要和兩位女士正面相撞。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敏捷地向左前方橫邁出半步,以左腳為軸,借著前行的勢頭向右後方輕盈地轉了一圈,擦著右手邊那位女士的肩膀繞到了她的右側。這個不經意的躲閃動作猶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輕快,既顯示出了他過人的反應速度和身體的平衡性,又偏偏如舞蹈般優美靈動。
眼看著他這個靈活的轉身動作閃開了面前的兩位女士,即將成功地躲開這次意外的沖撞,但讓人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發現在她們的右後方豎著一面高大的鐵質旅館招牌,以無比優雅的姿態奮不顧身、義無反顧地迎面搶上,然後整個身體就像一只剛被剪了尾巴的壁虎被直挺挺地“拍”在了上面,發出“砰”地一聲脆響。我想他這一下撞得可不輕,那聲音就連遠在數十步之外的我都能隱約听到。
這場意料之外的突發事故頓時讓兩位剛剛受了一點驚嚇的女士立刻變得心情開朗,她們手拉手向前跑了開去,一邊走一邊好奇地向後張望,不時沖著還趴在旅館招牌上的精靈游俠指指戳戳,撒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
我想你們都已經猜到了,這個走路不長眼楮的笨拙精靈就是我曾經一同冒險的伙伴、並肩戰斗的戰友、以令人絕望的視力和絕無僅有的拙劣射術令人印象深刻的超級近視眼精靈游俠——弦歌雅意。
從那條街走到城門大道,短短數十步的距離,可憐弱視的精靈游俠先後五次撞在了行人身上,兩次直挺挺地撞在了牆上,三次被地上的碎石塊絆了個仰八叉,還有一次被一根柱子撞得頭破血流之後低下頭面色慚愧地小聲嘀咕著什麼,分明是沒有看清楚自己撞上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正在沖著柱子道歉的樣子。照著他這樣意外頻發的前進方式,很難讓我不擔心他會不會在走到城門之前就被自己不小心一頭撞死過去了。
看見弦歌雅意走起路來七零八落的樣子,想起我剛剛試制完成的工具,我忽然靈機一動,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來︰如果讓弦歌雅意佩戴上這只“望遠鏡”,他的視力有沒有可能會因此而得到提升呢?想到這里,我連忙竄下樓,沖著城門的方向飛奔過去。
現在的城門區正是擁擠的時候,形形色色的人群堆積在這里,有等人的、有接受任務的,不過絕大多數還是擺小攤賣貨物的。眾所周知的是,那些經營著各種店鋪的原生者們,都是些刻薄小氣敲骨吸髓的家伙。他們永遠只願意用極端低廉的價格去收購你售賣的戰利品,對于他們來說,一件屬性相當不錯的長劍或是飾品,最多也只能賣不到五十個銀幣的價格,而那些采集到的礦產、草藥之類的東西則更便宜得讓人嘔血。而同樣的東西,經他們的手出售,價格則會翻上三倍也不止。
于是,越來越多不甘受到這種殘酷盤剝的涉空者們找到了其他交易的途徑。他們在城市中最熱鬧的地方擺開地攤,將自己想要出售的貨品放在攤子上,標明價格,等待著有意者的詢問。這樣一來,就使賣家能夠得到更高的收益,而買家也能以更低廉的價格買到自己想要的物品。其實,我也是這里的常客,我在這里買過不少學習煉金術的原材料,而煉制出來的成品也都通過這個渠道找到了合適的買主。
擺攤的賣家出售的貨品不但價格更便宜,而且品種遠比原生者們的商店要齊全得多,其中不乏頗為搶手的精品裝備。在這些出售的商品中,有兩種東西是最經常被提起的,一種叫做“點卡”,而另一種叫做“人民幣”。
行走在這些商販中間,你肯定會時不時听到類似“灑淚割肉出售點卡,五百金一張不還價”或者是“專業打金團,每千金五十元人民幣,開業初期八折優惠”這樣嘈雜的叫嚷聲。
不過奇怪的是,無論是在坎普納維亞還是在瓦倫要塞,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兩種當下最流行暢銷品的實物。我只看見不少人就像是著了魔一樣爭搶著把大筆的金幣扔出去,卻什麼也沒有得到就興高采烈地走了,就好像這麼多錢裝在包里會爆炸一樣。只是偶爾有人會站在城市中央氣急敗壞地大聲叫罵,說某某人騙了他的錢,沒有把點卡給他,全家男盜女娼不得好死雲雲。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實物,但“點卡”和“人民幣”這兩種東西給我的感覺是,它們似乎是些和金幣差不多的東西,大概是其他國度的貨幣單位吧,都算得上是法爾維大陸上的硬通貨,構成了德蘭麥亞王國的金融體系,其中又以“人民幣”的價值最為穩定,無論這三者之間的兌率如何變化,它的價格始終堅挺,並且緩慢走高,堪稱是整個大陸首屈一指的硬通貨。
不過,雖然這些地攤小販的存在極大地促進了城市商業的繁榮,不過他們的負面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就比如說現在,他們就像是一地雜草一樣胡亂地堆在城市里,把原本寬闊通暢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人們只能相互擁擠著緩慢蹣跚前行。
我左前方的一個粗魯的半獸人因為前進緩慢,極不耐煩地對身邊的伙伴大聲咆哮道︰“***,要是平時讓我遇到這些家伙,肯定把這些地攤貨全部沒收,每人交五百塊錢佔道費、兩百塊錢管理費,看他們還敢不敢佔道經營。”
他的伙伴頓時露出訝異的目光,問他道︰“你是干什麼呢?”
答︰“城管!”
“哦……”四周的人群恍然大悟,紛紛向他投來讓人感覺意味深長的目光。
想在這擁塞的人流中尋找一個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望遠鏡幫了我的忙,讓我遠遠地就鎖定了弦歌雅意的位置。視力不佳的精靈游俠在這條堵塞的道路上走得格外艱辛,他盲目地跟隨著人流飄來蕩去,原本就談不上強壯的身材在擁擠的人流中更顯瘦弱,甚至給人感覺仿佛被壓縮得憑空高出了一截似的。
“嗨,弦歌雅意!”好不容易擠到精靈游俠身邊不遠處,我揮了揮手沖他打了聲招呼。
“你……”
“我是杰夫,杰弗里茨•基德……”看他雙目無神滿臉茫然的樣子,我一點也不指望他能看清楚我是誰,“……站那別動,我帶你出去!”
說著,我奮力擠到他的身邊,抓著他的胳膊就往城外拽。好不容易,我們才從擁堵的人群中擠出一條血路,沖出了城門,頓時豁然開朗。
“呼……”我長吁了一口氣,整了整被擠歪了的鎧甲和頭盔,“……沒想到,現在這兒的人變得那麼多了。”
“是啊……”弦歌雅意點了點頭說道︰“……開始免費公測了嘛!”
免費公廁?我到是記得城里有一個叫做公共廁所的小型建築,在里面可以領到一個打掃衛生抓老鼠的任務,獎勵少得可憐,可它好像從來也沒有收過費啊?
“嗯……嗯嗯,是這樣……”我含糊地胡亂應承著,然後問道“……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我想去一趟鐵匠鋪,修理一下我的裝備。”
“鐵匠鋪?”我幾乎昏厥,“我記得它好像是在城市東門附近吧?”
“是啊?我們現在到了哪兒了?”
“我們在西門,而且剛剛擠出城門……”看著人潮洶涌的城門口,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滿懷猶豫地問道,“……這個……你想原路返回嗎……”
最終,我們總算沒有從城市西門再擠進城去,而是沿著坎普納維亞城的城牆兜了一個大***,遠遠地繞到了東門口。雖然我們走了將近兩倍的路程,但按照我的估計,如果是從東門返回城中,恐怕我們現在還卡在城門口動彈不得呢。
陪著弦歌雅意修好了裝備,我帶著他走出了城去,走到了城外樹林中一個僻靜的地方,然後取出做好的望遠鏡塞到他的手里︰
“帶上這個看看。”我說。
“這是什麼?”他奇怪地看著手里的東西向我問道。
“這是望遠鏡,是我做的……”我把這東西的由來和功用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精靈游俠,然後又說出了我大膽的推測,“……如果你帶上它的話,說不定能提高一點視力。”
“這樣做……能行麼?”弦歌雅意半信半疑地猶豫道。
“說不準,試試看不就知道了。”這個新奇的念頭挑起了我的好奇心,讓我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我躍躍欲試地回答道,簡直等不及地想要親手把這個望遠鏡套到弦歌雅意的脖子上去。
弦歌雅意接過望遠鏡,滿臉困惑地看了它一眼,然後遲疑地把它戴在了脖子上,對著不遠處的灌木叢看了了看,又把望遠鏡摘下來再看了兩眼,如此反復了幾次,仔細地進行著對比。
“怎麼樣?有效果嗎?”我忙不迭地問道。
弦歌雅意摘下望遠鏡,指著正在灌木叢中爬行的一只野兔對我說︰“不帶這個望遠鏡,我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小黑點。”
說著他把望遠鏡戴了起來,再指著野兔說道,“戴上它之後,感覺確實明顯不一樣了……”
“怎麼樣?怎麼樣?真的能看清了嗎?”我迫不及待。
弦歌雅意搖了搖了頭,然後伸出右手,將拇指和食指環扣起來,又張開了大約三分之一的距離︰
“戴上它,我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大黑點!”
說著,他的臉上露出一副自嘲的苦笑表情。
“啊,不成麼?”盡管這件事情只和弦歌雅意有著切身關系,可是眼看著我的料想沒能實現,我比他感覺還要沮喪。我垂頭喪氣地取回望遠鏡,隨手把它扔進背囊里。
弦歌雅意察覺到了我的情緒低落,他感激地寬慰說︰“杰夫,你費了那麼大力氣完成的這件裝備,能第一個想到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這可不是專門為你準備的,我只是湊巧看見了你,然後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而已,沒什麼好謝的……”我擺著手解釋道,“……還有,不要對著一棵樹鞠躬致謝,我站在你後面呢。”
忽然,弦歌雅意眼珠一轉,好像像起了什麼︰“對了,杰夫,你是說這些鏡片都是你手動打磨出來的?”
“是啊,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怎麼了?”
精靈游俠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要是這樣的話,杰夫,我倒是有一個好主意……”
(本來算定八點鐘之前能回家的,結果在家門口被朋友截住拉出去了…………)
如果早知道弦歌雅意所謂的的“好主意”就是讓我再一次帶著堆積如山的石英岩玉去磨鏡片,我絕對從一開始就不會生出用望遠鏡幫他提高視力的念頭。
近視的精靈游俠似乎對自己的推測很有信心。他差不多把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個子兒都掏了出來,搜購了大量提煉玻璃的煉金原料和配料。我始終認為他沒有必要為了驗證一個假設花費那麼大的價錢,有這樣三分之一的材料就足夠了,可弦歌雅意一臉頹喪地無奈回答說︰
“能花光就花光吧,反正留下來早晚也會被妃茵剝削一空的。”
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足夠的論點來反駁他。
在買齊了所有需要的物品之後,我們來到了埃奇威爾的實驗室,又開始了這項讓人崩潰的枯燥工作。
所謂的“讓人崩潰”和“枯燥”,僅只是對于我一個人而言的。要知道,為了制造出“望遠鏡”,我曾經在這間狹小破舊的實驗室里反復研究,幾乎一個人磨平了整座山峰,其間的艱辛和乏味只有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的至高神達瑞摩斯能夠了解。現在讓我重新面對著這只活像一個大號棺材的魔法熔爐,很難讓我不生出強烈的心理陰影,只覺得前路一片無際的黑暗,讓我絕望欲死,只想把自己連同那些煉制玻璃的原料一起填進去熔掉算了。
可那個沒心沒肺的精靈游俠絲毫也沒有體諒到我此時苦惱的心情,初次來到煉金術士的家中,使他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他興沖沖地跑到埃奇威爾先生的跟前,幾乎把整張臉都貼到了我老師的鼻子上,這才模模糊糊看清了他的長相,然後立刻驚愕地噴了他一臉唾沫︰
“噗……愛因斯坦?教煉金術的居然是他?!”
弦歌雅意顯然是把我的老師錯認成了另外一個面目清 、頭發蓬亂、雙目有神而又神經兮兮的古怪老頭了,不得不承認的是,倘若一個老頭同時具備了以上這些特征,那他們看上去的差別確實不是很大。
弦歌雅意趴在桌子上,興致勃勃地看著埃奇威爾做著他的爆炸實驗,渾然不覺得危險已經降臨,還在沖著他不知死活地提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嗨,杰夫,這里面是什麼東西?”他抓起桌子上的一個裝滿了黑色小顆粒狀物體的小瓶子,一邊捏了一顆出來把玩著,一邊向我提問道。
“老鼠糞便。”我一回頭,看見這個好奇心過盛的精靈游俠正捏著我老師的這種生物催化劑放在舌頭上舔。
“啊,呸呸呸呸呸……”弦歌雅意忙不迭地把手里的老鼠糞便扔回到桌子上,然後又指著腳底下的一個臉盆大小的工具問我,“那……這個是干什麼用的?”
“那是小號回旋式轉子固體粉碎儀,可以把大塊的堅硬物體磨成粉末,通常來說,我們都把它叫做磨盤。”我手中的工作一刻不停,只回頭看了一眼。
“那這又是什麼?”弦歌雅意又抓起放在桌上的一個小玩意說。
我被他頻繁而又無聊的問題攪得煩不勝煩,可還是耐著性子為他解釋說︰“埃奇威爾先生管這種東西叫做碳酸鈣和二氧化 的分子聚合物,不過一般來說,我們通常管它叫‘石頭’……”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好氣地對他說,“……雖然你的視力不太好,但這種東西你總該認得吧?”我真是想不通他那旺盛的好奇心都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
听到了我不耐煩的話語,弦歌雅意總算安靜了下來。他在實驗室里東摸摸、西逛逛,不時對著一件工具饒有興致地端詳半天,就仿佛能從中找到某些我看不出來的特殊趣味似的。不過,他的沉默並沒有保持太久,過了一會,他終于又忍不住開口問道︰
“杰夫,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問題。我實在是怎麼也想不通,你老師的臉怎麼看上去那麼黑?”
“這是因為……啊,小心!”
“轟隆!”還沒等我說完,埃奇威爾先生的試驗桌上突然不出意外地發生了一場習慣性爆炸。一團沖天的火光夾雜著滾滾濃煙爆發開來,把正湊上去仔細觀察著的弦歌雅意也裹在其中。
煙霧散去,埃奇威爾先生樂呵呵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帶著他那千篇一律的招牌式憨厚笑容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著我的精靈游俠朋友說道︰“別擔心,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現在你知道他的臉為什麼總是這麼黑了吧?”
弦歌雅意滿臉油污,深吐了一口氣,狼狽地噴出一道黑色的濃煙,面色木然地點了點頭。
這場小小的意外並沒有降低我的工作效率。對于曾經為了制造望遠鏡而在魔法熔爐前泡得精神崩潰、煉金術即將達到七級的我來說,玻璃的生產和提純幾乎稱得上一項雖然繁瑣但很簡單的體力勞動,並不存在太大的技術難度。沒過多久,弦歌雅意買來的礦石和其他的材料就都變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純淨的玻璃”。
真正讓人頭疼的是鏡片的磨制。弦歌雅意所需要的是兩只中間單薄、四周比較厚實的凹透鏡片。和看著圖紙制造望遠鏡不同的是,我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把鏡片打磨成什麼樣子才算是成功的,一切的評判標準都僅系于我的精靈朋友非常主觀的個人判斷。每當我打磨出一個鏡片的成品,他就會把它拿到一只眼楮之前,眯起另外一只眼楮,透過鏡片向外觀望。他茫然的眼眸就像是一潭死水,聚不起半點靈動的光彩。然後他就會失望地搖搖頭,讓我再把鏡片磨薄一點——直到這只鏡片在我的不斷加工中破碎報廢。
不知是煉金術等級的提升讓我對物質的掌握能力得到了成長,還是長時間磨制鏡片的操作使我對這項工作變得更加得心應手,總之讓人慶幸的是,我發現自己磨制鏡片的成功率有了明顯的提高,不再會笨手笨腳地將整塊的玻璃硬磕在打磨機上直接刨成一地碎渣,而是能夠做到手法輕盈地調整打磨角度,在輕微的踫觸中尋找細膩的手感,讓手中的玻璃片一絲一毫地產生著微妙的變化。
這是一種神奇的感覺,雖然事實上那玻璃片並沒有改變多少,只是在細微處稍稍變薄了那麼一點兒而已,就算把它拿到眼前也不會有人看出它的變化,但我手指的感覺卻越來越精確,這些鏡片哪怕是最精細的變化也瞞不過它愈加敏銳的觸覺。
在弦歌雅意的一再調整下,我試制的鏡片越來越厚,甚至比我的盾牌還要厚上幾分,而看起來弦歌雅意似乎覺得它們還是稍嫌薄了一點。我不知道他究竟需要一個多厚的凹透鏡,但我覺得如果他把這個東西僅僅當作是提升視力的工具,未免就有些暴殄天物了——他要是可以把這個鏡片做得大一些,把自己的小臉蛋完全遮蔽起來,我覺得這個玻璃面罩的防護性或許會比一只堅固的鋼盔更好。
在此前磨制望遠鏡鏡片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一些奇妙的現象︰透過凸透鏡看物體,會使物體看起來更大,而透過凹透鏡則會把物體變小。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小原理對于我手中這些加厚鏡片似乎已經不起什麼作用了。透過這些厚得堪比一堵牆壁的鏡片,我只能看見一個令人眩暈的混沌世界,大片模糊的色塊隨著光影的變動而流轉,攪拌成一團扭曲混濁的可怕天地,直叫人頭疼欲裂。我覺得它簡直就是一件自虐的絕佳工具,倘若把它戴在眼楮上,即便你什麼都不做,都有可能被自己弄得暈厥而死,而現在卻有人告訴我依靠它能夠“改善視力”?!我只能說︰這個世界真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遇到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人都是有可能的。
經過上百次失敗的試制,老實說,我對我們的嘗試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之所以還在繼續,一來是因為我的游俠朋友似乎對這件事情非常著迷、興致勃勃,我不想掃了他的興;二來我發現在我不斷磨制鏡片的過程中,我的煉金術技能也隨之緩慢地增長著——反正不是我花錢,全當是免費練技能了——我一邊因為佔了弦歌雅意的便宜而感到抱歉,一邊又實在忍不住地為攤上這種不花錢的好事而心中暗爽。
(郁悶了,為什麼每個人都猜到我要做眼鏡了捏???)
“喏,給你……”漫不經心地,我隨手又把一片剛剛制好的鏡片遞到弦歌雅意的手里,心里還在暗暗感嘆著︰這枚鏡片厚得就像是瓦片一樣,就連光都快要透不過來了。
弦歌雅意合上左眼,接過鏡片往右眼前一放︰
“咦!”他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的輕呼。
“怎麼?還薄嗎?”我尚且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習慣性地想要拿回鏡片繼續打磨。
“等等……”他輕輕沖我擺了擺手,緩緩站起身來,準確無誤地躲閃過堆積滿地的書籍、桌椅、殘破的試驗器具等等,走到了敞開的窗前,望向外面的廣闊天地。
我的心里猛地激起一道波瀾,有些激動地問道︰“怎麼了?”
弦歌雅意又合上右眼,把鏡片擺到左眼之前,伸出另一只手,張開五指攤在身前,反復地看了看。
“杰夫……”望著自己的手指,他輕聲呼喚起了我的名字,聲音因為巨大的喜悅而變得有些發抖,“……我看清楚了,我真的看清楚了,我們……”
“我們成功了……”他忘情地大叫起來,興奮地張開雙臂向我撲來,想要給我一個激烈而熱情的擁抱……
“ 當!”“撲 !”“哎喲!”沒有了鏡片的幫忙,被興奮沖昏了頭腦的精靈游俠一眼沒有看見,絆在桌子腿上,立刻張牙舞爪地重重撲倒在地,笨拙地摔成了個滾地葫蘆……
既然有了第一枚鏡片作為參照,那麼重新再磨制一枚對于我來說就算不上是什麼艱難的事情了。只經過了三次失敗的嘗試,第二枚一模一樣的玻璃鏡片就被放在了弦歌雅意的手中。
意外的發現激起了弦歌雅意的創造欲望。為了更好地利用這兩枚鏡片,弦歌雅意居然從埃奇威爾先生的筆記本中隨手扯下來一片紙,蘸著鵝毛筆畫起圖紙來。不過令人遺憾的是,他的創造力和設計水平很不幸地呈現出反比例增長態勢。一開始,他好像很努力地試圖在紙張上畫兩個標準的圓圈,但無論他怎麼努力,這兩個所謂的“圓圈”看起來仍然是兩個難以用我們所知的形狀來形容的不規則多邊形。而後,他用一條直線把這兩個圈連在了一起,又在圓圈的外側畫上了兩條彎曲成莫名其妙形狀的線條。
“好了,就是它了!”畫完了這張令人充滿豐富聯想的設計圖,弦歌雅意快活地長出了一口氣,看起來似乎挺得意的樣子,“怎麼樣,畫得不錯吧。”
“胸罩這種東西在許多雜貨店里都有賣的,而且價格也不是很高。就算你真的非找人親手做一個不可,是不是也不應該找一個煉金術士?我倒是認識幾個人,都是學裁縫的,他們的手藝非常好,而且收費也不是很高。”我好心地提醒他。
“誰說我要做胸罩了?”听了我的話,精靈游俠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剛才的些許得意情緒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
“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這是個眼鏡吧!”他惱羞成怒地沖著我嚷道。
眼鏡?這個新鮮的名詞讓我有些不解,但這並不妨礙我就眼前發生的事情據理力爭︰“可惜,並不是每個傻子的視力都像你那麼差啊。”我拿過那張紙,仔細地看了兩眼,然後忽然靈機一動,找到了一個令人——尤其是男人——興奮的發現︰
“嗯?透明的胸罩?大膽的設計,我喜歡……”
“我再說一遍……”弦歌雅意劈手奪回了我手里那張粗糙到了簡陋的“設計圖”,看起來恨不得用他的弓弦把我給勒死才好,“……這不是胸罩,是眼鏡,眼鏡你知道嗎?!”
弦歌雅意花了很大的工夫才讓我搞清楚他的設計思路。根據他的解釋,那個詭異的不規則多邊形就是我磨制出來的兩枚鏡片,而上面的那些扭曲的線條則是用來固定它們的金屬絲。他希望我用一些金屬片把這兩只鏡片固定在一起,然後做成能夠架在他鼻梁上的形狀,以便隨身攜帶。他管這個東西叫做“眼鏡”。
經過他的解說,我頓時對弦歌雅意的智慧和想象力充滿了難于言表的欽佩之情。他的構想如此精彩,簡直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絕妙的設計——當然,如果不算那張蹩腳到了極點的設計圖的話。
我的煉金術還不足以依靠想像憑空制造出不存在的東西,但如果是有了圖紙——盡管是張很糟糕的圖紙——那就不同了,只要有一個可供參照模仿的標準,我就可以嘗試著把它做出來。
有著不錯的模仿和學習力,但卻缺少一些簡單的創造力,這或許也是我和我的涉空者朋友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之一吧。
按照弦歌雅意的設想,我把幾片金屬片瓖嵌在了兩枚玻璃鏡片上,把它們牢牢固定在一起,而後又把兩根比較粗的合金細棍焊在了鏡片邊緣,這樣,總算是完成了弦歌雅意口中的“眼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在太厚了的緣故,與“望遠鏡”不同,“眼鏡”並不是一件飾物,而應當被算作是一頂頭盔。除了能增加兩點防御之外,“眼鏡”並不能提供其他任何的屬性加成,作為一個護具,這個花了我差不多整整一天功夫的玩意就連頂最破爛的爛布帽都不如,這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奇恥大辱。
不過,它對弦歌雅意的意義卻是超凡的。憑借著它的效果,我們的精靈游俠朋友擺脫了目不能視物的尷尬,他的弓箭將會獲得更大的用武之地,這是任何頂級的頭盔都無法給他帶來的徹底改變。
不知是不是因為按照自制的設計圖制造的緣故,成功制造“眼鏡”給我帶來的經驗比之前制造“望遠鏡”的還要多。我的煉金術等級一舉沖破了七級,一直逼近八級的水平線,這對于煉金術學習始終進展緩慢的我而言,簡直是難以想象的飛速進步。
“你……真的能看清楚了嗎?”戴著兩個厚厚的鏡片,弦歌雅意看起來就像是一不小心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來了似的,再加上他那一身草綠色的游俠裝扮,看起來活似一只直立行走的大青蛙。我實在很難想像,帶著這個東西會讓他覺得舒服。
“我從來沒有看得像現在這樣清楚過!”戴上眼楮,弦歌雅意興奮得東張西望,仿佛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看進眼楮里藏起來一樣。
“那好,你能看見那邊那個人的名字嗎?”我還是很懷疑,從窗口指著不遠處一個名叫“一往情深”的牛頭人問他。
即便是戴上了眼鏡,這樣的距離對于弦歌雅意來說也還是稍稍嫌遠了一點。他從窗口伸長了脖子,眯著眼楮仔細盯了半天,然後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一……柱……擎……天?”
“噗……你說什麼?”無論弦歌雅意戴上眼鏡後徹底的瞎了眼、什麼也看不見,還是他能夠觀察入微,能把那些連我的看不見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都不會比這個答案讓我更加錯愕了。他錯的是如此的離譜,以至于就連我的思維想要從這個詞匯跳躍到另一個詞匯上的反應速度,都完全跟不上他的語言。
“沒錯啊,就是這四個字。”弦歌雅意回過頭來,一臉無辜地看著我,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楮被厚重的鏡片折射成一圈一圈的,仿佛水波蕩漾。他再次拿起鵝毛筆,在紙上寫下了他所看見的那個名字︰
“一,住,情,添……”
事實證明,“眼鏡”對弦歌雅意視力的提升還是有一些作用的,只不過……
“白痴!文盲!四個字讀錯了一半,你還不如去當你的睜眼瞎子呢……”我扯著他的長耳朵破口大罵!
(同志們,請為小弦子終于帶上眼鏡、擺脫了近視的困擾,鼓掌!!!)
至高神達瑞摩斯對世人是公正而嚴格的,每當他對你關閉一扇門的時候,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戶;同樣的,當他送你一副眼鏡的時候,也會給你寄來一封信。
什麼?你問我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系?
據我所知道,這兩者間唯一的聯系就是︰弦歌雅意剛剛得到了一副眼鏡,所以他又得到了一封信。
所以,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系!
這封信當然不是我們居于天堂之所的眾神之父寫給他的,而是出自我們貪婪而美麗的寒冰女魔法師妃茵之手。精靈游俠打開他的冒險筆記,翻到通訊頁,很快看完了妃茵的魔法信息。謝天謝地,有了“眼鏡”的幫助,他已經用不著再把鼻子按扁在本子上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跡了,不過,這對于他來說倒未必是個好消息。
我從面如土色、一臉苦笑的精靈游俠手中接過了他的筆記本,看到了妃茵寫給他的這封信︰
“小弦子,我的姐妹有個轉職任務完不成,快點滾過來幫忙,我可以考慮把你欠我的六百三十七萬四千二百一十六枚金幣債務的零頭抹掉,以示我的慷慨(注,是十位以後的零頭)。另外,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枚‘鷹首之眼’的掛墜、四瓶‘溶雪之塵’藥水、一把‘晨曦預言者’法杖、一件‘華麗的簇擁’法袍、兩只‘榮譽禮贊’戒指、三十張‘完整的獸皮’、十五瓶‘充盈的魔法藥劑’……這些債務我都沒有忘記,一一記錄在案,希望你能盡快償還。”
除了第一行字之外,這封長達數百字的魔法信箋林林總總一共羅列出了上百種各類物品,其中從傳說中末世君王“誅心者”達倫第爾用來毀天滅地的曠世神器,到類似“母雞的毛”、“狗尾巴草”之類的爛在大街上也沒多少人願意去撿的低劣貨色,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我覺得,以我們在天上的眾神之父——至高神達瑞摩斯——的偉岸神力,讓他重新創造出一個世界或許未必是件難事,但讓他在自己創造的世界里找齊這張單上列舉的所有物品,可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與其說這篇文字是封求助的信箋,我覺得到不如說它是張討賬單才對——當然,也唯有如此,才符合我們的魔法師朋友無與倫比的獨特氣質和人格魅力。
當朋友需要幫助的時候能夠想起你,並且如此熱切地尋求你的幫助,這應當是一件榮幸的事情吧。獲得了這份榮幸的弦歌雅意高興得臉都白了,並且額頭上因為友誼的彰顯而冷汗漣漣——我還很少見到有人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現自己激動和喜悅的心情呢。
在弦歌雅意的強烈要求下,我不得不陪著他一起去找妃茵。之所以帶上我,是因為他必須向自己的債權人解釋清楚自己錢袋里的錢是如何變成了許多礦石、然後又被不停地精煉和打磨、最後變成他臉上那兩枚碩大的鏡片的,而我則是他最可靠的證人。
很快,我們就下了馬車,雙腳踏上了月溪城的街道。
月溪城位于寶石花平原的東側,這是一座屬于精靈的城鎮。在這里,你看不到一間由磚石堆砌的房舍,所有的建築都是由各種喬木、灌木和蔓藤自然生長而成的,自然女神奈徹妮婭精致的審美觀和細膩的創造力在這座城鎮中得到了極大的彰顯︰那些看似粗大笨重的枝干在這里以一種獨特的方式生長著,勾勒出一道道柔美城市線條;枝椏和藤條細細地編織著,遮挽起阻擋風雨的檐頂和牆壁;蔥翠的藤葉點綴在牆壁上,隨風輕曳,趣意宛然。
我們到達這里的時候正是午夜時分。銀亮的月色從一棵棵參天巨樹的頂端滲露下來,映射在搖蕩的葉片上,蕩漾起千萬條流波,仿佛整座城鎮正在無聲起舞,如夢似幻。
即便是用最精美的人類建築與這里最簡陋的一間小屋相比,都粗糙得像是一坨污濁的泥土;無論那些浮雕和塑像再怎麼雅致婀娜,在隨便哪一片撒滿銀月的小樹葉面前都變得死板呆滯、俗不可耐。大自然似乎正在用這種方式嗤笑著它拙劣的模仿者,以自己渾然天成的靈巧映襯出人力雕琢的笨拙。那些為所謂的“智慧種族”所津津樂道的“藝術”在這生意盎然的奇跡面前一敗涂地、不值一哂。
能夠受到自然女神的恩寵,居住在這樣得天獨厚的環境中,也難怪精靈族人敢于理直氣壯地聲言自己是法爾維大陸上最高貴典雅的種族了。
“小弦子,在這邊!”在月溪城中央的生命樹下,俊俏的冰系女魔法師妃茵一邊大聲招呼著弦歌雅意一邊頻頻揮手。她身穿一件藍紫色的法袍,上面用閃亮的銀線編織出精致的花紋,手里的短柄法杖上瓖嵌著一枚月藍色的水晶,隱隱透射出沁人的寒氣。與初次見她時相比,我們的魔法師朋友衣著更為華麗、氣質也更為典雅了許多。
听到她的聲音,弦歌雅意忍不住打了寒噤。他縮了縮脖子,臉上很勉強地擠出一絲僵硬的諂媚笑容,扯了扯我的衣袖,步履艱難地湊了過去。
“哦,我最最美麗、最最仁慈、最最善良、最最慷慨的妃茵大小姐,得知能夠為您效勞,盡我的綿薄之力,我真是榮幸之至,一刻也不敢耽擱,搭乘馬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您的面前。”
“馬車?”這個普通的名詞觸動了妃茵敏感的神經,她輕輕皺了皺眉頭,“你居然是坐馬車來的,可恥了,太可恥了。從坎普納維亞坐馬車到月溪城,要花費二十七枚銀幣,這些錢足夠買上兩瓶高效生命藥劑、或者是四瓶普通的魔法藥劑、九張完整的狼皮、三十捆草果、七十二塊野豬肉,要是把這二十七枚銀幣用高利貸借出去,只需要二十年時間就能變成十八枚金幣。十八枚金幣啊!換成生命藥劑夠喝多少年的?你那兩半屁股哪一半值九枚金幣?居然敢欠著我的債坐馬車,奢侈!糜爛!浪費!作為懲罰,這筆帳就記在你的頭上,記住了,你又多欠我十八枚金幣。”
剛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就又背上了十八枚金幣的債務,原先我還很驚訝弦歌雅意怎麼會背上那麼大一屁股爛債,而現在讓我怎麼也想不通的是︰和妃茵認識了那麼長時間,他欠的債怎麼會只有“那麼一點兒”?
看起來這樣的事情弦歌雅意已經習慣了。他十分明智地不做任何辯駁,擦了擦後腦勺上的冷汗,轉身繞到了我的身後,把我推到了妃茵的面前︰“請容許我未經允許就帶來了您的老朋友,我們勇武剛強的戰士,杰弗里茨•基德先生。”
(感謝那麼多關心小弦子我的讀者朋友們為我的眼鏡提出了種種很棒的意見和建議,但是……嗯,畢竟還是自己正在用著的這幅眼鏡更親切一些啊…………
另︰中午領導請客吃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完,所以提前半小時放出。)
然後,精靈游俠立刻低著頭站到了一旁,生怕一個不慎又被妃茵抓住了把柄狠敲一記竹杠。
“嗨,杰夫,你也來了。好久不見,你還好嗎?”看見我的到來,妃茵看上去很高興。她走到我的身邊,親切地從頭打量到腳跟,再從腳跟打量回腦袋。不等我回答,她又後退了一步,饞涎欲滴地舔了舔嘴唇,眼里透出金子般的光芒,意味深長地輕輕點了點頭︰
“不錯啊,你的裝備……”
在女魔法師熱切的注視下,我感到感到心頭沒來由地忽然一寒,仿佛我身上的衣服——包括內褲——全都被她的目光剝了個一干二淨、然後換成了金子似的。我很懷疑,在她的眼中,我大概就是一個穿著一身貨幣的移動錢袋,隨時都可以變成一堆現金。至于我這個人本身,也就和兩塊油脂、幾枚鐵釘、一撮炭灰、半桶清水和幾粒磷粉沒什麼區別。
“啊,這把劍你還在用著呢?”妃茵指著我腰間的“劍齒撕裂者”說道。
“是啊,一直沒找到更合適的替換它。”我十分懷疑在妃茵縴弱人類女性的外表下隱藏著一支龍族的血統。她的身上似乎一直在散發著一種類似“龍威”的森然氣息,讓人很難在她面前不覺得心虛,而她收藏物品和財富的癖好簡直比巨龍更甚——起碼巨龍只收藏財寶,而她就連最不值錢的干草和樹枝也不放過。
“別忘了哦,等你換下這把劍的時候要把賣劍的錢給我哦,你答應過我的……”妃茵看著我的劍,兩只大眼楮一閃一閃的。
“呃……我會的……”我覺得自己的屁股上正貼著“待宰羔羊”的標簽。
“咦,小弦子,我剛發現,你的臉上帶著什麼東西?”正當弦歌雅意以為我吸引住了妃茵全部的注意力,並為此暗暗慶幸的時候,妃茵忽然發現了他的巨大改變。
“這是杰夫給我做的一個……嗯……新裝備……”弦歌雅意懊惱得恨不得把腦袋塞到自己的褲襠里,以躲避妃茵詢問的目光。他垂頭喪氣地解釋道︰“……你知道,我的視神經聚焦儀出了問題,沒有辦法自動調節,讓我一直看不清東西。現在有了這個東西,我的視力總算回復正常了……”
“不會吧,還有這樣的事?太不可思議了。”妃茵詫異得睜大了眼楮。
“是啊是啊……”妃茵的驚詫讓弦歌雅意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放松了警惕,樂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長耳朵,“……大概是游戲的仿真系統做得很完美,能夠借助軟件手段進行數碼變焦,達到類似光學折射的效果吧……”
“能不能拿過來讓我看看?”妃茵嘴上詢問著,手上卻已經麻利地將眼鏡從精靈游俠的臉上摘了下來,放到自己的面前。
“啊,這也叫眼鏡?戴上它連鬼也看不見一只!你到底近視多少度啊,鏡片比城磚還厚!”戴上這副眼鏡,妃茵搖搖晃晃地邁了兩步,然後頭暈目眩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嗔怪地抱怨起來。
“一千二百度吧……”弦歌雅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有點散光……”
我不知道這個“一千二百度”對于一個人眼楮來說意味著什麼,但妃茵看上去顯然比她剛才第一次見到“眼鏡”這種奇妙的工具還要驚詫。她連忙把眼鏡送回到弦歌雅意的手中,用十分同情的眼光看著他︰
“那你在這里豈不是玩的很辛苦?哎呀真是對不起,早知道你近視那麼嚴重,我肯定不會這麼狠心地剝削你了。”
這句話頓時說的弦歌雅意熱淚盈眶︰“妃茵大小姐,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是這麼體貼溫柔的女孩呢……”
“不過……”這時候,女魔法師的眼珠忽然狡黠地一轉,接著說道,“……既然你幾乎是瞎著眼都把這麼沉重的剝削承擔下來了,說明你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嘛。小同志,繼續努力吧,我看好你喲,啊哈哈哈哈……”
在拜金女法師的獰笑聲中,我們的精靈游俠立時變得面如土灰,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兩片厚重的鏡片上……
“對了,妃茵,你不是說有人要轉職,需要我們幫忙的嗎?她人現在在哪里呢?”想起此行的目的,我開口向女魔法師問道。
“我已經給她發過消息了,她馬上就過來……”拋開受到了沉重打擊、已經陷入石化狀態了的弦歌雅意不去理睬,妃茵一邊對我說一邊向外張望著。忽然,她伸手指了指我背後的方向︰“你看,她這不是來了麼?”
我轉過身,正好看見一個精靈女性沖著妃茵揮了揮手,徑直向我們走來。
我曾經說過,妃茵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事實上,在我所見過的諸多女性之中,絕大多數都是可以被稱之為“美女”的,就連身材矮小的侏儒女性也以其可愛的爛漫童顏而討人愛憐,活像是些長不大的洋娃娃。在法爾維大陸上的諸多種族中,或許只有牛頭人和半獸人的女性因為過于健碩的身材和粗魯的相貌難以讓人產生親近的想法,而她們的數量並不是很多——事實上,她們的數量是如此至少,以至于稀罕到了長得再丑陋也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的地步,而那些容貌艷麗的女性則四下泛濫,讓人提不起興趣來。
但是,眼前正在走近的這個精靈女子是不同的。
無疑,她長得很漂亮,縴長的眉毛、低垂的眼眸,嬌艷的紅唇如櫻花綻放,白皙的脖頸像是玉石雕砌,但這一切都很普通。是的,這都是些尋常的美貌,行走于月溪城中的每一個精靈女子或多或少皆是如此,或許不會比她更出眾,但也絲毫不會更遜色。
不同的是,在這個精靈女子的背後,披散著一頭濃黑的長發。長發絲絲如織,低垂過膝,在晚風中緩緩飄搖,與夜色聯成一體。月光撫過發端,留下一抹如波的色彩,在她的背後盈盈地流動,就仿佛她正把月亮的影子披在身上,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帶來一片曼妙的輝痕。
她穿著一套緊身的皮甲,腳下踩著一雙棕色的小皮靴,脖子上掛著受到過自然女神奈徹妮婭祝福的魔力掛墜,這意味著她和弦歌雅意一樣,也是一位游俠。不過,她手中的武器表明了她所選擇的,是一條與弦歌雅意截然不同的游俠之路。
她的手里握著一支火槍,原本矮人族更為精通這種威力巨大而射速緩慢的武器。即便是對于最強壯的矮人來說,這支火槍也未免太過豪邁了些。它從槍托到槍口足足超過兩臂長,比之一只長柄戰錘也未遑多讓,槍口足有一只拳頭粗,這樣一支火槍拿在一個文雅縴細的精靈女子的手中,卻被反襯出了一種格外不協的野性之美,讓人印象極其深刻。
一個清新的名字懸浮在這個精靈女游俠的頭頂,與這月暈下靜謐的夜色極為相稱︰雁陣,這就是她的名字。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生命在他剛剛誕生的那一刻,其實和其他的生命沒有太大的區別。牛頭人的孩子和精靈的嬰兒一樣嬌柔弱小,半獸人的幼童也和初生的矮人同樣懵懂單純,無論是種族、性別、地域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都不會改變一個嬰童的天生神賜的本性,讓他與別人迥然相異。
可是,當這些生命隨著時光的流淌而逐漸成長,獲得了心智,他們之間就會不可避免地出現差別。這種差別是如此的巨大強烈,以至于就連在相貌相似、一同長大的孿生兄弟之間也會出現明顯的不同,讓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們之間的區別。
那麼,是什麼造成了這種差別,讓我們每個人都成為了自己,而不是與他人雷同的另外一個人呢?
我覺得,除了天生種性里被眾神賦予的根本性的不同,更多的區別應該是來自于我們每個人不同的選擇吧。
我們每個人每時每刻都要面對眾多的選擇,細小的、瑣碎的︰往左走還是往右走,乘馬車還是步行,快速奔跑還是輕緩地走動,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最初,這些選擇都是經過思考做出的決定,漸漸地,他們變成了完全出于本能的習慣,完全不假思索的下意識行為。當這些細微的選擇日月累積起來,就變成了一種規範,形成了屬于我們每個人自己獨有的性格。而這種性格又反過來更強烈地影響著我們的判斷,讓我們在更重大的事情上做出更富有個性的選擇和決斷……于是,我們就不同了,而且是愈加不同。
我們的生命,就是由無數個選擇連接起來的。許多時候你甚至會覺得,你的選擇將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並不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最重要的反而是選擇本身、是選擇的過程、是在進行選擇時你真實而自我的反應。你選擇了什麼樣的道路,這並不重要,因為有無數的人和你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真正重要的是︰你為什麼這樣選擇,這才是你真正與眾不同的地方,是你的靈魂所在,是你有別于這世上其他所有生命的關鍵。
對于法爾維大陸上的人們來說,轉職,就是一次命運的選擇。
當一個人達到三十五級的時候,就可以在自己原有的職業基礎上更進一步,進階成一種全新的職業,這個過程就是“轉職”。轉職後的職業,或許能使原有的職業技能進一步精進,或許會加強原有職業某一方面的特征,或許會干脆使你改頭換面、從此踏上與此前截然不同的成長道路,變成另外一個人。
每個職業在轉職時都面臨著三種不同的選擇,以我的職業——戰士——為例,當我三十五級以後,如果我崇信神明、信仰堅定,就可以成為一名聖騎士,那時,我將受到我所篤信的神祗的護佑,能夠借用他的神威施展力量,捍衛榮譽、救助他人。我將會習得一些加強防護和回復生命的魔法,學習全新的魔法戰斗技巧,徹底放棄現在依靠斗氣戰斗的技能。
而倘若我足夠強健,狂暴嗜血,熱衷于與對手拼殺戰斗,總能從你死我活的較量中找到暴虐的樂趣,我就可以選擇轉職成一名狂戰士,以強大的破壞力震懾我的對手——當然,在這之前,我必須保證對手不會利用我脆弱的防護力將我先行擊倒。
可惜,我既不是一個足夠虔誠的信徒,也不是一個暴虐的戰斗狂,所以我寧願選擇成為一名戰武士。從某種意義上講,戰武士才是戰士職業的真正進階,他可以更均衡地發展我的能力,讓我掌握更多的戰斗技巧,依靠靈活的身手和敏銳的頭腦——而不是狂信和蠻力——使自己獲得成長。
當然,我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繼續當一名普通的戰士,不去轉職。不過,那樣一來,我就無法再獲得更高階的技能學習了。在同樣的級別下,一個戰士和一個戰武士之間戰斗力的差別是非常明顯的,前者必須付出更大的努力才有可能擊敗後者,而且級別越高,這種差別就越明顯。
游俠的轉職同樣有三種選擇︰神射手、巡林者和馴獸師。顧名思義,神射手就是以高超精妙的射術進行遠程打擊的職業;巡林者作為守護森林的衛士,受到了自然女神的佑護,除了普通的遠程攻擊手段之外,還可以使用一些自然屬性的魔法,和聖騎士一樣,他的力量來源也將由斗氣變成魔力;而馴獸師,則將習得一門神奇的技藝,能夠與生長在野外的動物友好地溝通,使它們自願成為自己的戰寵,協助自己作戰。
當我第一眼看到雁陣時,下意識地感覺像這樣一個優雅美麗的精靈少女,理所當然地應該更親近博愛慷慨的自然母神奈徹妮婭,成為一名神秘而友善的巡林者。就算並非如此,就憑她那支形象出眾、威力巨大的大號火槍,也很有轉職成一名神射手的潛力。可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接受了轉職馴獸師的職業任務。
一想到像這樣一個天使般的美麗女性將會與惡狼、猛虎、巨熊這些凶殘的大型動物日夜相伴,這種美女與野獸相互搭配的強烈反差就讓我心里感到一陣陣地別扭。
“麻煩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多謝你們能來幫我的忙……”妃茵為我們相互介紹之後,這個名叫雁陣的精靈少女以精靈族特有的優雅禮節向我們點頭致謝。大概是因為羞怯,她在和我們說話時都不敢抬頭看我們的臉,雙頰紅的像是染上了晨光中的朝霞。
“很高興能幫上你的忙,而且我也快要轉職了,正好來觀摩學習,免得到時候自己沒有準備……”習慣了妃茵毫無距離感的熱情和尖刻,精靈少女的拘謹反而讓我覺得有些尷尬——老實說,我從來也沒想到拜金女魔法師也會有這樣單純嫻靜的朋友。
“嗨,小雁雁,你不用跟他們那麼客氣。這都是我的老熟人了,尤其是這個四眼,這家伙還欠著我的債吶。你想怎麼支使他就怎麼支使他……”妃茵笑呵呵地對自己的朋友說道,一邊說還一邊扯著弦歌雅意的臉皮拉到雁陣的身邊,然後一轉頭,沖著弦歌雅意陰慘慘微笑說道︰“……是不是啊……”
按照弦歌雅意一貫表現出來的溫和馴順又不乏滑稽的性格,他現在正應該苦笑著連連告饒,然後油嘴滑舌地奉上一摞催人肉麻的馬屁高帽,以表示對“妃茵女王”的恭順才對——自從我們剛結識起,這出守財奴與馬屁精的鬧劇戲碼就一再地上演,讓人百看不厭。可是這一次,弦歌雅意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頭。
他此時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木然,不自覺地微張著嘴巴,面頰有些隱隱發紅——這並不完全是妃茵用力拉扯他面頰的結果。盡管寬大的眼鏡遮住了他的眼楮,但我們仍然能看出來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局促。透過厚重的鏡片我們似乎看得到他的眼神曖昧而怯懦,在這個名叫“雁陣”的同族少女身上不住地飄動,仿佛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妃茵……”雁陣大概是還不習慣魔法師朋友這樣粗魯的舉動,連忙嗔怪地把她拉回到身邊,然後抱歉地看著弦歌雅意。大概是弦歌雅意現在呆呆的痴傻模樣配上臉上被扭出的一道鮮明的紅印顯得格外像一只白淨的呆頭鵝,以至于精靈女游俠不禁抬起右手輕輕掩住了自己的面頰,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這聲魔咒般悅耳的笑聲將發呆的射手從恍惚中喚回了現實,但他的魂魄又似乎還沒有完全回歸到軀體內,致使甚至于他的口齒也變得笨拙起來,只是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
“……嗯……你……你好,我是弦歌雅意……”
然後,他就神色遲疑地站在了一旁,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妃茵好不容易搞輕松的氣氛讓這個四眼呆瓜笨拙的表現弄得再度尷尬起來。
“嗯……這個……”在往城外走去的路上,我實在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沒事找事地問道,“雁陣小姐,你為什麼想當一個馴獸師呢?”
“因為我喜歡小動物。”她微笑著回答說。
……
回想起來,正是“喜歡小動物”這五個字讓我上了這個長發女精靈的當,把自己搞得異常狼狽。如果我早知道雁陣口中所說的“喜歡小動物”是什麼意思的話,一定會重新考慮要不要陪著弦歌雅意一起來 這趟渾水。
準確地說,雁陣所說的她“喜歡小動物”根本就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她對動物所表現出的親近之情根本不能用“喜歡”這個表達普通情感的詞匯來描述,那簡直是一種溺愛、是一種不可救藥的偏執感情。而且最要命的是,她所喜歡的動物一點都不“小”。
“不要打這只小熊熊嘛,你看它長得多可愛……”一見到動物,有著一頭如織秀發的精靈美女就徹底拋卻了原本優雅嫻靜的高貴氣質,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似的兩眼放光地大叫著。
山嶺灰熊,三十級的野獸,魁梧的身板足有兩個我那麼寬,後爪直立起來和一個成年牛頭人差不多高,貪婪的大嘴里長滿了最短也有我手指那麼長的尖銳牙齒,上面還掛著沒有嚼食干淨的碎肉,發出振聾發聵的粗暴怒吼,從頭到尾,我就沒有看出這個殘暴巨大的野生動物究竟哪里長得“可愛”,更沒辦法理解為什麼有人還會用讓人牙酸的親昵腔調稱它為“小熊熊”——尤其是在他像現在這樣嗷嗷大叫著追在我們身後,顯然是對我們鮮嫩多汁的臀肉不懷好意的時候。
以我現在的戰斗經驗和級別,如果讓我放手搏殺,即便同時與三只這個級別的野獸較量也穩操勝券,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它們剝皮拆骨。可是雁陣根本就不允許我們這樣做,不要說刀劍相向,就連用手指頭稍稍用力戳打它們都不被允許。這個美麗的精靈女游俠顯然有著與旁人完全不同的審美觀,在她眼中,這些牙尖爪利、貪婪嗜血的大畜生就像是至高神座下無暇的天使那麼可愛,根本就是些人畜無害的絨布娃娃。但遺憾的是,這些大家伙對我們的態度並不會因此就改變少許︰它們的大爪子拍在我們身上仍然會損失生命,他們的利齒咬在屁股蛋子上也依舊很疼。
“你的朋友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喜好?她的腦筋沒事吧?”被這頭原本可以輕易擺平的傻狗熊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的心里忍不住生出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無力感慨,忍不住對身旁的妃茵小聲問道。
“我也沒辦法啊,她好幾次都是這樣,陪她走到半路上後面追著的野獸就夠開一個動物園的了,根本就跑不到任務地點。”妃茵無奈地搖著頭,順手給自己加了一個加速魔法。
“給我加一個加速術吧,我都快跑抽筋了……”
“魔法藥劑可是要花錢買的。”我淒涼的懇求只收獲了妃茵一個事不關己的白眼。
我早就該知道,這是一個尋找墊背的替死鬼的陰謀。雖然對于一個三十五級的游俠來說,轉職的任務並不容易完成,但倘若再加上一個三十二級的冰系魔法師也該足夠了,根本就沒有必要再找弦歌雅意和我來幫忙。大概在給弦歌雅意發求助信的時候,我們的妃茵魔女就已經打定了到時候把這個不走運的近視眼一腳踢進野獸群里拖延時間的念頭了吧。
越想我越覺得自己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在別人避之不及的大麻煩面前自投羅網,實在是冤枉得要命。
隨著我們不斷地推進,一路上又引來了不少山嶺灰熊、月夜奔狼、黑腹毒蛇之類的野獸,總共有十好幾只,回頭望去黑壓壓一片,看起來倒也蔚為壯觀。
“不行啊,又引了好多,快要追上來了!”弦歌雅意扭頭看了一眼,立刻嚇得倉惶地大叫起來,舍生忘死地箭步疾奔,頃刻間就沖到了我們前頭去。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和弦歌雅意一起奔逃,以前雖然我們也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無論身後的追兵是多麼的危險,精靈弓箭手在亡命逃跑時也從不曾如此驚惶失措,還總能氣定神閑地調侃我們兩句,嘲笑我們逃命時狼狽的姿態。
“弦歌雅意,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以前你可不是這麼膽小的!”我困惑地大聲斥責他。
“以前我是近視眼,什麼都看不清!”精靈弓箭手憤然回應道,接著往身後一指,“現在我才知道,這些家伙長得那麼嚇人!”
在轉身的過程中,他的速度不知不覺降了下來。距離我們最近的一頭奔狼搶上幾步,猛地竄到弦歌雅意的身後,張開貪婪的大嘴沖著他嘶聲怒吼起來。弦歌雅意驚恐萬狀地叫了一聲︰“哎喲我的媽呀!”立刻臉也不敢回地抱頭鼠竄起來。
“得想個辦法擺脫它們!”妃茵不知是在對誰大聲說道,“照這個樣子逃下去遲早會被它們追上的。”
听著野獸們逐漸逼近的腳步聲,我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有些冒險的主意來。我一邊跑一邊抽出懸掛在腰間的長劍,用力握緊了左手的盾牌,做好了迎接一場奮戰的準備︰
“我有個辦法,能夠暫時阻止這些家伙!”我對著我的伙伴們喊著。
雁陣看到了我手中的利劍,又不忍心地回過頭去望了望正在追進的野獸們,然後神態異常堅決地阻止我道︰“不行,不許傷害這些小動物!”
她這天真的話語說得實在很不是時候,差點把我噎得背過氣去︰你可以不讓我去傷害這些小動物,可誰又能勸阻這十幾只饑腸轆轆張著大嘴淌著口水隨時準備享用一餐人肉夜宵的“小動物”不來傷害我這個倒霉的可憐人呢?
“放心吧,我有更好的辦法!”幸虧我胸有成竹,毫不遲疑地滿口答應了下來。
“永別了,杰夫,我會為你祈禱的……等你被狗熊拍扁了之後。”該死的弦歌雅意,他在前邊逃得遠遠的,還在說著不吉利的風涼話。尤其可惡的是︰他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到了一條白色的手帕迎風揮舞,就好像算準了我一定會沒命似的。
我漸漸降低了奔跑的速度,把我的伙伴們都讓到前面去,一點點拖遠了和他們的距離。當我離開他們差不多有三步遠的時候,我停住了腳步,轉向身後洶涌撲來的獸群。
一只灰熊一頭拱在我的盾牌上,我覺得自己仿佛被一輛四輪馬車狠狠地撞了一下似的。緊跟著撲上來的野獸們立刻把我淹沒了,凶殘的奔狼拼命地撕咬我的鎧甲,毒蛇盤繞在我的身上,仿佛要把我攔腰勒斷似的。幸虧它們的級別都不算很高,給我造成的傷害在短時間里不足以致命,我還盡可以承受得住。
只是片刻工夫,這群野獸已經把我團團圍在了中間。混亂中我大體估量了一下,距離我最遠的一只灰熊也差不多距離我五步之內。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澎湃的斗氣沿著血脈從我的小腹涌上胸口,又凝聚在我的喉頭。這種來自我生命本源的強大力量讓我不可遏制地想要縱聲高呼,將自己心頭沸騰的斗志和瘋狂的殺氣宣泄出來。
“啊……”我听見自己狂亂粗獷而又桀驁刺耳的吶喊,這呼吼的聲音令人如此悚然,以至于野獸的嗥叫聲都似乎被它吞沒了似的。圍在我身邊的這群野獸在這聲音的刺激下不安地騷動起來,巨蟒無力地垂在了地上,奔狼也夾著尾巴逃竄了開去。
這是我三十二級時從戰士訓練師那里學會的一項技能,叫做“恐懼咆哮”。在我使用斗氣催動的戰呼聲中,距離我五步之內的對手都會受到“恐懼”狀態的影響,不會再進行攻擊。最早在完成討伐劍齒盜賊的任務中,劍齒強盜的首領里達第斯曾對我施用過這個技能,讓我肝膽俱破、無法戰斗。
“嗷……”這時候,一頭灰熊忽然怒吼著猛撲上來,張開大嘴沖著我的腦袋就要一口咬下。在我使用技能的時候,這頭灰熊離我並不遠,或許是因為它的膽子比較大的緣故,很意外地沒有受到“恐懼咆哮”的影響——難怪有人說膽氣不足的人應該吃熊膽補益呢,大概就是因為熊的膽子比較大的緣故吧。
它的來勢又猛又快,讓我根本無暇思索,下意識地伸出左膀掄起盾牌用力地向它臉上揮去。只听見“ ”的一聲悶響,狗熊堅挺的鼻子和我的盾牌發生了一次激烈的親密接觸,然後它就站在了原地,雙眼朦朧地傻傻搖晃起來——這是因為我的“盾擊”技能使它暫時昏迷了——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了這頭“小熊熊”少許的可愛之處。
該死的,雖然雁陣保護動物的特殊癖好來的非常莫名其妙,但我答應過她不會傷害這些動物的。一個注重名譽的冒險者應該是言出必踐的——即便是出了意外也應當堅持做到如此。我抱歉地看了看這只山嶺灰熊被撞歪了的鼻子和減少了少許的生命槽,忍不住暗暗咒罵了自己一句。
趁著這些動物恐懼的恐懼、昏迷的昏迷的當口,我又踏上了追趕伙伴的路程。沒過多久,我趕到了前方紅山的腳下——這里就是雁陣完成轉職任務的地方——我的三位伙伴正在山下的岩石上等著我。
“咦,你居然回來了……”弦歌雅意故意裝出一副意外而失望的樣子,卻掩蓋不住他看到我平安歸來後驚訝而喜悅的語氣,“……還虧得我為你祈禱了這麼久,浪費感情!”
“杰夫,你……你沒有把那些小動物怎麼樣吧?”一看見我回來,雁陣立刻擔心起她的那些“可愛的小動物”來。看起來,在我為她賣命獨自押後的這一段時間里,她一秒鐘都沒把我的生死掛在心上,這還真是讓人傷感呢。
一個人毫發無傷地砍死十幾只級別相近的野獸,而且一共只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現實一點!她以為我是誰?戰神降臨嗎?
“沒有。我只是用戰呼把它們恐懼了而已。”還揍扁了一只狗熊的鼻子,我心里暗暗想著,可是沒說出口——雖然注重榮譽的冒險者是不應該撒謊的,但我們得允許某些人在某些問題上患有少許選擇性遺忘的癥狀吧。
听到我的答復,雁陣這才安心地點了點頭。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了我……”
我一扭頭,看見妃茵正在恨恨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用陰森的聲音悄聲嘀咕著,雙眼不甘願地望著我們來時的路︰
“要是把那些獸皮全都扒下來,能賣多少錢啊……”
(老覺得忘了什麼事情,先佔個地方吧,想起來再補上。)
從有歷史記載的時候開始,寶石花平原就是精靈族人聚居的領地。在這里,這些優雅而高貴的生命盡情擁抱著優美的風光和茂密的植被,沐浴著自然女神奈徹妮婭慷慨而慈愛的恩澤。
與人類不同,精靈族人並不是以中央集權式的王權國家形式集中在一起的,他們以城邦為基本單位,組織起了一個松散而民主的邦聯式國家聯盟,每個城邦的領導人被稱為“詠者”,而這個聯盟組織的最高領導人被稱為“大詠者”,是從各個城邦為數眾多詠者中投票選舉出來的。
“大詠者”的頭餃不能夠世襲罔替,也不是終生制的任命,而是在每一個任期結束之後進行換屆選舉。不過對于我們來說,這種選舉制度通常不會帶來任何影響︰要知道,每屆精靈大詠者的任期是兩百年,對于那些長壽的種族來說,這不過只是眨眼而過的短暫時光而已,可在我們人類看起來,兩百年的時光足夠讓一個國家經歷從建立到覆沒再建立再覆沒地走過好幾次循環了。
這一任的精靈族大詠者正好也是月溪城的詠者,他的名字叫做佐布爾•易辛卜拉維尼亞•紅焰。他是一個頗富傳奇色彩的獨眼精靈戰士,以一雙犀利的戰刀為武器。據說他年輕時曾經娶了一個人類的女海盜為妻,並且自己也當過一段時間的海盜。和當時精靈族封閉自大的陋習不同,紅焰詠者喜歡混跡于人類社會之中,和各式各樣的人類交往,學習在精靈們看來屬于“低等種族”的經驗和優點。可以說,他的出現改變了精靈社會的傳統,使精靈們逐漸拋棄了自己過分的傲慢自大,融入了法爾維大陸所有智慧種族的大家庭中。
在兩百多年前與末世軍團對抗的那場戰爭中,紅焰詠者號召大多數精靈與其他種族聯手抗敵,為對抗“誅心者”達倫第爾和他的臭名昭著的手下們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偉大貢獻,他自己也成為了法爾維大陸上的傳奇英雄,並因此當選為寶石花平原上所有精靈城邦的大詠者。如今,他就站在月溪城西南方的詠者大廳中,接受來自大陸各處的崇拜者的謁見。
不過,即便是在像精靈這樣高尚而驕傲的種族中,仍然存在不少貪生怕死、畏懼強權的墮落者。在末世軍團勢力最為強大的時候,有不少精靈族的城邦屈服于對侵略者的恐懼,出賣了自己的同胞和故土,毫無氣節地倒向了敵人,成為了“誅心者”達倫第爾的幫凶。
受到末世君王的魔力侵染,這些叛變的賣國者失卻了原本的樣貌,變成了皮膚黝黑的黑暗精靈。雖然他們英俊的容顏、敏捷的身手和天生的魔法感受力並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但是因為邪惡魔力的影響,他們的各項能力在黑暗中會得到一定的提高、而在陽光下卻會被削弱不少。
這些墮落的精靈散落在寶石花平原的各處,並沒有全部隨著“吞噬之門”的力量而徹底掃清。如今,他們建立在平原上建起了不少的據點,期待著他們邪惡的君主有朝一日會重新降臨,給他們以強大庇佑、帶給他們渴望已久的權勢和力量。
在紅山上的某個山洞中,就有一處黑暗精靈的巢穴,那也是我們此行的目標︰這群黑暗的墮落者不知道用什麼手段馴服了守護銀星河的魔獸——渦流巨鱷阿•斯坦,而它原本是月溪城的精靈們所豢養的一頭靈獸,用于守護銀星河通往月溪城的水路。月溪城的獵人訓練師要求雁陣想辦法重新馴服這頭巨大且強悍的魔獸,將它帶回城中——這也是她轉職成為馴獸師的必要條件。
從紅山腳下的路口往上看,沿途有一些木質的箭塔,每個塔上站著一個“紅山狙擊者”,他們是黑暗精靈中的弓箭手。除了這些箭塔,山路上還聚集著一些黑暗精靈的守衛,其中以戰士職業的“紅山貫穿者”最多,還有一些信奉邪神的黑暗牧師“紅山援救者”和帶著役使魔的術士“紅山召喚者”。
這些黑暗精靈都身材縴細、長著又長又尖的耳朵,男的英俊高挑、女的年輕美貌,除了黑色的皮膚和面頰上不時顯露出的、象征著效忠末世君王的魔法紋徽之外,與他們白淨的近親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我們一踏上山路,就被路口箭塔上的紅山狙擊者發現了。一支弩箭凌空襲來,正中妃茵的小腹。這一箭來得猝不及防,妃茵還沒來得及張開她的冰霜護盾,被它射了個正著,損失了接近五十點的生命。
隨著紅山狙擊者的襲擊,箭塔下的一個“紅山貫穿者”和一個“紅山召喚者”同時發現了我們,立刻向我們發起了襲擊。那個貫穿者的武器是一柄長矛,他雙手平舉,在距離我們十五步遠的地方就開始加速沖鋒,朝著雁陣當胸刺來,那猛烈的勢頭仿佛恨不能要把我一舉刺穿似的。
那個紅山召喚者立刻雙手一揚,一道暗淡而犀利的黑影立刻襲向妃茵,緊接著他做了個手勢,指揮著自己的役使魔也向雁陣之撲過來。他的役使魔是一個高大魁梧、相貌丑陋、淡黃色眼球、額間長著一只獨角的哈克圖惡魔,這是一種身高力大的異界惡魔,我猜被他手里巨大的鏈錘掄在腦袋上絕不會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這時候,妃茵已經施展魔法在身體的四周制造了一層冰霜護盾,一層冷峻的冰藍色魔法防護膜覆蓋在了她的身上,那發暗影箭射在上面,威力立刻被大大吸收了,只減少了她二十三點的生命。與此同時,冰系魔法師迅速地進行還擊,一發最小號的冰箭從她的指端射出,打在紅山召喚者的身上,不疼不癢地打掉了他十點生命,然後妃茵伸手往前一指︰“杰夫,幫我干掉他!”
拜托,就算是魔法藥水再怎麼需要花錢,也用不著在戰斗的時候吝惜自己的魔力到這種程度吧!才剛一交上手,我就覺得我的身份立刻降低到了和役使魔同樣的地位上。我心里沒好氣地想著,忍不住白了妃茵一眼。
“唰”的一下,紅山召喚者釋放了一個可以提升役使魔攻擊強度的法術。
看著自己身上空空如也的魔法效果和妃茵仿佛事不關己的無辜表情,我立刻覺得自己比役使魔的地位還要再低些——不管怎麼說,你也應該給我加上一個冰霜護盾吧!
我並沒有听從妃茵的指示,舍近求遠地去攻擊紅山召喚者,而是習慣性地站在了雁陣和弦歌雅意的身前,舉起盾牌,做好了抵御紅山貫穿者和哈克圖惡魔的準備。
“嗖!”一支羽箭輕嘯著從我的左首彈躍而出,直奔向哈克圖惡魔猙獰的面孔。它的去勢實在太快,使我的目光根本無法捕捉它在空中留下的殘影,仿佛這支縴長惡毒的武器在空中倏然失去了蹤跡似的。當利刃撕裂空氣產生的“嗡嗡”輕響振得我的鼓膜還在微微發疼的時候,它已經深深扎透了哈克圖惡魔的眼眶。
“干得漂亮!”我不由得為這精彩的一箭大聲喝彩,下意識地望向自己的左後方,然後……
“呃……”我忍不住稍稍愕然了一下。在我的身旁,頭帶眼楮的精靈射手弦歌雅意正站在那里,他左手持弓背,右手輕撫著弓弦,雙手自然低垂在身前。剛才那無比精準的一箭,顯然正是從他的手中射出去的。
我知道這樣說有些傷感情,但不得不承認,親眼目睹弦歌雅意在超過三步距離之外射中目標,這實在是讓我感到很不習慣——盡管我知道“眼鏡”的配備大大提升了他的視力——要知道,在這之前,他的弓箭有效攻擊距離可比我手中的長劍還要近。
就連弦歌雅意自己,也同樣被這預料之外的準確射擊驚呆了——事實上,他看上去比我還要吃驚。他的雙手軟綿綿地垂在身前,下巴冒著脫臼的風險張大到了極限,如果不是有兩枚厚重的鏡片擋在前面,恐怕他的兩只眼球就已經瞪出眼眶了——即便就像現在這樣,他的眼鏡沒有被圓睜著的眼球擊碎,也已經很讓人感到意外了。
“看到了沒有!”忽然,他雙手指著中箭的役使魔,失態地大叫起來,“我射中了!我居然射中了!那是我干的!那真的是我干的!啊哈哈哈……哎呀……”正當為自己的遠程射擊“**命中”很沒有出息地歡呼雀躍的時候,箭塔上的紅山狙擊者又是一箭射來,正中弦歌雅意的眉心,他立刻捧著自己的腦門蹲在地上,既因為箭創痛得呻吟不止,又因為自己的意外命中而得意得直哼哼,嘬著嘴巴發出很奇怪的“吸溜”聲。
“咦?他這是怎麼了?”雁陣詫異地看著表現極為失態的弦歌雅意,好奇地問道。
“哦,沒什麼,你不用管他……”妃茵一邊手里不停歇地又向著紅山召喚者射出一支冰矛,一邊訕訕地回答者雁陣的問題,“……他這只是慶祝命中的一種儀式而已。”
“不會吧?”妃茵的回答反而讓雁陣更加好奇了,“他每次命中都要這樣慶祝嗎?”
“是不是以後每次都要這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在弓箭的正常射擊距離上,他這還是第一次命中。”妃茵手中毫不停歇,又扔了一枚冰箭出去。這完全是一場不對稱的魔法戰,即便沒有別人的幫助,妃茵在這場與紅山召喚者的魔法對轟中也佔據了完全的上風——畢竟她身上那些增加魔法攻擊力的裝備不是白拿著的,更何況她的級別比對手還要高上三級。
我覺得長發女精靈雁陣在這個時候與其對弦歌雅意的命中率產生好奇心,到不如關注一下眼前的戰斗更實際些。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對她在這場戰斗中能夠提供多少幫助實在不抱什麼希望——你能指望一個連狗熊蟒蛇都覺得可愛無比、不忍心下手傷害的女人在戰斗中能起到什麼作用嗎?更何況與我們交戰的對手都是些容貌俊俏、英挺不凡的黑暗精靈美男子——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們,這些單純可愛的美少女們對容貌俊俏的陌生男性總是缺乏最基本的抵抗力,即便是在與他們處在敵對立場的……
“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把我的思緒——連同我對精靈女游俠的些微成見——毫不留情地一舉炸得支離破碎。
與弓弩相比,火槍的射程更近、射速更緩,但威力更加巨大,而且散射的彈藥可以籠罩一整片空間,同時殺傷處在這個範圍內的多個敵人。
並肩沖上來的紅山貫穿者和哈克圖惡魔全無防備,被這一大片鐵沙子滿臉噴得萬紫千紅,而且不約而同地翻倒在地。紅山貫穿者蓄勢已久的沖鋒攻擊受這一滯,立時前功盡棄,只能重新站起身緩慢的靠近。從他遲鈍笨拙的步伐來看,他名字中所謂的“貫穿者”雲雲,已經徹底地名不副實了。
在帶著濃重硫磺味的硝煙中,我看見雁陣雙手穩穩平舉著手中那支碩大的火槍,槍托緊抵在下顎上,左眼緊閉,右眼正視著前方,目光凌厲的就像是一把尖刀。烏亮的長發隨風狂野地飄散在背後,為她俊俏的身影更平添了幾分煞氣。
嗯……好吧,我承認,我對雁陣的一些看法完全是錯誤的、沒有根據的偏見,並且收回有關質疑她戰斗力低下的一切言論。而且我多少也看出了一點端倪︰她泛濫的同情心和扭曲的審美觀似乎只會在各種動物身上發生作用,在面對智慧種族和人形生物的時候,她的驍勇彪悍絕對會讓大多數善戰的男性感到汗顏。
“那個……雁陣……”精靈少女表現出的巨大反差同樣震撼了她的男性同胞,弦歌雅意抹著冷汗看著她還在冒煙的槍管戰戰兢兢地問道,似乎是在擔心她一個不爽抬手給自己一槍似的,
“……你……你是干什麼工作的?”
“呼……”雁陣吹了吹槍口的硝煙,動作嫻熟地往槍管里填上彈藥,輕輕壓實,然後瞄準了再次逼近的紅山貫穿者和巨大的役使魔。
“我是個獸醫……”她臉上掛著微笑,手中卻毫不在乎地扣動了扳機。一聲巨響之後,我們很不走運的兩名對手再次被這強勁的火器轟翻了一溜跟頭,生命岌岌可危。
“哦……”弦歌雅意的臉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可我更加地一頭霧水了︰獸醫?這種奇怪的生活職業我可從來也沒听說過。
“你的火槍挺不錯的,威力很大呀。”從初次命中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弦歌雅意再次取出了弓箭,配合雁陣的火槍開始射擊。“眼鏡”的使用確實給他的射術帶來了脫胎換骨的改變,哈克圖惡魔身上倒插著的一簇簇羽箭證明了精靈射手的初次命中並非是一個偶然發生的小概率事件。
“是一個隱藏任務的獎勵……”雁陣解釋道,而後她輕輕皺了皺眉頭,表達著對自己這件不凡武器的不滿之情,“……太大了,拿著不好看。”
她的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由得讓我仔細看了看這支威力強勁的罕見火器︰
“火槍‘塞拉•炯’,據說是一位著名馬頭人游俠的武器,威力強勁。攻擊+25,命中+9,生命+50,散射攻擊,有百分之六十的幾率觸發擊倒效果……”
(《獨游》本月上架啊,有月票的朋友們把票留一下吧,我拜…………)
這實在是很讓我慚愧的一場戰斗。
在與紅山貫穿者與役使魔哈克圖惡魔的交手中,雁陣和弦歌雅意配合默契、輪流出手,連近身戰斗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三兩下就把這兩個不走運的家伙撂倒在地,害得我平白全神貫注地擺了半天防御姿態,純屬浪費感情。
在另一側,妃茵以絕對壓倒性的優勢贏得了與紅山召喚者的魔法交流戰——她還一直埋怨我沒有出手幫她的忙,以至于讓她浪費了那麼多魔力——為此,我不得不補償她一枚增加冰系魔法效果的“藍鑽之星”戒指。
最後,他們三個人站在箭塔下兩輪齊射,輕松解決了站在箭塔上的紅山狙擊者。
從頭到尾,在整個交戰的過程中就根本沒我什麼事。我勉強算得上一個熱心而多余的場內觀眾,一直想幫上什麼忙,但終究什麼忙也沒幫上——既沒有攻擊到敵人,也沒輪到被敵人攻擊,異常尷尬地混過了這場戰斗。
如果一定要說我幫上什麼忙了的話︰在他們三個人射死了箭塔上的狙擊者之後,倒是我爬上了塔頂翻了翻他的尸體,找到了三十六枚銀幣和一支草蘑菇,然後把它們交給了妃茵——這就是我在這場戰斗中所做的一切了。
此後的戰斗同樣輕松而無聊,我們的對手都是些比我們低上四、五級的黑暗精靈,而且他們總是三三兩兩地出現,在數量上也比我們要少。其實這原本就應該是由雁陣一個人獨立完成的任務,而且在我看來,她也完全有這個能力把它完成,
這樣無聊的戰斗實在讓人提不起什麼興趣來,很快,我們就一路殺進了黑暗精靈盤踞著的紅山洞穴,在洞穴深處的一條地下暗河中找到了我們此行的目標︰渦流巨鱷阿•斯坦。
在看到這頭巨大的水中魔獸時,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此之前,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巨大的一頭野獸。它扁平的嘴巴幾乎和我的腰一樣寬,從頭到尾足有三條木船接起來那麼長,我想,如果它的胃口足夠好的話,完全可以一口把我囫圇吞下去,完全不必擔心我的肩膀會卡在它嗓子眼里。
事實上,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見到渦流巨鱷的全貌。這只感覺有點像是亞龍種的怪獸始終在水面下逡巡著,在粼粼的波光中投下自己巨大的陰影,只在換氣時才把大腦袋探出水面,又或者偶爾揚起粗壯的尾巴頑皮地敲擊水面,發出嚇人的“砰砰”聲,攪得水花四濺。
“啊,好可愛的一只小鱷鱷!”雁陣在第一眼看見巨鱷阿•斯坦的時候,驚喜地大叫起來,如果我們沒有及時地拉住她,恐怕她早就一頭扎進地下暗河里,自投羅網地成為了巨鱷的夜宵點心了。在無原則的動物保護主義精靈女游俠眼中,這世上的動物似乎可以分成這樣兩種——可愛的小動物,以及更可愛更小的動物。
“這頭‘小鱷鱷’的塊頭可比一輛四輪馬車還大呢。”我強忍著牙酸學著雁陣發嗲的口吻揶揄道。
“那它也是只小鱷鱷!”長發的精靈少女面無慚色地沖著我一昂頭,強詞奪理地說道。
我頓時無言以對。
“對了,雁陣,你要怎麼才能馴服它?”總算弦歌雅意還保持著清醒的理智,開口對雁陣問道。
“馴獸師訓練師給了我一個哨子,只要能在五步距離內對著它連續吹上二十秒,就能重新馴服它。”雁陣掏出一枚翠綠色的石質哨笛給我們看了看。
二十秒?這麼長的時間足夠這只三十八級的“狂暴”怪獸把你配著魚蝦一起做成一份美味的河鮮拼盤,細嚼慢咽地吞下肚子里去,還有時間用你的骨頭把牙縫里的碎肉渣剔干淨——我實事求是地這樣尋思著,但非常明智地沒有當著雁陣的面把我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可是,它現在水底下,要靠近它可不容易。而且,它的級別那麼高,我們在水下又不像在陸地上那麼靈活,我們很難制服它。”妃茵輕皺著眉頭,擔心地說道。
雁陣顯然也沒想出什麼好主意。她眨了眨眼,一臉單純地說道︰“其實我自己一個人下水去就好了嘛,根本不用那麼麻煩的。”她的這條意見被我們自動忽略不計了。
看見雁陣躍躍欲試的樣子,弦歌雅意盯著面前的流水呆呆地望了許久。猛地,他轉過身來,滿懷熱情地看著與自己同族的異*,毅然決然地說道︰“不行的話,我下水去,試試看能不能把它引上來。”
“你瘋了,那可是三十八級的狂暴魔獸!”天知道是什麼鬼東西遮住精靈射手理智的目光,居然讓他提出這麼冒險的主意來。我忍不住驚叫起,大聲勸阻道。
“那還能怎麼樣?總不能讓一個小女生一個人去冒險吧。”弦歌雅意竭力想把這句話說得豪邁些,卻掩蓋不住自己聲音發顫的事實。
“小弦子……”這時候,妃茵走上前來,拍著弦歌雅意的肩膀對他說,“……在我的印象里,這是我們認識以來你表現得最有男子漢氣概的一次……”
妃茵的話讓弦歌雅意不禁更為英挺地昂起了頭,“你不用勸我了……”他說道,“……既然是給雁陣幫忙,那總得幫到底才行。”說著,他斜著眼楮偷偷瞥了一眼雁陣的方向,長發的精靈少女此時正在看著他,與他目光一觸,立刻有些羞赧地低下了頭。
“我不是要勸你。”妃茵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只是要告訴你,下水之前把自己的裝備都脫下來,你被鱷魚咬死了不要緊,咬壞了裝備可是要花錢修理的……”
“呃……”
這真是我所見過的最傷感情的告別景象了。
按照妃茵的要求,弦歌雅意除下了身上的所有裝備,把它們丟到自己的魔法背囊中——除了頭上戴著的那副眼鏡︰渦流巨鱷阿•斯坦的體型雖然巨大,但倘若弦歌雅意不戴著眼鏡的話,恐怕就算一頭撞到它牙床上也未必看得到它在哪里。赤膊的精靈男子雖然看起來有些孱弱,但總算還結實,在嶙峋乍現的肋骨之間,非常勉強地總算還能找到幾塊類似肌肉的身體組織。
“撲 ”一聲,消瘦的精靈射手一個漂亮的魚躍,一頭扎入水中,開始了他英勇的冒險路程。看著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水面上,我不由得有些替他擔心,不知他此行的前途如何。在水中赤手空拳,面對著比他要高出好幾級的強悍魔獸,即便是再機敏的逃遁大師,也很難做到全身而退。
沒過多久,弦歌雅意沉下去的地方“突突”地冒上來幾個水泡,我心中一緊,用力握住了長劍和盾牌,隨時準備著抵擋躍出水面的巨獸。可是沒想到,在冒了幾個細小的水泡之後,水中就重新回復了平靜,再沒有下文了。
“杰夫,你看見什麼沒有?”妃茵伸長了脖子左右觀望,試圖從水中找到弦歌雅意的蹤跡,但是和我一樣,她什麼也沒有發現。
片刻之後,在原先冒水泡的地方,又重新“突突”地冒了一堆水泡上來。這次的水泡顯然比剛才噴得更多,也更急,仿佛一個危險的征兆,預示著某些事情即將發生。可是……
可是……對于一個如此巨大的怪獸的反應而言,這點水泡似乎又有些太微不足道了。
又過了一會兒,水面上終于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只見在剛才冒水泡的地方,傳來“咕嘟”一聲輕響,然後……
……我們看見弦歌雅意四肢向下、肚皮朝天,慢慢悠悠地浮出了水面。他兩眼泛白,嘴唇青紫,肚皮高漲,似乎……已經死了有些時候了。
我和妃茵連忙七手八腳地把弦歌雅意的尸體從水里撈上來。雖然見多了朋友的死亡,但我仍然很不習慣,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倒是妃茵看起來要鎮定許多,她把弦歌雅意的尸體扔在一邊,自己隨手支起了篝火,在幾塊野牛肉上撒了一些香料放在火上烤,很快就做成了三份“炙烤牛排”——妃茵的生活職業是廚師,經常趁著片刻的閑暇時間小試身手,以提高自己的廚師等級。比起她對金錢的執著偏好,她的廚藝倒是一直為我們所稱道。就像這份“炙烤牛排”,外焦里嫩、鮮香撲鼻,吃了之後能在短時間里提升十五點防御力。
當我們剛剛把三份“炙烤牛排”吃完後,復活的弦歌雅意終于噴出了口中的最後一口積水,幽幽地醒轉了過來。他的嘴唇看上去還是有些發青,但面色已經紅潤了許多。
“出什麼事了?”我拉著精靈游俠的手臂關切地問道,“你怎麼死得那麼快?那條鱷魚使用的是什麼技能?難道連逃都逃不掉嗎?”
听到我的問話,弦歌雅意看上去一臉的羞赧︰“那條鱷魚?我不知道,我根本沒看見它。”
“一下到水里我就沉到了水底,拼命撲騰也浮不起來,想要向前走也走不出去,喊你們救命又听不見,結果……”
他揪起一撮被浸濕的頭發,下意識地把玩了片刻,才扭捏地繼續說道︰“其實……我是被淹死的啦,那個……”
“……我不會游泳!”最後這一句話,他居然能說得理直氣壯。
愕然,寂然,肅然……
弦歌雅意的話讓我們啞口無言,面面相覷,不知什麼時候,一只烏鴉從天空掠過,發出“啊,啊……”的沙啞叫聲,那聲音里仿佛蘊含著某種很深的玄機,讓人哭笑不得。
“你這個大白痴!”短暫的沉默之後,女魔法師終于不可遏制地歇斯底里大發作起來。她披頭散發,雙眼發紅,額上布滿青筋,口中發出刺耳的尖叫,猶如邪惡女妖令人驚懼的呼號。強烈的魔法波動凝聚在他的手中,有如實體,散發著狂烈的能量,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控制︰
“你什麼時候能變得正常一點?不會游泳你往水里瞎竄什麼,害得我們在這里白白等了你半天……”
“我當時只是一時沖動,把這件事情忘記了而已……而且在水里又沒有窒息的感覺,我也是在死了以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淹死了的……嗨,你听我解釋……不要打我啊,對,把法杖放下,平心靜氣地听我說完……嗯,你在干什麼……不要擺出施放魔法的姿勢……哎喲,好了,夠了,不要再用冰箭射我了……哦,我的意思不是讓你用冰矛……魔法藥劑可是很貴的……你再打我就要還手了……不要再打了,你快要又把我打死了……復活點離這里很遠的……”
“我就是要打死你,為民除害,為國爭光!”妃茵恨聲大叫著,手中毫不停歇地發著魔法。
“等等,為民除害我可以理解,可打死我和為國爭光有什麼關系?”
“只要有借口痛扁你,管他有什麼關系呢,乖乖受死吧!”
“哎喲媽呀……救命啊……誰能來幫我制止這個瘋女人……犯規,不許打擊腰部以下部位……啊,我的屁股……”
在我和雁陣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無數絢爛多彩的魔法光輝把弦歌雅意團團圍住,其間不時傳來他淒涼無助的哀號聲。看起來,妃茵確實已經被氣得沖昏了頭腦,一向嗜財如命的魔法師此時居然舍得痛灌一瓶魔法藥劑,然後用“寒冰風暴”這樣消耗魔力甚多的高級別魔法來痛毆剛剛死去活來的精靈射手——這足以證明我們的魔法師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在妃茵狂怒的神智中,總算還保留著一絲理智的成分,弦歌雅意因此而幸運地殘留了一口活氣,免除了再次從復活點跑尸體回來的悲慘命運。
(注︰當年玩魔獸世界的時候,小弦子曾經一度打算從卡利姆多游泳前往東部王國,結果………………
自然是溺死無數了…………)
修理完干了蠢事的精靈射手,妃茵輕輕拍了拍巴掌,面帶笑容若無其事地向我們走了過來。
“既然這家伙沒辦法下水,那麼就只能讓我們倆去把那頭巨鱷引出來了。”她站在我身前,帶著征求意見的表情看著我說道。
“嗯……好的,你說了算。”我得承認,當她微笑的目光從我的身上掃過的時候,我的心“咯 ”猛地往下沉了一下。弦歌雅意血淋淋的教訓就擺在面前,只要我還沒有罹患痴呆癥,就會知道服從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們可千萬別傷害這只小鱷鱷啊……”看到我們準備潛入水底,長發的精靈少女故態復萌,憐憫而憂慮地望了水中的巨鱷阿•斯坦一眼。她哀怨的眼神幾乎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我們即將面對的是一只溫馴的羊羔,而我們反而成了暴虐的屠夫似的。
看著水中那個光是腦袋就比我整個身體還大的巨獸的陰影,我實在不知道她的無端憂慮究竟是從何而來的——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我們的處境更值得擔心才對吧。
稍事準備,我和妃茵一前一後潛入了水中。水里的光線比在岸上時要暗淡許多,初下水時我還有些不太適應,只覺得眼前一陣冰涼昏沉。不過沒過多久,我就適應了水下的環境,眼楮也能看到東西了。
水面下的渦流巨鱷阿•斯坦看上去似乎比它的真實大小還要更大一些,它的雙目半睜半閉著,頗為閑適地在水中逡巡。他的身體寬大而肥壯,四肢就像是四根粗大的樹樁,長長的大嘴微微張開著,露出兩排鋒銳堅固的牙齒。最驚人的是它的尾巴。它的尾巴足有一個人那麼長,上面生滿了粗糙的鱗片和倒刺,看上去粗壯而有力。雖然看上去很粗笨,但在他游動的時候,那條尾巴卻在一刻不停地柔順擺動著,看上去比人的兩條腿還要更為靈活。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被這條大尾巴當頭拍上一記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我和妃茵緩緩地游近,在安全距離的邊緣時一起游出水面換了一口氣。再次潛入水中的時候,妃茵沖我做了個手勢,而後沖著體型巨大的水底魔獸發出了一枚冰箭。
還沒等冰箭命中目標,妃茵拉著我就開始拼命地往回游,生怕一個遲疑就成了巨鱷口中的飯後甜點。面對體積如此巨大的目標,妃茵完全不用擔心她的攻擊法術會打偏,冰箭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巨鱷的後背,雖然對于巨鱷厚實堅固的表皮來說,這發冰箭的威力實在不值一提,可它畢竟成功地吸引了巨鱷的注意力。阿•斯坦立刻調轉頭來,怒氣沖沖地直沖著我們撲過來。他的四肢和尾巴不時地拍打著水波,泛起陣陣水花,平靜的地下暗河頃刻間變得狂暴起來,水花四濺、波浪滾滾。水下的游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立刻本能地四散逃竄起來,把原本就已經沸揚不止的地底暗流攪得更加混亂。
巨鱷的速度比我們想像的要快得多,大尾巴重重地甩上兩三下,就已經疾沖到了我們的身後。好在這時候我們距離岸邊已經不遠了,我雙臂用力,猛劃了兩下水沖到岸邊,然後雙手使勁一撐,滾到了岸上,然後回過身來攥住妃茵的手,用力向後一拉,把她拖出了水面。
“準備好,它要過來啦!”我聲嘶力竭地大叫著,直到此時,我仿佛還能感覺到巨鱷噴出的水流直頂著我的脊梁。
雁陣早就已經掏出了哨子,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楮望著水面,弦歌雅意手挽弓箭,嚴陣以待地守在她身邊。
巨鱷阿•斯坦露在水面上的脊背迅速地靠近岸邊,正當我們以為它會不依不饒地竄上水面找我們麻煩的時候,沒想到它在即將撞上岸邊的瞬間忽地一個猛子向水中扎了進去,兩只粗壯短小的後腿和長長的尾巴頗為滑稽地直樹向天空,而後氣勢萬鈞地拍向水面,“啪”地一聲濺起無數雪白的水沫。
然後,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水下那個巨大的陰影重新擺了擺尾巴,搖搖晃晃地游回到水中心去了。
妃茵和弦歌雅意的臉頓時拉得很長,從他們看我的目光來推測,我當時的表情也一定很難看。
我們冒著巨大的危險把它引到水邊,本想趁它上岸的時候把它馴服,沒想到這頭狡猾的巨獸那麼謹慎小心,居然連岸都不上。
“這可怎麼辦?”我愁眉苦臉地問道。
“要不,你們倆再下水去試試?”弦歌雅意恬不知恥地說道。
“你怎麼不再去試試?”妃茵大怒。
“我……”弦歌雅意神色尷尬,“……我不是不會游泳嘛……”
“我倒是有個主意,我們可以把你栓在線上扔到水里去,把那頭鱷魚釣上來,作為魚餌,你是死是活都無所謂,用不著會游泳。”我漫不經心地反諷道。
(昨天沒能及時,實在是抱歉得很。白天我確實沒有辦法,因為給一個朋友的婚禮拍照去了。至于晚上………………小弦子想知道各位讀者大人有沒有遭遇過特別尷尬的情況,比如說像我昨晚一樣,在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停電了…………
忽然發現,忘記寫章節題目了…………)
沒想到我的這句話給了弦歌雅意很大的啟發︰“釣上來,這倒說不定是個好主意。你們誰會釣魚嗎?”
“我會。”妃茵應了一聲,從魔法背囊中取出了她的釣竿。作為一個稱職的廚師,釣魚是她獲取食材的一個重要技能。
“可是……”妃茵看著手里的釣竿遲疑地說道,“釣鱷魚應該用什麼做魚餌呢?”
魔法師的魚餌盒子里有十幾條蚯蚓、還有幾條紅蟲和酒香蟲。這些東西拿來釣普通的魚類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如果用它們來釣渦流巨鱷……
恐怕就算它真的想換換口感嘗嘗新鮮魚蟲的滋味,也很難從昏暗的河水中發現它們的存在。
“這到是個問題……”弦歌雅意愣了愣神,不知該如何作答。
“啊,果然還是把你串在線上做魚餌更合適!”我想我發現了真理。
“為什麼你不去當魚餌!”弦歌雅意抗拒地反問道。
“因為你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比較好吃。”我的理由十分充分。
“你怎麼知道鱷魚不喜歡吃黑黑壯壯的家伙,而且你的肉比我還要更多些。”弦歌雅意執意不從。
……
就在我們沸沸揚揚吵鬧不休的時候,妃茵忽然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咦,雁陣呢?她跑到哪兒去了?”
听到妃茵的提醒我們才發現,水邊不知什麼時候起少了一個人。
我們在四周搜索了一下,四周的石壁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該不會繞到對岸去了吧……”弦歌雅意滿臉的焦急,話音剛落,就貼著山洞的牆邊向水面對岸飛奔過去。
“我們也分頭找找看,她應該就在這附近的。”妃茵沖著我的右側指了指,自己轉身向左走去。
“雁陣……”“小雁雁……”“你在哪兒啊……”我們喊著雁陣的名字,在把洞穴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都翻了個遍,仍然沒有發現她的身影。找了一圈,我和妃茵在分別的水邊上重新相遇了。
“我沒找到,你呢?”妃茵沖我問道。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
只有一個地方沒有找過了,我和妃茵同時把目光轉向了水中。
“她該不會是……”我吞吞吐吐。
“有這個可能。”妃茵面色凝重。從一開始,長發的精靈女游俠就對親近水中的巨鱷表現出了強烈的好奇心,她趁著我們不注意一個人溜進水中的可能性很大。
妃茵緊皺著眉頭看著水面,過了一會,她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我下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去。”我義不容辭了。
正當我們鼓足了勇氣,打算再次潛入水中去面對那只凶暴的龐然大物的時候,水面忽然再次沸騰起來。一道道巨大的波瀾從河水中心層層翻卷開去,預示著一件龐大的物體即將浮出水面。
“它要出來了!”妃茵指著河心大叫。
“看見雁陣了沒有?”我伸長了脖子焦急地問道。
“沒看見她,你那邊呢?”妃茵大聲問我。
“我這邊也……嗯?!”我剛要回答,一個出人意料的景象堵住了我的嘴。
雁陣,那個長發的精靈少女,此時身背著那把馬頭人英雄遺留下來的巨大火槍,正趴在渦流巨鱷阿•斯坦的鼻子上,和它一起緩緩地露出水面。她看起來很好,不像是受了驚嚇的樣子,反倒是一直咯咯巧笑著,愛撫地摩挲著巨鱷粗糙的表皮。
“嗨,我把小鱷鱷帶上來了!”雁陣一邊俯下身去撓著巨鱷的下巴,一邊對著我們大呼小叫著。阿•斯塔似乎被她撓得很舒服,不時發出“喔喔”的愜意輕吼聲,就像是個受到長輩撫愛的乖娃娃。這詭異的景象看得我們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要瞪碎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幾乎要對這個神通廣大的精靈女孩五體投地、頂禮膜拜了。
“很簡單啊,我下了水,游到它身邊,吹了吹哨子,它就听我的話了。”馴服這頭巨獸的過程在雁陣的口中就像是采一根草藥那麼輕松——甚至比那還輕松︰采藥的時候你還得勞神去尋找草藥生長的位置呢。
“就那麼簡單?”妃茵訝異得都快要把自己的舌頭吃下去了。
“本來就這麼簡單啊,要不你還想怎麼樣?”雁陣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一只讓我們心驚膽顫無從下手的凶暴魔獸,就這樣在這個奇異的精靈少女手中輕松擺平了。讓我心理嚴重不平衡的是,它甚至看起來很喜歡這樣被擺平,而就在片刻之前,它簡直差點就把我給活吞了。
簡直太欺負人了,就算我長得沒有雁陣漂亮,待遇的差別也不應該那麼大吧!
“說起來……”妃茵向四周瞧了瞧,有些好奇地問道,“弦歌雅意呢?他跑到哪兒去了?”
“撲通!”她的話音剛落,對岸傳來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
听起來,那應該是某個旱鴨子一頭扎到水里的聲音……
(真沒有想到,曾經意圖橫渡魔獸海峽的仁人志士居然會有那麼多,我道不孤啊我道不孤………………
另外忘了一件事,本以為是強推的時候上架的,編輯特別提示︰強推完了再上!
強推……完了……再……上?
听起來乖乖的。
思想純潔啊思想純潔,和諧社會啊和諧社會,阿彌陀佛啊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啊無量天尊……)
正如我們所知的那樣,弦歌雅意在對岸久尋雁陣不獲,和我們同樣地,他也想到了長發的精靈少女會孤身人潛入水底以身犯險。
崇高而熱切的游俠精神讓他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了水中,遺憾的是,在他勇敢撲進水中的時候,雁陣恰好剛剛躍出水面。我相信弦歌雅意這番英雄救美的義舉完全是發自精靈射手的內心,但顯然沒有經過他“進了水”的大腦。
于是,他的大腦就真的再一次灌滿了水,平靜的水面上就此又多了一具瘦弱的浮尸。
“如果是這樣的話……”弦歌雅意看起來受到了頗為嚴重的打擊。他垂頭喪氣地說道︰“……那我剛才這兩次豈不是死的冤枉得要命?”
對于他的問題,我和妃茵只能用同情的眼光望著他。
不過弦歌雅意笨拙而木訥的舉動,似乎極大地贏得了雁陣的友誼和善意。她那雙明亮的大眼楮凝視著精靈游俠的臉,感激地說道︰
“謝謝你啊,那麼緊張地找我,還害得你白白死了一回,真是對不起啦。”
“沒什麼的沒什麼的……”弦歌雅意連忙擺手說道,臉上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幸福,紅得就像是被晚霞染透了的雲彩。他顯得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皮,嘿嘿直笑,有些傻乎乎地直說著︰“你看,也沒能幫上你什麼忙……呵呵……沒幫上什麼忙……”
一種甜蜜到詭異的氣氛籠罩在我們中間,妃茵看了看他們倆,神秘地沖著我笑了笑。我忽然覺得,某些不為我們所知的微妙變化,正在這兩個人之間悄無聲息地發生著……
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把降伏了的渦流巨鱷阿-斯坦帶回月溪城邊的銀星河畔——它在陸地上的行動可比在水中時要笨拙得多,與其指望它依靠那四支粗壯的短腿一步步緩慢地爬回家去,到不如我們找上百十個幫手把它一起抬回去更加可行些。
不過好在紅山中的地下暗河正是銀星河的一條支流,沿著它渦流巨鱷就可以一直游回到自己的棲息地去,這就省卻了我們許多的麻煩。
臨走的時候,雁陣頑皮地撓著這頭巨大魔獸的鼻孔,指著暗河的出口與它依依不舍地告別。這頭水中的巨獸似乎也很享受長發女精靈白皙的小手撫摸在身上的感覺,眯著眼楮“嗚嗚”地輕叫了兩聲,擺了擺尾巴,潛入到地下暗流的深處,很快就不見蹤影了。
幫助雁陣完成了轉職任務,我們也離開了紅山洞穴。洞穴外不知從什麼時候又擁來一群黑暗精靈,把整條山路都封鎖了起來。遇到我們,這群不知從哪兒來的黑暗精靈援兵可是倒足了大霉。我們一路沒費多大力氣就再一次把他們殺得東倒西歪,給妃茵留下了一大堆尸體以滿足她聚斂財物的狂熱嗜好。
“該死的窮鬼,身上穿得花里胡哨的,兜里居然敢只揣著這麼幾個錢就出來丟人現眼,死了活該!”妃茵一邊貪婪地把一具具尸體上能扒下來的東西就耙進了自己的行囊中,一邊還在極度不滿地抱怨著,不時還用腳上的尖頭小靴子往尸體臉上猛踢兩腳泄憤,對黑暗精靈男性俊秀文雅的臉蛋完全免疫。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我也到了三十四級,距離轉職的要求就只剩下一級之遙了。
和來的時候一樣,我們又在身後拖著一大群“小熊熊”、“小狼狼”之類的可愛生物穿過了寶石花平原。一路上,弦歌雅意一直被黑腹毒蛇重點照顧,中毒後的小臉蛋綠得發亮,活像是一根油光水滑的芹菜芯。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一直忍耐著沒有向襲擊自己的野獸動手還擊。
“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動物的。我堅定不移地相信,動物是人類永遠的朋友。”他一邊冒著冷汗把緊纏在胳膊上的毒蛇小心翼翼地扯開,一邊強顏歡笑地對雁陣說道。
扯淡!當初和我一起圍殺狂犬開普蘭的時候,我壓根也沒看出來他打算和那只大野狗交什麼“朋友”,正相反,他殺起野狗來倒是最興奮也是最積極的一個。幸虧黑腹毒蛇的毒性讓他的臉一直綠油油地閃爍著,否則你一定能看到他現在的臉皮是紅色的。
回到月溪城,我們徑直找到城里的馴獸師訓練師。這是一個長著一小撮山羊胡子的中年精靈,看起來他對雁陣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
“啊,歡迎你回來,年輕的神眷者,願奈徹妮婭的甘露永遠滋潤你的心靈……”雁陣剛一走到他面前,他就熱情地說道,“……你完成了一項艱難的任務,你所做的一切證明了你有一顆自然之心。現在,你已經光榮地成為了野性之子的一員,稍後我會傳授你一些基本的技能。”
很快,游俠雁陣——哦不,是馴獸師雁陣——就學會了馴服野獸的技巧。這是一個馴獸師最基本的技巧,她所馴服的野獸將會成為他終生的戰友和同伴,與她共同生活、並肩戰斗。每個馴獸師一生只能馴服三頭野獸作為自己的寵物,而且一旦馴服,就必須忠誠于自己的選擇,不能再更換寵物了。
看到好朋友功德圓滿地完成了轉職,妃茵興沖沖地撲了過去,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想好了沒有?你想抓一只什麼樣的寵物?”
弦歌雅意也立刻擠了過來,用頗為興奮的語氣強烈推薦道︰“听說烏齊格山頂的黑豹不錯,可以匿蹤、偷襲,而且攻擊力比較高;翁伯利安山谷的紫彩翼蛇也不錯,附帶毒性攻擊;你也可以要個肉盾,在戰斗中保護自己,那山嶺灰熊就很不錯,防高血厚,就算是被人圍毆也有機會逃脫。還有……”看他那副熱切得有些過分的模樣,就好像是在給自己挑選寵物似的。
歷數我曾經遇到過的野獸,真正強大出眾的還真沒有多少,選擇什麼樣的動物作為自己的戰斗伙伴還真不是件一時半會就能草率決定的事情呢。
“你可以考慮一下吸血蝙蝠,它的速度很快,還有吸血和尖嘯兩個技能;另外,草原食人蛛也挺好,不但有毒,還可以用它設置陷阱。”我比較了一下,也推薦了兩個我認為不錯的選擇。
“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夠看,要我說,小雁雁,你把所有的寵物名額都留下來,等沖到高級別的時候,我陪你去抓只龍來當寵物,那才夠威風呢。”我發現妃茵的想象力和她對財物的執念一樣深不可測,不過這個主意的可行性比讓我赤手空拳去打敗末世君王達倫第爾和他的億萬大軍還低,只比讓妃茵把她一半的財產拿出來送人的幾率大一些。
“龍是魔獸吧,馴獸師是不能馴服魔獸做寵物的……”弦歌雅意小聲提醒著說錯了話的妃茵,卻好心沒好報地被拽長了耳朵…………啊,我忘記了精靈的耳朵本來就是長的。
“那個……”一下子听到了這麼多的建議,長發的精靈馴獸師也很難下決定,她緊皺著眉頭,嘟著小嘴,躊躇的臉蛋顯得更為可愛了,“……我也還沒想好該要什麼寵物,我覺得應該先看看有什麼合適的選擇吧。”
“我陪你去……”弦歌雅意忙不迭地要求同行。話剛說出口,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認識這個同族的少女還不到一天的時間,這樣親密的要求未免過于殷勤,臉上微微一紅︰“……‘我們’陪你去,反正明天是周末,今天晚上沒什麼事情。”
好在妃茵並沒有發現他的舉止有什麼不妥。女魔法師興沖沖地摟著精靈少女的肩膀,頗為慷慨地揮了揮自己的手臂︰“好,那我們就和你一起去找,一定要給你抓一只最威風最厲害的寵物……”
……
(昨天晚上老婆大人提醒我︰現在的章節看得很不連貫,分得太碎了。許多讀者對我的小說有意見,這大概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我覺得很有道理,可是沒有好辦法解決。強行把完整的章節割裂開來確實不是好主意,可誰讓我的存稿不多呢?
不過,老婆大人的意見很英明,這是毋庸置疑的。
另外一件讓我意外的事情是︰書評區里出現了比較激烈的爭吵——啊,爭論——或者爭議——听說只有比較優秀的作品才會引發不同人的不同觀點,那麼看起來,小弦子的《獨游》……嘻嘻,大家總得允許我稍稍膨脹一下吧。
不管怎麼說,感謝各位讀者的投入閱讀。兩位讀者的留言我覺得各有各的道理,從感情上和性格上來說,我當然更傾向于那位數字兄(好長的數字啊,記不住),他對游戲的認識和小弦子是頗為相似的——啊,別忘了為我攢一張推薦票的說。但是趙勇剛的話也是有道理的,尤其是他對小弦子表述不足的批評,我是完全接受的——不過因為游戲玩得任性就大腳踹老婆我是不贊同的,這就請酌情吧。
我在想,要不要做一個新的投票項,統計一下各位讀者對于這兩種游戲態度的偏好,順便也給大家加加分。大家認為呢?
沒听見反對的聲音(當然沒听見),那就這樣決定了。晚上我就換投票項。
最後,提醒我的讀者們,這部小說和游戲的性質也是一樣的,大家都不要太認真了,要是相互爭吵起來就更沒有必要了。看著開心就好,是吧……
啊,留了好多言啊,我拜OTL………………)
寶石花平原是一處物產充足的豐饒之地,受到了自然女神奈徹妮婭眷愛的沃土生長著遠較別處為多的豐美花木,同樣也生活著千百種習性各異的野生動物。在這許多種動物中,有的性情馴順,只要不被招惹,就絕不會主動襲擊人類;而另一些則生性凶殘,一不留神就會受到它們的傷害,甚至有可能會丟掉性命。
普通的行人,如果不是為了完成某些特定的任務、或是想要依靠狩獵來升級,通常來說他們多半不會去招惹那些殘暴的野獸,寧願繞一些遠路也要避開它們的行跡。而我們現在,卻專門往惡獸聚集的地方探索,只盼著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野獸再凶猛一些、再猙獰一些,好讓我們的新任馴獸師小姐能夠增添一個強悍可靠的戰斗助力。
“那邊的血毒巨蠍不錯……”妃茵指著不遠處那只危險的嗜血蟲族興奮地嚷著,那熱情勁就像是在撮合一對情人似的,“……速度挺快,攻擊力也高,還能用毒,就它了吧!”
“野豬!野豬!野豬!”弦歌雅意指著另外一個方向的草叢亢奮地狂嗥起來,比看見了多年未見的夢中情人還要激動,“……高攻、高防、高生命值的物理系寵物,絕對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最佳拍檔啊!”
“野豬不好,又丑又笨,一點性格也沒有,還是蠍子好,你看它長得多帥啊!”我非常仔細地看了看這只凶暴的節肢動物,努力試圖給它一些藝術化的抽象想像,讓它看上去盡可能顯得“帥”一些,但遺憾的是,雖然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這只蠍子丑陋依舊。我覺得,在我和妃茵兩個人之中,恐怕有一個人的審美觀存在著嚴重的問題。
“蠍子才不好看呢,長得疙疙瘩瘩的,而且也不實用,高級別的怪物三兩下就把它捶扁了。還是野豬好,能攻能守,還能用撞擊技能讓敵人眩暈,簡直是十項全能。而且長得圓嘟嘟的,還挺可愛的。”
可愛?我不知道弦歌雅意是怎麼從野豬那一對尖利的獠牙、挺拔又骯髒的鼻頭、直立的鬃毛和擠成了一團的眉眼間找到這個單詞的存身之處的,現在我忽然覺得,在我們三個人之中,恐怕不只是一個人、而是有兩個人的審美觀存在著嚴重的問題了。
“蠍子好!”妃茵義正詞。
“野豬好!”弦歌雅意擲地有聲。
“野豬不好!”妃茵搶先發難。
“蠍子不好!”弦歌雅意如法炮制。
……
就在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們忽地同時把頭轉向我︰
“杰夫,你說說看,到底哪個更合適?”
既然他們都來征求我的意見,我覺得我很有責任挺身而出,向我的兩位朋友灌輸正確的審美標準。
“我覺得,你們說得都不太合適……”我輕了輕嗓子,然後轉臉對長發的精靈少女建議道,“……雁陣小姐,你覺得剛才河邊的那只巨型闊嘴蟾蜍怎麼樣?”
“那個……”我們的建議大概是讓長發的精靈少女無所適從了,她遲疑地看看我們期待的表情,顯然是希望找到一個不駁我們顏面的婉拒方式,但是看起來想要做到這一點著實不太容易。
“啊,在那里……”正當雁陣頗為猶豫的當口,忽地,她眼前一亮,立刻撇下我們,朝著不遠處的茂密草叢飛撲過去。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就看見草叢中忽地閃出一道溫暖的橘黃色光環,隨即雁陣歡悅的叫嚷聲從那里傳了出來︰
“抓住了,抓住了,我終于有寵物了……”
好奇的心情立刻把我們的目光吸引了過去,我們實在都很想知道,究竟是只什麼樣的寵物吸引了她的目光,居然想都沒有想就將我們友好的推薦拋在了一邊,毫不遲疑地就將它馴服了。它究竟有什麼樣的過人之處,能讓陰毒的巨蠍、強壯的野豬和威武的蟾蜍頃刻間黯然失色呢?
片刻之後,長發的精靈馴獸師就手捧著她所馴服的第一只寵物走出了草叢。她滿眼閃著星辰般閃亮的光彩,不住地撫摸著寵物的脊背,看起來對這只寵物既寵愛又憐惜。
她所馴服的是一只以敏捷著稱的哺乳動物,皮毛雪白、四肢有力,尤其是它的後肢,飽滿而充滿彈性,隨時都能迸發出強大的爆發力。它的目光殷紅如血,狡黠而不安分地來回轉動著。讓人不滿意的地方在于︰它的個頭實在是太小了,小得甚至比雁陣的手掌大不到哪里去——我說過,它是被“捧”出草叢的。
這只寵物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以至于妃茵的嘴巴張大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弦歌雅意的眼鏡大概也因為他突出的眼球而顯得有些緊,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重物狠狠地敲了一下腦袋,眼前一陣眩暈,滿心欲哭無淚的苦澀。
“小雁雁!”妃茵一把把這只動物搶到了手里,沖動地在雁陣面前搖晃著,看起來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把這無辜的小東西一把掐死,“我知道你喜歡動物!我也知道,想要抓一只既厲害又好看的動物不太容易!但你畢竟是在找一只戰斗寵物,就算你看不上血毒巨蠍,也用不著……也用不著……”
“……也用不著一定要抓一只兔子吧!”
狂暴的女魔法師惱恨得直翻白眼,一不留神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死。如果不是馴獸師馴服的動物不允許更換的話,我想她絕不介意當場熬一大鍋兔子湯,然後勒令自己的朋友重新選定一只強悍的寵物。
沒錯,這個在第一時間抓住了雁陣的眼球、讓她堅定不移地拋棄了那些戰斗力強悍的優秀戰寵、佔據了一個寶貴的寵物名額的小動物,就是一只純種的野生白兔。
這只一級的野生動物有著高達三十六點的敏捷指數,可它的攻擊力和防御力都只有象征性的一點,而且沒有任何附加技能。把這只毫無戰斗力可言的小家伙稱之為“戰寵”,絕對應該算是一個深灰色的反諷笑話。它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這實在是一只漂亮又可愛的小動物,紅紅的小眼球怯生生地望著周圍,咧成三瓣的小嘴巴不住地蠕動著,牽動著兩頰柔軟的短小胡須微微顫抖,那嬌小可愛的模樣簡直就是天生的魅惑技能,就連我也忍不住輕輕地摸了摸它的小腦殼,弦歌雅意更是討好地從背囊里掏出一只隻果湊到它的嘴邊引逗著。
拋開戰斗實用性來說,兔子和精靈倒也是一對挺般配的組合——他們都有著一雙尖細靈巧的長耳朵,這顯著的特征讓人很那不疑心這兩者之間或許真的存在著隱匿的血緣聯系。
“可是……”雁陣把兩根食指在胸前對在一起,低著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妃茵,小聲辯解道,“它實在是很可愛啊……”
小兔子這時正把弦歌雅意遞過去的隻果撇在一邊,連看也不看一眼,卻張著小嘴輕輕吮著妃茵的手指頭,眯著一雙小眼露出滿足的表情,懶洋洋地把身子歪倒在一邊,乖巧地露出肚皮盡情地接受著我們的愛撫。
在這樣強大的可愛攻勢面前,妃茵立刻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她竭力想要裝出一副厭惡的表情來,可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向上輕挑起來,伸出另一只手輕搔著兔子的小肚皮︰
“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可一定要抓只像樣點的寵物來,要不然……”魔法師咬著牙根恨恨地對自己的馴獸師朋友說道,可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咯咯”地輕笑出聲來,“……哎呀,你看它居然還會笑哎……”
“給它起個名字吧,‘白兔’實在是太沒有個性了。”已經完全喪失了立場的魔法師興致勃勃地慫恿著,抱著兔子左搖右擺,簡直都不願意還給雁陣了。
“我已經想好了,就叫它‘兔擦擦’吧。”精靈少女按照自己一貫的風格,給這只戰寵起了一個音調拐著彎嗲得膩人的怪異名字。
她話音剛落,小兔子頭頂標志著的“白兔”字樣立刻在一陣閃爍中消弭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兔擦擦”三個鮮亮的大字。
(從很早以前就想做個說明,結果一到發新章節的時候就忘掉。今天可不能再忘了。
不少讀者大人問起主角的在線時間問題,24小時在線的話級別應該會很高的吧。我覺得這是個難于回答的問題,因為是第一人稱的寫法,我很難想到好辦法仔細說明杰夫的級別為什麼並不突出。
其實狠好理解,對于杰夫來說,做任務就像是工作一樣,誰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連續不斷地工作,總要有一些休閑時間的說。比如說我們的杰夫同學,閑暇的時候就可以看看日出日落、或者灌杯啤酒跑到一座荒山上采花去——這種行為我不支持——大部分時間里的,杰夫的任務都是和朋友們一起完成的,開頭的時候我也寫過,他自己一個呆著的時候是沒有什麼追求的。對于玩家來說,級別和裝備就是游戲的全部了,而對于NPC來說,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另外,一個已經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同的人,總會想辦法掩飾一下自己的不同的吧。級別太高了會招來危險的。
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他的級別那麼高的話,小弦子就寫不下去了啦,所以按照創世神的法旨,他的級別是不被允許增長得那麼快的。
廣告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看來每天晚上刪一次已經不能夠滿足需要了。我會酌情增加書評區廣告的頻率的。不過寫手都挺不容易,能多留一會兒我是肯定會手下留情的。
最後是一則廣告︰一個名字很像出家人的寫手“行僧”寫的《重生尋美記》,這種作者和書名的組合真是具有深刻的哲學思辨和宗教反諷意味啊。書號是180380,感興趣的讀者大人可以去看看喲。)
“說定了喲,你可千萬不能再抓這種沒有用處的家伙做寵物了!”重新走上幫助雁陣尋找寵物的旅程,妃茵對自己的精靈朋友諄諄教誨著。不過她萬般慈愛地把兔擦擦摟在懷里的架勢,實在讓人感覺不到一丁點說服力。
“嗯嗯嗯……”雁陣連連點頭,不住口地保證道,“……這次我絕不會再那麼沖動了。”
說實話,她那副看見什麼動物都兩眼發亮直淌口水的表情,就更缺乏讓人信任的依據了。
“吼……”正在我們閑談的時候,前面忽然傳來了一聲狂暴的吼聲。對強大戰寵的不住搜尋讓我們對一切凶猛動物的線索分外地敏感,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步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發出吼聲的是一只巨大的獅子,它的兩只眼楮像銅鈴一樣碩大,寬闊的大嘴中長滿了刺目的獠牙,它的身上生著一身銀灰色皮毛,猶如身披一層金屬鎧甲,表明了它與眾不同的身份——“咆哮狩獵者奇利爾”,這就是這只三十三級“狂暴”級巨獸的名字。
這頭巨大的獅子並不是獨自在草原上游蕩,在它的對面,正站著一只可憐巴巴的綿羊。這只綿羊大概剛剛成年,體型並不是很大,身上的絨毛還很細膩柔軟。寶石花平原上豐美的水草為它的成長提供了非常有利的環境,它長得全身肉嘟嘟、胖呼呼的,一副木訥痴肥的傻樣子。不過現在,它的右前腿正流著血,哆哆嗦嗦地勉強站立著,一臉無辜地盯著前方的獅子,仿佛心里害怕得就連害怕都不會了。
這頭獅子居然在襲擊綿羊,這倒是挺不常見的一件事情。我們曾經遇到過不少的野生動物,其中不乏性情暴躁、嗜血好殺的野獸,但它們一般只是襲擊入侵自己地盤的涉空者們,對自己周圍的其他動物倒沒有什麼敵意——野雞和狐狸之間並沒有什麼難以彌合的罅隙,狸貓和野鼠之間也不存在你死我活的仇恨。事實上,當我們不慎踏入他們共同的領地時,倒是有可能招來它們同仇敵愾的攻擊。
可這頭獅子的表現頗為不尋常,他的眼楮里閃爍著饑餓的火焰,尖銳強勁的大爪子在地上不住地摩擦著,似乎已經按耐不住要把面前的綿羊撕成碎片了。它的名字叫做“狩獵者”,我想這應該和它的反常表現有一些關系才對吧。
“小雁雁,快看,快看,看它的屬性!”我們站在安全的距離上觀察著這場發生于兩只動物之間的獵殺,這時候,妃茵突然尖叫起來,指著前面興奮地大喊大叫。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咆哮狩獵者的屬性︰
“咆哮狩獵者奇利爾,三十級(狂暴),攻擊力二十三,防御力二十一,生命九百七十二。咆哮︰有80%幾率使周圍的生物虛弱二十秒;重擊,使敵人眩暈五秒;靈魂吸收︰主動吸收靈魂之力,加快等級提升速度……”
“呵……”這頭野獸的介紹不由得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高階的攻防屬性、如此強盛的生命力、再加上實用強大的攻擊技能,即便是一個技藝嫻熟、裝備齊全的老練戰士,也很難在近身肉搏戰中從它身上討得便宜。憑借高出四級的等級優勢,我雖然有信心獨力搏殺這頭凶獸,但恐怕也要費一番手腳。
更何況,這個“靈魂吸收”是我從來也未曾听聞的陌生技能,似乎這頭野獸正是受到了這個技能的本能驅使,才在寶石花平原上捕殺弱小的野生動物,借此提升自己的力量。我不知道它原本應當是幾級的野獸,但從現在的景象看起來,它是經過很多次的獵殺才積累起現在這三十級的級別的。
“馴服它!”我也忍不住大聲提醒著雁陣。要知道,一旦馴服這樣一頭凶悍的巨獸,就意味著我們的馴獸師朋友在戰斗中多了一個足以與職業戰士相媲美的強大助力,甚至可以做到在以一敵二時也可以從容面對,不落下風。
“真的要這樣嗎?”雁陣不情不願地看了看我們,遲遲不願動身。
“小雁雁,記住你可是答應過我的喲!而且,它看起來也很帥嘛……”妃茵威逼利誘。
猶豫了片刻,雁陣還是听從了我們的建議,腳步輕緩地向前摸去。弦歌雅意在她身後大聲地鼓氣吶喊著︰“加油啊,雁陣小姐,一定要把它抓回來!”
弱小的獵物似乎讓咆哮狩獵者奇利爾提不起精神來,雖然它又是吼叫又是磨爪子地準備了很久,可遲遲不願給自己的獵物致命一擊。一直等到雁陣摸到跟前,掏出馴獸用哨子做好馴服的準備時,才慢悠悠地晃到綿羊的身邊,真正動了殺機。
很好,眼前的獵物吸引了巨獅的注意,使他根本沒有發現靠近的馴獸師。雁陣已經來到馴獸哨子能夠發揮作用的距離了……看,她把哨子放在嘴邊了……哦,她已經開始吹了——那哨子發出的是一種我們听不見的聲音,似乎只有野生動物超卓的听覺能夠听到這只哨子的聲音,並對發出聲音的人生出親切的好感。
“吼……”走到綿羊身邊,狩獵者奇利爾再次發出了巨大的吼叫聲,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豪壯的力量似的,它不知道,片刻之後,它就會成為一頭馴服的家畜,像那只可愛的兔擦擦一樣,乖巧地追隨我們長發的精靈少女了。就在它高高揚起粗壯的爪子,準備給面前的綿羊最後一擊的時候……
……長發的精靈馴獸師已經完成了她的馴服工作,從嘴邊取下了馴獸的哨子……
……與此同時,一道橘黃色的光環就地閃起,把巨大的野獸籠罩在其中——這熟悉的景象我們曾在兔擦擦被馴服時見過一次……
“好,太棒了!”妃茵高興得手舞足蹈,我和弦歌雅意也在為漂亮的馴獸師小姐馴服了這樣一只強有力的戰寵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吼……吼吼……”正在這個時候,咆哮狩獵者猛地又連續發出幾聲凶猛的怒叫,轉過身來猛撲向一旁的雁陣。
這大概是剛剛馴服的寵物在和主人嬉戲吧。大塊頭的寵物就這點不好,嬉戲的時候也怪嚇人的。
“刷……”正在我們慨嘆不已的時候,巨獅奇利爾一爪下去,雁陣頭頂立刻血光四濺,生命大減。
嗯?!我們立刻瞠目結舌、面面相覷——怎麼,和寵物嬉戲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嗎?
這時候,站在一旁發呆的胖綿羊才遲鈍地晃了過來,慢悠悠地跑到雁陣的腿邊,用身上的毛蹭著雁陣的小靴子,一副低眉順眼的馴順模樣。
我的心里頓時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難道……
“你就叫羊咩咩吧!”即便是面對著這樣一只凶猛的巨獸,雁陣也不願與之交手,匆忙向後退去,一邊跑還一邊大聲說道。
胖綿羊頭上的“綿羊”字樣隨即隱去,片刻後,“羊咩咩”三個大字被它頂上了腦門,熠熠生輝。
果然……
“啊,小雁雁,你怎麼把綿羊給抓回來了……”妃茵暴跳如雷,我已經在考慮今天的午餐會不會是一頓涮羊肉了。
“咦,你們不都是讓我抓它的嗎?”雁陣的口氣里透著無辜。
“誰讓你抓羊了,我們是說抓獅子,獅子!”妃茵連聲怒叫著,肺管子都快要噴出來了。
“可是……”一邊逃跑,雁陣一邊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胖嘟嘟的羊咩咩,一臉舍不得地說道,“……你們不覺得它很可愛嗎……”
可愛,也許吧。與兔擦擦的乖巧精明相比,羊咩咩的肥胖遲鈍絕對屬于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圓圓地就像是一團棉球,晃晃悠悠邁著小碎步緊跟在雁陣身後,不像是在跑,倒更像是在滾著,說它不可愛絕對是昧著良心說話,但是……
“……可愛也不能當飯吃啊!”妃茵在我的眼中已經快變成了用鼻孔噴火的巨龍了。
我們知道,憑著雁陣寵愛動物的性格,是寧願自己被咬死也絕不願攻擊動物的,而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也不得不莫名其妙地遵循這動物保護主義的信條。雖然對于我們來說,咆哮狩獵者奇利爾並不是什麼致命的威脅,但在他們跑近之前,我們還是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啊……嗚……”忽然,巨獅奇利爾一個箭步撲上來,張開大嘴,一口咬在羊咩咩的脖子上。只有三級的羊咩咩原本就已經身負重傷、生命垂危了,此時哪里還受得了這樣凶狠的攻擊,立刻脖子一歪、四腿一蹬,連哼也沒哼一聲就歪倒在了地上。
“啊,我的小咩咩……”看到寵物慘死,雁陣立刻心疼地驚呼一聲,兩眼頓時變得水汪汪的。再次看向奇利爾的時候,精靈少女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愛護,那雙碧綠色的眸子里噴射出一道無情的怒火,猶如我煉金時用火苗炙烤銅板時才會噴射出的綠色火焰。
“砰!”抬手一槍,威力強勁的火槍“塞拉•炯”猶如雷霆的憤怒,挾著巨大的火光將彈丸飛射出去,一下子把巨大的野獸撂倒在地。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長發的馴獸師少女將槍口對準動物。在“可愛”和“更可愛”之間,手持火槍的精靈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立志為不幸死去的寵物報仇。必須得承認,這頭笨獅子的運氣實在很不好,在它面前的五個目標中,無論它攻擊哪一個都不要緊,偏偏只有這一個是它不應該踫的。它選錯了獵物,結果把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
“嗨,快告訴我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她居然動手打動物了,天吶……”弦歌雅意驚詫地瞪大了眼楮,完全不能適應精靈少女這顛覆性的狂暴舉動,難以置信地沖著我小聲問道。
“我看見的和你一樣!”我簡直是迫不及待地取出長劍,興沖沖地揮舞著沖上前去。
在和雁陣一同冒險的這一路上,我可真沒少受這些野生動物的窩囊氣,不管是三十級的灰熊還是二十七級的野狼、甚至是就連二十級都不到的小白狐狸,都敢齜牙咧嘴地追在我身後,找機會在我的屁股上狠狠來上一口。而我卻連還手的權力都沒有,只能萬分窩火地抱頭鼠竄,任憑這些原來根本不堪一擊的追擊者們逞凶霸道,一肚子的苦澀委屈都無處伸冤。
可是現在,長發的精靈美少女終于親手打破了自己的限制,我在這一路上積攢起來的所有恥辱和憤怒立刻找到了復仇的目標。頓時,我被毒蛇纏在脖子上勒了個半死、被蜘蛛噴了一身臭哄哄的毒液、被大野豬一頭撞翻在地摔得鼻青臉腫等等等等一幕幕慘劇浮上我的心頭,而在我心中造成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頓時都換上了一副獅子的嘴臉。一想到我終于有機會在一頭活生生的野生動物身上出一口惡氣,我的心輕快的就像是張上了翅膀一樣。
“可是……我該怎麼辦啊?”弦歌雅意算是徹底受到了雁陣古怪稟性的感染,完全不適應和野生動物作戰了。他提著一副弓箭傻乎乎地站在一邊,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尷尬得直跺腳。
“笨蛋,什麼怎麼辦,來幫忙啊……”妃茵毫不手軟地連著甩了兩枚冰箭出去,回過頭來惱羞成怒地沖著弦歌雅意大叫起來,然後她又補充說道︰“……殺了它之後別忘了把皮扒下來,我已經很久沒拿到動物皮毛了!”
不得不承認,咆哮狩獵者的命運是悲慘的,在四個高出自己四、五級的冒險者面前,它很出色地扮演了一個肉靶子和出氣筒的角色,至死都沒有撈著還手的機會︰剛被一槍崩得暈頭轉向,又被一劍砍得頭破血流,最後身上插滿了鋒利的羽箭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冰刺,終于一聲不吭地爬倒在地上。而且,就算它已經一動不動地橫死在地上了,雁陣還是覺得不解氣,抬起自己漂亮的高跟小皮靴很是一通猛踩。
看著只因為想吃一頓午飯就被踩成了肉餅的獅子,我忽然感到心里平衡了許多,覺得自己盡管這一路上被追得東跑西顛的,但總算沒有遇到什麼生命危險,和這頭被我們當成了出氣筒和揉靶子的倒霉獅子相比也算不上是很委屈了……
死亡對于被馴服了的野獸來說並不是完全的終結,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生命冷卻之後,它們的主人可以通過靈魂召喚的技能把它們重新復活。很快,在精靈馴獸師的召喚下,羊咩咩躺在地上伸了個懶腰,在地上“咕嚕”打了滾,重新站了起來。它抖了抖肉嘟嘟的身體和蓬松的皮毛,面色木訥地左右看了看,似乎對自己這趟死而復生的經歷沒有任何感觸,對我們這些圍在身旁的陌生人也沒有一點興趣,低頭啃起一團青草,心無旁騖地大嚼起來。
“我的小咩咩……”和羊咩咩復活後表現出的矜持大度相比,它的主人可是又喜又悲,看起來十分失態。雁陣一把將她的第二只寵物緊緊摟在懷里,心疼地又親又摸,眼眶里轉著晶瑩的淚滴,似乎還在為它剛才的慘死自責不已。不過,這份激動的性情可一點也沒打動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家伙,它舒適愜意地趴在長發精靈的懷抱中,得意地眯起兩只小眼楮,尖尖的嘴巴里還在大口地嚼著青草,不停地來回蠕動著……
“哼……”看著羊咩咩和兔擦擦這兩個討人喜歡的小家伙,妃茵一邊眼楮喜歡得發亮,一邊又恨得咬牙切齒,又氣又惱地數落著雁陣“……你這個大笨蛋,抓了這兩個小笨蛋,看它們以後怎麼幫你戰斗,活該!”
雁陣摸著小綿羊腦袋,慈愛地笑了笑︰“本來我也沒想讓它們幫我戰斗啊。”
“那你還要它們來干什麼?”妃茵恨得直跳腳。
“就是喜歡嘛,你看,它們多可愛……”雁陣偏著腦袋,想也不想,仿佛理所當然地說道,“……誰說寵物就一定要戰斗了?我選它們做寵物,就只是因為喜歡而已啊。打架有什麼好?”
“可是……”雁陣的話讓妃茵哭笑不得,“……你選的這個轉職職業,要是沒有寵物幫忙,肯定是打不贏別人的。”
“為什麼一定要打得贏別人呢?”雁陣反問了一句,同時取出馴獸師專用的魔法手鐲,召喚出一個半人來高的空間門,輕手輕腳地把羊咩咩放了進去——如果需要它的話,她只用念動咒語,就能把它從魔法空間中召喚出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長發的精靈女馴獸師又從她的朋友手中接過兔擦擦,繼續說道,“我來玩游戲,本來就是為了開心嘛。平時我在家見不到這麼多的動物,在這里我能和它們在一起,就覺得很開心了。我又不覺得打架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打不過就打不過好了。難道你覺得打死別人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嗎?誰規定來這里就必須把別人打死的?”
長發的精靈少女是帶著單純的微笑說出這番話的,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孩子氣、甚至可以說是天真得發傻。我相信,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天真和不切實際,完全是把這些話當成笑話來講的,並不打算贏得我們的贊同。
“我……”可是為什麼,妃茵卻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繼續辯解。
不,不只是妃茵,包括我和弦歌雅意。在雁陣冒著傻氣的天真話語面前,我們三個人同時語塞,無法作答。
我們都知道,馴獸師之所以能夠與寵物結成伙伴,成為在戰斗中相互守護、相互扶持的搭檔,是因為他們都是自然女神虔誠的信徒,有著一顆如晨光般明澈而溫暖的野性之心。他們之所以能夠安然地行走于凶獸之間,博取他們的信任、贏得他們的忠誠,是因為他們敬畏自然、尊重生命,把自己看作是與一切生命相平等的普通一份子,與他們的寵物靈魂相契、生死相隨。
可是,事實真是如此嗎?
在我之前並不算很長的冒險經歷中,盡管數量很少,但我確實也曾經遇到過一些成功轉職了的馴獸師,並有幸目睹他們的戰斗。遺憾的是,在他們身上,我已經看不見多少野性之心的痕跡了,動物在他們的眼中,僅僅是一柄武器、一塊盾牌、一身鎧甲或者是一個會移動的魔法發射台,他們馴服野獸的唯一用途就是為了戰斗——更輕松、更安全、更迅速地戰斗,擊敗敵人、保護自己、更有效率地殺戮。
他們毫無節制地驅使著自己的寵物,在最危險的地方沖殺奔走,而自己則呆在安全的地方,用弓箭或是槍支悠然地射殺自己的對手。在他們的寵物受到傷害、生命垂危的時候,我看不出他們有多麼焦急或是疼惜。恰恰相反,當情況緊急、處境危險時,這些失卻了對生命的敬仰心的野性之子們總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他們的寵物,任由它們戰死當場,好為自己的安然逃脫贏得時間。
驅使著忠于自己的伙伴,強迫它們、操縱它們、背棄它們,這些馴獸師們把這些事情做得如此的順理成章,就連身為旁觀者的我們都不覺得有任何不妥,把這當成了理所當然,甚至以此為標準,為雁陣挑選合適的寵物。
回想起來,我實在不怎麼相信那些人真的會發自內心地去熱愛一只劇毒的狼蛛、一頭凶暴的灰熊,又或者是一匹長著獠牙和利爪的豺狼。倘若這些東西不能給他們提供頗為可觀的戰斗力,這些人或許連看都不願多看它們一眼,甚至會大開殺戒,把它們的生命變成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野性之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淪喪的,馴獸師已經失卻了他們對自然的敬畏,淪落成了一個掌握著一門奇妙技藝的群體。對于寵物,他們充滿了功利的企圖心,只想著去更好地使用它們——或者說,是“利用”它們。
僅有我眼前的這個姑娘,她發自內心的喜愛著自己的寵物,願意去保護它們,珍惜它們,對它們投諸關切和愛心,而不是去利用它們。
這原本是一件多麼正常的事情,而現在,卻在我們眼中變成了反常。
世上的許多事情就是如此,當謬誤成為一種風行、被大多數人所慣見之後,那些原本真正正確的,反而不容易為人所接受。
或許吧,我想,在自然女神耐徹妮婭數以萬計的信徒之中,只有這個女孩的所作所為是真正符合她的心意的。她真正做到了與動物為友,與自然為鄰,做出了忠實于自己靈魂和信仰的抉擇。
“我累了……”正在我微微發呆的時候,雁陣清脆悠揚的聲音再次響起在我的耳邊,“……今天就到這里了,剩下的一個寵物,就等以後再找吧。”
“拜托你,就抓只有用點的吧。”妃茵見說服不了雁陣,只能這樣軟磨硬泡。
“我盡量……”雁陣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請等一下……”見到雁陣要走,弦歌雅意連忙叫住了她。見她回過頭來,開朗的精靈射手忽然臉上一紅,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什麼時候上線?到時候能不能給我發個消息來。最後那只寵物……讓我陪你一起去抓吧……”
雁陣有些意外地看了弦歌雅意一眼,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後輕輕微笑著回答道︰
“好啊。”
(最近的章節大概真的寫得不好,所以招致了很多的批評。我在想是不是有必要掉過頭來修改一下,畢竟如果所有的讀者都看不慣的話,那肯定是小弦子自己的問題——只是到底是暫停先回過頭來調理一遍呢,還是先放一放,等通篇寫完了之後再說,這是難于選擇的。
本以為自己還算是個灑脫的人,不在乎別人說什麼。沒想到等到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很沮喪啊很沮喪。檢討,需要深刻檢討。
最抱歉的是因為自己的筆力不足,連累老婆陪著我挨罵,這就更是罪孽深重了啊……
還是要表示一下謝意的,畢竟倘若不是用心地追讀到現在,誰也不會提出那麼尖銳的問題。既然各位讀者大人很明白地提出了意見,這起碼說明大家對小弦子的文字有著更高的期望,而不是簡單地翻翻了事。這就足夠感激的了。
好在這一卷結束了,下一卷開始回歸任務主線。輕松了那麼久,我也開始想念戰斗的日子了。
下面是一則廣告︰《異世之功夫之王》,格斗家著。其實給這部小說發廣告是有違我的原則的——它實際上的字數還不滿五萬,尚且不能滿足閱讀下線。不過這個寫手是一個比較少見的對于武術有著系統研究的家伙,對于格斗技擊的相關知識非常精通,本人很有可能也是個練家子,所以格外破例一回。
特別建議︰養書如養豬,不肥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