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全
作者:古镰
卷五
第五部      
卷五 第五部
    附体记第五部(羽翼初丰)

    第四一章洞房花烛

    胡九大叫:“过瘾呀!过瘾!好久没遇见这样的高手了!”

    京东人语道:“奇哉怪也,玉渊阁能有你这样的高手,打死我也不信,敢问阁下是不来自二郎山战衣派?报上名来?”

    吴七郎却道:“不对,不对!二郎山战衣派的怎敢戴二郎神面具?”

    那人并不作声,手上攻势愈猛。

    关西魔大叫:“十妹,你还在鬼画符么,我们快守不住了!这个阵没有你的天罗豆,那还叫什么‘天罗阵’,人都要被你气死!”

    霍姑娘道:“来啦,来啦,我见他没有伤入之意,不好意思以秽物污他!”

    关西魔道:“你见少主成亲,也动春思了么,既然瞧上了他,还不快把他留下,今儿一道拜堂岂不省事!”

    霍姑娘“哼”了一声,随手一挥,关西魔跳脚不歇,破口大骂:“小妮子果然动了春心,不帮自家,倒助外人!”

    霍姑娘瞋道:“你再胡说,我让小黑咬你!”随手一撒,地面滚动着一粒粒黑豆”。

    青袍人似知厉害,小心避开地面黑豆,身法顿见滞涩。

    霍姑娘随着又连连泼撒,地面布着的黑豆愈多,忽而散处成阵,忽而贴地滚动,四面八方,遥相呼应,如受驱策,黑压压地令人生畏。

    青袍人应敌之暇,不得不运足掌风,击散身周黑豆,大受牵制。

    胡九喝道:“藏头藏脑,非好即盗,给我现出形来!”长臂突探,去抓青袍人面具。

    我与贾妃听了胡九咋呼,不由吐舌相笑,再望去时,那青袍人不知使了甚么手法,一手扣住胡九一臂,拽着他东扯西晃,另一手扬掌拒敌,却也无暇击伤胡九。

    胡九被他拖住身子,狼狈且怒:“喂,拉拉扯扯什么意思,有种你杀了我呀!”一边叫嚷、一边脚下乱跳,躲避地面黑豆。

    吴七郎冷哼一声,不顾身挨一掌,硬向前冲,青袍人陡然丢开胡九,“砰”地一声,气劲交激,结结实实与吴七郎对了一掌,吴七郎连退数步,脸色煞白:“好,好掌力……”委身一倒,旋又支住身子。

    胡九道:“七哥,你……”要去扶他。

    吴七郎摆手道:“没事。”退出阵外,眼朝青袍人盯去,面有讶色。

    青袍人与吴七郎对掌之后,稍不停歇,又挡击他人前攻,挥洒无滞。

    东府众人齐声怒喝,全力围击,守住阵脚,不再退却,一时身影纵起纵落,场中黑豆亦如于锅中沸腾,起跳不定,时而溅出一粒,朝青袍人飞去。

    青袍人应接不暇,呼啸一声,喊道:“陆阁主!”

    陆幽盟知道他也抵挡不住了,无奈罢手,扬臂喊道:“小渔,莫慌!谅他们不敢难为你!你只记住,没爹爹的话,什么都不要依从!”

    陆小渔闻声,眼珠左右摆动,既无法瞧见陆幽盟,又无法答声。我心中一动,暗笑:“她这样子与浣儿昨夜的神情真像!”

    纪红书笑道:“放心,我们不会难为她,旦让她作新娘子!”

    陆小渔背向纪红书,眼儿睁得更大更亮,仿彿是用眼睛在听人说话,虽面露羞色,倒未见多少慌急。

    青袍人清啸一声,陡然纵出阵外飞身离去,陆幽盟也朝他追去,且行且回头道:“小渔!我会让蓝蓝来陪你!”

    纪红书道:“亲家公!不要走呀。”

    宋恣笑道:“改日新娘回门,再来请罪!”

    陆幽盟二口不答,飘身而起,转瞬便与那青袍人主得远了。

    贾妃怔了一会,低声喃了句:“奇怪,那人身影瞧着好眼热!”拉着我悄悄退去。

    一会东府有人来报,贾妃对陆幽盟闹府一事假作不知,含笑探问,听说七郎受了伤,但并不严重,当下勉慰了几句,随即吩咐众人加紧筹备婚仪,不可误了时辰。

    东府这边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众女流聚在一个大屋子里,劝说的劝说,打扮的打扮。一会传来消息,新娘子听是替老太君冲喜,竟答应拜堂成亲了。我对陆小渔只远远望了几眼,没留多深印象,听了只是微觉诧异,倒是浣儿那了头,昨夜才答应收她为妾,今日便喜事成真,很想瞧一瞧她此时脸上到底是何神色?

    随后没多久,我也被人领去沐身换衣,待面上敷粉,身着喜服,回到染香厅,却见棋娘竟也来了,不由又是心喜,又是扭捏。

    棋娘含笑看我,打趣道:”这位新郎是谁?是筠儿么,我怎么不认得了?”

    一名妇人足不停留走到了我跟前,我正想此女怎地这般大胆?细一瞧,原来是浓妆已卸、面如新洗的纪红书,她狠狠贪看了我一会,笑道:“这红艳艳的衣裳一穿,再涂了丹粉,不像新郎,倒像新娘了!”

    我心下暗恨,却不便回嘴。

    时下女子偏喜欢这种娘娘腔的文俊公子哥儿,连贾妃亦然,望着我的眼神大是赞许爱怜,其他仆妇更是藉着喜气放纵身份,七嘴八舌,一个劲儿地“像个俏女子”、“活脱脱又一个美娇娘”夸个不停,棋娘只掩嘴轻笑。

    东府众人在外忙乎,除我之外,染香厅皆为女眷,脂粉气萦绕周身,我浑如坠入花阵,极不自在,有心跟棋娘说上几句话,却被几人隔开,见她不紧不慢游过人群,到了贾妃身畔。

    贾妃在高座上倾身与棋娘交谈,两张春花秋月的面庞并凑一块,容光对映,艳美如画。棋娘容色虽出众,妆扮并不醒目,适才混于众女眷中固然合宜,此时与华裳贵气的贾妃两相映照,却也不失色几分,倒另有一种含蓄之美。

    棋娘不失本色,贾妃身居主位,俯临满厅女眷,与众女主次相成,亦颇契合。

    整个厅中,只有一人独枝旁逸,却是雀使纪红书。

    她洗去铅粉后,容貌中顿时透出远静之气,与厅中热闹的气氛颇不相符,身着道服的姿影亦卓然出群,似乎随时都将凌虚飞起。年纪虽看上去比贾妃还大些,但脸上那股清丽之韵挥散不去,让人将她年华忘尽。

    与卸妆前相比,她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唯一有些熟悉的,是她眼角漏出的几许风情,让我忆起她戏笑时的神态。

    “大公子,我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给你请来,你该如何谢我呢?”

    面容虽有些陌生,语气腔调依然如故,望着眼前这道行深厚、春骚难掩的妇人,我只有认输闪避:“啊,雀使,您辛苦了!一会儿请多喝两杯!”

    “我是那贪杯的人么?”那语气有些装出的幽怨:“唉,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我咬牙切齿,假使真有那机会将她扑倒,她定会一脚将我踢开!这只是个爱过嘴瘾的骚妇,我拿她无可奈何。

    吉时很快到了!有人过来催唤,新房设在水榭旁的一个院子,这是因两位新娘名字中部有水,乃八字缺水之故,宜临水而居。

    两个新娘都披了红盖头,身高差不多,吉服宽大,甚至无法从胖瘦上分辨哪个是浣儿、哪个是陆小渔。在一阵闹哄哄中,我迷迷糊糊牵了两个新娘,拜过老太君,拜过娘娘,还要再朝棋娘磕头,被她止住了。

    这里是男家,西湖阿九本来到了东府,婚事议定后,成礼之际反倒刻意避开,我竟没见着。

    婚礼仓促,没多请外人,赶来赴宴,大多是消息较为灵通的东府旧部,因此场面不大,却格外嬉闹无忌。

    人不多,礼却重。贾妃自有一份厚厚的大礼不说,东府旧属送的都是罕见的奇珍异宝,棋娘以姨娘身份送了一份八色彩礼,另外借花献佛,竟将青阳丹转赠给了我。

    我知道此丹乃助她破狱之用,推拒不受。棋娘却道,所谓道狱,实乃她师尊留元长以自身的修为境界设障。当年,留元长因心伤其师白玉蟾水解,道心大乱,认为修道终是虚妄,欲弃道旁求。故种下道狱于唯一的女弟子棋娘之身,告戒她,若连他的道境都不能突破,那么她苦心修练也一样白费,可以不必固执了。因此,破除道狱,主要靠领悟,青阳丹等外力于她全然无益。那云真子说得好听,自己获宝而不用,定然是无法融合此丹所携的青阳气,试丹之际,说不准还暗中吃了亏,才会那么大方,赠施于她。而我得了天师的龙虎宗真气,出身龙虎宗旁支的神龙门既于青阳山采练,与青阳气定然易于融合,此丹或许于我能有助益。但试丹时亦得加倍小心才是。

    我听了,心想棋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龙虎宗真气未必能与青阳气相融,我却或许可以。当年师尊初临青阳山,为其未曾遭人沾染的沛然元气所诱,驻留数年,采气修练,险些练成一块木头。原来青阳气大部分为青阳古木吐息而成,木气过燥,扰乱五行运转,所采不当,不但无益修为,反会遭五行失调之劫。其后,师尊引辟镜湖水入山,有了小镜湖,以水养润燥木,再改了入气经脉,而后功成。

    这番道理我自不能跟棋娘细说,只点头将青阳丹收下了。

    棋娘最后低声道:“筠儿,我有事须远行,恐怕得有好一阵子不能再见了。那边府中最近多事,有何为难,你可让东府众人相助!”

    我点头答应,心道:“难怪这般着急,现在如此忙乱,她还将青阳丹也带过来交给了我。”沉吟片刻,道:“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等他到了再走么?”

    棋娘面色微晕:“我干嘛要等他?”

    我心中一动,忽生奇想:“莫非她离府倒为躲避贾似道?”

    棋娘推了我一把:“那边在唤你,不跟你多说了!”说着,转身离开。

    应酬过众人,我牵着两名新娘入了洞房。本以为妻妾分屋,我两头奔走,但看那引领婆子的处置安排,却是一龙二凤、妻妾同眠的格局!

    我还没发话,扶着新娘的一名红衣了鬟满面羞红,急得口吃:“这……这怎使得?对我家小姐太……太不敬了!”

    “姑娘,你不知道,别瞎说!”

    那红衣了鬟还不依,竭力与婆子争辩。只听红盖头下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蓝蓝,不要胡闹,听嬷嬷安排好了!”

    原来这红衣了鬟就是蓝蓝,我不由朝她多瞧了两眼,姿色算得上周正,不能说有多出众,但奇怪的是,她浑身上下无不伶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别有一番味道。想起昨夜拿她对浣儿说事,见了面却毫不相识,不由暗下好笑。

    蓝蓝见我看她,瞪眼道:“看什么!都怪你这坏蛋,将事情搅得一团糟!”

    “蓝蓝!”

    红盖头下又传来喝斥,这回听出新娘的声音低沉温厚,不类少女的娇脆,几乎将我吓了一跳。

    蓝蓝对我甚是不满,白了我一眼。

    主事的婆子见机扯了扯她衣袖:“姑娘,我们出去了,让新人歇息!”

    蓝蓝大睁了眼:“我家老爷交代,让我片刻不能离了小姐!”

    主事的婆子好笑:“人家夫妻洞房,你也陪着么?”

    蓝蓝又羞又急,顿足道:“本来不能答应的!如此毛躁算什么?”说归说,终于还是挪步出了屋子。

    其他侍候的了头也纷纷掩门出去,屋内只留两顶不言不动的红盖头,红烛高烧,锦被层叠,我不由心有所感:“大公子呀大公子,真对不住了,你的爱婢小菁先入了我手,浣儿虽不能算你的,但她对你有情意,也算我冒领,如今不好意思,我又要对你的娇妻下手了,怪只怪你福薄,你既不在,只有我代劳,天意使然,怨不得我胡吃海喝!”

    想了一想,正妻为大,先到陆小渔跟前将她红盖头掀开。红盖头一去,低垂着一张亦红亦白的粉面,我不知之前大公子如何称呼她,便启用了现成的新称,道:“娘子!”

    “筠哥儿,”新娘缓缓抬起一张妩媚的瓜子脸,长长的眼睫忽闪:“先别忙叫娘子,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我唬了一跳:“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陆小渔的神情含羞带恼:“大家这都为哄老太君高兴,当不得真!没有父命,我还不能算是你贾家的人!”

    我一愣:“那磕头拜天地算什么?你穿这身衣裳,来这洞房……”

    “那是做给老太君看的!”陆小渔面色一红:“做小辈的,再怎么委屈自己,孝顺老人那也是应当,所以她们来劝我,我也只能答应。但你也得替我想想,我午觉方醒就给人弄到这边,一生嫁一回,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进你贾家的门么?”

    “你……你想怎么样?”

    “所以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你将我当客人,不许……不许对人家无礼。”

    “咦?”

    “第二,我要乘花轿,吹吹打打,光明正大进你贾家的门,要朝公婆磕头见礼。”

    “那就是在西边府上重办婚事?”

    “对,世上那有婚事避开公婆的道理?”

    看来,她也知道两头贾府的宿怨,特意提起,是不愿只躲在东府,做个见不得公婆的儿媳。

    “嗯,还有呢?”

    “第三嘛……筠哥儿,你忘了答应过的那件事了么?”

    糟糕,这才最头痛!动不动叫我记起“前事”,我往后还怎么活?更可怖的是,她脸上神情怎地那般古怪?实在叫人猜不透呀。

    “就知道你会忘,反正也不急,你慢慢想罢!”陆小渔抿嘴一笑,道:“浣儿妹子头都垂酸了,还不快去掀了红盖头?”

    那边浣儿闻言一动,头上红布直晃。

    我心下痒痒,走过去,猛地一掀,浣儿如给人解了穴道,羞望了我一眼,随即转头向陆小渔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陆小渔点头道:“浣儿妹子,咱们往后是一家人了!”

    浣儿又喜又羞,面色犹带不安:“我方才被表姐数落了一通,姐姐,你真不怪我么?”

    陆小渔道:“怪你什么?”

    浣儿咬了咬唇,道:“你……你的大喜日子却多了我添乱。”

    “不对!”陆小渔唇角微笑:“你没听我跟筠哥儿说话么?今儿我是客,你才是正主儿!”说着,竟盈盈起身,走向小圆桌边,捋了捋宽大的吉服袖口,执壶倒了两杯酒,以小盘端了过来。

    “请两位新人喝交杯酒!”

    那明亮的慧目朝我望来,她藉机重申己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难道她真打算洞房为客,做个守身的新娘?

    浣儿哪里敢受,登时慌了,小脸通红,忙也起身至桌旁倒了一杯,举杯结结巴巴道:“姐姐与……与公子喝交杯,我……我只能算作陪。”

    想不到浣儿也有她的慧心之处,这样一来,她算是摆脱困境了。我望了两人一眼,笑道:“怎么,没人肯与我交杯?娘子,约法三章里可没这一条呀。”

    陆小渔一手托盘,一手至浣儿手中抢过酒杯,一口喝了,杯口一照,道:“好了,该喝的酒我喝完了,只剩了你们俩!”

    陆小渔看着虽温婉和顺,其意甚坚,不管事情原本的是非曲直,她始终不慌不忙,巍然不动,神情从容自若,无理也显得有理,最终我与浣儿都拗她不过,在她目视下,把交杯酒喝了。

    饮完之后,我与浣儿像上了她的贼船再也下不来了。走了这一步,剩下的一步更是理所当然。

    她从新娘的身份,俨然变成居中牵线、执事侍候的第三人。浣儿平日甚是敬服她,扭捏无奈中只得依从,而我虽觉好笑,却又拗不过她,不过,也暗暗存了一份心思,要瞧她究竟如何摆布——外边守着满屋子听唤侍候的仆妇婆子,她肯定不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出屋。而新娘子洞房之夜若是夺门而出,传出去定成奇闻。可是,她若留在房中,三人之局,如何了结?莫非我与浣儿畅谐花烛,她在一旁听床观景?

    直到要服侍新人登榻、宽衣就寝时,她才意会于此,陡然羞缩:“哎哟,完了,我今晚睡哪?”

    这是她多事而生出的难题,我与浣儿自然不会替她出主意。实际上,我早等着看她笑话呢。

    她咬牙半日,随着忖思,脚下缓移,那衬饰着华丽霞披的宽大吉服,罩着她娇俏的身子,前胸娇耸,后腰纤盈。乍望去,她上半身动也不动,自然而然保持着一种舒挺的女子姿态,裙下款款而行,如龙舟破浪,香裙过处,满室为她顿生风色。我心中赞叹,这才是闺阁淑女,连行步的姿态都如斯之美,我见过的诸女,师姐、赵燕非修道练武,固然走不出这步姿,小菁、小荃等同是深居高门大院,没这样的气韵,棋娘、贾妃虽美,却少了那处子之态。

    她到了花烛前以签挑焰,烛光跳动,映照其面,容色有若明珠生光,霜雪欺目。

    我暗生了一个呆念:贾大公子怎配得上她?她怎会喜欢贾大公子的?随即又是心喜:如斯美人,如今竟然归我了!

    我这里胡思痴想,她剔高烛焰走了回来,似乎有了主意,扬头道:“罢了,浣儿妹子,你过来!”

    浣儿乖乖过去,藉着撒娇,勾头依入她怀中:“姐姐,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浣儿为难死了!”

    陆小渔不言不答,替浣儿拿下头上凤冠,将浣儿身子推转,又解她霞披、除其外裳,浣儿禁不住痒,咯咯娇笑,羞瞄了我一眼,扭身躲闪。

    “痴了头,怕什么羞,你身上哪处不属于相公?迟早要尽他贪看,这时躲个什么?”

    我暗下好笑,她哪知道,我与浣儿早暗渡陈仓,春风数度了,何止贪看身子这么简单?

    她下手也真狠,不一会,竟将浣儿上身扒了个精光!

    “啊!”

    浣儿猝不及防,急掩胸前小乳,露着瘦小的肩身,像个受惊的小兔,吃惊地望着陆小渔。

    “去,拿被儿盖着身子!”

    她喘着气,神情似厉似怒,喉音低沉,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浣儿不知其意,畏怯地撩帐上榻,瑟瑟地躲入被中。

    我一错眼,不知她们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一时还以为浣儿惹恼了她,却见她胸前起伏,晕生双颊,眼波水亮水亮,又不像在发怒。

    见我疑惑询望,陆小渔乌亮的眼珠回盯我一眼,也不说话,自落凤冠于旁,我上前欲助她解霞披,她玉手轻按在我手背,抬首哑声道:“筠哥儿,今夜你先别碰我,好么?”

    我笑她迂腐:“何苦呢,进了洞房,旁人会信你是完壁洁身么?”

    她道:“旁人说啥我都不管,我要以处子之身坐轿嫁你,这是我向来的心愿,别人都可骗,只有自己骗不了,你能成全么?”

    我为她的坚持感动,柔声道:“我依你。”

    陆小渔将手松开,由我帮她解去了覆肩的霞披及宽沉累赘的吉服。她身着月白中衣,衬着她水灵灵的垂睫大眼,如云乌发,格外透着精神与娇媚。

    她柔顺地贴入我怀中,眼却向后边榻上望去,低声羞道:“筠哥儿,我想……想看你与她如何行房……”

    我听了欲火大动,以手轻抬她下颌:“你真想看?”

    她点了点头,仰抬的眼波像陷入绝望的孤境,不可名状的情欲在无声燃烧,却毫不掩饰,大胆地迎着我的直视,这真是个奇女子,一时竟让我有自惭形秽之感。非得情真无伪,豪放不拘,方能与她相配。

    “好!”

    我抄起她腿弯,将她高高抱起,只觉她身子饱沉,肌肤隔着薄衣触接,格外腻滑水嫩,浑身毫无骨感,便似一尾鱼儿一般。

    我靴也未去,迳自举步登榻,将她朝浣儿里侧放落。

    她娇沉沉地从我臂弯滑落,先以一臂支撑榻面,随即歪坐榻上,将绣鞋从足尖摘下,递给我丢掷榻下,又解下外裙,将红裙搭于榻侧,红裙一去,她上着月白中衣,下着粉红纱裤,身姿更见玲珑有致。

    她做这些举动时并未看我,不紧不慢,旁若无人,姿态那么柔美宜人,直到收拾停当,转首望我时,才忽觉害羞,缩身挪至榻角,似乎为我腾开地界。她两腿曲起,将下颔抵王膝盖处,睁着又羞又紧张的大眼定定看我。

    我心下一阵阵激动,吐出的呼吸都是滚烫的,眼儿紧盯着她除靴去袍,待解去下体遮盖时,见她兀自亮眼灼望,微一迟疑,便将布兜除下,尘根血气沉沉,自觉比往日累赘而巨。

    陆小渔惊噫了一声,抬臂遮目,像遮挡剌目的光亮,羞瞋道:“你好放肆!”

    “此时不放肆,更待何时?”

    有她在“旁注目观看,我像顽皮胡闹似的变得格外放肆大胆,说话间,倾身揭开锦被,浣儿蜷缩的小巧身子全露了出来。

    浣儿早听到我与陆小渔的对话,此时小脸扑红,被面一掀,她“嘤”的一声,像惊弓之鸟,转身紧紧将脸埋于小渔脚下,细白的身背微微颤抖。

    “妹妹,你长得真白!”

    陆小渔先偷瞄了我一下,怯怯地伸出纤白娇柔的小手,试探着落于浣儿裸背,滑抚轻探,似赞叹,又似抚慰。这一对映,立时看出,浣儿细致的纤背白中透着嫩青,陆小渔娇柔的小手白里透着娇红。

    那娇柔无骨的手渐渐放瞻在嫩背打着花、游弋,翩如轻舞,贪恋不休,望得我喉干舌燥。

    我一靠近,她的手退缩了一下,随即配合地将浣儿下体裙衣抓高,露出雪白弯弯的玉腿,她气息转促,微夹酸味:“筠哥儿,你好有福气哦!”

    “不,她是咱们俩的!”

    不知为何,我心有灵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也许是她眼神透露的气息,让我察觉异样。

    陆小渔急朝我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嘴角噙笑。

    那是怨言的会意,虽不知她对女子的兴趣到了怎样的程度,这却让我异常兴奋。

    我的听觉灵敏,时常窃探他人说话,前段日子在贾府,或多或少地听到成年仆妇们说的一些艳闻。闺阁中多有女子行那虚凤假凰之事,而男子间,亦常有断袖的雅癖。当时常想,男子倒还罢了,两名女子亵体纠缠,那画面该是何等的香艳呀,只恨没福一见。

    此时见陆小渔似有这般迹象,我如见天光,不由心热难禁,潮丝丝晕陶陶地起了一股邪欲:“咱们三人一体,什么都不用避忌!”我哑声安慰着。

    陆小渔微微点了点头,喜羞无限,脸儿无力地歪贴膝头,一臂长伸,纤指在浣儿裙上拨弄着,赠到了裙肉交接处,有些迟疑,咬唇望我,在我目光鼓励下,那绵软如蛇的纤手陡然向下一滑,竟勾入了浣儿裙下!我气息一窒,紧盯着那瑟瑟轻动的裙衣不放,片刻之后,传来浣儿的哀鸣声,浣儿婉转抬看,见是陆小渔在弄,更是惊羞:“不要……姐姐……不要呀!”

    陆小渔微微喘吐热气,脸上又现出那种似专注又似含怒的神情,并未理会浣儿挣扎羞叫。

    浣儿哀恳无望,又望向我求助,我喉间干咽了一下,也将手探入浣儿的裙内,与小渔的手相遇,她将我的手引到浣儿阴唇口:“你摸摸,她还没有长毛。”

    这是与我分享她的发现,我却早知道了。

    “你喜欢吗?”

    “唔,你别笑我,蓝蓝那了头去年刚长毛,我就让她剃去了。”

    这是自招自供了。见她并无顾忌碍口之难,不由使我联想到,贾家与她陆家向来通好,贾大公子与她多半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对她的性情了解必深,对她喜欢女子这点,恐怕身为未婚夫的贾大公子早就默会于心了,只不过我这冒牌顶替的不知情罢了。甚至,连小渔垂青于大公子,也极可能是因他长得像女子之故!我心下乱猜,迟疑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

    “你别问了,”陆小渔粉面含羞:“我……我也不知道,只觉她们干干净净,娇美可喜……”

    “姐姐……公子……你们……你们……”浣儿羞叫着,这时,不知是我还是她,触到了浣儿的难挨处,浣儿身子猛然一颤,举头哀唤:“啊不……不要呀!”

    “哦!”见浣儿反应激烈,两人争先恐后,更是追着直奔浣儿花瓣开敞处,我的手撞到她的掌背。

    “哎呀,”陆小渔不好意思了,将手抽回,垂睫羞笑:“我不识羞了。”

    “没关系,你来!”我将她的手牵到浣儿私处。

    陆小渔伸张的指头一触,瞬即缩回:“啊,她……她湿了!”

    “湿了吗?”

    陆小渔面红点头,退开身子,又道:“筠哥儿,我要看!”

    我吸了口气,弯到浣儿身下,正要分开她双腿,谁知浣儿忽然起身,蓬头散发,红着面儿,一声不响,抢过锦被紧墅畏住自己,像是生气的样子。

    我怔了怔,向陆小渔吐舌一笑:“她生气啦。”说着揭被而入,追击浣儿。

    起首是一阵挣扎扑腾,待那生气的小人儿被我捉定,她只剩下了喘气的力气,我摸着又热又滑的裸肌爱不释手,又在她香肩、后颈舔吻不停,低声密语:“浣儿,别生气啦,你今日成新娘子了,心中欢喜不?”

    被底幽暗,自成一世界,渐渐的,浣儿不再因羞而恼,乖顺多了,紧紧缩在我怀中浑身颤栗,低喘道:“唔,姐姐她……她……”

    听语气,浣儿显然不能接受陆小渔的异常,尚有余惊。

    “她喜欢你,是不?傻了头,你该高兴才是,夫妻房中,哪有分你我的?既为妻妾,共事一夫,不管妻妾共有几人,那也是浑然一体,不则,执事的婆子怎会让咱们三个同房?话说回来,她是正室,你既嫁给我了,等同是也嫁给了她,你不仅要服侍我,也要服侍她,知道不?”我欺浣儿天真,信口乱编。

    “可是,好……好羞人哦!”

    “往后就习惯了,来,让夫君我亲一个!”我故意亲得“啵”、“啧”之声大响。

    “啊……姐姐在外面……”

    “我们拉开被让她瞧着,好么?”

    “不,不要!”

    我的手探她前胸,摸着她小乳儿:“我们不让她瞧,她可要生气啦!”

    “不嘛,好羞人。”

    “那么先露出头,她瞧不见,可真生气了!”

    我探出头,正迎上陆小渔辣眉辣眼的注视,她静坐听声,颊面已烘得一片娇红,身姿收得更紧,神情略带不安。

    我向她投去含糊一笑,将浣儿那边的被头轻拨,捋出浣儿娇羞勾面的脑袋,发髻已变得凌乱,乱蓬蓬地遮着她的羞颈酡颜。

    陆小渔的眼波本亮,此时更是皎如明月,静洒清辉,照耀着这一切。

    被底下,浣儿紧贴着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寂静之中,撩人欲狂。

    我深深向陆小渔看了一眼,当着她的面,伸颈一探,雀鸟啄食般叼着浣儿的芳唇一番吮吸,啧啧有声,浣儿低声娇吟,细瘦的腰身如蛇一般弯动,仰唇微一承接,撩眸向陆小渔扫了一眼,“嘤’的一声潜下去了。我的唇滑过浣儿勾低的后颈,将被面一扒,大片雪白瘦耸的背肌露了出来。

    陆小渔嘴角抿了抿,似要说话,却终是;口不发。

    我抬头喘着气,与陆小渔对视着。被底下,暗暗将手探入浣儿裙底,腿肌柔滑火热,摸到胯间肉缝,那儿已经湿答答的,纤唇微开,花体含露。那小人儿羞处被探,却不敢轻吱一声,只伸了一只娇柔小手与我相斗.

    我趁势拉过浣儿的小手,握住我怒涨的尘根,包着她的掌背硬教套弄。

    这一切都在陆小渔目视下,却又瞒着她。

    然而锦被之上簌簌抖动,显示被底并不平静,陆小渔难过似乞怜的神色,表明她也发现了。

    我的手悄悄移开,寻着浣儿的纤腰、肚脐、小乳,到她颈下、下巴,又摸她脸鼻,被她轻咬了一小口,尘根处突然递来一阵紧掀热拿,原来我的尘根还在她的手心,她勾头一动,连带扯着我的尘根紧紧一拽。

    我登时心气乱了,大掌在她胸前一阵乱揉,浣儿后避,整个雪白的后背拱出被外却毫无所觉,她勾藏了脸,便以为谁也瞧不见她。

    陆小渔紧咬下唇,她那眼神实在让我受不了。

    我心狂意躁,冲动陡然不可遏制,猛地将锦被大掀,被底情形一目了然,我的大手抓揉着浣儿的小乳,浣儿弓背勾颈,一只纤白娇柔的小手则在身后拿着我怒涨暴举的尘根,景象淫亵如画。

    浣儿惊叫一声,将手丢开。我吸了一口气,将浣儿的小身子拨翻朝上,雪白的小乳跃然而挺,乳肌青脉隐生,嫩至极处,乳头雨点,勃然嫣红,最是醒目,刹时只觉满榻皆娇羞香艳,春色撩人。

    我伸向其中一只小乳,满满一握,乳头被挤高摇荡,耳边同时传来两声低叫,浣儿捂面掩羞,陆小渔则惊道:“筠哥儿,你……你……”

    “我什么?”我一边手中肆意捏动,揉乱花团,一边亵笑着盯看陆小渔神色。

    她面色微晕,道:“你真粗莽!浣儿妹子……这样……不被你捏疼么?”

    “你且问她,疼是不疼?”

    浣儿只“嘤嘤”作声,傻瓜都听得出,那娇唤并非疼痛。

    陆小渔也听出来了,脸色更红,勾了头痴笑。

    “你过来,”我心痒极了,朝陆小渔哑声道:“坐近些。”

    陆小渔先是摇头,身儿却如受催魂,果然挪近了些。

    我拉过她的手,她的手无力地前递着,娇软似绵,如抽去了筋骨一般,我强压下拉她的手摸我身上的冲动,将它放在浣儿的另一只小乳儿上。

    在我的注视下,她轻柔地抚摸着,仿彿极为珍爱、极为疼惜似的。浣儿掀开捂面的手,张了一眼,便忙掩住。小胸脯一起一伏,喘得更加厉害了,伴着身子微微打颤,呻吟之声微不可闻。

    陆小渔张嘴微喘,手往下走,掠过肚脐,忽然一怔,想是看见了挂垂在浣儿裙腰上方的我的尘根,她的手又忙往上走,这回游走有些乱了,似乎神不守舍,待她重新回到脐下,迟疑中终于抬起掌面。

    那一瞬间,我心紧得像针扎了似的,喘不过气,尘根又向上挑高了几许。

    陆小渔不敢抬头望我,以承接之势,娇柔的掌心托起我尘根的垂头。

    “啊!”我吐气出声,那触感又轻又柔,仿彿是个梦,虚而不真,我要抓住实物,我要她狠狠地揪紧!

    她没有,我痛苦地焦灼,忍不住掀高她的头面,低头猛扎,吻住了她的芳唇,她瞬间酥软,腿臀如一堆软肉坐实榻面,所有高于榻面的身子都在软下去。

    她与浣儿不同,浣儿的唇口起弹,有些俏皮,她则全然柔软,让人吸不到头,陷进去便起不来,我越吻越低,最后她的身子倒了下去,叠在浣儿身上。

    陆小渔身背一实,便拿手推我,吐着温温的气息:“筠哥儿,好了!你这样……我要受不了了!”

    她越这般说,我越不舍,不仅胡亲乱抱,手如游蛇钻进了她中衣怀底,沾手如脂,丰饱而绵,那是怎样一团娇肉儿呀,让人痴迷发狂,满脑缤纷乱象,随乳波荡漾,腾腾然不知身于何处。

    浣儿却在最下方哀叫,想是被压坏了,趁我放松的片刻,陆小渔将身一滚,躲往一旁,一手掩胸,喘个不住。

    我还要朝她逼去,陆小渔叉手阻挡,红面喷气:“筠哥儿……你先要了浣儿……今日不行的,改日我任你胡为。”

    她急乱问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便羞得满面通红,咬着唇皮,大眼儿羞望着我。

    纠缠片刻,我见她虽也情动,却不是会轻改主意的人,只得放弃。

    但经过一番肢体接触,她不再远躲一旁,待我转身时,她倒从身后依偎搂我,勾指拨我耳后,抚慰道:“筠哥儿,你先忍一忍,我……我迟早总是你的人。”

    我情热难耐,一回头,她又缩退,我被她撩得心狂,如困兽般寻找目标,见浣儿也在起身而逃,低吼一声,一头扎入浣儿裙下,将她重又扑倒,两手勾住她两边腿儿,拖回担在双肩,蚌上吸露,鼓丘啃桃。

    只听浣儿迭声惊叫,腰身乱拱。

    半晌,我吐着一嘴腥骚之气粗喘着冒出头,抓过身后的陆小渔,一顿胡啃,未待她回过神,转身将暴跳的尘根塞入浣儿裙底。

    陆小渔顿时紧张起来,湿着被吻乱的红唇,眼儿直勾勾的,颤声道:“筠哥儿!”

    我明白她的意思,交接处被裙衣遮着,而她想看个一清二楚。

    我扯着浣儿裙衣“嘶啦”一声,运劲两边一分,裙衣倒撕开了,我却叫了声“哦!”,这一发劲,全身一挺,抵在她牝口的尘根竟攻进了牝门!

    陆小渔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尘根陷没牝中的一刻。

    去势未尽,我等尘根落到了壶底,才以臂支撑,臀往前升,一如昨宵,尘根湿淋淋地提出了牝口。

    “这丫头不是处子?”陆小渔惊声怒道。

    “这个……是我昨夜采了她!”我狼狈地解释道。

    我的手臂瞬间辣疼,被陆小渔狠狠掐了一把,她又在我后背推了一下。

    我定不住势子,尘根戳于浣儿滑溜的雪阜上,挑出一道涎迹。

    我心间如火如茶,歪头道:“姐姐,你帮我扶上一扶!”

    “你好哟,你可得意了!”我背上被轻擂了一下,臂膀间肉肉的,是她的酥乳依了过来,随即她身子矮落,跪伏于榻,一只红白的小手由我腿旁伸出,竟真的扶了尘根,到浣儿牝口。

    我心气一提,趁陆小渔还没将手儿抽回,便将尘根狠狠插入浣儿湿淋淋的阴户。

    “啊!”

    陆小渔的手儿夹缠其中,羞乱地挣扎,她的十指葱尖白勾勾的,像剥去皮的柳枝儿,戳在卵袋上,似抓似挠。

    霎时我急抽急耸,陆小渔的手儿刚起来一些又被我打压而下,她口中的惊呼,伴随浣儿的呻吟、交媾的淫声,情景又乱又撩人。

    一时,陆小渔虽将手缩回了,却因适才伸手,脸儿还贴在我腿侧,被交媾处淫气亵动逼得檀口娇呼,睁不开眼儿,歪头只要躲闪。

    我一掌落于她颈背,不让她逃起,臀势大起大落,有心要溅些淫液于她脸上。

    哪知情景刺激过甚,不一会儿,我泄意临身,想停也停不住。

    最后一刻,我突生奇想,陡然将尘根抽出,将身一歪,浓如白浆的精液喷了陆小渔满脸,射得她连眼都难以睁开,鼻上唇角,四处挂了黏液。

    我软倒榻上,再也无力收拾残局,只听陆小渔瞋斥不绝,心下暗笑。

    洞房之夜,陆小渔虽未失身,身已不洁。她早是我的人了,这不过刚刚开始,我对这奇异的女子,有说不尽的欲念。

    第四二章东府来客

    洞房颜射的后果是,陆小渔生气了,罚我三天不许跟她说话。实际上,极可能是她欲藉机躲开我的纠缠。因三人狎匿后,她越来越没把握能逃开我的索欢,第二日上,浣儿有了自己的卧房,她便理直气壮将我赶向浣儿房中,自守她的处子之身。

    这个女人还真厉害,什么事都能做得不动声色。在下人来报浣儿的卧房收拾好后,她便一边对镜理鬓,一边淡淡说出让我到浣儿房中夜宿的话。当然,她不是朝我说的,她与我三日不交言嘛,她对镜子说道:“啊,太好了,我可以清净地睡个好觉了,那个自称夫君的人,请你到浣儿房中歇息,不要来烦我!”

    我一时逞快,射的不是地方,自觉理屈,只有接受这短暂分居的处罚。

    浣儿颇有意见,道:“姐姐,这不公平,我也想睡个好觉呀!”

    这时躲在门外的蓝蓝插嘴:“谁叫你嫁人呢?逼得我现在要喊你姨娘,死妮子,活该!”

    我道:“好罢,蓝蓝,我的新房借你两夜,你好对浣儿闭嘴了!”

    门里门外,众女皆羞面低头,不敢应声,我哈哈大笑,迈出洞房,应酬东府众人去了。

    府中喜气未散,东府众人他事不干,长日聚饮,午后又来了雀使门下一干人,加席摆宴,热闹欢腾,双方素有芥蒂,借酒对战,斗了个海枯石烂、昏天暗地。

    我夹在当中,被双方都灌了不少。啊,酒醉的人真是没上没下,把我这“东府少主”当作酒壶么?

    酒酣耳热之际,宋恣悄悄将我拉到一边,附耳言道,这回除了替老太君冲喜外,婚事速成,主要还因两名新娘乃是我的“良药”,要我趁早连皮带骨地将她们“吃透”,为此,他从怀中掏出一把乱糟糟的东西,拣了拣,送了我一本春宫图集,又加一册“玉房秘诀”,尤其是后者,他说内中加注了他多年心得,要我好生领会。

    我随手翻了翻,内见有数女同侍一男的春画,心下乱跳,不由怨道:“昨日怎么不送我?”

    宋恣醉眼乱瞪:“洞房花烛,自有那生涩摸索之趣,送你这个,岂不煞了风景?咳!你太年轻,完全不明白我的苦心!”

    我忙点头:“多谢!多谢!”心中暗骂:“摸索个屁,老子早就是老手了!”

    连着两日,我与浣儿躲在房中,照图上描绘摹拟试遍,畅欢无度。我倒还罢了,可怜浣儿身腰欲断,眼圈发青。她豆蔻年纪,初妍姿容,犹带稚嫩,却满是倍受摧残的样子,望去既动人,又让人怜惜。

    陆小渔见了,侠气凛然,直斥我是“禽兽”。浣儿在一旁听着,低面是羞,抬头亦是羞。陆小渔柔声抚慰,执手挽留,道:“要不就在我房中歇息,让那禽兽打光棍!”

    也许是我的失策,见她两个相挽相亲之状,脸上作出了不当神色,陆小渔因羞成怒,命蓝蓝拿棒槌将我赶出闺房。噫!新婚第四夜,我不仅孤枕独眠,还遭遇了罕见的闺房暴力!

    奇怪的是,连着数日狂乱的情欲之宴后,这一夜我竟做了一个静如止水的梦,梦中回到青阳山,蓝天白云,翠山碧水,鸟语花香,关于师门旧事,情景模糊,都是些平平淡淡的零碎片段。

    梦境平静,醒后我却泪湿心惊,喘气不止。梦醒才知身是客,环视身周罗帏锦帐,物什之华,我身躁不安,下榻推窗,空院寂寥,冷风洗面,我心间敞然一醒。这几日与浣儿腻黏一块,更有陆小渔的美色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东府诸人又如众星拱月般拥围,我醺醺如醉,浑然忘我,此时一静,不由自问:“李丹呀李丹,莫非你已失了本心么?”

    师尊说得没错,一入红尘,我的灵基抵不了诱惑。“道心不守,势必沉沦”,难道我真要作个冒名顶替的富贵公子,逍遥一世么?

    高空一勾冷月,似嘲似讥地盯视着我,仿彿是那读灵者的冷眼:“李丹,你好快活呀!”

    我打了个寒噤,这只不过是我的臆想,为何倒像如闻其声?

    正待掩窗摒绝幻念,忽听院内黑暗中竟真的传来脚步声,不觉毛骨悚然,两眼发直。

    一个人影从暗处浮了出来。

    “秃鹰!”

    我喊道,心上稍松,这时才想起,秃鹰今日散席后并未离去,就在我住的院子里安顿了下来。

    秃鹰一声不响,脚不停留,迳到跟前,与我隔窗相对,他的瞽目在夜色中煞是吓人。

    “恭喜你了!”

    他哑声冷道,微微喷着酒气。

    “多谢!”我也冷声道。心下暗怨:他娘的,这深更半夜的,不是道贺的好辰光罢?贾妃和雀使派这么个怪人跟着我,甩都甩不了,还真是倒霉呀!

    秃鹰吸鼻嗅了嗅:“咦,你这屋里是什么味?闻着怪怪的?”

    我面上一红,心想前两日与浣儿胡天胡地,室内定是四处飘散阴精淫液的气味,我久待房中自难察觉,秃鹰这狗鼻子却闻出来了。当下装着不悦,道:“秃鹰,你醉了,这里没什么事,回屋睡你的大觉去罢!”

    秃鹰听若不闻,道:“大公子承继少主之位,又同娶两房美娇娘,啧啧,真是羡煞人也!”

    该死!这秃鹰定是孤身多年,壮汉思婆娘,今夜藉着酒劲在这邪言邪语。

    我实在不想跟他啰嗦,皱眉道:“秃鹰!你怎么了?是不是要我叫醒下人扶你回房?”

    “不必了,我又没醉,何必惊扰他人?”秃鹰怪里怪气的:“李公子,你说是不是?”

    我心上一跳:“还说没醉,你叫我什么?”

    “不必隐瞒了,李公子,我倒是很奇怪,”秃鹰扶窗倾前,压低声音道:“神龙门只不过是个旁门小派,为何竟通‘离魂附体’这般高明的术法,难道那白玉蟾真的参悟出‘重生之道’了?”

    我脑门一晕,道:“你……你……胡说什么?”

    “你不用怕!”秃鹰裂嘴一笑:“李丹,除了我,谁也不会知道你真身!我可以帮你救出师姐,也可助你达成其他心愿,不过,你也得听我吩咐才是!”

    “原来你——”我汗毛倒竖,一时之间只觉惊恐,连对他的愤怒都抛开了:“你就是那读灵者?”

    “不用管我是不是读灵者,说,到底依不依我?”

    他一只大掌伸进窗,揪住了我胸口。

    我张嘴不敢发声,双手锁拿他粗臂,陡然运一口气箭朝他双目吹去。

    “哼!”他推我胸口的手掌气劲一吐:“这点修为想要伤我?给你三日考虑,好生想想!”

    我被涌来的一股大力推倒在地,瞬即弹身而起:“卑鄙!无耻!没想到你如此下作,死秃子!你暗下藏私,既给我知晓,大不了一拍两散、玉石俱焚,你想要挟我,却是没门!”

    秃鹰一怔,邪笑道:“神龙门怎会有你这样的笨弟子?你以为我真是秃鹰么?可笑,可笑,我神游天地,分身散形,不拘一躯,下一回,也可能借你新娘子的肉身朝你说话,你可要小心!不要认错了,哈哈!”

    我一阵心跳,讥道:“你既神通广大,为何使出这等下作伎俩,要挟于我?可见你未必有多高明!”

    “本座役使万千生灵,何须你这役奴称一声“高明’?”秃鹰傲然道,转身行去:“一日之后,我自会来找你!”

    果然是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颓然舱退,坐于榻上,心潮起伏,一时还不能接受眼前事实。

    怔了半晌,经过最初一番沮丧思量后,数日来压在我心底的不安反倒消失了,我身上一轻,绕室踱步,渐渐滋生起一股无赖的亢奋:“你奶奶的,兵来将挡,水来上掩,老子亡魂野鬼一个,怕你个鸟?”

    这么一想,胆气夹杂愤气,压抑许久的野性更是破笼欲飞,心上顿如明镜似的思绪飞掠:“这段日子虽有些迷乱,遭遇却也不差,功力渐复,见识增长,身毒也抑制住了,暂无性命之忧。冒替大公子混迹贾府,至少目前还未败露,如今又有东府可借力,局促受制者,唯自身功力尚弱,不能逞心适意,易经言道‘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却须加倍努力了!”

    念及功力,不由想起棋娘送我的青阳丹来,当下从匣中取出,以青阳气试之,触丹如遭震击,丹体荧光大盛,却暂寻不出收用丹气的法门,心想灵丹所含青阳气比我的修为还高,冒然硬采,有不测之险不说,糟蹋了灵丹那就可惜了。

    一边将青阳丹小心地收入匣中,一边寻思:“王寂府亭中聚气,如今因地脉改向,将军庙成了最佳采气的场所,当时得闻其事者颇众,不知有几人留意?乘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应当抢先占据才是!”

    被读灵者一激,这一夜越想越多,到后来,思绪万千,竟不由自控,怎么也停不下来。睁着困眼望着窗外天色渐明,我倍感孤独,又如重历了一番人世,听到鸡鸣,我索性起身,打坐冥思,正觉肩身稍松,忽听有人打门来叫,却是东府众人齐集染香厅,请我过去。

    到了染香厅,迎面见秃鹰微弓的高大身影,我心上一震,随即神色不动,走到纪红书身畔低声道:“娘娘呢?”

    纪红书面色冷沉,若有心事,道:“贾似道……你爹爹昨日回府,娘娘得知消息,昨夜赶到西边府上了。”

    我心一跳,猜想贾妃也许是去告知东府这边的情形,顺带安抚那贾似道。

    只听身后京东人语干咳了一声,道:“请少主上坐。”

    我见厅中早摆好了两排坐椅,便挥手道:“大家……大家都坐吧!”

    众人也未推辞,纷纷坐定。吴七郎首先发难:“秃鹰身负护卫少主之责,第一日便着了人家的道儿,真是笑话!”

    秃鹰面有惭色,并未搭话。纪红书道:“秃鹰确有失职,不过,这里是东府,那人悄然进府,如入无入之境,你们东府也太懈怠了罢?”

    京东人语叹道:“唉,小船翻阴沟,关公失荆州,也是咱们太大意。入府之关,除了霍姑娘布下的暗阵,全无巡守,大伙儿都只顾喝酒高兴了。所幸未遭损害,大家别忙指责,先弄清究竟怎么回事?”

    宋恣道:“秃鹰,你何时察觉着了人家的手脚?”

    秃鹰十分泄气,全无先前自命英雄的气概,哑声道:“昨夜与辕门兽拼酒,我也喝得有些多了。约莫三更时分,我灵觉一醒,这是警敌之象,我便暗运‘心目神通’,巡察四方,不料那人十分了得,竟藉着我运功之际心脉开敞,灵神透体袭进,之后我便什么都不晓得了,直至鸡鸣时分醒来!”

    关西魔闻言甚喜,道:“原来你得意的神通,竟是你致命的弱处!”

    秃鹰怒目一瞪,眼珠打突,可终究气短,不仅全无威慑,倒显得有些狼狈无奈。

    我心道:“原来那‘秃鹰’与我说话之事没有一个人晓得,连秃鹰自己也毫无所觉。到底那读灵者所言是真是假?还是秃鹰贼喊捉贼,在这自演自唱,故布迷局?”随即又想:“依秃鹰的身份修为,他应没有施展读灵术的能力,他所说的‘心目神通’被人乘虚而入的话,倒也合乎情理。”

    东府众人也在猜测。宋恣道:“能闯过十妹的法阵而不惊动府中人,又制秃鹰于无形,可见那人十分高明了!但他既未伤人,又未劫财图色,到底他有何用意呢?”

    辕门兽笑道:“东府也没什么宝贝值得大贼光顾,会不会是陆幽盟派人来瞧她女儿?昨日戴面具那厮身手十分高明呀!娘的,玉渊阁怎会有这等高手,真让人百思不解!”

    宋恣道:“六弟的猜想极有道理,何歪让人去问问新娘子?”说着,便唤来一个随从,让他去问陆小渔了。

    众人在厅中等候回话,一时,关西魔哑然而笑,道:“昨日亢总管还猜那面具人是二郎山战衣派的呢!岂不知战衣派受制于御剑门和密宗门,这一家的旧约未除,战衣派断不能出来骚扰天下道门了!”

    辕门兽道:“这一家同源异流,如今密宗门成‘女冠之营萃’,其门主才选天下女冠,势头愈盛,俨然泱泱大派,御剑门有裴元度一人就够了,如孤峰之耸,傲视群伦,只有战衣派,本是最强盛的一支,昔年人世最深,以鞭策同道、净化源流自命,每年都除灭一家不入流的道派,没料到当年找上全真教时栽了个大跟头,众家小道派趁机群起攻之,最后御剑门和密宗门两家出面调解,战衣派不得不接受往后由御剑门和密宗门管制的约定,潜迹敛踪,能自保本门一脉不致断绝,那就阿弥陀佛了。”

    京东人语沉吟道:“全真教委实诡异,当年王重阳起于战乱,以七名弟子宣道传教,竟能成这般的规模气派。噫!几经人事变,又见海涛翻,实在教人想不到!如今‘全真十八子’名扬天下,如日中天,全真大举南来,野心不小!你们茅山……嗯,这个,有何计较?”

    宋恣忙道:“我们入军时便已出教,不再参与本教事务,唯先主公之命是从。先主公身为在俗护法,有从信扬善之德,无听命受令之责,与教中通连声气,也只是因事而为。明日是先主公忌日,少主正式承位之际,茅山祖庭或会派人来,若与少主再续法缘,到时自会宣示茅山的旨向罢?今日先不谈这个啦!”

    纪红书“嗤”笑了一声:“躲闪什么?你们出身茅山,能与茅山脱了关联?宗阳宫洞庭子带人与全真教在苏北鬼堡地宫一带对峙,双方公然开打又不敢,拖拖拉拉、扭扭捏捏,不断有人居中排解,茅山祖庭和全真总教又不发话,已僵持了十多日,难道我们会不知道么?直说罢,这一仗迟早要打的,茅山宗提领天下道门公事,如此畏首畏尾的,还不如魔教来得干脆呢,又是火烧玄都观,又是夜袭栖霞观,令全真阵脚大乱,哼,还等明日宣示呢!无非温水烫鸡毛,没个道道,扯也扯不清楚!”

    我一阵心跳,直至今日,我才首次获知洞庭子等人的消息。

    吴七郎、胡九等人神情不悦,吴七郎道:“我们的事,就不劳雀使多嘴了!若论畏首畏尾,你们真武教躲在官家身后,啥事也不管,那才是缩头乌龟呢!”

    京东人语自知鲁莽,忙道:“罢了,罢了,怪我多嘴!咦,怎么说呀说的,扯到全真数身上去了?”

    众人都拿眼瞪着他,京东人语面色一红,自掴一掌,笑道:“三郎,你往后多照管着我,咱哥俩说话都爱走神,同病相怜,该互相提助才是!”

    宋恣傲然:“病虽同病,境界不同,我为医道,你为甚么?”

    关西魔冷笑道:“亢总管为女色,他前阵子又纳了一妾,难怪近来犯迷糊!”

    京东人语老脸微红,他与秃鹰恰好邻坐,两人皆比众人高出一头,此时受众人目光讥攻,活像难兄难弟,一对罪人。

    幸亏这时,去问陆小渔的那随从回来了,众人转移了注意,皆转身望向厅口。

    我心知肚明,不动声色。

    但那随从带回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陆小渔承认昨夜见过玉渊阁的人!

    玉渊阁来人受陆幽盟之托,一则来探视陆小渔,二则带来陆幽盟的话,说是贾似道已回府,让陆小渔禀过老太君,速回娘家备办嫁妆,等候数日内西边府上派人迎娶。

    陆幽盟等同默认丁东府抢亲的事实,但对婚嫁违背礼仪之处尤未释怀,其意是要在西边府上补全。

    那随从说完,我留意众人神色,均认定这潜入府中之人是玉渊阁派来的了。

    对于陆幽盟的这番意思,东府众人并无异议,均道:“这事请少主自拿主意,禀告老太君。”

    我点了点头,暗下寻思:“奇怪!难道如此凑巧,竟同时有两人潜入府中?”

    待随从退下,秃鹰愤愤难平:“玉渊阁可恶!那人传话便传话罢了,却惹我作什么,欺人太甚!”

    辕门兽道:“你以心目神通探测人家,那人自然先将你摆平了!”

    京东人语道:“如此高手,玉渊阁从何请来?这样的人,怎肯替玉渊阁卖力?”

    看情形,众人平日对玉渊阁并不放在眼里,对凭空多出这么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既好奇又警惕。

    霍姑娘嘴角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道:“昨日与戴面具的人交手,我倒觉得他……有些面熟。”

    吴七郎面色一震,抬头道:“十妹……你……你觉得他像谁?”

    霍姑娘神情稍带扭捏,先是低声道:“八哥!”说完,环视众人神色,笑道:“你们不会笑我胡思乱想罢?”

    吴七郎喃喃道:“八弟……真的是你?”

    我想起贾妃说的那句话,也下由冲口而出:“姑姑也说那人看着眼熟呢!”

    “啊!”

    众人动容相视,宋恣面色奇异:“这么说……这么说当真是八弟破誓下山了?”

    辕门兽道:“八弟那般冲动的性子,誓言也敢信么?不过,以昨日交手来看,功法不像他呀?”

    京东人语也道:“确实不像,群玉山功法纯属阴柔一路,真气直走一线,劲锐如针,那面具人却攻守合宜、进退有度,有堂堂中正气象!”

    关西魔道:“可惜没见他使剑!剑法才是八弟的根本,其他都是鸟谈!”

    胡九道:“是啊,八哥运剑能与大哥抗匹千招以上,没了剑,便像失了魂一般,若他舍剑还能与我们五人的‘天罗阵’相斗,那咱们几个就别混啦!”

    京东人语道:“不能一概而论,天罗阵我们才刚试手,况且在天罗阵中咱们都只是一枚棋子,须守住阵形方位,步法受制,各人所擅长的许多功法都不能使出,像七郎的鹰击术、辕门兽九转蓝掌、胡九的愚公十八打,还有……”

    辕门兽笑道:“还有你的破口吟,你在“旁诵念,敌方未倒,我们先晕了!”

    关西魔:“有阵不如无阵,这个天罗阵还真是失败呀!”

    霍姑娘瞋道:“还不是你们嚷嚷,说是此番东府复出,要拿出点新鲜玩意让人瞧瞧么?”

    纪红书在一旁冷嘲道:“哟,为撑面子,你们还真是下了大工夫呀!”

    人多嘴杂,说没几句就扯出老远,宋恣未与面具人相斗,插不上嘴,此时倒变的思路最清,道:“那人是不是八弟,七郎与他对过一掌,心底该最有分寸罢?”

    吴七郎道:“他掌力一触即收,确实像群玉山运剑时的吐劲手法,不过……”

    辕门兽道:“不过什么?”

    “想起这个我就心头发疯……”吴七郎摇头道:“他内劲雄浑豪阔、汪洋态肆,一点也不像八弟,倒像极了大哥当年!”

    “这是什么道理?八弟加上大哥?”辕门兽失笑道:“难怪你要发疯了!”

    东府众人苦笑,议论了半日,终究不能判定那面具人是不他们所说的“八弟”,宋恣道:“此事可大可小,不能不加理会。如果是八弟,即便因昔年旧事不愿回东府,为何却帮玉渊阁做事?”

    “群玉山产玉,玉渊阁做玉器珍玩生意,会不会因此有关联?”

    “碧家虽凑巧居于产玉的群玉山,向来不涉商货,只怕扯不上千系!”

    “无论如何,都须弄清那人是不为八弟。这样罢,劳驾十妹送陆小姐回门,乘机探一探,你与八弟走得最近,他对你最无戒备,他若真是八弟,此番出山,有何别情,也最可能向你吐露。”

    “为何又是我?七郎跟他同吃同睡数年,又同历过生死,跟他交情更厚!”

    “也同争过女人呀,笨!十妹你人缘最好,就不要再推托了!”

    我对东府众人口中的“八弟”,最感兴趣的是为何我一提贾妃的话,众人神色如此怪异,莫非这“八弟”与贾妃有何异样关系?除此之外,“群玉山”让我想起了三师嫂,三师嫂入密宗门修练前,老家就在群玉山,卞家乃是群玉山采玉世家。

    众人一大早众会,“弄清”潜入府中的不速之客来自何方后,由霍姑娘继续追查来人身份,而后便安排加强府中戒备。

    散去之际,我叫住了辕门兽:“小白嘴很刁,你们喂食它什么?”

    第四三章蛰变采丹

    “哇,那畜生什么都吃!都怪它贪嘴,中毒了!”

    “什么?”

    辕门兽面色惶恐:“你也知道,我练九转蓝掌,药房里有不少含毒药草,这畜生半夜咬开笼门闯进我的药房,天知道它吃了什么,如今躺在那里,四脚直抽搐呢!”

    “啊!”我惨叫道:“小白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一时半会倒死不了,”辕门兽见我如此在意,拿袖抹着额汗:“幸亏我使的毒草全是慢性的,我这就请三哥帮忙!三哥,三哥!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

    宋恣还未走远,踅回听了辕门兽的恳请,眼珠直瞪,满是受辱之色:“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让我堂堂名医,去救治你的小老鼠?”

    “三哥,”辕门兽见宋恣语意不善,大是着急,频频拿眼窥我:“不看我面,须看少主的面呀,麻烦你走上一趟,又有何妨?”

    “何妨?”宋恣失声道:“让大伙知晓我宋恣屈尊救鼠,岂不是笑话,弄不好,得个‘鼠医’之称,脸面往哪搁?”

    “三郎!”我见辕门兽愈拉,宋恣愈退,完全不在道上,插嘴道:“小白一微小宠物,当然不能跟人命相比,我也不在心上,能救治得转固然很好,救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蝼蚁细鼠,命气极弱,若连这般孱弱的小生命都能医治,那才叫惊人的本事,传出去,不仅无损你的医名,且宣示你的医能如佛光普照,覆及万千生灵,可用‘奇医’两字形容。”

    “没错,没错!”辕门兽连声附和:“名医谁不能自命?那也寻常,叫他来医治小鼠试试,定然不知如何下手!”

    “你说我没这能耐?”宋恣怒道:“日年战场,伤马落鹰,我又医得少了?带路罢!我让你见识见识大医家的手段!”

    到了辕门兽的山居小院,宋恣察看过小白鼠的蹬脚抽搐的可怜情状,拎着鼠耳,翻来覆去细瞧了一会,又踱到药房,问辕门首药房里都有哪几味毒草,寻思了半晌,忽急急走出药房,转身道:“你们等我一会,我去取药!”

    我与辕门兽在药房等候,辕门兽在那里咬牙皱眉,心疼他那些被糟蹋的药草,我怒道:“活该!谁叫你不好生照管,你这些枯叶败草算个什么,你可知小白大有来历,不是凡物么……哼哼,花了我多少银子才买来的?”

    辕门兽大为紧张道:“那白鼠……是何来历?少主叫我赔,我可赔不起!最近手头很紧呀!”

    其实我也不知小白从哪弄来的,只不过吓唬他,以壮声势:“你见过有它这么聪明伶俐、遍体毫无杂色……玉雪可爱的白鼠么?这样的极品,没有黄金一百两是买不来的!”

    “黄金一百两?”辕门兽脸色都白了,举头呻吟道:“哎呀!三哥,三哥!上清保佑,你快回来救命呀!”

    我见吓得他也够了,便道出此行目的:“他去取药,怕是没那么快回来。对了,前几日中了你毒掌的女孩在哪?可好些了?”

    辕门兽一愣,回过神,愤愤道:“她么,她好得快极了,如今赖在这里,赶都赶不走啦!”

    “是么?”

    他的神色未免奇怪,我又见门外的辕门兽仆从都在那低头窃笑,更是疑惑:“你带我去瞧瞧!”

    “那了头……我懒得理会她……”辕门兽在我目光敦促下,不大情愿地领我过去,走出几步,指了指前边露出一角的茅屋:“喏,就在那!”

    茅屋中却空无一人,辕门兽面有喜色:“莫非那了头走了?”

    左小琼离府而去了?我心中失落,转出茅屋,见屋旁草堆后一闪而过,却是色彩斑烂的虎纹之身,一只尾巴尤在地面划扫。我心中一动,道:“大家分头找找,看她是不是在府中溜跶。”

    辕门兽大声吆喝仆从,状似热心,我却知道他未必真想找回左小琼。众人四散,我独自一人绕到草堆后,果见巨虎悠闲地趴着,眯着眼在晒太阳呢。

    辕门兽的山居小院靠近东府的后山,我顺着坡地走,一会儿便步入林中,正举目四寻,忽觉头顶簌簌落物,果皮零碎,抬头一望,树木高大,枝叶繁盛,并不见人影,我却轻叫道:“左小琼!”

    “咦,你知道我名字?”

    枝叶瑟瑟而响,一会儿,露出左小琼笑吟吟的脸儿来。

    我心砰砰直跳,跃身上树,踏着枝干朝她靠近:“你躲在这干什么,大伙都以为你离去了呢!”

    左小琼得意道:“我干嘛要走,这府中有人办婚事,好酒好菜吃不完,何况,辕门兽与我赌棋,欠我的大笔赌债还没还呢!”

    难怪!我心下好笑。乍与左小琼重逢,朝面说话,我心下激动,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

    “喂,你也是这贾府的人么,怎会知道我名字?”左小琼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歪着脑袋问。

    我一怔,所谓故人对面不相识,情何以堪?不由陡生悲感,吸了口气,理了理思绪,道:“你认识神龙门的李丹么?”

    “啊,那是我义兄!”许是我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哽咽,她吓得果子掉落:“他……他怎么啦?”

    “他……很好呀,他从宗阳宫来我家学棋,与我极为相熟,我们俩无所不谈。与你结拜的事,他也跟我说了,所以,你在将军庙二兄棍剑,我就认出你是御剑门的左小琼啦!”

    “大哥……就在这贾府中?”左小琼吃惊之下眼儿睁得老大,身子一晃,险些从树上栽下,忙一手拉住头旁的树枝。

    “不是的,这里是东府,李丹学棋是在我们西边府上。”

    我便将“李丹”到贾府学棋的缘由告诉了她,又编造出“李丹”其后离开贾府寻同门师兄去了。

    “我听说你回灵河,是请你师尊下山,结果如何?”

    述完“李丹”的去向,我终于寻机问出这一句,心跳得控不住,寻了一处粗枝坐下!。

    “我回到灵河,师尊已不在灵山上。听师弟小雷说,有个光头和尚,法号叫什么昙……昙华?找到山上,与师尊下了二天棋,那和尚下完棋后,飘然下山。师尊静坐了一日,天色暗得格外快,夕阳照在师尊身上,似乎满空的光亮均被师尊收去了,次日凌晨,忽然云涛翻滚,山风呼啸,师弟被异象所惊,来寻师尊,师尊已不见了,灵山本是四季如春,但随师尊一去、山风过后,已俨然满山秋色。我与师弟推测,师尊此行,挟剑下山,非同小可,定有一番大战!”

    “何以见得?”

    “师尊自收我为弟子始,就不再练气人体,这十年的修为,师尊唤作‘十年空渡’,师尊自言道,虽名‘空’,实则气渡’,他的道境如静波泛舟,直似飞升,只这十年所集的天地元气,就胜过他此前的毕生修为,不是他肉身所能负担,因此整座灵山已成他的丹壶;灵山遍地无不是他的一呼一吸,灵山换景,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还说:‘你们两个小畜生在此修练,其实是喝我的血吸我的精华,真是太便宜你们啦!’由此可见,这次师尊竟裹挟了灵山之气下山,自然是有敌强横无匹,以至他须动用‘十年空渡’了。”

    我被左小琼描述的道境震惊,久久说不出话,半晌才涩声道:“左小琼,我……李丹师姐的事,是完全不能指望你师尊了?”

    “我请帝君夫人帮忙,她答应了。”

    我心想:“帝君夫人能办到的事,东府未必不能办到。”思及于此,更转一念,遂连东府也不想借重:“求人莫如求己。哼,李丹呀李丹,你总是倚仗旁人,畏首畏尾,活该生受煎熬,一事无成,枉为堂堂男子!”多日苦盼,究竟失望,再受那裴元度变幻天日、豪迈无拘、令人神往的无上道境所感,激起了我的雄心壮志。我心潮澎湃,暗生自强之念,不仅决心要凭自己的本事救出师姐,更要在修道上像裴元度那样巍然大成,阔步横行,方不虚此生,亦可替神龙一门扬眉吐气!

    此念一坚,连眼眸亦放光明。左小琼登时发觉:“喂!你要小心!你的目气闪烁溢光,好像正历‘蛰变’呢!”

    我吓了一跳,道:“是么?”

    修练到了某一关口,就会遭遇“蛰变”。“蛰变”是修道之士一生会经历数次的凶险劫期,入魔变虫还是脱壳变龙,都得看这个劫期的衍化,“蛰变”多因道力突进,但有时也只是在道识上有所攀折,“蛰变”往往随在“缄口”期之后,他娘的,我这段日子并未“缄口”呀?

    细细一想,却也难怪。实际上,近日所遇既繁又奇,无论是雀使的幻变、秃鹰的心目神通、小雷的灵山小剑、东华三贤的龙身之梦、霍姑娘的天罗幡阵,还是带给我剌痛的读灵术、玄武使李元其的“临顶”之说,都一一触动我心,使我“想”起了许多,为何是“想”而非“悟”呢?因那所感所得之状,非常奇怪,不像新得,倒像纷纷“忆”起我早已熟知的东西。照理,所获既多,又纷杂不清,我应该会迅速进入修道的“缄口”期,但我身处红尘,那有停心静气的时候?不仅无法素食寡言,新婚燕尔,一娶就娶了两个,荤酒不忌、纵色无度,这样也能到“蛰变”?

    我脊背一寒,慌道:“左小琼,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左小琼道:“未必,未必!小雷的去年经历‘蛰变’,师尊让他站在风口迎飞沙走石,三天三仅,整个人差点被风吹干。师尊说,小雷若要控御群剑,必得体察四方之微,站在风口,最能感应风向流变,沙起石飙,若能在气乱中听到百丈外我与师尊的动静,才算功成。第四天,小雷说他听到我吃饭时打嗝,于是回来了。师尊说放屁!小雷说放屁他也听到了,只不知谁放的。师尊大笑,于是让小雷结束了站风。”

    我奇道:“小雷这么厉害?”

    左小琼笑道:“其实,谁也没有打一嗝放屁,那都是小雷瞎想!师尊说‘蛰变’是个屁,不必紧张,该来的自会来,该放的自然放出,只有前因,没有后果。小雷在风口站了三天,不能说无获,这是修练,修练须勇,不能患得患失,气蛰变’唯一的忌讳处就在患得患失,所以才让小雷站风。”

    我好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似乎满脑糊涂,心却狂喜。暗下赞叹:“只有极透彻之人,才能如斯之狂呀!”修道者遭遇“蛰变”,如怀珠孕宝,临渊战战,哪知在裴元度口中却是个屁!屁乎,气乎?如今轮到我来放了!

    与左小琼又聊了一阵,我才知道,她与师弟在灵山接到东华派的传讯,下山直赴东华派,随后便赶到了将军庙。我从宗阳宫到贾府学棋的事,她压根不知道,以为我如今还在宗阳宫呢。她本打算等将军庙事了,便请帝君夫人营救我师姐,算是对我的交代,没想因伤困于贾府,至今身毒未尽去。她捋开袖口,只见肥白的腕臂处,皮下经脉隐现蓝色,她恨声道:“辕门兽那家伙不肯用心帮我疗毒,一会儿跑去喝酒,一会儿跑去议事,十分惫赖!”

    我道:“那他还有空找你赌棋么?”

    左小琼笑道:“赌呀,他说要想疗毒,便须与他赌棋,但从让他二子换到让他五子,他还是尽输!”

    我猜想辕门兽拖住她毒势原想翻本,如今无望之下,却盼左小琼自去,打算赖帐了。便道:“放心,你的毒伤就该好了!若是赌债一清,好得更快,”

    左小琼寻思片刻,骂道:“哇!那家伙这般阴险!”

    我心下暗笑,跟左小琼约定联络之法后,跃下大树,走回辕门兽的山居小院。

    一路上,有些失落:“我为何不跟琼弟说清真相?我当然很想告诉她,也相信她,可是附体之事一时说不明白,徒然添乱,即便琼弟信了我的说法,她又热心又不善作伪,却是个麻烦。我如今在贾府,还是少一人知道,少露一分破绽为好。”

    暗自肯定了自己的做法,到了小院,宋恣已取药回来给小白施过药了,小白不再腿脚抽搐,却耷头蔫脑、无精打采。

    辕门兽急于将烫手山芋丢开,早让人取来笼子放小白进去,递给我道:“喏,黄金一百两,完璧归赵,没我什么事了。”

    我只得接过,道:“哼哼,小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辕门兽忙指着宋恣:“那你找三哥,是他医治的!”

    宋恣冷冷道:“放心罢,死不了!”

    治好了白鼠,没收到分毫赞词,宋恣显然既失望又有所期盼,我与辕门兽却故意装傻,一语未吐,扬手道别,谁也没理会宋恣。

    我将小白提回居处,奇怪的是,平日见了老鼠该会大声尖叫、跺脚不迭的仆妇了鬟们个个喜欢小白,都图过来逗弄它。

    我心道:“小白,你真好命!难道长了一身好皮囊,境遇便相差如此大么?”

    感叹了一回,喝散众女,将小白提到浣儿房内,掩上门让它安静歇息。我随即拐到陆小渔居处,入秋风大,新房门上挂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布帘,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我刚到门口,就有人替我揭帘。

    “多谢。”我以为是院内侍候的了鬟,本不在意,正要入房,猛一抬头,却是一愣:“小菁,怎么是你?你几时来的?”

    隔了几日,小菁似乎有些生怯,退身避让着,面泛羞喜:“我来了好一会了,明日是太老爷的忌辰,府里送祭牲香烛过这边,我是跟他们一道来的。”

    “谁派你来的?”

    “老爷。”

    我心下嘀咕,贾似道定是有什么话吩咐,在这门口却不便细问,当下冲小菁一笑,迈步进了房,小菁跟在我身后。

    小渔、浣儿、蓝蓝都在,围桌而坐,桌面折了一堆纸元宝,旁边筐内放着叠纸,本是喜气满堂的屋中却干这玩意,暗觉不妥,但陆小渔出身大户,当然知道忌讳,她心中该自有分寸,我便没有多嘴,笑道:“娘子们都忙呀!”

    这一叫,故意把蓝蓝也揽在里面,占她便宜。

    蓝蓝撅嘴“哼”了一声,浣儿向小菁招手,示意她过去,陆小渔则眼也未抬,手中折叠不停,很快便折好一个,极是手巧。

    “一日之禁,该到日子了罢?”

    几女吃吃直笑,陆小渔这才抬起头,微笑:“筠哥儿,我要派你个活!”

    “到老太君那里走一趟?”

    陆小渔点点头:“劳驾!”

    她的声音,起初我听来有些不适应,毕竟与她年纪容貌不甚吻合,寻常少女罕有她这样的音色,但多听几回,却越听越有味,厚厚的,沙沙的,不单薄,略带不知何地的直言口音,将音色揉得别有风味,以至我一闻其声,便想起她的如花玉容,甚至她从容的神色、娇俏的身段。此时她只轻吐“劳驾”两字,便让我想到许多,心中甜蜜,于是笑道:“娘子有命,哪敢不遵?”

    走出两步,忽然想起:“昨夜玉渊阁真的来人……”

    陆小渔浑不在乎:“没有的事,我哄他们的!”

    “啊!你……”我吃了一惊,随即恍然:“那么,老爷回府的事,自然也是小菁告诉你的?”

    “是的,我正是听了小菁带来的消息才那么说的,爹爹虽没真个派人来交代那些话,但未必不会这么做,我知道他心意,代他说了,也无不可。”

    蓝蓝插嘴道:“玉渊阁诸事,老爷大多不管,都是小姐代拿主意呢!”

    我心道:“你们哪知其中另外牵扯到府中有人潜入的事?”睁眼说谎,本不是闺阁女子应有的雅行,她们两个却毫不介意、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服了她们!

    我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也懒得跟她们说清其中牵扯他事,东府众人那头就让他们糊涂着好了!

    所有人中,只有我心知肚明,这感觉倒也不错。我随即去了老太君处,禀告其事。

    汤老太君的身子比前几日愈发好了,听了并无异议,却略倾了倾身,微笑着低声问道:“新娘子在折纸钱?”

    东府还真是有顺风耳呀,我一怔之下,应道:“是。”

    汤老太君收回身,显得很欣慰,微闭着眼,唇角含笑:“新娘子是个知礼的孝顺孩子,你不可委屈了她。”

    我道:“孩儿怎会委屈她?”

    汤老太君点点头,交代身旁的姚姑姑筹备物仪,忌日过后,风风光光送新娘子回门。

    我请过安,告辞回房。陆小渔知道事情顺利,很是欢喜,满屋气氛和祥欢乐,我以为夜宿新房有门,开始胡思乱想,左看右看,这个固然娇美,那个却也俏丽,今儿到底是吃一个呢,还是吃两个?若有幸连蓝蓝、小菁一道吞了,岂不大美?

    晚饭后只磨蹭不去,待蓝蓝提了大棒槌逼来,我才知道打错了算盘,惊呼:“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生下小崽忘情郎!”丢下满屋娇笑,仓皇而凄凉地逃去。

    推开冷凄凄的房门,我走了进去,心道:“小白呀小白,只剩下你陪我了,我孤单,你也孤单,何时我给你找个伴。”

    不料,朝笼中一望,小白不见了!

    他娘的!小白,你还真是“越狱”的高手呀:我满屋四望,此屋前门、前窗向着院子,在我进来之前都关得很紧,后窗临水,却开着透风。

    我哀叫一声,扑到窗口向外望,外边水波不动,渺渺荡荡,直延到亭子,绕出我居住的院子,应该是往染香厅方向而止。

    不会吧,小白,你上回逃出笼子就惹了一身毒,这回更不走运,竟掉水里去了?我刚夸你好命,你就断送了卿卿小命?

    临水之悲,不足片刻,我忽觉身后有一股熟悉青阳气,急掉头后望,屋内空空,并无人影,暗自道:“我又在瞎想。”

    突然想起青阳丹,急忙掀帐来看,竟见小白在内,绕着装有青阳丹的匣子,上窜下跳,不住跑动,似乎很是焦急。

    伸手拿过盒子,小白竟跟了过来,前肢连连起跃,吱吱有声,似乎也要看一看匣中物事。

    打开匣子一瞧,强烈的青阳气感让我气息难喘,青阳丹如活了一般,丹体盛放耀目红光,丹气外溢。

    我心中一动,心道:“俗谚道‘蛇鼠一窝’,万物有灵相通,难道我千方百计试逗不出丹气,青阳丹却被小白引动?”以神龙门采气之法探丹,尚未触及丹体,已觉有气融收。

    我心下砰砰急跳,忙踢过桌子到后窗下,将打开的匣子置于窗口,一掌临于青阳丹上方,一掌虚临水面,闭目运功,丹气与水气源源不绝,畅然人体,心知得法,不由大喜,更是运功不歇。

    听到声响,我微微启目一瞧,小白竟顺着桌腿爬上到了匣旁,伏趴不动,鼠耳一耸一耸,如沐日光。

    我淡淡一笑:“好小白!你若因此分润受益,也是你应得的!”也不理他,自顾采练。

    如此过一个时辰,小白“吱”的一声,跳下桌面逃开,青阳丹亦随之隐收,渐渐光暗气竭,我收功沉气,睁开眼开,直觉窗外夜色如洗,万物皆新。

    我神气完足,暗运潜劲一个虚劈,水面陷下当日西湖夜船的舟体那般大,随即无声吞回,波浪翻涌,水波远远散去。湖水未因我有缺失,暗夜如旧,只有我洗心换面,已登临前所末达的新境,似虚若沉,有我无我,沉浸于畅美的知觉。

    然后那清新如沐的知觉渐敛,我悄出屋外,以天眼术、陆地腾飞术、土遁术等师门绝技试了试,发觉与附体之前的功力相比,不仅城池尽复,且更有进益,但也多得有限。

    虽如此,我已深觉满意了,回屋察看青阳丹,耗损不及十之三二,更是欢喜:“只须采练四、五回,青阳丹便可全部收归我用,那时我的功力能达到怎样境界?”

    遥想片刻,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你不是要奋力自强么,采用灵丹,也算是借重外物,岂不有羞?”随即却又转念:“青阳丹本是我青阳山巨蛇所练,被那云真子杀蛇取丹赠给了棋娘,棋娘却又送给了我。而我师门遭劫逃到临安,哪知阴错阳差下化身贾大公子,得受灵丹,又有这白鼠之媒,才至于此。天意恢恢,疏而不漏,令人思之生畏,岂能相违?哼!云真子,你就等着吞下自种的苦果罢!”

    这一夜,我一时心喜,一时生惊,将沐受青阳气后一直瑟瑟身抖的小白鼠,捧在手’,感念不已。

    第四四章筹划定策

    次晨我醒得很早,裤裆内有桀惊难驯之物,气壮势雄,冲天而耸。我摸了一把,暗自惊叹:“莫非那青阳丹还有壮阳之力?还真是大补啊!”

    挺着这么一杆硬枪,连穿衣系裤都有些碍事,想起今日是那贾涉忌日,若是这样挺着走出去,简直是大不敬呀。

    正在屋内磨赠,却听京东人语在门外叫道:“少主,起了么?”

    我应道:“亢总管,这么早?”将门打开。

    京东人语在门外探头探脑,确定屋内没有他人后,推门进来:“少主,一人独寝么?”

    被娘子赶出新房这种事,心情大好时自己拿来说笑,还可称的上是“闺门韵事”,但被旁人先行发觉,实非光彩,我没好气道:“没错!”

    京东人语肃然起敬:“少主果然心诚,其实素衣斋戒就可以了,少王新婚才没几天,不必苛己过严!咳,这个,为先祖传宗亦是大孝!”

    我听了哭笑不得。为贾涉忌辰戒色,我压根就没想过,难道陆小渔有鉴于此,才赶我出房的么?哼哼!苛己过严?把你的小妾送来试试,看我搞不搞?我这杆枪火气正大着哩!

    京东人语哪知我私下里转着龌龊念头,赞叹了一回,道:“少主,今日来客必多,少王初到东府,恐怕有许多细情不知,让属下略为引介。”

    这一课是免不了的,想必因我新婚,京东人语不好相扰才拖到现在,一大早眼巴巴赶到我屋里,临时抱佛脚,填补我的“无知”。

    “什么?东府欠人九十万贯?”

    起初,我对京东人语追述昔日战场荣光、东府众人身世来历、旧部遍及江淮、山东一带等听得颇有兴味,尤其得知霍姑娘并非茅山弟子而是什么乳山符录派传人,京东人语自己出身“六指神算门”,很是惊奇了一会儿,因这两个冷僻门派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待他羞羞答答地讲到府中欠了巨债,今日承位典仪是催债良机,很可能变为债主云集、催讨旧欠的场面时,我忍不住大吃一惊,叫出声来。

    俗言道“腰缠万贯”、“万贯家财”,可见万贯已可炫富,九十万贯至少抵得上十几家巨富的家财!东府怎会亏欠这么多?谁又借得出如此数目惊人的钱财?

    经过京东人语一番耐心解释,我才知道,贾涉荣耀南归背后,其实遗留了一大拖累,就是北征多年,死伤的部属达数万人。这些人的妻儿老小为数更巨,除了一些人家有恒产、能自理生计外,需要长期救济、奉养的孤儿寡母、老弱伤残不下两万人。朝廷当然也给了抚恤,却不足抵所用十之二、三,自北边重起混乱后,连每年恤金都断了。况且东府旧属中,朝廷的禁军与厢军不到一半,大部分都是乱地临时义附的乡勇、游民,这些人中的伤亡朝廷既无法册记,也给不了恤金。

    贾氏东府身为故主,与旧属共历生死,当然不能弃之不管,这一插手,就掉进巨债的漩涡!贾氏自身的资财不过十几万贯,不足一年之用,贾涉无奈之下,一面大举借债,以敷支用,一面将愿意担责而依附的旧属组织起来,操持各行百业,指望“以人养人、以青壮扶孤弱”,只是初涉商海亦须巨资,于是累债就更多了。所幸贾家功成名盛,天台贾氏又向有富名,贾涉女儿更入宫得宠,举债并不为难,如此数年,挂在名下的积欠已达百万贯。

    贾涉去世后,东府背负巨债的内情给众债主瞧出苗头,催逼渐紧,好在原先受东府救济的人中,老的老死、小的长大,每年所用大减,而弃甲操持各行的旧属生计渐有起色,汇集起来,每年也有数万贯的进项,碍于贾妃,众债主也不敢追逼太过,于是入的入、出的出,东府才撑住了如今的架子。

    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无论如何,也改下了东府欠了巨债的事实。

    身为东府少主的我,本以为东府高手众多、旧属庞大,正是一大助力,众人复出意愿甚强,或许还可用来对付全真教,哪知一大早起来,胯下还在硬邦邦的哩,却莫名其妙成了欠债累累的冤大头!

    难怪东府众人穿得一身灰朴朴的破衣裳,跟东华派锦衣华丽完全不能相比,寒酸得要命!想必这帮人十几年来战战兢兢、焦头烂额,都在四处弄钱吧?以至英雄气短,沉寂无声。我暗下怨叹不歇,吃力道:“姑姑……可知内情?”

    “府中的日用支出多年来一直仰仗娘娘贴补,娘娘当然心中有数,娘娘对具体数目很少细问,但大致情形是知道的!”

    他娘的,之前没有任何人提过东府欠债的事啊,连贾妃也没露半点口风,还搞得少主之位争论半天,像个香饽饽似的,我的婚事,至少在府内办得也很风光,这些岂不是骗人么?——对了,贾妃倒是曾对东府“光复河山”的大志持有微议,又说什么“修身齐家,未尝不是件无益于世的事”,难道便是因此而发的么,“齐家”就是“还债”?这……这也太微言大义了吧?

    “少主也不必过忧,东府所欠,有六十万贯乃由‘藏金阁’借出,这一家自始至终,只有借出,从不催还;余下三十万贯,‘天绣坊’占一半,这家的财东中‘玉渊阁’是大头,少主如今是陆幽盟东床贵婿,总好应付,麻烦的是剩下的十余万贯……”

    “唔,亢总管,你挑明说罢,今日该如何对付?”

    “其一,让新娘子打个招呼,请‘天绣坊’且莫催逼,没有这家挑头,其他人声势就大为削弱;其二,少主承位,所有旧欠都先认帐,打消他们中有些人的顾虑;其三将贺仪以及旧属近期所得统归一处,准备打发最难对付的几家催帐。”

    “贺仪能有多少?”

    “估计不少,当年未依附东府从商的四方旧属极众,其中许多人如今家财甚丰,向来感念东府救济孤弱之举,如今得知少主承位,东府复起,看在先主公面上,定然给份大大的面子,多了不好说,两三万贯之数总是有的,加上依附东府的各行半年所得,也有两万贯,合起来共有四、五万贯,分来给付,可以抵挡一阵了。”

    “承位之仪如此匆忙,那些人都能知道消息么?”

    今日本是先主公忌辰,大多本就会来祭祀。再者,前些日我们已放出消息,旧属大多散布江淮、山东,临安附近最多,都在数日的行程内,互相间传递消息又快,该不是什么问题。”

    京东人语跟我说完这些,明显地舒了口气,又交代我一定要找陆小渔,千万阻拦“天绣坊”催帐,便匆匆告辞,去忙备典仪的事了。

    望着他行而匆匆的瘦高身影,我隐隐觉得,这次东府立主,多少有些对付钱财危机的盘算在内,只是谁也不便明说罢了。

    老太君若有个三长两短,东府失去贾氏的招牌,不能遮风挡雨,立即面对催债风暴。这样的局面不论是东府众人还是贾妃,都不愿看到的吧?

    从情形看,贾妃对我这个侄儿很是疼爱,这是假不了的,为何却将我推到风口浪尖?真不知她作何打算。

    而东府众人口口声声“复出、复出”的,就很可笑了。若不还清巨债,什么雄心壮志都是瞎喊。这帮人江湖习气,不将钱财放在眼内,以至我前几天竟一点苗头都看下出来。

    其实,我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呢?对巨债累身,也只是隐隐担忧,毫无概念,更拿不出法子。既然拿不出法子,我的担心岂不是白担心?自幼修道的我很快将忧怀抛开,步于湖岸,只为清晨的空气欢喜,体内更时时涌动着采练青阳丹后的拔升之感,直到晨雾散尽,阳光铺射,仆从走动,整个东府都似醒转,我方回屋换了一身素袍,来找陆小渔商议。

    我转述了京东人语的话后,却得到了另一番说法。

    “让气天绣坊’不催帐,这我可以拿主意,很容易办!”陆小渔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亢总管说用筹集来的款子打发别家催帐,其实完全不必!一文钱都不要给!”

    “哦?”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向来债主最大的担心是无主的烂帐,东府立新主,他们听到消息当然要赶来,查探一下新主的情形,催债倒是其次。娘娘如今恩宠不减,东府名望未衰,当年办的又是善事,朝廷虽没出钱,却一直暗中支持,东府的信用未失,只要你给他们立据,承诺五年内还清所有欠款,去了他们的担心,指定不花一文,全部打发了。”

    “可是五年光阴,从哪弄来那么多钱还帐?”

    “筠哥儿,你一向不理俗务,对东府的了解恐怕还没我多!”陆小渔坐于妆镜前,顺手插上一朵珠花,冲我一笑,道:“亢总管记的只是出帐,东府欠债固多,听起来吓人,可是十几年前耗费十数万贯起头经营的各行各业渐成规模,更是不可小觑,听说‘以青壮扶孤弱’这个主意,是当年待字闺中的娘娘出的,真是高明远见!你知道这些铺席、作坊如今值得多少?以每年所得来看,往少了说,也值六十万贯!”

    “啊,”我惊喜道:“亢总管对这些难道不知道?”

    “亢总管多半算的是死帐,那些铺坊,东府每年从中抽用银钱,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当然值不了那么多,顶多也就十数万贯,值钱的是熟通各行逾万的人,这些人节衣少食,多年来与东府一道担责,忠心耿耿,谁也夺不走。还有更值钱的呢,是散布四方、遍及各行、浑如一体的行铺商网,当年爹爹身挟万金,起意要做布帛买卖,见了东府上通官采、市卖,下联桑织、贩运的布行,登时打消了念头,不敢与其对撼。可见这些铺坊力量多大?有朝一日,不说欺行霸市、领携行会,席卷厚利是能做到的,因此这些铺席、作坊虽不起眼,其实个个价值千金,统归起来能值多少?谁也不能轻估!”

    我对商经一窍不通,但也听得心下怦怦直跳,眼见光明,于是更向娇妻虚心问教:“这么说,若是债催得急,这些铺席、行坊都可高价卖钱?”

    “不必卖,若要卖,东府也做不了主!”陆小渔道:“据我所知,这些铺席、作坊统统抵给‘藏金阁’了。‘藏金阁’从不催帐,便是因有铺坊作抵,又有官府居中作保,全不担心之故。再说,东府所操持的各行形如活水,每年都能挣来数万贯银钱,若不是东府每年都抽干他们的利头,放水养鱼,所得更巨!因此,东府若想还清积欠,就得靠这些铺坊,不到走不动棋,不能动这念头。我为何说将筹来的款子留着?就是不仅不卖,还要将款子放进最挣钱的行当,换来更多的钱,这样,才有希望五年内还清欠款!”

    “我明白了,多谢娘子施教!”我恍然大悟,心间如洞开一窍,浑身上下通明畅快,对一面梳妆一面侃侃而谈的美妻,越瞧越爱,忍不住搂过她头颈一顿乱亲。

    “呀,”陆小渔仰唇吐气、吁吁挣扎,瞋道:“才梳好的头又被你弄乱了!”

    我见陆小渔排拒之色不厉,心上又喜又痒,眼见屋中他人,因议事走得精光,便蹑足过去将门关上,悄步走回。

    “你想干什么?”陆小渔音色喉哑,神情紧张。

    “不干什么,我要好好疼疼娘子!”

    陆小渔拘于身份,不便大声挣叫,香唇玉颈被我侵占不说,酥软如绵、欺霜赛雪的双峰也落入我手,赏玩揉捏不歇,只裙下玉壶,她守得甚严,始终没有得手。

    “你……你个中山狼,人家费神为你打算,你就这样:这样欺负我!”

    “这也是奖慰嘛!”

    陆小渔娇喘吁吁,我则陶醉无限。她身仰妆台,襟口被我拉开,露出尖饱滑圆的梨形玉乳,窗外恰有一缕阳光投射其上,雪艳之色,更增玉透,我痴迷不已,拨弄着她鲜艳红嫩的乳头,只想埋头含吮。

    “呜呜……不要……你再弄……我可恼了!”

    她妆容已被我撩乱,鼻发娇腻之音,身姿既狼狈又娇媚。

    我胯下巨阳坚耸,只逗她:“这一根怎么办?”

    “你去找浣儿,或是蓝蓝、小菁,我都不管!”

    “它现在只想你,渴极了!”

    “渴了吗?”陆小渔俏脸晕红,一咬贝齿,突从身旁捞过茶杯,竟将杯中水往我裆处倾倒!

    “哇!”我跳脚不歇。

    陆小渔脸上红晕密布,吃吃娇笑。

    裤裆淋漓,茶汁尤温,想是她适才端到妆台喝的,我正色道:“一茶是西湖龙井还是碧螺春?”

    “哟,”陆小渔一怔,掩口笑道:“你还计较这个么?”

    “当然,它本想尝一尝娘子裙下的茶汤,如今被灌了个满脑糊涂,若不知道喝的是什么茶,岂不屈死了?”

    “呸!”陆小渔羞得耳颈皆赤,却忍不住勾头直笑。

    从陆小渔房中出来,我当即去找了京东人语。

    京东人语听了陆小渔的筹划,不住点头,随即叹道:“少夫人真是女中陶朱!听说‘玉渊阁’一向由她掌旗,看来所传不假,若是东府早有少夫人在,我们上上下下逾万号人,也不用这么多年被巨债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中一动,忽生奇想:“钱财之累能令东府沉寂多年,泱泱万人,振翅难飞,全真教规模庞大,若受钱粮之困,岂不更是要乱成一锅粥?全真教高手再多,也是有限,毕竟不是个个道士都能餐风饮露的,若能对其举教生计有所打击,那就好像行军打仗,烧敌粮草一般,这背后一刀,可比杀他几个道士强多了”

    心生此念,更是浮想联翩:“全真教高手只重修练,多半便如我一般,对商经一窍不通,这便是其弱处,东府既有现成根基,暗下布置,实力够时,再攻他个冷不防,万千教众剩下光棍十八子,看他还嚣张到哪去?”

    我也想不到,这个早上的一番波折竟让我豁然开朗!前路虽依旧模糊,却如有明灯照路,甚觉振奋,一时不由遐思纷纷。当我回过神再去看身旁时,京东人语早不在了。

    承位典仪设在将军庙后边的家庙中,庙宇相连,难分彼此。本来贾氏家庙供奉包括贾涉在内的历代先祖,乃是主庙,但贾涉为人谦恭,有长者之风,对属下的战功毫不吞瞒,杜小天战功彪炳,名极一时,朝廷为提振武风,罕见地给他立了生祠,于是“将军庙”之名以客欺主,连府中之人,也以“将军庙”称呼后山众庙。

    待老太君等府中人祭奠过贾涉后,庙门放行,候于将军庙外的东府旧属纷纷涌进家庙,先祭贾涉,再参见新主。由于庙小人多,竟不能候齐了众人,再行典仪,都是献礼记册、面见新主后,短言数句,便由人辟道引出。而我听了众人的贺词,都回一句“辛苦”、“有劳”、“仰赖诸公”等,词句虽短,大半天下来也觉口干舌燥,不胜其烦,但一眼瞥见宋恣等挥汗如雨地大收礼金,不由精神倍增,应对如流。

    后来,我听东府众人转述,众旧属给我的风评分别是:

    “少年精干,词捷才敏”——不枉我挺直腰杆,背词辛苦呀!

    “秀拔出尘,神清气朗”——目光如炬呀,连我的真身乃修道之士都看出来了。

    “词气清扬,有林下之风”——乍看也是说我像道士,但细一想,原来用的都是形容女子之词呀。

    思,看上去都像好话,不过,谁有贬评,也不会说出来吧,总之,以风评而论,众旧属是对我很满意了。茅山祖庭方面,宋恣早间接到飞鸽传书,上头只附有贺词,不知何故,竟未来人道贺。

    众债主在庙厅与我朝相之后,都被客客气气请到一间屋子,好茶招待。我抽空去了一躺,“藏金阁”送来厚厚的贺礼,人却没来,“天绣坊”因陆小渔的关系,几乎是对我执属下之礼,余下的众人大概见了外边浩浩荡荡的声势,也都极为恭敬,没有一人敢出言无礼。亢总管先向众人引介我,说我是贾涉长孙、贾妃宠侄、茅山护法,如今新娶了“玉渊阁”陆家大小姐,最后吓了我一跳,竟扯出我是张天师垂青的法外弟子!我则说了一番承仰关照之类的话,然后信誓旦旦,宣布要振兴东府,携手众位,为国为民尽绵薄之力,对还帐之事,只字未提。众人唯唯而应,看神色都有些沮丧,亢总管却站到我身畔,宣布新主已有筹划,东府将于五年内清还包括本息在内的所有借款,万贯以上五年还清,万贯以下三年还清,并立据为凭。

    “天绣坊”首先赞成,不少债主也欣然答应,剩下有些原是跟风行事,也去领了字据,最后有四、五家似有异见,却默不应声,我与亢总管打了个眼色,借外边有事告辞而出。依照计策,我离去之后,亢总管就会强硬起来,凡事推到我身上,宣称新主筹划已定,他不能做主。

    最后结果是,只有一家寸头很紧,好死赖活要去了一千贯。众债主此来适逢新主承位,不能空手,都备了贺礼,礼金总计有两千多贯,算下来,东府不仅未出一文,倒进帐一千多贯。

    早在我应酬众旧属时,贾妃悄悄让人送来两万贯,显是预知今日之局,打算助东府渡过难关,却不知后事有变。当日的贺仪,折算下来竟达五万贯!京东人语与宋恣推测,这其中恐怕有许多是因错过我的婚宴,而暗暗添补礼金的。加上东府的铺坊收上来的三万贯,这回风光大典竟卷收了十万贯之巨!

    晚膳后,我与东府众人不约而同宋在藏收贺仪的屋子,围坐一张桌子,七、八双贪婪的眼珠环视琳琅满屋的礼品,又汇聚到桌上的礼单、帐册。

    京东人语首次面对这么多不用立即拿去还帐的现钱,只搓手喃喃:“想不到,想不到……”

    宋恣痛心疾首:“我错了!……这回抢亲速娶真是个馊主意,少主的婚事应该好好办,大张旗鼓的办!并且娶妻娶妾应该分两次办!”

    辕门首摇头叹息:“晚了,如今说这个晚了!大伙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名目?”

    胡九道:“不晚不晚,这回吃亏下回补!我们集众之力,给少王找他十房、八房老婆,每回都他娘的风光大办!”

    霍姑娘扑哧一笑:“那少王岂非成了……”说着,吐了吐舌,面色一红,连忙打

    关西魔哈哈大笑:“种猪或是种马!若是有钱可赚,何乐不为?”

    吴七郎道:“竭尽骨血,国忘无日。十个八个未免太多,三个五个,我倒觉得甚为合宜!”说着,亦忍不住微笑。

    众人欢颜而笑,京东人语拍桌而叫:“尔等没见过钱的穷汉们!为人不该如此无耻!有话至少应该藏在心里,择机再论……呵呵,诸位,诸位!少主有话,大家洗耳恭听!”

    我原词照搬,将陆小渔的说法又述了一遍。众人只道今日应对债主的做法乃亢总管的主意,没想到竟出于小渔的闺中献策,都是大为惊奇。

    其实陆小渔当时就事论事,随口道来,尚称不上是深思熟虑后的谋画,她的“放水养鱼”之策一经道出,也未见有多出奇,但众人听了却很是叹服

    尤其是陆小渔对东府众铺坊的大胆估评,大出众人意料,细思却极有道理,经她金口一评,东府仿彿当真凭空多了六十万贯似的,给众人振奋不少。

    辕门兽道:“听了这席话,我腰杆都觉粗了几分,原来咱们东府的境况并没那么糟呀!”

    吴七郎笑道:“六哥,你本就腰粗,不要拿这多作遮挡了。”

    众人望着辕门首的肥肚囊,不由都乐了。

    宋恣叹道:“少夫人不愧是商贾出身,识见非同一般。往日我们收了点钱,惟恐放在手里留不住,急忙忙送去还债,想不到这钱还能这么用。”

    胡九也道:“难怪玉渊阁暴富,人家竟是这么使钱的!”

    关西魔笑道:“如今这会使钱的主儿到了咱们府中!少王下是娶亲,而是娶了个活宝贝回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畅言欢笑。巨债未清,生财之道,八字还没一撇,却一个个都是发财在即的嘴脸,无形之中,陆小渔尚未露面,威望倒先树立起来了。

    我暗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将东府这负重而行的废弃战车,全向转入敛财之道,以备我将来对付全真教之用,此际见众人士气可用,正宜趁热打铁,于是勉励众人,上下一心,走出欠债泥潭,从此多多发财,届时再图东府东山再起之计!

    东府众人的“复出”雄心多出于留恋往日风光而生的冲动,原本全无头绪,对我“先揽财、后远图”之论皆无异议,财帛动心之下,纷纷响应。

    回到当前,对筹来的款子,众人都觉宜尽快发用,早一日放出,便早一日生金嘛,却都没什么好的生财主意,只有待陆小渔摸清东府各业的情形后,再作计较了。

    众人临去,还恋恋不舍地扫视满屋新获钱财,声言从今夜起,府中要加强戒备,而辕门兽竟赖在屋内不肯出来,扬手道:“你们走,你们走!我要在此屋睡觉,沾些财气!”

    关西魔道:“很好,只不要弄脏了那尊玉观音!”

    转眼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魔兽大战”,却没有一人从旁相劝。

    第四五章白鼠立功

    我撇下众人迳回宿处,一路想着,偌大东府,高手众多,从此不免沦为钱奴,临安商肆,多了这么一帮不通商事而贪财心切的虎狼之辈,商海大兴风浪,那是不用多说了。

    早间对小渔一番侵扰,余意未尽,如今这“活宝贝”在我心底更珍重几分,心下有惦念,脚步也不由加快,匆忽间,我迈进了新房院内。

    因明日陆小渔回门,浣儿、蓝蓝与小菁在帮仆妇们整备物仪,陆小渔则与姚姑姑在屋内说话。

    姚姑姑出奇唠叨,对回门仪节的每一细处均要反覆提上好几遍,陆小渔又敬她年老,故作天真,每事必问,两人于是愈加“情投意合”,简直旁若无人。我在姚姑姑身后候了半晌,几番张嘴,却连话也插不进一句。

    姚姑姑难得对新妇施教,恨不得将陈谷烂麻一一掏出,全都塞给陆小渔,满腔热怀之下,对我未加留意原也难怪。陆小渔则多半足装出来的,许是日间遭我突袭,她眼角瞥见我进屋,面色腾地红了。一边大睁着眼听姚姑姑说话,一边却神色不安,水汪汪的眼波瞟来瞟去。

    我在姚姑姑身后朝她龇牙裂嘴,尽使鬼脸儿;她竭力不动声色,趁姚姑姑不注意,时而对我目以戒告,时而故作怒色,两人隔山搭桥,姚姑姑竟毫无所觉。

    “你瞧,这色绢带儿还是当年柯家未败时出坊的,杂织绫丝,瞧着又亮又鲜,如今的人家却嫌它扎眼了,取色都不如这个红,这红的呀,俊!洗都洗不腿,新妇拿来系在裙腰上,不知有多提神,喜艳艳的,那才叫好看呢!”

    姚姑姑说着,俯身从身旁打开的衣箱里翻捡她的“绢带儿”。我身法一动,瞬间绕过她,如一阵风般闪到了陆小渔跟前,她仰抬面庞,正自错愕,红润润的鲜嘴儿就被我啜定了。

    喘气夹杂躲闪,陆小渔既羞且乱——我早忍她许久了,方才看了她半天又娇又假的模样,我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

    “唔……”

    仅有的一点声息也因姚姑姑近在跟前,被她生生咽下了,我正是欺她有所顾忌这点,才这般大胆。

    姚姑姑人老耳背,行动又迟缓,等她絮叨着直起腰身时,我早已放开了陆小渔,站得玉树临风,从容而笑了。

    “啊,小主人。”姚姑姑满足惊诧:“你几时进来的?”

    “刚到。”我微微一笑,背顶着陆小渔如刀的目光,施施然走出屋子:“不扰了你们了,你们好好聊。”

    在门口旋又转身,向陆小渔使了个鬼脸,陆小渔脸上余红未腿,目光几欲杀人,却奈何不了我,只能暗下咬牙。

    我得意一笑,闹过陆小渔一回,心霁意畅,哼哼着回了屋,在榻上搭脚翘足,躺了片刻。自入贾府以来,罕有这般轻松惬意的心境。数日来,我不仅道识上因广闻多见,心有所得,而至“蛰变”,且采丹入气,功力修为亦是大进,今日更是拨云见雾,陡如新生。诸事皆顺,看来似有转运之象,哎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吧!

    我发了一声京东人语似的感叹,挺身而起,此时野心勃勃,不愿浪费片刻好辰光,便取出青阳丹,劳驾小白替我引逗出青阳气,又开始临窗采练。

    待沉入冥思,周身若虚,就辨不出过了几多时辰,依旧是小白难以承受,先行跃开,我才敛功罢手。正欲起身,忽然有一刹那,我脑门发飘,身子虚浮,险些向前栽倒。

    归静之后,才发觉气涌而庞,有收拢不住之势,急将丹气在体内布运疾走,如此盘坐不动,运气数周,那气浮之感才勉强压下。跟着我喉咙漫漫作痒,唇口不由自主地抖颤张开,我心知这是啸发前兆,恐惊了府中人,忙扑出屋外,沉入地面,异啸陡然进发,随着我于地底飞速奔行,尖亢之声大作,如怒涛滚滚,绵绵不绝。前向遇阻,也不知是东府院墙设禁还是撞到将军庙了,我心下清明,有苦难言,当即掉头改向,又是狂奔,只因气涌咽喉,实在是非如此不足以舒散胸间郁结之气。当下回遇阻,又再掉头,我就像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如此来回驰骋,啸声则一路相随,没有片刻停歇。

    在地底足足怪叫了一炷香之久,啸声终于渐隐渐歇,我满身疲惫跃出地面,大口喘气,心道:“他娘的,太……太过贪心了!不过还好,若没有院墙设禁,这一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回都回不来!”

    正俯身喘气,突然身边极速地掠过一道身影,我抬头喝问道:“是谁?”

    那人停步回身,却是霍姑娘,她道:“啊,少主你在这呀?我去那边瞧瞧,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呆鸟,不晓得飞高脱身,愣是来回撞击我设的法障!”

    我哭笑不得:“呆鸟就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看来要找到它,是很难了!”

    尘土不能对我有丝毫侵染,但适才地底穿行,依稀记得有经过腐臭之处,总觉身上不洁。我也不去管霍姑娘闲事,当下快步走回院子,叫来仆妇:“快烧汤,我要净身沐浴!”

    那仆妇大概从未遇见催唤沐汤如此着急的人,举头望我,却是发愣,我只道她尚未听清,朝她逼近,道:“烧汤去呀!”

    “咕咚”一声,那仆妇竟后仰栽倒,随即连滚带爬,形如丢魂落魄:“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我摇了摇头,心道:“世间女子,为何人一旦丑起来,连脑袋也笨了呢?”总是今日诸事太顺,临了,才有这么一难。

    我半刻也不愿忍挨,先将外袍脱了,只着中衣中裤,在房中等候。这时回思仆妇栽倒的情形,却有些蹊跷。

    细加寻察,才发现吐啸之后,我说话声的音色都变了,有些沙哑,当然是怪叫太久之故,但沙哑之外,添了种由丹田而发的闷沉,瞬间将原先清越尖脆之音压下来不少,变得入耳微震,威严成熟了许多。而我整个身形如出鞘利剑,秀拔英挺,有咄咄逼人之气,举足迈步,忽如而前,直似飘行,乃是念力通达,现于举手抬足之间。想来朝那仆妇说话时,我身动如魅,吐声蕴威,又气势夺人,她不吓得栽倒才怪。幸亏我当时心念未存威迫,不则,只念动之际,那丹田真气自口中喷发,就足以夺去她性(叩!

    此乃功力突进时应有的“变相”,便如当初我在宗阳宫内窍初开时,耳目灵通,焕然一新,二者其实都是暴发户气象,真正融会贯通后反倒不会这般意态飞扬、锋芒毕露。

    练功练到瞬间“变相”的程度,那么,离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我不由深自警惕:“那巨蛇少说也修练了数百年,我连着两日采丹,委实贪功冒进,夺人百年之功,没被丹气爆体己属万幸。”

    但警惕归警惕,功力新攀之喜也是实实在在的,逃过了险劫,更足一贺!沐身过,我精神亢奋,很想与人分享心底这份喜悦,想来想去,此中详情,毕竟不宜与外人道。立于窗口,我翘首仰望,只有遥对星月,沾沾自喜了。

    不经意间,目光越过湖面,望到对面的屋子。那处房舍却是蓝蓝歇宿的小院,这两日小菁与蓝蓝同宿,也在那望。

    “唔,把小菁晾在一旁,还没向她问话呢!”

    我想起前事,便忙走出房门,去寻小菁。

    我居住的这片宅院依湖而建,数个小院背朝湖水,呈扇形排开,院前与府中各厅院有小道四方通连。陆小渔所居的新房居中,是主院,占地也较大,其他小院,浣儿占了一个,也就是我现在的歇处,蓝蓝本是随嫁的大了头,陆小渔如今却不大使唤她,有事只叫小了头,并且安排蓝蓝住了一间小院,显然是有意将她当姨娘看待,迟早要我收入房中的。这本是越礼之举,但陆小渔行事颇古怪,有时极为守礼,有时却逾炬胡来,但她身为少夫人,这片宅院便是她的天下,纵有不妥,也不会有谁违抗于她。

    行经主院,我向内望了一眼,见里头灯火昏暗,想是明日回门事多,陆小渔早早睡下了。但到了蓝蓝的小院,却见院内也是一幅灯熄人寝的景象,我方醒悟:“原来我采丹作啸,一番闹腾,竟过了这么久,此时恐怕早过了三更。”

    我一路走来,本存了不期而访、让小菁与蓝蓝都吃上一惊的心思,甚至臆想到了之后,茶果相待,与女夜谈,别有情致。两名女子,一个是我早已采撷的花朵,一个迟早是我口中肉,便拿逗几句,亦是不妨。

    如此美好的愿想竟然成空,望香闺而止步,这番惆怅,实在心有不甘。

    离去既不心甘,在外彷徨一时,夜风吹人,四方悄静,我忽生歪念:“我何不来个深闺偷香?嘿嘿,小渔既把蓝蓝放到姨娘的居处,我便将她真个变为姨娘,岂非妙事一件?”转念又想:“蓝蓝看起来不好惹,性子又强,若是不从,嚷嚷开来,丢脸是一回事,就怕她心底从此不痛快,不过,我的小菁乖乖,戏她一戏,却是一大乐!”

    想到这里,心头更痒,当即跃墙而入,辨出蓝蓝卧房,悄无声息地掩近,戳开窗纸,运足目力,果见小菁与蓝蓝并头而卧,睡得正香。

    门从里边闩上了,这却难不倒我。我指发真气,凝聚如实,从门缝里透进,辅以念力,轻易便将门闩拔开了。迈步入屋,初次作贼,难免心虚,左张右望,最后目光投向榻上睡得香喷喷的两女,心上既喜又痒。

    思,还是我的小菁乖乖睡得老实,中衣整束不说,仰面喷气,面容沉静,睡姿也正。那蓝蓝则整个儿花枝凌乱,她睡在内侧,一人却占了大半榻面,勾着头,身子蜷曲,一只雪白藕臂长长伸着,身上四处露白,嘟着娇唇,竟轻声作鼾。

    我望着蓝蓝露着的闪闪而光的白腻腰肌,以及腰下翘臀,喉间咕嘟一下咽了口水:“这死妮子,腰段如斯之美,肌肤也很白嫩,竟不输给浣儿,我还真是走眼啦!”

    可惜艳花带剌,我严妻的闺阁麾下,不是那么好惹的呀,还是先来疼一疼我的小菁乖乖罢!我蹑手蹑脚,俯前而近,月下细看,小菁虽穿得严实,她体肌丰满的优势却显露出来,便是仰躺着,她怒胀的双峰也将中衣撑得饱饱的,花团娇软,摸上去,定然荡漾生波,缎裤之内,腹下隆突,牝丘之饱,毕显桃肥。

    只这么近处一望,我胯下尘根,迳自由绵贴到昂举,中间无丝毫停滞,我心道:“哇,这是怎么?人说食蛇能壮阳,想不到,采了巨蛇灵丹,其效更着!”揉了揉胯下,邦邦铁硬,一点都不打含糊。

    “小菁你有福了,今儿让你先尝尝公子铁棍!”

    我暗道一声,便去解她中衣,腿其缎裤,在念力挥指如意之下,几乎是触手及处,纷然响应舒解,不一会,她被我剥了个上敞下光,兀自甜睡不觉。

    月色微映,比之烛下观景,又是一番滋味。小菁遍体凄白,毫无杂色,那月色照不到的暗处,漆黑模糊,更添诱惑。

    我轻轻扶高她腿弯,一臂兜着,捋裤掏出滴滴垂涎的孽根,往小菁华黑漆漆、迷丢丢的腿间塞去,以龟涎涂抹片刻,潜攻进去,正觉肉暖牝肥,小菁痛醒,我早有防备,掩遮其口,压低声音道:“小菁,莫慌,是我!”

    我刻意俯低了头,以便让她看清我的面容。

    小菁瞪眼望我,她迷糊初醒,起先只顾极力挣扎,一会辨出当下情形,又羞又惊:“你……你……”手上推拒却是软了。

    “嘘……莫要出声!”我向旁望了蓝蓝一眼,一边挺腰大进。

    尘根闯进毫无防备的花房,枯辣之中,别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密实滋味,只苦了小菁,紧眉咬牙,声声打颤:“不……啊……疼……你轻些……”

    我以唇封其唇口,喘气之中,声音含糊:“好小菁……美死我了……乖乖……让我再这么插上几下……啊……啊!”

    我哆嗦打颤,不肯停下。小菁见我如此消魂,便将忍羞忍痛,咬牙勇受。

    “嘻!”

    我正撑臂摆臀弄着,身畔蓝蓝呼出了一声长长鼾响,我忍不住打鼻里喷出响笑。

    小菁忙用小奉擂了我胸口一下,歪头紧张地暗窥着蓝蓝动静。

    蓝蓝这时呼吸忽然停了一停。

    霎时,小菁全身都绷紧了,皓臂将我抱实,一对纤足也盘上,死死勾住我后腰。她本就比一般少女丰满,又不比娇养的小姐,平日惯于操持活计,情急陡发之力很有几分可笑的蛮劲,我竟被她箍得喘不过气,动弹不能。我的尘根深投牝中,有种被埋得密不透风的感觉,紧热之中,丝丝快意,如蚁爬虫啮,又好似雪融冰化,痒而奇美。

    “男露其牡,女张其牝”,阴阳之道,其在此乎?我埋头藏脸,趴在少女丰腻而绵的雌体上一动不动,灵思俱被交接处融会媾合的奇妙变化吸引,不知不觉地,神思飞跃,心念问身拟“虫”形,愈“缩”愈小,整个人似乎变成一截烧旺的阳根,藏伏于小菁牝内,汲取着花心吐蜜,仰受着母性的滋润、施布,去其燥,存其盛,腾腾然满身鼓胀。

    这只是极短的一瞬,在无声之中,却似过了许久。

    随后蓝蓝轻鼾依旧,小菁也随之将身放软了。

    小菁一旦放松,整个身子酥软如绵,肢体柔动,四下呼应,无不如意,仿彿天地万物皆“活”了过来,连她的肥牝也咻咻柔动——在我存念中那热烫的“身虫”烘煨之下,她早已淫水汨汨,氾滥成灾了!

    “呵!”

    我过了“神定”关口,吐气出声,抛开玄思,臀起臀落,放纵抽提,一时水乳交融,淫媾之声,欢然大响。

    “啵哧!啵哧!”

    我怒耸的阳根戳出一声声淫响,浆声荡漾,我身醉如摇,洋洋乎如登仙造极。我御过的众女中,小菁最是水肥,初次与她一夜三度时,次日小菀摸被尤湿,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的水儿可流。

    牝水繁盛,往往印证妇人之淫,但小菁多情则有之,论风流放荡,尚不及浣儿含羞开胯的直露,看来我该加把劲,好好调弄调弄她。

    款洽之间,只听小菁竭力忍藏的声息如吟似泣,飘摇不绝。

    “乖乖,你且叫开喉咙,让公子听听!”

    我伏身贴着她耳边,一边耸动,一边喘道。

    “唔……不敢哦……羞死人了……”

    我连着冲上几冲:“叫吧……把公子的魂儿提起来……”

    而小菁只勾颈歪面,一片暗喘。

    这几下大动,却把蓝蓝从睡梦中惊动,轻鼾响一时、停一时,弄得我格外紧张。她鼾声响时,我便挥鞭大弄,她鼾声停时,我便屏息匍匐,或是潜行缓抽,这偷欢采撷之乐,更有无穷刺激。

    我也起过念要点了蓝蓝睡穴,免她惊醒碍事,但临阵战战之感,却让人极为迷醉,随即便打消点她睡穴的念头。

    如此紧一阵慢一阵,身下小菁被逗得死去活来,吁吁哀喘。

    “咯”的一声,想是见了蓝蓝的娇憨睡态,小菁既羞且乐,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又拿拳擂我胸口。

    我则回之以狠狠一耸,小菁腰身都被我挑高,擂我的手变作紧揪我前襟,将我拽下,我耳边只觉温热的吐息:“你就爱使坏!”

    怨音之中,透着的却是奖勉的羞瞋,激起我更猛烈的爆发。

    “啊……哦……痒死了……人家……好……唔……”

    不知是因蓝蓝在侧激发了她,还是离开了那边府上,作客于东府,少了许多拘束,小菁终于依从我的教导羞声低叫,叫床声虽略嫌生涩,却很有几分荡意。

    “小菁……这几天……你想……想我了没?”

    “没……没有。”

    “真没有?思?”

    “啊.人家想……也……公子你娶了少夫人……还惦记着奴婢作甚么……”

    “原来你是吃醋……”

    “小婢不敢……哎哟!”

    “啵哧!啵哧!”她底下湿得透了,每一耸弄,都声声打浪。

    我一边美滋滋弄着,忽然想起此行本有话问她:“……你来这边,老爷有什么话交代?”

    “啊……嗯……是……是三姨娘打发我来的……哦!”

    “你……竟敢骗我,瞧我……给你好看——三姨娘让你来干嘛?”

    我换了个势子,将小菁俯身按向榻面,捞起她白臀,至后攻耸。

    小菁的声音压在下方,在我的乱棍鞭击下,更加模糊不清、语不成调:“要我……给陆姐姐……捎……礼,三姨娘还说……说她身子不适……你抽空回去瞧她一趟!”

    原来如此,三姨娘是贾大公子亲娘,与新媳情分不同,自然有私下珍物交付儿媳。她要我回去瞧她,想来定非寻常小疾,莫非有人要害她?想起贾府前阵子的种种蹊跷,那边定然不是风平浪静呢。

    寻思中,我动作一笨,腿后触到有物,吓了一跳,转头来瞧蓝蓝,见她缩了缩藕臂,翻了翻身,全身近于俯,美臀偏又拱高,腰后亵裤因绷满饱胀,滑下一截,臀沟半露。映着月色,那微失之陷,令人喷血。

    “是正死是活,也就这么一下!”

    我火到咽喉,不克忍耐,前头摆弄着小菁,后边悄悄伸出一只禄山之爪,向蓝蓝后臀摸去,沾手如脂,腻得人脸皮起麻,这一着手,更难收回,往沟下探了探,极难深入,便沿她腰边,勾着她肚皮,寻幽览胜,通臂皆是快活。

    “哼……唔……”

    不知蓝蓝是不睡梦中觉着舒快,竟娇哼出声。

    “哈,人说‘梦里神仙手、醉中日月天’,说得不是我吧?”

    得意之中,我畅其抽提,沐满全身的窒息紧快之意将我逼到了尽头,一边按着小菁翘臀,肆意驰骋,一边摸玩蓝蓝身子,也顾不上轻重了。

    “啊……公子……我……我……不行……啊!”

    小菁白臀连连升跃,腰身起伏如浪,牝水之盛已到泱泱而流的地步,显然,她也到了紧要关头。

    我正要挺腰爆发,蓝蓝这时翩然而醒,抬臂转首,迷离的眼色与我对望了一眼。

    我吓了一跳,全身绷紧不动,连尘根也不敢从小菁牝中拔出,就那么傻不楞登地向蓝蓝僵笑了一下。

    “啊——!”

    足以媲美我啸声的尖叫扑耳而来,声线还往上直拔!

    我身子一抖,一边抽出尘根,一边四处喷射,更乱的是,小菁被蓝蓝尖叫所惊,也跟尖声大叫。

    “莫叫、莫叫,是我呀!”

    我捂着了蓝蓝的嘴,却顾忌念力强横,举动不免放轻犹豫,被蓝蓝拉下手臂,又是长声惊叫!

    外边院内已有响应,有人起夜开门。我忙不迭的捞上裤子,像一阵风一般逃出了屋去,拉开院门,狼狈急奔,随我一道逃出院子的却是一只不知从哪窜出的老鼠!

    “我身法如此快,该没人看到吧?”

    怪异的是那头老鼠,乘我拉门,它倒跑到了前头,而以我的掠行之速,它竟还能赶上,忽左忽右,寻向乱窜,几次险些被我踩到,我烦躁起来,一俯将它捞起:“你这小鼠倒也伶俐敏捷,正好拿你去与小白作个伴!”

    逃回屋中,我惊魂甫定,回思方才情景,不觉好笑,心中既觉甜畅,又感尴尬:“这事闹开,明日定是沸沸扬扬了,公子乘夜偷香的豪举瞬即名扬天下!”

    打开笼门将小鼠放入,这才发觉,小鼠一身黑皮,黝黑精亮,竟不似寻常家鼠的皮毛,与小白一黑一白,对映成趣,仿彿是天生一对。

    黑皮鼠一入笼子,小白腾地一下抖耸一身皮毛,四爪抓爬,便欲跃起,鼠目蕴威,定睛而怒。黑皮鼠在小自身前急速绕回,候在一角,望着小白,四肢打颤,瑟瑟发抖,模样十分可怜。

    “喂,小白,不要欺生嘛!”

    我笑着斥喝了一声。小白却毫不听命,缓缓立起,朝前逼近几步,停于黑皮鼠身前,以目威逼。黑皮鼠竟不敢逃开,屈足伏地,缩成一团,鼠目闪着惊恐之色,全然任人宰割的样子。

    想不到小白也有抖威风的时候!我有趣地打量着笼内两鼠,看小白欲待如何摆弄黑皮鼠。

    这时,却听得身后“咯咯”数声轻响,临院的前窗无风自开,窗沿“噗”的一声,搭上一件软软的物事,五指爬动,竟是一只人手。

    “是谁?”

    此景太过诡异,我不由脊背发寒,惊声喝问。

    没人应声,我只觉心跳加快,脸皮起麻,只听窗外喘息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我硬着头皮凑前一步,正欲探看,窗口倏地窜上一张人脸,长发乱披,趴在窗边,喘气不止。

    我惊退数步,但见窗外那人面宽而瘦,整张脸如刀切了一般扁平,眉头一皱,眉棱陡然凝结高耸,目现厌戾之气,似要跃身扑起,两肩收紧片刻,却身抖无力,吁吁喘气。

    “阁下……”

    此人来得既奇,形貌又让人厌憎无比,但其来意不能不问,我强忍心下不适,戒备地发声盘问,然而与他目光一触,喉间一堵,声音不由吞下,鼻间同时嗅到一股腐熟的气味,闷闷的极是难受。

    那人望也不望我一眼,只狠狠盯着鼠笼,似有满腔愤恨,却又畏惧无奈,过了片刻,那人目凝凶光,陡发一声怪叫,弹身而起,从窗口窜进,我不及细想,念动发掌,尚未触敌,窗外有人叱喝:“不可碰他身子!”

    我忙收掌避跃,虽如此,那人被我掌劲一击,“噗”地跌落在地,却似身不能行,软成一瘫。我这一掌遥击,虽仓促而发,但发掌之际,脑中闪过前日以掌遥击时水面舟陷的意象,劲拟心念,这一掌,少说有数百千力气,够他一受的。

    霍姑娘身形由远而近,自窗口射入房中,落抄我身畔:“好险!得亏我来的及时,此人一身瘟气,恐怕足以自身作器,在自己身上布了厌咒之术,触之即遭疫染!”说着,拉着我又退开了些,斥道:“何方妖人!胆敢闯入我府中,意欲何为?”

    那人伏贴于地,闻声回望,满眼俱是凶厉憎恨,喘了几下,又似心有不甘,以臂撑身,跃起三尺,伸臂一撩,将桌上鼠笼拨翻,小白厉叫一声,绕着笼身急窜一周,咬住要欲逃出笼口的黑皮鼠,将它拖翻朝上,黑皮鼠蹬足挣扎。

    与此同时,地上的那人浑如身受,也同黑皮鼠一般,在地面打滚抽搐。

    霍姑娘见了,眸光二兄:“原来如此!”走近鼠笼向小白施了一礼,展颜笑道:“多谢长老相助!”从小白身下将黑皮鼠揪在手中,高高拎起。

    我奇道:“你叫小白什么?——长老?”

    霍姑娘道:“你不知道么?鼠寿二百岁,满百岁则色白,如此灵兽,凡间难得一遇,役物者尊之如神,都称它为‘长老’。昨日宋恣向我求药,我原不知是白毛‘长老’有疾,不则定要来求见一番的。”

    “好哇上二哥胡吹大气,解药原来是向十妹求来的!”

    我闻声望外,只见辕门兽、宋恣、胡九三人到了屋外。赶来的数人,居处均正东府西南,看来那人是从西南方入府的,霍姑娘布下的法障虽不能阻挡外敌,却有警知之效,几人听到动静,立时便赶来了。

    宋恣面色尴尬:“医者只察根寻由,找到对症解救之物,谁说药草一定要是自己的?”

    “哪你隐瞒不说,岂不埋没了十妹的功劳?哼,强辩无用,偷名窃誉,不就是小偷么!一

    宋恣傲然道:“懒得与你相辩,十妹,那人是何路数?”

    霍姑娘道:“你们且走近看!”说着,自囊中掏出一枚金针,在黑皮鼠身上一扎,地上那人团团打滚,哀嚎不已。

    末恣耸然动容,皱眉道:“傀儡秘术,以鼠作探?”

    霍姑娘道:“不错,幸亏‘长老’施威,将役鼠镇住,引出施术者,不则咱们都要被他蒙在鼓里!”

    胡九怒道:“这等下作伎俩!定是东华派贼子所为!”

    我则想起那声称“役使万千生灵”的读灵者,不由心下一凛。

    末恣道:“此人被制,讯问一下便知道了!”

    胡九怒吼一声,愚公拳王窗外打进,喝道:“说!是不是东华派指使你来的!”

    那人身受拳风一击,全身缩得更紧,在地面瑟瑟作颤。黑皮鼠则在霍姑娘手中挣扎起跳,吱吱痛叫。

    几人斥住胡九鲁莽,霍姑娘道:“他们俩是傀儡一体,你再打一拳,这役鼠要被你打死了!”

    胡九道:“打死便打死了,留着那脏东西作甚?”

    霍姑娘不悦道:“我还要用它,”说着,至随身百宝囊中掏出一罐红色血粉,撒于那人身上。

    那人“啊”的一叫,嘎声道:“你……你好狠毒,为何破我役术?”

    霍姑娘冷笑:“免得你生出歪念,杀害役鼠!”

    那人惨然道:“看你也是此道中人,不瞧同道份上留人余地,竟绝情如此!”

    霍姑娘斥道:“亏得你有脸跟我攀什么同道?役物神术,如今被人称为旁门左道,还不是受你们自甘堕落、行止龌龊之累,哼!你是阴山门徒还是蛇山余孽?”

    那人哑声道:“你……你莫非是乳山……”

    霍姑娘道:“不错,我拜的是天机神君,今日代神君罚你,你该认罪伏法了?”

    那人尖声亢叫:“你们乳山一脉以女色事人,又比我们干净到哪里去!坏在你这淫姑之手,我死不瞑目!”

    霍姑娘怒喝:“我们敬事神君,洁身明净,岂是你所能中伤?也罢,让你瞧瞧,也好教你死而无怨!”说着,捋袖亮出一截雪白藕臂,殷红的守宫砂鲜艳醒目。

    那人抬首环视,吃吃惨笑:“好……神君在上,凡今夜目见我者皆瞎,凡残害我者皆亡,瞎不复明,死无完……尸……”语毕,目现厉色,口吐血沬,垂头而亡。

    我听了他临死前的怨咒,不禁心生寒意,窗外几人也是面色一变。

    宋恣皱眉道:“十妹,何不先拦住他,问出他受何人指派?”

    霍姑娘摇了摇头,叹道:“没有用的,功败身亡,乃是他们的行事规矩,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还好,役鼠还在……”低头一瞧,忍不住急叫:“糟了!此人垂死唱咒,我险些被他瞒过,他一边念咒,一边却对役鼠暗施毒手……”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将药粉倾入黑皮鼠口中,向我道了声:“须请长老劳驾一赵!”说着,弯身从那人嘴角采了污血涂在黑皮鼠鼻尖,又各撒了些粉于黑皮鼠与小白身背,便将黑皮鼠放落,旋即拉开房门,两鼠一追一逃,均窜出屋外。

    霍姑娘急急追出,掠动中传声道:“时候不多,你们谁跟我去追探敌源?”

    胡九正欲发声,宋恣按住他肩头,道:“我去,十妹轻功,你跟不上!”转瞬亦闪身追去。

    落下我与辕门兽、胡九怔怔隔窗相望。如此诡异道术,若非霍姑娘懂行,旁人真不知如何着手。

    胡九盯了屋中死尸一眼,道:“少主勿忧,我与六哥拖去埋了!”

    我忙道:“不可,霍姑娘说他的身子不能碰。”

    辕门兽道:“等十妹回来处置罢!少主,此屋不能再待了,请到别房休息!”

    我点了点头,小心绕开那人尸身,取了青阳丹等要紧物事,掩门上锁,以免仆妇不知情,误入染秽。

    在院中等了一会儿,推断霍姑娘与宋恣没那么快回来,几人走出院门,正欲各自分别,暗中一人沿院墙急速潜行而至,我背向朝敌,护体真气警然而生,罩布全身,心念电转:莫非贼人还有同伙?回身劈掌,喝道:“谁?”

    那人推掌回击,也喝道:“哪来的贼子!”

    掌劲相撞,砰声巨响,我与那人均身摇步晃,斗了个旗鼓相当。我沾了先发制人的便宜,那人则一路冲来,气势占优。

    胡九与辕门兽闻声而动,各自回身,占定方位,围住来敌,辕门兽喝道:“你……你他娘的是秃鹰?”

    胡九已击出愚公拳,斥道:“秃鹰,你瞻敢偷袭少主?”

    “啊,是少主?”

    秃鹰失声叫道。

    几人罢手,秃鹰喘道:“我听到动静,追来察看,想不到是你们,更想不到少主……”

    我打断他道:“秃鹰,亏你还担负护卫之责,若等你醒来,天都亮了!”

    辕门兽抬望天色,笑道:“果然天快亮了,秃鹰,我们在院内闹了半日,你此时才察觉么?”

    秃鹰颓然叹道:“我怕心目神通为敌所乘,故不敢轻用,不料,没了心目神通,我耳听目力竟退成这般,比常人还不如了!”

    误会冰释,我道:“罢了,都回房歇息罢!”秃鹰、辕门兽与胡九自归宿处,我则去叩击陆小渔的院门。

    了鬟举灯开门,小渔与浣儿也都醒了,披着衣裳,倚门惊问:“怎么回事?我们好像听到邻院有叫声。”

    我笑道:“没甚么,有贼闯进来,闹了半天,霍姑娘她们已追去瞧了,两位娘子,快回被窝,替我暖暖脚!”

    陆小渔推着我胸,笑道:“日间的事还没跟你算帐呢,你倒又缠人来了——你要睡,便去睡罢!天亮了,我们正好起来,将热被窝让给你独享!”

    我歪缠许久,她们才肯披衣拥被,坐陪两侧。我左拥右抱,畅享两位娘子微拒之羞、娇瞋之乐,倦意袭来,稍稍合眼睡了一会,鸡鸣时又醒了,再无困意,只等霍姑娘他们传回消息。

    企盼之中,也有些隐忧:“若查知足那读灵者所为,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直至天色大明,霍姑娘与宋恣才赶回来,一瞧两人神色,我就知道事非寻常。

    末恣面色凝重,道:“这回麻烦了,对头是怨憎会!”

    第四六章怨报上门

    我失声道:“怨憎会?”乖乖的娘,怨憎会不是陆小渔的娘亲——我如今的丈母娘所在的门派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了?

    还待细问,宋恣急道:“请少主召集众人商议对策!”想是敌情紧迫,他直眼望来,目中神光大放。我目光与其相接,光击电触,立感刺灼不胜,忙避往一旁。宋恣亦“荷”地一哼,将头摆开,讪声道:“少主恕罪,我潜练‘目剑’已有多年,并非有意……”顿了一顿,又疑道:“少主您……神气大非寻常呀,目气外侵,竟让我的‘目剑’折挫,这……这……?”

    我心知肚明,道识、功力的交叠拔升,“变相”接踵而至,又给我惹上了麻烦。当下故作糊涂,命人传下消息,众人都到染香厅议事,宋恣一时也无暇细究。

    染香厅,自贾妃凤驾于此,连日来,东府诸事频发,此厅仿彿成了议事专用,颇是让人料想不及。

    不一刻,众人接次赶到。光天化日,我从头到脚的“变相”自然瞒不过众人眼目。受众人目视,我再也无法掩藏,只得简要释说,此乃拜棋娘送我青阳丹之赐,众人惊异之余,均交口称羡。

    待人都聚齐后,我道:“霍姨,你对此事最知首尾,你对大伙说罢!”

    霍姑娘容色沉静,不见喜忧,点了点头,先说了昨夜役物者窥府之事,而后述其追探敌踪经过,道:“役物者在事败或危急时,往往解开役令,以血信回传,让役灵或役兽警知同门。我与三哥据此找到昨日那役物者的巢穴,里头只有两名术士,一见他们处置役鼠之法,我便认出他们乃是蛇山术士。

    “蛇山、阴山与本门乳山,均是侍奉天机神君的道派,擅长幡法、符法、役物神术,蛇山一派最崇诡道,向为修道者不齿,昔年遭二郎山战衣派清剿,元气大伤,门徒凋零,所余无几。潜迹数年后,不甘雌伏,竟不知死活,鼓动北岷山群鬼,一道夜袭阴山派祖庭涂山,欲夺天机鼎、惊魂鼓,以重振威风。哪知阴山老人病而未衰,一怒之下,升鼓传威,一举歼灭来敌。此战过后,蛇山精锐尽失,大概也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三流术士流窜江湖,以邪术谋生了。

    “因此,这些术士既是蛇山余孽,那么其实力必定有限,不足为虑。我与三哥本想先制住那两人,即便从他们嘴里问不出消息,也能从其巢穴寻出蛛丝马迹,探察根由,谁知两名术士实是太过蠢笨,一见血信便联络事主,以示告警。如此一来,我与三哥悄悄守在一旁,等来了事主,一见来人身着白色麻衣,乃是怨憎会的‘贞苦士’,当下也不敢惊动,以免打草惊蛇,便急忙赶回府中,先与你们商议应对之策,再作计较。”

    众人听了,神色极为难看。京东人语皱眉道:“若是怨憎会,极难了结,此事非同小可,不会错认罢?”

    吴七郎也道:“怨憎会向来怨报分明,咱们东府与他们素无瓜葛,他们怎会认定咱们是‘孽主’?披麻确是怨憎会的一种定规,表明寻着了仇家,即将展开报复行动,对己方是表决心,对旁人则施以告戒,劝人莫要插手,但江湖上披麻衣者不少,怎见得是怨憎会的‘贞苦士’?咱们将军庙那些小鬼,也是常年孝衣在身的……”

    宋恣与霍姑娘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苦笑,宋恣叹道:“七弟,那……那怨憎会的‘贞苦士’,正是你的亲兄长——‘怒汉’吴刚呀!”

    “啊!二吴七郎如受重击,面色惨白,目中泛红,舱退数步,仰颈抬目,竭力不让泪落,涩声:“这么多年,大哥还在……我是早已放下了……”

    坚汉忍泪,格外让人揪心。

    宋恣不忍道:“七弟……你是对的,尊师当年与杜大哥情形一般,神志癫狂,所为不能自知,如今他还在不在人世还是另说,令兄执意追仇,只怕多半出于自求心安……”

    吴七郎喉音嘶哑,断然道……”哥!不要再说了!这些过往……与此事无干!”

    宋恣点了点头,目光朝辕门兽微一示意,辕门兽会意,扶住吴七郎,道:“七弟,这里由他们商议也够了,全都在此,外边倒无人戒防,不如我们出去巡察,让他们安心议事!”

    吴七郎似乎也怕自己失态耽误了众人议事,便点了点头,随辕门兽朝厅外行去。这时,纪红书与秃鹰两人却至外而入,四处在厅口簇挤片刻,纪红书面带讶色走了进来。

    纪红书笑道:“我听秃鹰告知,又有人潜入府中?这几日,东府倒是热闹得紧呀!”一对眸子在众人脸上转了转,望向我时,唇角生笑。

    众人心情沉重,没人理会纪红书的说笑,宋恣道:“雀使,你来得正好,娘娘那边,可还安妥?”

    纪红书道:“西边府上倒没什么动静。娘娘认为东府处理催债一事很是妥当,要你们放手去干,有何为难,再告诉她:喂,你们一个个摆出死人脸,却是何故?”

    宋恣沉着脸,择要述了一番,纪红书吃惊道:“怨憎会?这下你们惹下大麻烦了!从来怨憎会素仇,不计代价,不死不休,江湖上,怨憎会向为一大禁忌,你们怎会触这霉头?”

    我暗下皱眉,忖道:“怎地一提怨憎会,人人色变?当日连护法也是只听其名,便什么都不顾了,一心只想着逃躲。这怨憎会到底是何来头?我在师门时却从未听过。”

    只听宋恣道:“……我们也在奇怪,不知哪处惹上他们了,以至他们上门索仇?”说着,环视众人,意似相询。

    初时我亦烟一然随宋恣目视众人,待见众人齐齐摇头,突然脑中生念:“——哎哟!糟了!不会是因怨憎会追索连护法,而累及贾府的吧?如此说来,这个麻烦,不是他人,却是我惹来的!”想到这里,脊背生汗,如受针砭,不免心气难安。

    我心上犹豫,正不知是不要说出连护法避身于贾府一事,众人却无一人留意我,辕门兽笑道:“一哥不必多疑了,弟兄们这十多年,手上比吃素的人还干净,除非是早年策马杀敌,那就无法计论了!”

    纪红书道:“怨憎会也是有理规、论是非的,并非谁有宿怨,皆可成为‘贞苦士’,兵灾天祸,无法细究的‘孽主’,也就难以入册追讨。”

    京东人语沉吟道:“莫非……又是杜将军神志不清时惹下的怨债?”

    纪红书点头道:“这……倒极有可能,怨憎会不像东华派,索仇只对那死鬼本人,怨憎会的追讨,虽不能说株连九族,但怨报气孽主’满门,却正是其施于‘孽主’的所谓‘八苦’之一——‘爱别离’,故此,因那死鬼作孽而迁怒东府,在他们看来,是堂堂正正、顺理成章。”

    纪红书这么一说,我愈觉不安,心道:“迁怒!不错的,怨憎会只怕不知连护法与贾府的关系,见她藏身于贾府,定然以为她与贾府渊源极深,故此将贾府一道列入怨报之列了。”

    胡九似乎早已忍耐许久,此时忍不住怒道:“好吧!他们要来便来,难道咱们东府怕了他们不成?在这里瞎猜乱想,终是没个头绪,不如先杀上他们巢穴,倒落个痛怏明白!”

    纪红书冷笑道:“他们找你们容易,你们寻他们可就难了!怨憎会自比厉鬼,藏于九幽之地,最擅潜迹隐踪,这也是他们难惹处之一。”

    关西魔今日出奇镇静,并未像往日与胡九惯相唱和,这时朝纪红书一瞪眼,道:“喂,看来你对怨憎会知之甚详嘛,何不为我们解说一二?”

    宋恣也道:“不错,我等也是因‘怒汉’吴刚,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专事索仇的门派,一向只知他们难惹,对其行事规矩、过往来历,却仅凭传闻,所知有限。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既然对上了,对其了解多一些,便多添些胜算,还请雀使多多赐教!”

    纪红书咯咯笑道:“哦?那么,这算是你们东府向我真武教求援么?”

    宋恣怫然不悦,道:“雀使如不愿相告,那也罢了!”

    纪红书笑道:“江湖上,罕有知道怨憎会底细的,仅凭此秘辛,拿去春秋阁卖了换钱也值千金,难道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就这样白送给你们么?”

    我身受其害,知道纪红书最爱拿人短处以作戏笑,当下目中神光一凝,道:“雀使想听什么好话?要我东府低声下气地求告,却是休想!”

    众人齐声喝彩:“少主说得没错!”满堂声朗,豪气激荡。

    纪红书一笑,道:“果然新官上任,气象大不一般。罢了,你们的几句好话在我眼里也不值钱,听说你们东府往后要大做买卖,我就以一事与你们交换,替你们开张头一笔交易,如何?”

    京东人语道:“雀使请讲!”

    纪红书道:“秃鹰由本教所派,却接连两番失职,此事你们不免又要拿来说嘴,本座却不爱听你们聒噪,这样罢,秃鹰撤回本教,闭门潜修,以完其‘心目神通’憾缺,之前秃鹰的错失,往后你们闭口休提,不得指摘一句,怎样?”

    秃鹰这个讨厌鬼,我巴不得眼不见为净,闻言喜出望外,笑道:“雀使既有此商请,敢不遵命?便都依你!”

    秃鹰自从被那读灵者侵体,浑如女子遭失节之辱一般,整个人郁郁不欢,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此时迈前一步,庄容作揖,谢道:“公子,秃鹰不才,有亏职守,回敦中后当加紧练功,他日再来效劳!”

    我暗道:“不必了!”面上却笑:“辛苦了,此去若能功成,你的修为必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是二号!”

    京东人语嘿然作笑,道:“雀使不是因本府大敌当前,故先脱卸了职责,以置身事外罢?”

    纪红书怒道:“你们东府果然小人多!本教受娘娘重托,秃鹰离去,我自会另外派人担任公子护卫,岂能说畏敌避责?”

    京东人语欣然道:“若如此,则是亢某失言了!”

    纪红书见京东人语滑头得紧,斥之即改口,不由一怔,随即笑道:“亢总管不愧是“六指神算门’出身时时打着小算盘。哼!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东府里就数你滑头!本座也懒得与你计较了。好罢,要说怨憎会,本教藏经楼倒有秘册记载,记的是二十年前……”正说着,倏地停住,凤目一瞪,若有所待。

    顷刻间,众人也听到声息,默声寻视,只觉厅中地面微震,几上茶水摇晃,随即,震动愈烈,地底仿彿有潜涛远袭而至,“咯”的一声,一块青砖突然翘裂。

    “好大的声势!”

    霍姑娘、宋恣、京东人语飙然而动,各掠一方。

    纪红书则守着一动未动,提掌凝视前方地面,口中喃喃:“说曹操,曹操到,来得恁快!”

    宋恣怒须飘动,喝道:“怨憎会贵客既来,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咯、咯”数响,厅中又有几块青砖翘起,地面如肿破了一大包,胡九陡然冲身而起,愚公拳半空借势,“砰”的一声,一拳击地,砖层四飞,尘土飞扬,厅中陷下一洞。

    “胡九!宋三郎!霍锦儿!彩衣雀使!你们几个,不要误会!我要出来了!——他奶奶的,总是好心没好报!”地底那人吁吁喘道,仿彿累得不行,声音好似被人捣住一般,听来又远又闷。

    此人身在地底,却能越界视物,认出厅中数人,当真了得!亏得他居然叫得出霍姑娘的全名,我方知原来她叫什么“锦儿”?嘿,倒像小了头的名字。

    “阁下是谁?”宋恣沉声问道。

    那人一时却未应声,厅中洞陷处倏地两旁一分,裂开一道大缝,宋恣、纪红书几人戒备着围了上去。

    “喝!”

    我座旁突然窜出一人,头面一抹,龇牙一笑,我唬了一跳:“是你!”

    宋恣几人扑空,上了一当,闻声瞬即回身掠近,作势扑击,那人一闪,躲在我身后,我伸臂一拦:“且住!来人是位朋友!”

    霍锦儿神情一松,唇角泛笑:“难怪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这家的遁法才喜欢搬弄声势,搞得惊天动地,好像蛮牛翻地似的!”

    纪红书眯眼辨认,道:“长得这么丑……又这么矮、这么胖,莫非是五通……”

    矮胖子言老三跳了出来,连连蹦起,怒吼声声:“你说谁丑,谁矮!”

    纪红书皱眉略退:“越发是了,脾性又不好——定然是传闻中让拜庙妇人断却淫念的五通侍者了?失敬!失敬!”

    宋恣冷声道:“言老三,你不在庙里等冷猪肉吃,却跑到我东府来捣什么乱?”

    原来几人彼此都相互认得,我不由好笑,道:“矮胖子,你这么着急赶来,莫非那边府上有什么事?”

    矮胖子悻悻道:“好心来给你们报信,却审犯人似的——老子不干了,等你们来求我再说!”身子徐徐沉下,便欲开溜。

    京东人语喷声喝道:“强留佳客宴王孙,岩上余花落酒——博!”

    起首的念句嘎如鸡唱,聒耳难闻,当真是“破口”之吟,待“樽”字吐口,陡然嗡声震堂。矮胖子掩耳不及,呻吟一声扑倒,地行术当即告破,举首大骂:“你奶奶的,亢竹杆!你这是行房时泼冷水——干的绝户事!”

    京东人语微笑:“贵客既来,如何速去?”

    我拎着矮眫子耳朵,将他提起:“究竟什么事?”

    矮胖子龇牙咧嘴,喘道:“你们都知道了……何用我多说?没错,是怨憎会!”

    众人闻言色变:“怎么,怨憎会在那边府中动上手了?”

    矮胖子道:“我赶来之前,府内所有鸡犬俱亡,连厨间买来的活鱼也未能幸免,异变突发,府中大乱,诸多全真教道士团团直转,没个屁用,只有老子我精明能干,发觉敌踪,嘿嘿!”

    纪红书急道:“哎哟,这是‘畜警’!乃怨憎会的惯行手法,欲使孽主不得安宁,妄念频生,猜疑纷纷,忧虑牵挂,烦恼重重,正是八苦中属于‘五阴炽盛’的部分!”

    事情越发摆明!怨僧会袭击的目标以那边贾府为主,这头东府只不过受其波及,看样子,怨报上门,果然是因连护法引起的啊,再细一想,役物者以鼠窥府,为何偏偏会选择一个无足轻重的大了头蓝蓝的居处呢?当然不是彼时阖府上下,只有我的偷香窃玉之举乃是“异动”,故此引得役鼠窥探,役物者多半是尾随小菁到东府,役鼠才会从其院中窜出!

    既知根由,内愧于心之下,我愈发焦急,贾似道行途遇刺、府中先后有了鬟、姨娘遇害,那边贾府近日本就有仇家窥视,如今添上这怨憎会,越发危迫眉睫了!情势险急,刻不容缓,我断声喝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前往施援!”

    当下,纪红书因惦念贾妃在彼,担心有什么闪失,片刻也不敢停留,迳与秃鹰如飞赶去了。

    余下众人皆知事态危急,略作商议,便定计分派:关西魔、辕门兽率领诸人弟子及众健仆留守东府,以防不测,并负责联络东府旧属,于临安城遍布眼线,盘察怨憎会踪迹;霍锦儿精通异术,应变需用,改派吴七郎护随陆小渔回门,陆小渔回门之事不仅不变,索性连浣儿及疏离内院的几家眷属也遣发随行,因玉渊阁那边倒更安妥,正可减轻东府护卫之责。我与霍锦儿、宋恣、京东人语、胡九等人加上矮胖子言老三则前往西边贾府施援。本来,东府昨日才刚定策,欲疏离江湖争斗,全力敛财,如今只好先应付眼前一关再说了。

    不须一刻,车马备齐,东府中门大开,前去西边贾府的人众与回门的陆小渔一行几乎同时外涌,轩车急马鱼贯而出,这等形如倾府而出的浩大阵仗,不知内情的东府仆从与众邻里见了,闪避之余,无不停足注目,咋舌交耳,议论纷纷。

    一出大门,我们与陆小渔一行当即分道,纵马疾奔之下,蹄声雷响,当真气势雄壮。我虽初次骑马,提缰控辔并不觉为难,仅过片刻,就嫌它跑得慢了,一时鞭催过重,痛马狂奔,独骑遥遥领头,众人忙策马急追。

    胡九哈哈大笑:“这等情形,倒与当年阵前纵马相似!”

    宋恣、京东人语虽未出声应和,但纵控之际却也面容凝笑,目有遥思。

    离府稍远,众人改向西行,沿湖疾驰,道上行人纷避,不时有人怨骂,众人却也不去理会。我抽暇问矮胖子:“你怎生发现怨憎会踪迹?”

    矮眫子面有得色,道:“我是早有所备啦,连丽清那婆娘心忧怨憎会追仇,每日耳提面命的,要我时刻帮着警觉。也是见鬼了,我头一眼还见那园内犬儿兜圈戏猫哩,眼都未眨,猫犬俱亡,我一个激灵,当即悄然遁入土中满府游走,除了全真道士,并不见生人面孔,却于风声中捕得片言只语,立知是怨憎会厉鬼上门,一时也找不到连丽清那婆娘,便赶来给你报信,总算没白吃你贾府几顿饭吧?哈哈!”

    我心上一凛:“雀使说那怨憎会自比厉鬼,‘鬼’者,常人不能目见也,定有精通隐遁术之人于中施法,若不能破其秘术,那便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矮胖子能发现怨憎会踪迹全仗侥幸,许是他们一时大意了,隐遁术中,日遁术、风遁术最高,五遁术次之,无声术、无臭术乃入门工夫,对方要做到无影无声,并不为难。”

    提及隐术,我顿又想起当日师姐传我隐身术秘诀的情形,心中怅然若失,不知不觉,缰辔松落,马行转慢。矮胖子见我无话,“吁”的一声,纵马前跃,与胡九竞快争胜去了。

    矮胖子骑的恰是一匹驽马,与胡九争胜不过,一怒之下,跃下坐骑,嚷道:“奶奶的,有本事你来追我呀!”倏地入地而遁,众人齐声喝止,矮胖子早遁去无踪了,幸亏弯道上无人,尚不至惊骇世人。

    不一时,临湖道旁的贾府在望,几人勒马缓行,正奔门首而去,却见府门大敞,有人举牌开道,随即府内车马徐徐而出。

    我一惊,道:“怎地回事?”

    宋恣低声道:“好像是娘娘车驾。”

    那一头也发现我们,止住了车马,贾妃微掀车帘,意似让我过去。我忙跃下坐骑,近前候话。

    原来,贾府一朝禽畜皆亡,事出诡异,贾妃身边的随驾人员为策万全,齐劝贾妃避开险地,启驾回宫。娘娘千金之体,即便是亲眷,贾府也担责不起,府中人也一齐劝驾。贾妃虽不愿此时离开贾氏亲眷,但拗不过众人一再促请,也怕自己居停此处反倒碍事,只得暂去。

    贾妃略问了我几句,知道我率东府高手来援,甚是欣慰,道:“筠儿,你也须加倍小心,有什么事,让红书递话进宫。”

    我道:“是,姑姑放心。”

    到贾妃一行重启车驾,我见纪红书与与秃鹰驻留不动,不禁失色道:“雀使,娘娘无人护送怎么行?”

    纪红书目送车驾逶迤而去,低声笑道:“我们也才到,恰逢娘娘备驾离府,娘娘不放心府上,命我们留府守卫。放心罢,本教于宫中值卫的隐侍者早已赶来,潜随其中。”

    我当即恍然,传闻玄武教的隐侍者皆为高手,身份非同寻常,有些人的辈分甚至比教中四使还高,我好奇心起,正欲再问几句,却听得一声:“筠儿!”

    一名面容清瘦、眉宇疏朗的官服男子正朝这边肃容远观,神情若有所思,见我应声回望,他才提着袍角,缓缓走下方才送行时躬立的石砌廊台,迎了过来。

    第四七章父子相见

    行得近了,愈发看清他神清气秀、目透精明,与贾妃的丰采雍容大相迳庭,多半是遗受了其母胡氏的天赋韵秀和出自寒门的孤峭气。

    我暗骂了一声:“去你奶奶的!”无奈之下,躬身叫道:“爹爹!”

    贾似道猝临内变,面上却未露张惶之色,还算镇静,应声点了点头,峻容生出一丝笑意,道:“筠儿,你气色很好,我可放心了。”他齿白一露,上前拉住了我的手,目光却朝我身后看去,我回头一望,只见东府众人牵马在后,皆是不发一语。

    贾似道目色深沉,点了点头,强笑道:“都请进罢!”

    宋恣咳了一声,道:“少主,适才骑行,你的玉牌可是掉了?”

    我怀中一摸,扬手拎起:“没有,在这呢!”

    贾似道面色微变,转身挥臂,喝令仆从牵马安置,随即作势让行,道:“请!”伴行王石彻廊台,略一侧望,候立的龚护院等侍从齐齐转身,随在贾似道身后,一道入内。

    初见贾似道的紧张之感已消无踪影,我迈步入府,身后东府众人个个气宇轩昂,其后的纪红书与秃鹰亦隐隐附随雁合,虽才别几日,我重新踏入这边贾府,气象已全然不同。

    到得前院大厅,纪红书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吩咐秃鹰,让他赶回教中,召集雀使门下。秃鹰听命后;口不发,便低头出了厅堂。

    贾似道邀众落座,这客厅甚阔,面朝大门的厅堂正中置有五张相连的座椅,两侧列座更多,座椅间以茶几相隔。贾似道以主人身份坐于厅堂正中,众人皆于左首落座,贾似道招呼款客之际,抬头触目,与东府数人硬面碰冷脸,双方并不融洽,气氛一时颇感僵硬。入座之时,东府几人为示尊崇,又将我推到了左边上首,贾似道看过来一眼,神情愈加不自在。

    不知怎么,我觉得东府几人似乎有意在我与贾似道间筑设藩篱,而我呢,私底下何曾愿意与贾似道太过“亲近”?自然是欣然乐从。

    纪红书见状,未言先笑,扯谈一会儿,才出言相问,贾似道略叙了今早事发情形。

    举凡府内活物,除人之外,大到马厩里的骡、马,小到竹笼里的蟋蟀,无一幸免,连园中池塘里的鱼儿,这回也足足实实应了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翻白的鱼肚满布池塘。

    计论损失,内中最值钱倒不是高头骏马,而是贾似道早前珍养多年及此回任上搜罗来的异品蟋蟀,当然也还有贾二公子视为宝贝的一些蟋蟀藏品,贾二公子为此晕厌在榻,身不能起。

    提起这个,一直看上去颇为镇静的贾似道也不禁渐渐激动,痛心疾首:“促织,世间灵物也!世人无不雅爱珍重之,珍护尚恐不及,怎忍心将之杀害?其行真是歹毒无比,令人发指!”

    众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贾似道父子痛失所爱,非此道中人,自是无法感同身受,贾似道指天戳地,犹如死了爹娘似的激愤,不免显得有些可笑。

    据纪红书所言,这番“畜警”只不过是怨憎会的惯行手法,只怕连怨憎会也想不到,无意中竟对贾氏父子打击这么大吧?

    强敌在伺,却为几只蟋蟀愤慨,纪红书苦笑道:“贾公,想来你们尚不知那仇敌来历?”

    贾似道见问,微微一怔,道:“全真众道友刻下正在追查,一会儿便知!”语气之中,显是对全真教道士极有信心。

    东府几人与纪红书目对一眼,皆未说话,双方互有默契,似乎都想看那全真道士能不查清来敌,我一时也静坐不语。

    适才快马赴援时,众人担心的是怨憎会除了“畜警”外,还会陆续施以其他辣手。怨憎会既然暂无别的异动,眼下东府援手又已赶到,加上雀使与全真教众道士,府内高手云集,一时半刻,倒无须那般忧心着急了。

    侍婢给众人上过一轮茶水的工夫,外边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十数名全真道士步入厅来。

    贾似道欢然起身,相迎道:“冯道长,众位道兄,辛苦了!”随即替众道士引介东府与雀使等人,最后指着我道:“这是犬子!”

    我又倒霉了一次!立起身,硬着头皮跟狗道士们招呼。这些道士我上次见过几位,如今又新来了数人,均非杀上青阳山那批狗道士,但一瞧他们服色,勾起我心底的厌恨,我能做到仅是尽量不失态而已,想来脸上神色不会很好看。

    一名中年道士善于察言观色,笑言宽慰道:“细贼骚扰,不足为患,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啦!”

    内中那位冯姓老道士,袍色与众不同,众道分着玄、青二色,独他一人却身披黄色道袍,他向我注目一瞬,叹道:“公子目含英气,他日定有登台拜将之荣!”

    这种客气话我只当放屁,当下含糊支应。众人淡淡客气了一番,几位年长道士于厅中右首撩袍落座,其他年轻道士侍立座后。那姓冯的黄袍老道士则被贾似道邀王身旁就座,那老道士坐定后,微微一笑,道:“贫道俗姓冯,贱号富春子,一向只在北边走动,想来众位不会认识贫道了!”笑音苍哑,却如老酒醉人,十分动听。

    胡九直愣愣道:“不错!是没听说过!”

    富春子淡然一笑:“往后可得多亲近亲近了。”

    宋恣对全真道士也没什么好脸色,打断道:“客气话就别说啦,事发之际,贵教道友均在府中,想来不会全无察觉,不知可查出袭府之人究竟是谁?”

    富春子环视一眼,拂尘一撩,停落臂间,轻然作笑:“若要贫道说,贫道则以为贵府的嫌疑较大!”

    此语一出惊人!宋恣一愣,冷笑道:“奇谈,奇谈!”

    纪红书面露嬉笑,也当笑谈。胡九怒道:“牛鼻子放屁!”

    京东人语道:“道长此言,嘿嘿,果是惊人,既作此论,可有所据?”

    富春子并不为众情所动,两眼半睁半闭,也非倨傲,看上去却似无精打采的样子,道:“贾公,何不将你的伤处示众人一观?”

    贾似道闻言,起身解去外袍,侍从助他拉下后颈领口,只见润白如玉的后颈根处,有一块铜钱状的殷红。

    富春子道:“此伤原是豆大一点,如今扩散为铜钱大。不用贫道多说,诸位该很容易想起什么吧?”

    纪红书吸了口气:“此乃剑气所伤?”

    富春子道:“不错!”

    宋恣道:“道长不用卖关子了!天下御使剑气者万千,惯于此处着眼且又留此印记的,的确是茅山鹰击术的手法。鹰击术本是修道剑术,挥刺之间,体中污浊之气挥散,由剑体流出,其后茅山弧峰大师为御外敌,受杨伯雍‘蓝田种玉’启发,鹰击术遂创‘种玉’之用,浊毒之气施予受者,种气而成疾,是十分厉害的创敌之术,而本府吴七郎正是孤峰大师的嫡传弟子,想来道长因此而有所疑吧?思,除此之外,道长还有旁的指疑吗?”

    富春子道:“贾公行途遇刺时,贫道恰在左近,虽出手援救,却是慢了片刻,其势已不能阻拦。那人本可杀害贾公,却仅以剑气伤其肺腑,致贾公以病,诸位以为如何?”

    宋恣:“嘿,这倒新鲜,刺客并不赶尽杀绝,其意何在呢?那就非我们所能猜想了,不过,从道长所述,倒可看出一事……”说着,略为顿了一顿。

    富春子道:“哦?”

    宋恣道:“其事可证,有无道长在侧,均毫无妨碍,便如今日府中一般。”

    东府众人与雀使皆笑,对刺客毫无“妨碍”,那分明便是指其乃废物一个了。

    富春子也笑:“宋先生取笑了。”

    贾似道插嘴道:“众位有所不知,冯道长当时离得尚远,瞬息而圣,如天人之降,救我于剑下,足见高明,下官十分感激。”

    京东人语道:“道长说那刺客手下留情,是因本府与贾公有隙,而碍于先主公,又断断不至于辣手害命,故此加疑于本府么?”

    富春子既不承认也不不认,继续不紧不慢道:“了日府中亡畜,纷繁其类,要下手而不惊动本教道众耳目,其实甚难。查其死因,方知亡畜大多毁于役物之术,以役鼠传毒,才做到了众人不觉。”

    我心下嘀咕道:“原来怨憎会虽以隐术潜入了府中,下手的还是蛇山术士。”

    “这次却是怀疑到了我了!”

    霍锦儿没好气地笑道,她容色明媚,看着不像孤静的性子,但向来遇众则寡言,此时虽出言驳斥,怨气并不浓,尤掠鬓含笑,只是侧颈时见我正向她凝望,笑意才略微敛了敛,脸上掠过一丝薄红,低了低头,似乎在打量自己身上有无不妥之处。

    我忙收回目光,旁边京东人语也打了个哈哈,道:“哈,这回并未伤及府中人,看似又留了余手。本府面目,简直可说是呼之欲出了!”

    富春子呵呵大笑:“可惜的是,贫道纵有所疑,也当不得贾公一句‘道长别瞎费脑筋啦,此事绝非东府所为!’今说与诸位听,不过与诸位互相参证而已。以贫道看来,事发不足一时辰,贵府便知机赶来,若非心中有数,尚不至于惊动各位,贵府向来也没有这份热心罢?”

    众人听了皆是一怔,富春子又笑:“诸位,大家既是携手共敌,我看,就不必再清遣贫道了吧!贫道今年七十古稀,哎,年老无用之人,只能仰仗诸位释疑解惑,指点迷津了。”

    纪红书笑道:“好个奸猾的老道士!也罢,道长既然好奇又虚心,三郎,你们何不指点他一番呢?”

    宋恣停了片刻,沉声道:“本府吴七郎之兄,人称‘怒汉’吴刚,兄弟俩均师从孤峰大师。”

    霍锦儿则道:“本门乳山,虽擅役物,但役使生灵用于传毒厌咒之术,是不层为的,那该足足蛇山术士的本行。”

    纪红书慧眸流盼,左右顾视,笑道:“那个吴刚嘛,据我所知,并非在月亮上砍树,却是什么怨憎会贞苦士。蛇山术士呢,霍姑娘说的,如今受命于怨憎会!”

    几人迭相唱和,那都是说给贾似道与全真道士听,我当然无须几人挑破,从贾似道示伤开始,就已隐约明白,此时心上更如明镜似的:贾似道行途遇刺,既是怨憎会怒汉吴刚所为,那么,从头到尾,贾府压根并无其他仇敌,前阵子府中的了鬟、姨娘相继遇害,当然也是怨憎会的手脚。怨憎会在贾府潜伏旁窥已久,连护法也极可能是受贾府之累,才偶然中被一直监视贾府的陆夫人发现了踪迹,这与我原先的猜想恰是因果倒置。可怜那连护法不知内情,居然躲到贾府来,还真是自投罗网啊.

    “怨憎会?”我寻思间,只听富春子惊声问道:“吴非是指那发源于皖北鸣蝉寺的因果宗?”

    纪红书微微一愣,笑道:“哟,道长果然博识广闻!鸣蝉寺的因果宗只是世俗的叫法,世人因其善讲因果而名之,佛门中人并不承认有此一脉。因果宗经历数传,便是今日的怨憎会了。知道此二者渊源的人极少,道长怎会有此慧识?”

    富春子拂尘一扬,咳了一声,自嘲道:“哎呀,被小瞧了,又被人小瞧了!贫道虽虚长年岁,无识无能,但也在皖北驻观多年,因果宗外传不广,其事在当地却颇知名,贫道有此浅识,也不足为奇。”

    纪红书点头道:“难怪了。”

    京东人语眉梢一动,道:“皖北的全真道观……便只有涂山的天庆观一处,听说天庆观乃由七真中王处一真人的弟子解道抠监院,冯道长与解道抠道长莫非是师兄弟?”

    富春子听了连忙站起:“哎哟,请勿直呼贫道师尊名讳,这个……有诸多不便。”

    京东人语恍然作笑,道:“啊,原来道长是解真人的弟子,在下失礼了!”

    一名少年道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我师伯就是解观主!”

    京东人语、宋恣、纪红书几人俱都吃了一惊:“什么?道长就是与贵教末德方齐名、并称‘全真双灵’的解真人?然则为何却又姓冯?”

    富春子容色尴尬,道:“这个……名姓有如衣裳,用得久了,沉积就多,可适时弃之,方不受其累。贫道每隔些年,总要换姓改名,倒也轻然鲜喜。”说着,歪头向后,朝那少年道士瞋目斥道:“畜生,要你多嘴!”

    那少年道士吐了吐舌,嘻嘻笑:“弟子再不敢了。”

    富春子眉间一皱一舒,似乎也拿那宠坏的弟子无可奈何,才又转向纪红书,笑道:“方才说到那因果宗后来变成了怨憎会,其间来龙去脉,贫道所知不详,正要请教,不知雀使能不赐告?”

    纪红书似乎还未从吃惊中醒来,愣了片刻,才朝我这边望来。她早先已将怨憎会秘闻“买”给我东府,此时要“出货”,当然要征询我这“卖家”的意思。

    我心下好笑,暗道:“她倒把此事当真了!”不知玄武教为何对怨憎会的秘辛藏而不露,照道理越多人了解怨憎会根柢,只会对怨憎会越不利,何乐不为呢?当下微微一笑:“雀使请讲,不单道长好奇,我们也早想知道呢!”

    “道长名动天下,却深藏不露,险些将我等瞒过,听说道长向来不与众同流,在贵教之中也是特立独行、卓然不群,令人好生敬佩……”得知富春子身份后,纪红书显然对他添了几分敬意,当下客气了几句,方述怨憎会来历,道:“因果宗疏离佛法,步入尘世恩怨,乃是自本朝两位高僧始,相传……”

    相传两位高僧于灭门的惨祸下逃得余生,矢志发愿,欲报满门血仇。因那仇家势力既大,武功又强,两人自思欲报血仇,必得武力强过仇人,方能遂愿。于是弃文习武,四方寻师求艺,偶然间遇上一个身怀绝技的游方和尚,两人一路追随,苦求之下,得授一门极为精奥难练却威力无俦的禅宗绝艺——“缄口藏形十胜法”。

    绝艺修行,讲究的是“暗室孤灯”,幽僻却外,两人依游方和尚之言,觅地潜心苦修。转眼十年已过,游方和尚自外云游返归,临死之际方召告两人,道:“尘世恩怨,转眼云烟,你们那仇家乱世聚众,作孽太多,如今已遭天谴,又何须你们报仇呢?唉,那‘缄口藏形十胜法’,其实是禅定的心法,强身有余,御敌不能。为师以此将你们留于此间十年,人世迷雾一散,你们就能看清其中因果了。”

    两人却道:“师尊,你又何苦欺瞒我们呢,你传授的绝艺,我们已习而有成,正要出山报仇呢!二言毕,展露奇功,当真秘奥繁奇,有雷霆惊天之威。

    游方和尚见了,怎么也想不通,叹道:“禅宗心法怎会有这番神奇?”自知无意中种下了恶果,一惊而亡。

    原来,“缄口藏形十胜法”本就蕴藏禅宗心法精华,而游方和尚乃得道高人,其昼言举动,莫不启发旁者,两人乃合族舍命保全、寄予厚望的少年,皆天资出众,聪颖过人,追随游方和尚数年,潜栘默化,从中悟透玄机,竟真的将“缄口藏形十胜法”练成了惊天绝技。

    其后,两人出山寻仇,方知游方和尚所言不假。十年风云流散,昔年聚众作乱的仇家早如烟尘之逝,在人世没留下半点痕迹。两人报仇无门,心丧志消,于是真的遁入空门,作起了和尚。

    庙中住持略知他们身世,于是特意荐之到鸣蝉寺,指望佛家因果之说能彻底化解其心中怨念,岂知卅载佛门静修,两人已成大德高僧,却还是不能将怨念去净,一朝舂来萌动,两人游园观景,说及往事,心魔大盛,压抑数十年的怨恨陡然爆发,道:“佛言空渺,我们不能亲报血仇,全因和尚骗人!”由是因瞋而狂,这番心关失守,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鸣蝉寺合寺僧众,皆亡于两人之手。

    自此,两人生而无趣,依旧以因果宗之名传法,宣扬因果报应之说,实则以助人寻仇为乐,亲践报应之快意,从中稍得慰藉。因果宗于是渐渐沦为报应灵验的魔窟,令得天下仇客怨士闻风而宋。因果宗外披佛衣,怨报手法也与他人不同,必令得“孽主”临死前——身历“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八苦交攻,而后方休。后人称之为怨憎会,则是指其怨报缠身、无法甩脱之意。

    “噫!如此手段,那是要人生不如死了!”富春子听了摇头叹息。

    看来,那怨憎会对贾似道伤而不杀,留其二叩,正是要他好好消受这丰盛的“八苦”了。贾似道显然意会于此,脸色极为难看,皱眉道:“可是,不管是因果宗还是怨憎会,均与我毫无瓜葛呀!为何他们会找上本府呢?”

    纪红书先深盯了贾似道一眼,似笑非笑:“凡事自有来由,我瞧贾公也非一团和气之人,是不惹下什么债怨,只有贾公心中自知了。”

    贾似道脸色一红,大为狼狈,道:“似道修德不厚,那或是有的,若说与人结下生死大仇,这个……想来……尚不至于罢?”

    “或许是贾公是贵人忘事,做过的事,连自己也想不起来了。”纪红书笑了一笑,忽容色一肃,道:“怨憎会不会无由而至。须知必得有深仇大恨,一心图仇,历经诸多艰难考验,倾身家所有,方能成为怨憎会的‘贞苦士’。旁人若与贾公无仇,怎会弃身而成‘贞苦士’,又找上门来?”

    贾似道一时哑然无语,锁眉凝思。富春子道:“仇家究竟是谁,并不紧要,总之那人是怨憎会的‘贞苦士’,此事已确。眼下之计,便是如何对付怨憎会的索仇。噫,释家慈悲之教竟出此邪戾,贫道断不容此辈逞凶作恶,说不得,贫道只好自不量力,除——魔——卫——道了!”

    说到最后,富春子陡然抬头,神色转厉,字促声沉,伸指于旁边几上青瓷杯内一沾,杯中茶水黏指而起,如胶而凝,转瞬敛众成一粒蛋状的水团,随富春子甩手前掷,水团疾飞,在空中因急速被拉成一串长长的弧形水珠,朝厅中一角的木像后袭

    第四八章妻父之仇

    “好个臭道士,偷偷换口气都给你知道!”

    厅角壁上,一道挂着的卷轴画无风自落,轴画于半空悠悠荡荡,看上去飘落的速度甚缓,却及时挡住了水箭,“簌簌”声传来,水箭裂帛有声,画轴尚未委地,只听“咯咯突突”声响,置于厅角处的一座怒目僧根雕木像仿彿突然“活”了过来,瞋目怒腮,提臂扬足,僵直的身躯迅疾地划过地面,扑向厅中,其势迅猛。几名坐着的全真道士纷纷起避,木像触椅,后劲续发,如惊涛拍岸,连排座椅与椅间茶几被撞得相叠而起,有一人多高,与厅堂正中的座椅相构犄角,搭成的危架巍巍而颤,群道四下躲闪,一阵手忙脚乱,贾似道也是一惊而起。

    富春子冷声一笑,一拍旁椅,隔物传劲,叠高的座椅茶几相继落回,回复原状,余劲直透木像,像身嘎然进裂,但像内像外,除了升腾的一缕轻烟外,并无他物。

    “呔!”

    只听纪红书斥喝一声,她身法也是极快,身形掠动间,先递出一道长而飘直的彩绸,彩绸一弯,似乎缚系出一团奔动的人影,但那只是极短的一瞬,在又一篷烟雾过后,人形已失,只有一袭白衣落地。

    “地上,在地上!”

    数名全真道士指着地面齐叫。

    回出常理,一人竟如游蛇一般,飞快地在地面窜动爬行,其状奇诡万分。

    “当!当!当!”一连数声,杯裂水溅,却是宋恣掷出的几只青瓷杯走空,那人的蛇身竟能如意摇摆,躲过追袭。随即霍姑娘撒出一手黑豆,却是迟了,那人身腰一摆,陡然转向,窜人人群密集处,众多武艺较低微的全真道士与贾似道侍从措手不及,有的往旁急躲、有的向后退避,人影一乱,那人又如凭空消失一般。

    “守住门窗,不可让他乘乱逃走!”

    纪红书尚未说完,京东人语与宋恣见机最快,离门厅窗口也近,一人奔向厅口,一人守往侧窗,他俩迅疾闪动之际,身高势危,庞然带风,厅内空气陡然被搅得大为紧张,而适才那人所放的两道轻烟,渐渐往厅内人群处扩散,不知谁喊了一声:“小心烟气有毒!”众道士侍从于是愈加惊慌,既担心吸人烟气,又顾忌那人窜至自己脚下,一面勾头四下寻望,一面奔走推挤,乱成一团,一名中年道士铮然拔剑,喝道:“大伙莫慌,都站着莫动。”

    霍锦儿与胡九不约而同,均飞身守于我身畔,我被霍锦儿挡住了视线,只听厅中人群“啊:呀!”呼叫连声,许多道士与侍从被人击飞,身扬半空,惨叫不绝,我歪身从霍锦儿腰侧探头,只见富春子如云龙之腾,迅速盘临于众人上方,拂尘扬扫,众人当头披靡,或被拨倒、或被推开,转眼中间站着的人所余无几,却还是不见那人踪迹。

    “不好!”

    霍锦儿似乎嗅到什么危险的气息,一手按我脑门,护着我机警退后,退得有些急了,没顾上我坐在椅上,不能随她后栘,她一个收势不及,一屁股跌坐入我怀中。香体入怀,我浑身一个激灵,尘根受她香臀的压迫,尤为亢奋,腾腾然举身而醒。我心知不妥,霍锦儿是个守身如玉的老姑娘,论辈分,更是“我”的姨母,怎可对她如此“失礼”?但底下那东西不由自控,于此身周极为混乱的情形下,“它”却浑然忘我,挺直前伸,于霍锦儿的臀下脉动胀跳!这鬼东西!平日唯恐它不够威风,此时却嫌它未免太过“显眼”,想要霍锦儿不注意到它,却是难了。

    霍锦儿果然察觉,低呼了一声,耳根腾地一下通红,挣扎欲起,我一眼瞅见前方有异,猛地揽住她小腹,向后仰倒,急叫:“小心前面!”

    前方不到数尺的地方,一件不知哪位道士遗落的道袍摊在地面,这时那道袍忽然“皱”了起来,转瞬鼓饱而实,似乎袍下藏得有物,瑟动中道袍下钻出一个脑袋,那人额际高突,双颊窄陷,下颔尤为尖瘦,双目却大放精光,他脑后薄衣覆地,瞧去仿彿是个无体之人,情状甚为骇人。那人电目一闪,仰起头来,道袍向后一滑,现出曲撑的双臂,正是前扑攻击的迹象,而我与霍姑娘此时情形尴尬,全无抵抗之力,可说是极为凶险!

    霍姑娘也见到了,急欲出手功敌,手臂却被我连腰腹一道揽住,她又羞又急,低声斥道:“快放开!”

    当下我也不及与霍姑娘辩说,伸足在下方一踮,念动发力,连人带椅向后飞快窜退,那人此时出手发难,“砰”的一声,却是胡九飞前,接了那人一掌。

    胡九的愚公拳并无过多花巧,每每仗着王动出击,恃勇取胜,此时仓促应敌,真气显然尚未凝众,登时如送上前的靶子,不堪一击,一掌过后,倒身连退,身背重重地撞在霍姑娘身上,余劲末消,三人一椅相叠,俱往后挫,“乒乒乓乓”,后边响成一片,也不知是撞翻了花架,还是磕倒了屏风。

    后移未止,眼见那人一提一纵,又一个前扑攻来!匆忙间,胡九不及立稳,背倚霍锦儿之身,沉肘立掌,掌根一挫,翻掌前推护成守势,霍锦儿也摆脱了我的臂揽,于胡九助下出掌,而我凝气运掌,则从霍锦儿腰畔递出,拘于情势,我们三人四臂几如拉开的屉匣,出掌亦如机括发动,前后相继。

    “噗!噗!噗!”

    胡九的掌劲远不及那人,连累我与霍锦儿皆受其难,所幸那人掌力受霍锦儿牵制,为避霍锦儿击到肘弯,临时改向冲高,消去了大半掌劲。我臂长不及,仅挟劲的掌风遥击那人小腹,这却成了那人唯一受创之处,得以建功。

    那人惊“噫”了一声,收腹后跃,连连吸气,道:“丹……丹气?”

    丹气是真气修练到结丹的程度,所发的内劲。与未成丹时的真气相比,真气伤敌,只在一时的劲力强弱,丹气则于袭敌之后,还能依附敌身,发酵衍变,扩大敌身的伤势,其效仿若鹰击术的种气成疾,其伤敌之威,远较末成丹时的真气为甚。以我的修为,离结丹街远,我不知他为何会有此误会。

    此时纪红书的长绸挥至,前来施援,我又被胡九、霍锦儿挡住脸面,那人尚未看清伤他的究竟是何人,已不及细究,脚下一滑,旋身飞避。

    “啊!”

    那巨力深压之痛,延后半晌才发作,我双眼翻白,感觉腰胯相连之处疼楚如裂。这倒还罢了,实际上,感受最巨还是胯下那饱胀成棍形的尘根,深戳于霍姑娘娇软如绵的臀肌中,好像皮都被掀腿了一层,但却酥透连心,既痛又爽,奇妙难言,让我忍干住哼叫出声。

    这一叫,引得厅口与窗旁的末恣、京东人语同时投来关注,惊声相问:“少主,怎么了?”

    一没……没事……!”我慌忙应道,霍姑娘整个娇软的香躯仰倒在我怀中,臀下受我无礼戳顶,实在是不堪闻问。至于我那一叫因何而发,只有我与霍姑娘互相清楚,心中有数了。

    前头的胡九舱步踏前,尚未立稳,霍姑娘便红着脸儿,从我身上悄然跃下,不敢

    在她跃下的一瞬间,那腰臀的轻微扭摆,无疑又加重它那无可名状的快美,一道酥麻过后,我只觉怀内空空,陡然失去那甜蜜的叠压之重,心间顿时泛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原来是你这叛徒!”

    听到纪红书的一声叱喝后,我才抬头前望,只见那人于绕厅飞掠中,脚下一顿,身形拔地而起,直直飞冲厅顶。

    纪红书仰着头,口中叱道:“想逃么,给我下来!”彩绸挟风升空,呼啦一下弹伸而直,利如片刀,硬生生“砍”向那人腰身!

    那人嘿然一哼:“究竟谁才是叛徒?”手背在绸带前端一撞一收,将变软的绸端握在掌心,趁纪红书布于绸身的内劲未消,那人就势支撑,身横半空,如浮水面,身子一摇一荡,两人一个凌空、一个在地,便似纪红书举了一根长竹竿将他顶起一般。

    纪红书不甘被用,才刚收劲,绸身一软而复直,却是那人的气劲沿着绸身急下,纪红书显然吃了个暗亏,同时受自身内劲与敌劲袭体,脚下不由踉舱而退。

    退得数步,纪红书稳住脚下,清叱一声,身衣猎猎,鼓荡而起,好似雀鸟开屏,随即右臂微颤,绸带抖起一阵如浪的波纹,向上方延伸急窜,左手勾回,向胸前一引,一道火箭,喷然急出,仰射那人飘于半空的身子。

    那人一臂持绸与纪红书相峙,另一臂亦如纪红书,向身上一引,吐一道火箭,却是向下攻来。他引诀捻指之状与纪红书如出一辙,仿彿同门较艺一般。

    富春子护在贾似道身旁,此时仰目上望,腕上一抖,几丝拂尘像针箭般射出。

    贾似道也正仰头,突然看清那人面容,不由失声叫道:“啊,是他!太子府的罗侍卫!”

    那人受富春子射来的拂尘袭扰,猛一发劲,击退纪红书的同时借力又升,身背贴于屋顶,陡如陀螺飞旋,刹时破顶而去。

    富春子腾身上追,那人于穿破的洞口撒下一阵红雾,富春子闭气落地,颓然摇头道:“追不上啦!”

    只听那人的长笑声断断续续传来:“拜帖一封,今已送到,贾似道,你且收好了!”

    随着红雾飘散,一封拜帖居中而折,于空中半张半合,飘飘扬扬,向贾似道怀中掉落,贾似道向后急避,拜帖飘然委地。

    厅中一时寂然无声,屋顶遗下的那个破洞开敞透亮,仿彿是那人正张口嘲笑。

    贾似道向身旁一名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小心地从地面拾起帖子,微颤着指头打开拜帖,展开读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抿了抿唇,又念道:“夺妻恨,杀父仇!昔日怨,今时报!”

    贾似道面色迷惘,举头喃喃道:“夺妻?杀父?不会的,我昔年只不过是替相府奔走递告的小喽啰一名,他要报仇,怎会找上我?”

    富春子道:“那人是太子府的侍卫?你认得?”

    贾似道兀自皱眉不解,点头道:“我没错认的话,他应是当年废太子济王府的罗侍卫,济王被废丧身,这罗侍卫亦受牵连。不过,这些都出于好相史弥远之手,我那时年轻好动,又不懂事,与相府几人相熟,便时常去打个秋风,混些吃喝,不时也劳动些腿脚,权以为报。照理,罗侍卫欲报妻父之仇,再怎么也不能找到我头上呀?”

    “这是你误会了,与你有妻父之仇的并非罗侍卫,应是另有他人!”激斗之后,纪红书便静立一旁,闭目运气,此时呼吸调匀,睁开双目道:“罗侍卫原为本教的隐侍者,济王当年贵为皇储,罗侍卫与李元其师兄等几人皆由本教派至济王府担负护卫之责。”说到这里纪红书不由叹了口气,才又续道:“罗侍卫从未娶妻,于济王府之变前其父早亡,当然不会与你有什么妻父之仇!”

    “难怪那人如此了得!其灵幻多变的身法、召火之术与雀使你又如此相似,原来他是贵教的前辈高手!”京东人语这时从厅口走近,忍不住道。

    “我起初只道那人的身法是隐遁术呢。”富春子道。

    “怨憎会的确有人通晓一门罕见的‘偕隐术’,却非罗侍卫。本门隐侍者所擅者,乃是一些缩身、藏形的小巧法门,尚称不上‘隐’字,罗侍卫入了怨憎会后,多半又习得了气缄口藏形十胜法’,十胜法中的形胜法与隐遁术颇为相类。隐遁术须耗力隐形、变身,形胜法则本来就是于气象物’中取功,不影响内力施展,两者相较,形胜法的威力却要大多了!”

    纪红书一边解释着,一边却眸凝旁思,似乎正心神不属。

    “怨憎会竟有这等高手,看来实力不容小觑啊!”富春子道:“那拜帖一到,是不喻示怨憎会要开始动手了?”

    “这是气下书’,怨憎会行事虽凶厉狠毒、诡秘难测,却也有他们的一套规矩,譬如披麻作孝、蓄警等,下书之后,不见得会立即展开行动,其意欲令孽主忧思繁虑,但凡令孽主焦心难受的事,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下书过后,他们一般也会留给孽主一个‘骂辩’的机会。”

    “骂辩?”

    “骂辩即足以骂作辩,他们当然不会平心静气听孽主一一述说分辩,不过,在步步收紧之后,孽主对仇敌不管是心中有数,还是浑沌不解,私下里往往会口出怨恶之言,泄露一些口风,对施临其身的事加以辩说。怨憎会最重因果,对事发之‘因’,从孽主嘴里说出,当然也很有兴趣听上一听。私下愤怨之语更有可能发自肺腑,若是内中果有曲折误会,当年之‘因’另有真相,那么,怨憎会旁窥潜听之下,自然收在耳中,由贞苦士作出判断。”

    “那怨憎会岂不是等于自设公堂,而由原告断案?”

    “那没法子,他们总是相信自己的贞苦士,但依常理而论,贞苦士也不愿报错仇、放走真凶呀——骂辩过后,贞苦士又往往会主不证’与孽主,让孽主知道因何遭受报应,从而痛悔于自己当年的恶行,而这也正是贞苦士的报复之乐。”

    “若孽主压根不知仇家是谁,骂无可骂,这‘骂辩’一节,岂非落空?”

    “那就只有等他们先主不证’了,届时真相自明……”

    “那……”

    京东人语与纪红书一个追问、一个应答,到后来,纪红书有些难以招架,面现薄瞋,抢白道:“亢总管,你当我是万事通呢?还是当我怨憎会的好细?什么都知道?”

    京东人语嘿然作笑:“雀使既然把货卖予我东府了,我不过助你将货出清,免留遗漏!”

    纪红书白了他一眼:“就数你滑头!”

    这是纪红书第二次称京东人语“滑头”了,我暗下奇怪,这京东人语在东府众人中算是稳健,喜欢胡乱吟诗,看上去还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纪红书为何总说他“滑头”呢?隐约之中,我只觉纪红书与京东人语之间似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这京东人语瘦竹竿一个,又人过中年,鬓发已露微白,有何过人之处,竟让纪红书瞧上眼?

    正疑思间,见纪红书忽转向富春子,叫了一声:“道长!”

    富春子虽在一旁侧听,却微眯着眼,似乎正沉于“神定”,这也是修道者常见的毛病。他听纪红书叫唤,眸中神光一醒,灼而生亮,应声道:“雀使有何指教?”

    “可惜!”纪红书似笑非笑:又了日机会难得,本可拿住罗侍卫逼怨憎会现身,我们便可化被动为主动,却不知道长为何不尽全力,让那逆徒逃去?”

    “雀使看高贫道了,”富春子唇边凝笑:“贫道就这点能耐全用上了,留不住人,如之奈何?”

    “是么?”纪红书显然不信。

    “不过,我也留了道暗符于罗侍卫身上,我们或可藉此追到怨憎会的踪迹!”说着,富春子晃了晃拂尘,也不知是不指方才射出的拂尘丝,便是他布下“暗符”之举。

    “道长失算了!”纪红书脸上变色,道:“本敦隐侍者最擅甩脱追踪,罗侍卫又向来谨慎,只怕你的算计要落空!”

    富春子听了,略一皱眉,旋即闭目“神定”,不一时,睁开眼来,神色大变,望向厅口。

    众人不知所为何事,也扭头而望。

    只听“喵”了一声叫,一只花猫从院中的矮墙上跃下,随即一件道袍飘落地面,那花猫“喵、喵!”地叫了几声,又回头叼起道袍一角,在那拖拽玩耍。

    纪红书愣看半晌,蓦地“噗嗤”一声,破容出笑。霍锦儿道:“府中禽畜俱亡,这猫显然足以役物术驱来的,那件道袍!|”

    “暗符在道袍上!”富春子容色甚为难看。

    一名执事模样的中年道士转过身,低声传告同伴:“吩咐众人,往后巡府之人,连猫犬也不得放入!”

    “敌暗我明,静等不是办法,而今之计……”纪红书缓缓道:“唯有以事相激,逼那怨憎会现身!”

    贾府一方高手俱在,而怨憎会只罗侍卫一人,厅中一场激斗,却死伤了多名道士与侍从,胡九也内伤不轻,幸得宋恣及时救治,得保不身残功废,但半月之内,休想运功行走了。

    这头一仗算是彻底惨败亏输,众人面上无光,商议了应敌对策后,便各自回歇宿之处。

    为便贾妃降尊居停,府内本专辟有一个大院待驾,雀使等人此前随行时,向来与贾妃同住那个院子,如今贾妃一去,雀使及随后赶来的门下众人却不便越礼鸠占,恰好棋娘不在,便全都住进了棋娘院中。东府一行却在我院中腾出两间房,仅别男女,男房挤虽挤了点也还凑合,众人宁愿挤在我院中,也不愿于别处安置。我的小院,在贾府倒自成一番天地。

    “恭喜少主,这么快又再次做新郎!”

    “可惜,这次婚仪由贾似道操办,贾似道向来小气,这回收的礼金大约是不能落入东府囊中了!”

    客房自有仆从了鬟收拾,宋恣与京东人语东府几下放下简单的行装后,便探头探脑走到我房中说话。霍锦儿不知是不因方才厅中与我的尴尬接触,留在客房侍候受伤的胡九,并没有跟来。

    听了末恣与京东人语两人的道喜,我咬牙苦笑,纪红书所谓的“以事相激”,就是立即着手操办我与陆小渔的婚事。怨憎会欲令贾府凄惶难安,我们偏将贾府上下闹得喜气洋洋;怨憎会瞧不过眼时,自然现身破坏,那么敌方由暗转明,众人周密布置之下,可趁机破之。换面言之,怨憎会若是忍住不动,任由贾府闹腾,那我方士气提振,敌方幽闷于心,也算是敌方输了一着。

    我所暗叹者为的是陆小渔。小渔一心想要一次堂堂正正的婚仪,没想到婚事最后还是要被他人利用。况且敌仇窥视下,婚仪闹得再欢,那也是表面文章,阖府上下究竟有几人是内心真正的喜乐,可想而知。

    以陆小渔的明事知礼虽知其中另有曲折,又与私愿相违,也不会反对的,这或许会成陆小渔一辈子暗藏于心的憾事。只是,此议众人一致赞成,贾似道也觉得可行,我虽不愿,但一时怯于当众表白对陆小渔心愿的维护之意,处事经验又太嫩,也没想起以其他借口表示出言反对,此事转眼已成定议,我只能暗下后悔了。

    直至此刻,我才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多么喜爱那个长睫大眼、个性独异的女子,不能成全她的心意让我心怀难安、郁郁不乐。偏偏宋恣与京东人语还为此事称贺,我心中掠过一丝恼怒,静了静气才未失态,也不接两人话头,旁以他语,淡淡道:“是了,那富春子的原名——解道抠很有名气么?你们与雀使一听其名,不仅全都知晓,还很在意的样子?”方才厅上我就在纳闷,忍到此时,才问了出来。

    京东人语欣然笑道:“少主问事越来越上道了。”

    我闻言一怔,我关注留意全真教道士自有我的私意在,却不知京东人语此言何意。

    宋恣也笑道:“我们两个方才也在谈这解道士。少主问他名头响不响,只须想一想,这解道士为‘全真双灵’之一,‘全真双灵’与‘全真十八子’相比,虽整体声势上略有不如,但双灵只有区区两人,竟与荟萃了全真教第三代菁英的十八子并论,可见这双灵大不简单。实际上,双灵中任何一人,实力威望都比十八子中除李掌教外更强许多。”

    京东人语道:“应该说‘除李掌教外’,大概还要再除一个末德方,宋德方既是‘全真双灵”,又列身于十八子,名望之隆仅次于掌教,也是一个奇人!唉,也不知是不异数,全真教这一代人才鼎盛,比前代强了何止数倍!”

    宋恣道:“无论如何,品论人物,这解道士在全真教内的排号也能挤进前面三、四位,该与教中的左右鹰使地位相当。这解道士有个极难得之处是特立独行,不像其他全真道士那般野心勃勃、面目可憎。”

    京东人语道:“说他没有野心也不见得,只不过各人所图不一样罢了。解道士醉心修道之术,以往人世并不太深,此番他出观南下已是奇怪,居然结识贾似道为其护身,不惜涂污宝刀,就不知其用意何在了。”

    “两位说得不错!解道士在全真教中地位尊崇,南来不会无意,据我推测,应该与传闻中全真教总坛大会要在南方召开有关!”

    三人闻声回望,却是纪红书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古镛按:第五部(羽翼初丰)完结,欲如复事如何,详情请见第六部(奇石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