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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龙腾小说网 > 古典武侠 > 一剑破天娇

第七章 文 /

    凌干青重又回入小搂,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支细得只比牛毛略粗的钢针,针尖隐泛着暗蓝,分明还淬过剧毒。聂小香就像受了惊的小鸟,轻盈的扑入他的怀里,幽幽的道:“吓死人了,他……是什么人呢?你……没追上他么?”

    凌干青轻轻抚着她披肩秀发,柔声道:“真该谢谢你,聂姑娘,方才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死在他的针下了。”他忽然想起方才聂小香一定看到了人,不然她怎么会说有人暗算自己呢?这就问道:“聂姑娘,你方才看到了人?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聂小香缓缓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举起皓腕,轻轻拢了拢乌黑的秀发,犹有余悸的道:“我只看到窗外有一个人影,他手中拿着一管黑黝黝的东西,从窗口伸进来,对着你后心,我想他一定是害你的了。”她接着轻哦一声,又道:“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侧影,那时我心里好害怕,才叫你的,没看清他是男是女咯。”

    凌干青点着头:“一定是她。”

    聂小香睁大眼睛,问道:“你说的是谁呢?”

    凌干青切齿道:“一定是那妖女,我正要去找她,她倒已经找上我来了。”

    聂小香吃惊的道:“你说的是柳什么的女人么?”

    “柳凤娇。”凌干青道:“不是她还会有谁?”

    聂小香盯着他,忽然问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你手上拿着剑咯,怎么不见了呢?”

    凌干青笑道:“我收起来了。”

    聂小香好奇的问道:“你收到哪里去了呢?”

    凌干青道:“就在我腰里。”他腰里束着一根青丝结成藤纹的丝条,根本没有剑。

    聂小香伸出纤纤玉手,摸着他腰上的丝条,不信的道:“这是腰带咯,你骗人。”

    “没有骗你。”凌干青一抖手,就从腰间解下了丝条,再一抖手,只听「铮」的一声,他已从丝条中抽出支青光晶莹的细长软剑,含笑道:“这柄剑就叫做青藤,是一柄软剑,它是我师父昔年好友的随身兵刃,他一生没有传人,也只有师父—个朋友,因此在他临终前,就把这柄剑送给了师父,师父就传给了我。”灯光底下,剑气森森,寒锋逼人,果然是一口好剑。

    聂小香畏缩的后退了一步,说道:“凌相公,你快收起来咯,别割伤了手。”姑娘家自然很怕凶器。

    凌干青朝他一笑,收剑入鞘,又把丝条扣回腰上,说道:“今晚打扰姑娘,夜色已深,在下告辞。”

    聂小香看了他一眼,脸忽然红了,低垂下头,轻轻的道:“凌相公要走了么?”她眼光之中,有着说不出的依依之情。

    凌干青不禁也有些依恋,说道:“在下到前面找个地方,权宿一宵,明日清晨,再来造访。”

    聂小香的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幽幽的道:“凌相公,前面那些屋里,已经好久没人住了,怎好去住?”

    凌干青道:“不要紧,在下随便过一夜就好。”

    聂小香羞涩的道:“这里本来就是凌相公的家,这样好不,楼下还有一张铺,本来是我一个使女睡的,她前天娘生病,回家去了,凌相公就在楼上休息,我睡到楼下去。”

    凌干青道:“那怎么成?”

    聂小香胆怯的道:“我有些怕,万一……万一……方才那人又来了,我只有—个人,该怎么办?有凌相公在我就不怕了。”

    凌干青想想她这顾虑也不无道理,偌大一座花园,只有她一个人住,方才又发生过事,姑娘家自然会怕,这就点点头道:“姑娘既然害怕,在下就留下来,只是在下怎么能住在姑娘的闺房里?”

    “不要紧。”聂小香甜笑道:“只要凌相公不嫌脏,就在这多住几天好了。”

    “不。”凌干青道:“在下住到楼下去的好,有什么风吹草动,有在下在,姑娘就不用怕了。”

    聂小香已经在他说话之时,抢着下楼去了,娇声说道:“下人住的地方,凌相公怎么能住?”娇美的声音,自楼梯中间传了上来。

    凌干青追到楼梯,攒着眉道:“聂姑娘,这……不成?”

    聂小香已经到下楼下,娇笑道:“时间不早了啦,凌相公早些安歇吧。”姑娘家已经走了,小楼上余香犹存。

    凌干青心中暗自忖道:“自己留在楼上也好,那妖女方才偷袭没有得逞,说不定还会再来。”这就一口吹熄灯火,依然回到椅子上坐下,觉得用些口渴,伸手取过茶碗,喝了两口,坐了一阵,忽然感到微有倦意,就起身往内室走去。

    里面一间,地方较小,除了一张床,只有一张梨花木书桌,和一把椅子,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床上挂下轻罗锦帐,铺了软软的绣褥、一个绣枕、一条鸳被。书桌上放了菱镜宫粉、胭脂、黛笔等姑娘家用的东西,权充妆奁。跨进内室,幽香更是沁人。

    凌干青感到倦意更浓,和衣在床上躺下。床是姑娘家睡过的床,枕是姑娘家睡过的枕,一阵阵的脂粉幽香,沁人心脾,薰得他心头一阵朦胧,好像是睡熟了。渐渐好象进入梦乡,仿佛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更浓,闻得会使人心头飘荡。

    凌干青只觉一股热流由小腹直冲脑部,再扩散到全身,体内有如火焚,眼中是浇也浇不息的欲火。身边的女人,自然是聂小香,她怎么到这儿的?凌干青已经无法思考这些了。被他紧紧拥着的聂小香,亦是秋波蒙蒙,眼角含春,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像是有一颗炸弹,在凌干青身体内爆开来了一样,理智的最後一道防线也崩溃了。高涨的情欲,就像脱野马被释放出来了一样,再也不能控制。

    凌干青一手撕开了聂小香的衣襟,里面是一件贴身小衣,衣服内两个肉球在急速的跃动着。凌干青面颊发热,指尖触到她暖滑的肌肤时,有异样的感觉。聂小香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凌干青将她的外衣揭开,跟着解她贴身小衣的衣钮,一颗、二颗、聂小香露出白白的咽喉,然后是一道乳沟。凌干青「沙」的一声,扯开了聂小香的亵衣,两只笋型、雪白的肉球荡了出来。

    他手颤颤的捧起她的奶子,那种滑不溜手的感觉,令正常男人有一份冲动。他托着她奶子的底部,一唇含着她整片乳晕,大口大口的啜。聂小香的奶头本来是微微凹陷的,但凌干青啜了几下,他口腔的热力,令到那一粒小蓓蕾凸起变硬。

    聂小香喉中发出微弱的呻吟,她突然站了起来,慢慢去解自己的裤子。凌干青瞪着眼,聂小香就站在他前面,她上身衣衫敞开,露出那双玉乳。她下体就无片褛,露出一双白雪雪的粉腿。不过,她上身的衣衫此较长,恰好遮住了妙处。聂小香突然一扑就搂着他,两个人就滚落床上。她那又滑又软的胴体、芬芳的体香,令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能抗拒。

    “大哥……摸我……”聂小香捉起凌干青的手,按在她的笋乳上,凌干青的心头一荡。他的掌心是「顶」着她的奶头部份,他那「灼热」的手掌,烘得她的奶头慢慢的发硬、凸起。聂小香的下体是贴着他的肚皮摆动,她湿热的牝户热力经过衣服传到凌干青身上。他的身子微微的抖了起来,凌干青裤裆内的肉棍昂了昂。

    聂小香凸起的奶头,从凌干青指缝间露了出来,那两粒腥红的小东西,硬得很。聂小香突然扒开他胸膛的衣服,将头伏在他阔厚的胸上,张开小嘴就去咬他,除了咬之外,又用舌头去舐他的奶头,凌干青的心口上添了很多淡红的齿印。

    聂小香解开他的裤带,她伸手捏着一件又暖又粗、略带微硬的宝贝,这东西和凌干青一样的雄纠纠。聂小香的身子往下移,她的嘴很熟练的就吮着凌干青的「生命之源」。那里很粗大,将她的小嘴撑得满满的。但她一点也不介意,用牙齿轻咬着龟头边缘的包皮部份,然后轻轻的啜。

    “啊……噢……”凌干青皱眉,他开始亢奋。聂小香在吮吸的时候,那两只笋型的奶子,轻拂着他的大腿内侧,还烫向他的小皮囊。那两粒凸硬的奶头扫在他的阴囊上时,聂小香亦呻吟起来。

    “哎呀……”她喉中、鼻孔中都发出沉重的喘声。聂小香突然将上身的衫都脱了下来,她真是无遮无掩,只有小足上的一对白袜。凌干青张眼一看,一对白色的肉球,左右的荡来荡去,他的肉棍子,昂然地挺起。聂小香一坐,就坐到他的肚皮土。凌干青的宝贝被她的屁股压着,给她的牝户擦来擦去。

    “大哥……摸我……”聂小香捉起他的手,要他捏着自己的两个肉球。她的两个肉球很滑、很有弹性,他的指头一用力,肉球虽然凹下去,但很快又凸起。凌干青的手摸着她的胸肌,她下边湿得很利害,滑潺潺的汁液从肉洞流出,弄湿了他的宝贝。她突然稍稍蹲起,玉手握着他的宝贝,就朝自已最湿最空虚的地方一塞。

    “呀……”凌干青和聂小香都不约而同的叫起来。凌干青感觉到的,是宝贝挤进一处又紧又滑的地方,将他的宝贝夹得紧紧。而聂小香则感到,他雄浑的宝贝只插了一大半进去,已将她撑得满满。尽管疼痛一如预想般刻骨铭心,可是在她内心深处,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高兴畅快感觉,却足以令她心满意足。聂小香顾不得疼痛,慢慢的蹲坐下去,他七寸多长的东西,全纳入她身体内。

    “哎……噢……”聂小香伏了下来,将乳房紧贴他胸膛,而她的下体,就贴着他的小腹。

    “哎……唷……”聂小香一边娇呼,一边慢慢的起伏着身子,凌干青的手,自然的接着她的背,她的背亦很滑。

    “噢……啊……”聂小香一边上下的摩擦,一边起伏着,她只感受到巨大的龟头顶着她的子官颈在擦。她动了不知多少下,突然一阵抽搐,聂小香打了几个冷颤,她体内滚出一些热流,烫向他的龟头,她也无力的瘫软在他身上。

    凌干青才刚刚尝到滋味,聂小香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这自然不能令欲火焚身的凌干青不满意,他一个翻身,将聂小香压在了身下,开始大力的抽插起来。不到片刻功夫,聂小香又恢复过来,在凌干青的狂抽猛插下,浪叫连连。

    “啊……凌大哥……你顶得……小妹妹……真舒服……哦……玩得妹妹……美死了……大哥……哎唷……哼……顶到……妹妹花心……没命了……”

    “大哥……要……要……再重……一点……哥……哥……插死……妹……吧……哎哟……好……哥……哥……这一下……可要……妹妹……的命了……快……停……哥哥……我忍……忍不……住……”聂小香一副无法控制的样子,螓首两边摆动,头发凌乱,银牙紧咬,两条玉臂缠着凌干青之腰,一副饥渴的样子,真是神仙见了也动心,凌干青欲念更炽,抽动更急。

    “凌大哥……顶到了……我的……大哥……饶了妹妹吧……喔……不能再插了……啊……我的……哥哥呀……哎……”聂小香脸上泛起千层桃花,两条赤裸的下腿像蛇一样缠绕在凌干青的腰上。

    “啊……大哥……不要……顾惜……我……尽情地玩吧……嗯……快乐啊……好宝贝……粗……插得痛快……又长……又硬……捣到花心了……我死了……我的天啊……”聂小香的浪叫又响又尖,凌干青被刺激得欲火更升,一下一下的狠插,像雨点般顶在花心之上。

    “好妹妹……我也要射……了……啊……”凌干青也不顾一切地狂喊着,聂小香感觉到,小洞内的东西顿时膨胀了好几倍,发硬,发烫,已到爆发临界点,遂再不强忍春潮,迎接重要的一刻。

    “啊呀……”同一时间,彼此的精华倾泻而出。凌干青带着滚存已久的能量,直射聂小香体内,将聂小香带到了一个新的高潮,凌干青疲累不堪,沉沉睡去,进入梦乡。

    夜很静,梦也很美。春眠不觉晓,等凌干青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昏的,但天色已经大亮。他仿佛作了个梦似的,他听到淅沥细雨之声,也听到婉转杜鹃娇啼,他一个人却似乘风破浪,也有些像驰骋在草原之上,这是多么奇妙的梦境。

    旭日已高三丈透,酒痕狼藉玉钩斜。衣香缤纷,衾枕犹温,昨夜梦境历历在目,凌干青蓦然一惊,急忙翻身坐起,这一坐起,他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心头更是惊骇,急忙穿好衣衫,掀被下床。这一下,他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那果然不是梦,杜鹃啼血,殷然入目,自己竟会……凌干青披上长衫,急忙走出内室,并没见到聂小香,再奔下楼梯,楼下确实有一间下人住的房间,他推开房门,房中尘封已久,她说使女睡在这里,那只是美丽的谎言而已。再走到后面,那是厨房了,也没有她的影子。她会到哪里去了呢?他奔出前院,花树间鸟雀争喧,就是没有人影,再回上小楼,当然还是没见到她的人。

    凌干青在感觉上,好似缺少了一样东西,那不是人,而是他围在腰间的青藤剑也不见了,人与剑俱杳。凌干青这一急非同小可,他找遍了小楼每一个角落,没有就是没有。聂小香她外表文静,温柔,谈吐不俗,人更长得如花似玉,脉脉多情,她怎么会拿自己的宝剑,不别而去?

    她若是光为了窃取自己的宝剑而来,她尽可乘自己睡熟之时,悄悄取走,何用献出她最宝贵的贞操?她究竟为了什么呢?他一时陷入困惑之境,为情苦,为失剑更急。师父把这柄剑交给自己的时候,再三叮咛,这是他老人家唯一至交临终托付他老人家的,择人而传,要自己终身宝之,自己刚一下山,就把剑丢了。这如何对得起师父,对得起把这剑托付给师父的天壤一剑?

    仔细想来,聂小香的来历,也大有可疑。她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里?莫非就是为自己来的?她住到小楼来,莫非就是等候自己?她,莫非是柳凤娇一夥的?知道自己下山了,必然会回来,祭拜爹的坟,因此要她在这里等候自己,故意用箫声把自己引来,但她又为什么在柳凤娇用霸道毒针偷袭自己的时候,又悄悄告诉自己呢?

    她如果不是柳凤娇—伙的,她又为什么要取走自己的宝剑?武林中人,莫不喜爱名剑,莫非她对自己这柄剑爱不忍释,逐起了贪念,在取剑之时,又觉得这样把剑取走,太对不起自己了,所以用她最宝贵的贞操来换取自己的宝剑。聂小香,你这是何苦?

    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聂小香这样作法,究竟目的何在?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她的人,找到自己的剑。他心中盘算着,找人、找剑,要到哪里去找呢?啊!对了,听聂小香的口音,略带乡音,不是镇江,便是扬州,自己不如先去镇江,再往扬州,正好是顺路。有了目标,他就匆匆下楼,出门而去。

    镇江,古名京口,运河和长江,在这里交叉而过,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尤其是苏北货物,多集此转运,商业极为繁荣,几条大街,茶楼、酒肆,更是生意鼎盛。镇江有「天下第一江山」之称,南大街的江山楼,苏扬名点,镇江佳肴,在城里是首屈一指的。

    这天午牌时光,凌干青就上了江山楼。这里正当中午,楼上酒客,差不多已有九成座头,人多了,声音就乱哄哄的,有的人在大声谈笑,旁若无人,有的人在「五奎」、「六马」,拉着嗓门吆喝,反正老子有钱吃喝,谁管得着他,你要清静,就不要上酒楼来。

    凌干青跨上楼梯,看看座无虚席,正想回身。酒楼上的酒保,个个眼尖若鼠,客人上来了,岂肯让你悄悄溜走?这时就有一名酒保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招呼着道:“客官一个人,请到这边来。”他抬着手,鞠躬如也。

    凌干青倒不好意思回下去了,问道:“还有位子么?”

    “有,有。”酒保陪着笑道:“客官一个人,就好商量,那边桌上,是位年轻相公,生得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占了一席,他交代过不准旁的人和他同席,但客官也是读书相公,就没问题了,客官请随小的来。”说完,就领先走了过去。

    凌干青只好跟着从坐满了人的桌子中间,穿行过去。那是临窗的桌子,果然倚窗坐着一个身穿淡湖色长衫的少年书生,独占一席,一手持杯,头却看着楼下,似在欣赏街景。酒保领着凌干青走到桌子横头,躬着身陪笑道:“这位相公只有一个人,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座位了,就和相公挤一挤吧。”

    那少年书生听了酒保的话,不禁作色道:“我交代过你……”他随着话声转过脸来,看到了凌干青,本来已经扳下脸孔,大有不悦之色,但目光一对,他发现酒保领来的并不是伧夫俗客,也是一位少年相公,斯文一脉,底下的话,就缩住了,神色一怔,朝凌干青微微点了下头道:“没有关系。”

    酒保连忙陪笑道:“小的知道相公爱清静,不喜欢俗客,所以普通酒客,小的不敢领到相公这桌上来,这位客官也是读书相公,二位可以聊聊,就不会寂寞了。”一面就在少年书生对面,拉开板凳,朝凌干青招呼道:“客官请坐。”

    凌干青现在看清楚了,这少年书生年龄好像比自己小一两岁,肌肤白嫩,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当真眉清目秀,生得很斯文的样子,一望而知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子弟,只是稍嫌冷傲。凌干青因人家答应同席,连忙含笑拱拱手道:“多谢兄台。”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少年书生冷声道:“不用客气。”又自顾自的转过头去,看着街景。

    酒保等凌干青坐下,巴结的道:“小的给客官沏茶去。”转身匆匆走了。一会工夫,那酒保送上一盏香茗,陪笑问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凌干青道:“你给我配几式下酒莱,来一角花雕。”酒保连声应是,便自退去。

    凌干青因少年书生似是不大爱理人的模样,自然不好和他说话,目光转动,附近几张桌上,都是些商买人,只有右首一张桌子,品字形坐着三个汉子,在他们的空位上,放着两个长形青布袋,分明是兵刃无疑。中间一个看样子是本地人,左右二人是他的客人,多年好友,路过此地,自然要稍尽地主之谊,因此不住的在劝酒劝菜。

    这三人话声不算太响,但在嘈杂的人声中,还可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中间那个主人姓陆,两人都称他陆二哥,左边一个姓邱,右边一个姓张,好像是金陵某一镖局的镖头。因为他们谈的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凌干青初入江湖,自然就要注意聆听了。但听了一会,他们说的都是些镖行中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正好酒保送来酒菜,也就独自斟了杯咱酒,吃喝起来。

    忽听邻席的那位做主人的笑道:“邱兄、张兄这趟镖既已交了,那就屈留一天,明日再走,午后,咱们游北固山去。”

    只听姓邱的道:“陆二哥不用客气了,自己兄弟,咱们又时常来,怎好老叨扰你的?”

    那陆二哥笑道:“兄弟在镇江总算有个小小局面,老弟兄来了,喝顿酒又算得了什么?但二位今天都非留下来不可。”

    姓张的道:“怎么,二哥今晚又要拉咱们上如春坊去了?你不怕嫂子的狮子吼?”

    “哈哈,二位有兴趣的话,这东道主自然是我兄弟的了。”

    陆二哥爽朗一笑,接着道:“不过兄弟留二位,是因为今晚北固山有一个盛会。”

    “盛会?”姓邱的问道:“北固山有什么盛会?”

    陆二哥道:“你们总知道从前住在甘露寺下面的铁匠祝老头吧,他以善铸刀剑出名。”

    姓张的道:“知道,他铸的刀剑,比一般铁铺要好得多,金陵城里几家镖局子用的兵刃,都是到他那里去定的。”

    “对了。”陆二哥喝了口酒,说道:“祝老头今年六十,今天正好是他花甲大庆,他因那间小铁铺,放不下两张桌子,因此借了甘露寺的东厅,作为寿堂,听说还备了素斋,宴请宾客,不论识与不识,他都欢迎光临。”

    “吃素斋?”姓邱的道:“这有什么意思?”

    “自然有意思。”陆二哥笑着道:“因为今晚这个会,叫做试剑会。”

    “试剑会?”姓邱的道:“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只不知他要试什么剑?”凌干青听到这里,不觉停下筷来。

    只所陆二哥道:“据说祝老头做了五十年铁匠,铸了上万件兵刃,从今天起,他要封炉大吉,不再替人铸兵刃了。”

    姓邱的道:“那怎么叫试剑会呢?”

    “邱兄就是急性子。”陆二哥道:“你听兄弟说下去,就知道了。”姓邱的道:“好,好,你说,兄弟洗耳恭听。”

    陆二哥道:“据说祝老头在这三年之中铸制了三件兵刃,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精心之作,除了有一件,他要传给他徒弟的,余下还有两件,准备当场赠送,不过他要送给合适的人。”

    姓张的道:“怎么叫合适的人呢?”

    “这个兄弟就不清楚了。”陆二哥道:“但据兄弟想来,他这寿筵,既然定名为「试剑会」自然要试试身手,再送人了。”他口气一顿,续道:“所以兄弟的意思,二位老哥今晚就留下来,下午咱们去游北固山,晚上去叨扰他一顿素斋,看个热闹,二位有兴趣,就当场露一手,说不定就把祝老头两件精心制作的精品带回去,也好留个纪念。”

    “有意思。”姓邱的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老张,咱们就留一天,晚上去凑个热闹,你看如何?”他这一掌,拍得很响,笑的也很粗豪。

    少年书生不觉转过脸去,厌恶的看了他们一眼,鼻中冷冷哼了一声。凌干青只觉这少年书生微含怒意的时候,很是好看,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少年书生似有所觉,横过眼来,朝凌干青瞪了一眼,但瞪过之后,脸上又有了轻微的笑意,很快又别过头去。

    凌干青看得暗暗好笑,觉得这位少年书生有些未脱稚气,一面取起锡筒,倒了一盅酒,喝了一口夹了一块肴肉,慢慢的吃着,邻桌三人已经站起身往楼下走去。这一阵工夫,楼上食客,也渐渐的少了,凌干青喝了四两酒,脸上已经红得发烧,吃了一碗面,也就站起身来。

    少年书生看他只不过喝了一角酒,脸上就红得像关公一样,不禁朝他笑了笑。凌干青又发观他不但脸含薄怒的时候很好看,笑的时候,更有光风霁月之美,心中更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也朝他报以微笑,点了点头,才转身下楼。

    在柜上付了帐,举步跨出酒楼大门,踏上大街,心中只是惦念着同桌的书生,觉得自己和他颇为投缘,后悔方才没和他说话,失之交臂。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一路走着,心中却想到了刚才在酒楼上听来的活,那个叫祝老头的铁匠今天花甲大庆,要在甘露寺举行试剑会,想来一定会有不少武林中人会到会场上去瞧瞧,自己反正没事,何不也去凑个热闹。

    聂小香取了自己的软剑,会不会在试剑会上凑巧遇上呢?自己第一次到镇江来,趁着半天工夫,逛一逛北固山也好,心中想着,这就转而向北,一路朝北固山而去。

    北固山离城北很近,这是一处很出名的名胜古迹,山分前后两峰,前峰临江,悬岩削壁,气象万千,上面有一座古寺,就有甘露寺,三国时刘备招亲,就在这里。寺后有一座孙夫人的梳妆楼,又叫做多景楼,楼前有一只石羊,据说诸葛亮和周瑜两人曾站这里,抚摩着这只石羊,密商破曹大计。后峰还有太史慈的墓,和风凰池,还有刘备、孙权各劈一剑的试剑石,有许多古迹,就是够你打发半天的时光了。

    凌干青背负着双手,潇洒地走在山道上,这时候虽然不是春秋佳日,游山的人可真不少,男女老幼,山径上络绎不绝,这些人好像都是往后山去的。凌干青一个人登上山顶,正好有一座小亭,可以憩足,游目骋怀,真是江山如画。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就在这里坐一坐吧。”

    另一个道:“这真是奇事,凤凰池真会干涸了。”

    先前一个道:“看来祝老头这人不简单,果真还有些门堂。”

    另一个道:“大概是他眼看泉水将涸,所以要封炉了。”

    凌干青心中忖道:“凤凰池干涸,和祝老头封炉有什么相干?”

    只听先前一个又道:“据说祝老头铸的刀剑,都是用凤凰池里来的水,他经常来汲水,水源枯了,他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心中暗道:“难怪自己在山前遇不少人,原来都是到后山去看凤凰池的人了。”

    另一个到:“那你怎么说他不简单呢?”

    先前一个道:“他在北固山住了将近二十年,大家只知道他是个铸刀剑的铁匠,大家都叫他祝老头,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另一个道:“这话倒是不错,那么依你看呢?”

    先前那人道:“今晚这试剑会,必有缘故,咱们去看了,不就可知道了么?”

    凌干青站在亭外,走出几步,才回身看去,那两个说话的人,一看就知练过武的,敢情也是听到试剑会想来瞧的,只是时光还早,才顺道到山顶上来的。凤凰池干涸了,自己倒也该去看看。心念转动,正待举步往后峰行去,蓦地里,只觉眼前一亮,也不由为之一怔。因为正有一个清俊绝俗的美少年朝峰顶上来,是他,正是方才酒楼同席,深憾失之交臂的少年书生。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凌干青和他对面相遇,望着人家发楞,人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看了凌干青一眼,一张匀红如玉的脸上,可瞧不出什么表情来。凌干青略为定了定神,立即含笑抱抱拳道:“真巧,又和兄台遇上了。”

    少年书生淡谈的道:“兄台也在这里?”他依然神色冷淡,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显然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凌干青虽觉他冷淡,但却从心里升起一种惺惺相惜之情,使他虽然碰了一个软钉子,依然含笑道:“这叫做能得相逢,总是有缘。”少年书生「唔」了一声,又没作声。

    凌干青忍不住道:“在下还没有请教兄台贵姓大名?”

    少年书生这回倒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但声音还是很冷,说道:“毕云秋。”名如其人,也一点不俗。

    凌干青连忙拱拱手道:“原来是毕兄,在下凌干青。”

    “嗯。”少年书生轻嗯了一声道:“凌兄,幸会。”

    凌干青欣然道:“兄弟能和毕兄在这里遇上,真是难得极了,方才在酒楼上,和毕兄失之交臂,兄弟还一直在追悔莫及呢。”

    毕云秋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异彩,说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含笑道:“兄弟对毕兄的文采风流,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仰慕之情。”

    毕云秋笑了,他笑得带些喜悦,望了他一眼,说道:“萍水相逢,凌兄真觉得和我那么投缘?”他笑的时候,就使人有亲切之感。

    凌干青道:“这大概就是一见如故,我看到毕兄,就有结交之心,只是在毕兄面前,使我自渐形秽,所以在酒楼上,不敢和毕兄攀谈。”

    毕云秋眼中一亮,含笑点头道:“我知道,其实我也有和凌兄同样的心情。”他也吐露了心声。

    凌干青大喜道:“毕兄原来也是性情中人。”他一时情难自己,一把握住了人家的手。

    毕云秋脸上蓦地一红,但他没有挣脱,只是情急的道:“凌兄松手。”

    凌干青急忙松手,只这么一握,他已觉人家的手细嫩纤秀,柔若无骨,但指尖凉凉的,还有点儿轻颤,登时想到自己练过武,没把人家握痛了,不禁窘迫一笑,说道:“毕兄,对不起,兄弟练过几天武,没把毕兄握痛了?”

    毕云秋两眼之中,又闪过一丝异彩,凝望着凌干青问道:“凌兄练过武?”

    凌干青道:“兄弟只是读书不成练剑,练剑也没有多大的成就。”

    毕云秋似乎很感兴趣,笑吟吟的道:“没有多大的成就,那就是小有成就了。”

    凌干青道:“小有成就也淡不上。”

    “这是凌兄自谦。”毕云秋道:“难怪凌兄要来参加试剑会了。”

    凌干青问道:“毕兄也是参加试剑会来的了?”

    毕云秋道:“我只是好奇,酒楼上昕他们这么说着,所以也想来看看。”

    “如此好极了。”凌干青更是欣喜,说道:“这么说,咱们就有伴了。”

    两人并肩走进亭子,毕云秋回头问道:“凌兄府上还有些什么人呢?”不认识他,光看外表,就会觉得此人十分冷傲,但认识了之后,就会觉得他坦率而带稚气。

    凌干青微微摇头道:“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

    毕云秋睁大眼睛,问道:“只有凌兄一个人?”

    凌干青目光望着远处,黯然道:“父母见背,我又没有兄弟姐妹,孤剑走天涯,孓然一身而已。”

    毕云秋傍着他的身子,关切的道:“凌兄,小弟不该问的,倒教凌兄惹起伤感来。”

    凌干青一手扶栏,感激的看着他道:“毕兄,你是我生平第一个知己,我想……”

    毕云秋霎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说道:“你想什么呢?我可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

    “我不会说话。”凌干青急得脸上一红,说道:“我只是想,我们一见投缘,想和你结为兄弟,毕兄认为好么?”

    毕云秋眸子转动了下,笑着道:“凌兄认为好就好了。”

    “你答应了。”凌干青一高兴,又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毕云秋也握住了凌干青的手,只是他的手掌较小,在凌干青的掌心里蠕动、颤抖,但却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从心底升上来,他柔顺的道:“我认你做大哥才对。”

    “毕兄好像是比我小。”凌干青欣喜的道:“我有你这么一个兄弟,真是高兴极了。”

    “我今年二十。”毕云秋缓缓缩回手,脸上有些飞红,问道:“你呢?”

    “哈哈,那我这大哥是做定了。”凌干青大笑道:“找二十一,毕贤弟,不,不要带姓,你就是我兄弟咯。”

    “大哥。”毕云秋仰起脸道:“你为什么要对小弟这么好呢?”

    “我也说不上来。”凌干青道:“只是觉得和贤弟十分投缘。”

    两人从交谈到结为兄弟,前后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但他们好像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不,情逾手足。这无他,古人说的,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兄弟,正是两人都交出了心来了。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逐渐接近黄昏,一轮夕阳,散出了满天晚霞。

    凌干青望望天色,说道:“兄弟,我们可以去了。”毕云秋点点头,两人循着山径,走下山顶。

    甘露寺是古寺,也是名刹,更是名胜。它从刘备招亲之日起,一直成为人们心目中佳话的胜地,即使是平常日子,也有不少慕名登临的游客、香客。但平常日子,到了黄昏时分,鸟倦飞而知返,人也倦游而言归了。今天可不同,因为有「试剑会」的关系,山径上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朝甘露寺而来,这些人,个个步履轻捷,一望而知都是练家子。

    本来,铁匠祝老头并不是出名的人物,他六十大寿,来的客人,顶多是几个亲朋好友,卖浆贩货之流而已,何况祝老头一个人住在北固山,是个连亲朋好友都没有的人。但他在六十大寿这天,举行了「试剑会」,这「试剑会」三个字却轰动了镇江城,不,至少已传遍了镇江武林。

    镇江可是个大地方,因为商业鼎盛,过往的人多,成为龙蛇杂处之地,光是镇江城中,镖局就有五家之多,另外还有几家武馆。因为铁匠祝老头铸制刀剑,比别家精良,二十年来,信誉卓着,会武的人,对兵刃都特别重视,遇上名剑名刀,都不借重价购买,何况他开这个六十寿辰的「试剑会」,会上又有他精制的三件兵刃,有两件要当场赠送来宾之言,自然会有许多武林中人不请自来。

    甘露寺东厢,是一个大客厅,此时灯火辉煌,左右两边,摆起了十张方桌,每张桌上都放了一把白瓷茶壶,和八个茶盅,备来宾饮用。如今这十张桌子上,差不多全已有人坐着了,大家正在一边喝茶,一边高谈阔论,人声嘈杂,这些都是武人,自然声音洪亮,谈笑豪放,但当凌干青和毕云秋二人连袂跨进东厢的一刹那,人声忽然间低了下来。

    这是因为走进来的这两个少年相公,人美如玉,并肩行来,一般的俊逸,一般的潇洒,镇江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誉,好像这「天下第一江山」的灵秀之气,全让他们两给占去了。数十双眼光,一下子全落到了两人的身上,每个人心中都在暗暗忖道:“这二位公子哥儿,不知是城里哪一家富贵门第出来的子弟,敢情是听到了「试剑会」,心存好奇而来。

    毕云秋脸嫩,被人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一红,轻轻拉了下凌干青的衣袖,说道:”大哥,我们坐到后面去。“两人悄悄走到右边最后一席,桌上已经先有四人坐着,两个是劲装大汉,另外两人一个是秃顶红颧老者和一个黄蜡脸的年轻人。

    两人刚刚行近,秃顶老者双目神光充足,望着两人,就含笑道:”二位小哥,是读书人,也来参加试剑会?“凌干青笑了笑道:”我们是好奇,瞧热闹来的。“秃顶老者呵呵笑道:”对,对,试剑会这三个字,确然使年轻人听了会引起好奇心来,本来老朽也不想来的,是小徒硬撺掇着老朽,非来不可。“他指指身边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然只有十八九岁,却是脸如黄蜡好似刚生过一场大病一般,但他一双眼睛,却是乌溜溜的一直打量着凌干青和毕云秋,舍不得离开。凌干青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大号?“秃顶老者一笑道:”老朽姓龙,字在田,小徒姓田,名中玉,二位小哥呢?“凌干青拱手道:”原来是龙老丈,在下凌干青,他是……“毕云秋没待他话声出口,接着道:”我叫凌干云。“”啊。“秃顶老者龙在田笑道:”两位小哥原来是贤昆仲,真是珠树成双,人间联璧,幸会幸会。“凌干青谦虚的道:”龙老丈夸奖,在下兄书愧不敢当。“毕云秋取过两只茶蛊,用茶水略为洗了下,倒去,然后斟了两盅茶,把一盅移到凌干青面前,叫道:”大哥,喝茶。“凌干青知道这位兄弟,不大喜欢和俗人说话,也就借着喝茶,转脸朝前面看去。

    这时外面天色已黑,后面来的人已把十张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现在已有几个香火和尚从第一席开始,端上素斋,另外两个和尚扛来了—大桶白饭。素斋,每桌十盘素菜,做的倒还相当精致,素火腿、素红烧狮子头、宋鸡、素鸭、素糖醋排骨,材料虽然都是素的,但做得和真的一般无二,看来色香味俱佳。

    毕云秋低低的道:”和尚庙里,端出来的既是素斋,就该青菜豆腐本色,吃素,就要心虔,像这样假鸡鸭,虽是素的,但心里就沾上了荤腥,还吃什么斋?念什么佛?如来佛看了,岂不要气胀肚子?“那田中玉接口笑道:”是啊,所以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毕云秋没有理他,凌干青心中暗道:”看不出这黄蜡脸少年,居然熟读经典,想来他读过的书倒不少。“心中想着,不觉回过头去,朝他笑了笑。

    这时只听秃顶老者龙在田低低地道:”寿翁出来了。“凌干青急忙回目朝前看去,果见一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蓝布大褂的瘦小老头和—个身躯伟岸的白眉老和尚一同走了进来,十张席上登时有人替寿翁鼓起掌来。

    蓝褂瘦小老头朝大家连连抱拳,口中发出尖沙的声音说道:”多谢诸位光临,多谢诸位捧场。“他随着话声,和白眉老和尚一同朝中间一席走去。

    凌干青细看铁匠祝老头尖头上盘一条像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浓眉、小眼、酒糟鼻,嘴唇上留了两撮鼠须,生相猥琐,活像戏里的鼓上蚤时迁。倒是那老和尚白眉下垂,脸色红润,生得方面大耳,一副慈眉善目,法相庄严。

    龙在田朝他徒弟低低说道:”这老和尚就是甘露寺的方丈法善大师,是一位有道高僧,据说和祝老头是方外至交,他平日除了每月只讲一次经,已经不问尘事,今晚陪同祝老头出来,算是破例了。“这时祝老头已经走到上首站停,向十席来宾拱着手道:”今天是小老儿六十初度,承蒙各位光临,看得起小老儿,小老儿万分荣幸,小老儿到镇江来,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承蒙老禅师不弃,小老儿在他佛光荫庇之下,平平安安的渡过了二十年。“他说到这里,回身朝法善大师作了一揖。”阿弥陀佛。“法善大师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道:”祝老施主好说。“祝老头接着又道:”小老儿是个铁匠,家传的手艺,就是铸造刀剑,小老儿今年到了花甲之年,古人把刀剑说成凶器,所以从今天起,小老儿就封炉了,而且明天,小老儿将有远行,人嘛,既然老了,就该落叶归根……“他目光一扫全厅来宾,又道:”所以从今天起,小老儿略备素斋,算是给诸位告别,现在素斋已上诸位先请用斋,用过素斋之后,就是试剑会开始……“说到这里,一手拿起茶盅,向大家一举,说道:”小老儿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聊表谢意……“十席来宾都站了起来,有人大声道:”大家敬寿星一杯。“主人和来宾都干了一盅茶。

    祝老头两手捧着茶盅,连连作揖,口中说着:”谢谢,谢谢。“然后他朝法善大师合掌道:”大师请坐。“法善大师还了一礼,含笑道:”今日是祝老施主华诞,更何况此地是甘露寺,老衲身为地主,那有上坐之理?应该祝老施主请上坐方对。“祝老头那里肯坐,两人谦让了一阵,法善大师也坚持不肯,祝老头拗不过他,只好坐了首位,法善大师在旁相陪。十桌来宾各自装了一碗白饭,也就用起素斋来。

    甘露寺是全国出了名的大丛林,平日游客络绎不绝,到了甘露寺,自然要吃了素斋再走,因此甘露寺的素斋自然也出了名,不但用料上等制作精美,吃来更是美味可口。凌干青吃了两碗,毕云秋却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凌干青关切的道:”兄弟,你怎么不吃了?“毕云秋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吃饱了。“龙在田笑道:”令弟身子瘦弱,平日一定挑食,素斋自然不对胃口了。“毕云秋没有理他。

    龙在田却笑着指指身边的田中玉,又道:”小徒也是这样,饭量比老朽还差。“田中玉目中微有羞意,说道:”今晚我吃了满满一碗呢。“”一碗就算多了?“龙在田笑了笑道:”你没见为师已经六十有七,还吃了三碗呢,素斋嘛,可不是大鱼大肉,转个背肚子就会饿了。“一会功夫,大家都已吃毕,几名和尚收过盘碗,抹了桌子,又给大家沏茶。

    龙在田摸着胡子,低声道:”现在试剑会开始了。“只见中间席上的祝老头果然站了起来,裂嘴一笑道:”诸位来宾,刚才的十席素斋,是本寺方丈法善大师送给小老儿的寿礼,也算是替小老儿饯行,因为小老儿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小老头方才向诸位说略备素斋,这是小老儿往自己脸上贴金。素斋既是本寺备的,小老儿不好说粗肴淡饭这些客气,但小老儿还是要向诸位致谢,谢谢光临。小老儿今晚举行「试剑会」,是因为小老儿在这三年之中,铸制了两把长剑、一柄匕首。小老儿是个铁匠,也是庸庸碌碌的小人物,一生乏善可陈,这几十年来,小老儿铸过不少刀剑,这三件是小老儿封炉之前,最后铸制的三件,说是小老儿一生的精品,那就未免太自夸了,只能说还差强人意罢了。“他说到这里,在座之人已经纷纷鼓起掌来。”谢谢,谢谢。“祝老头朝大家拱拱手,又道:”小老儿这两剑一匕,各给它们取了一个名称,一名镇山,一名镇江,这是小老儿怀念北固山和镇江的意思,至于匕首,取了紫艾,这是古人诗:「紫艾饰吴刀」,也存有怀念小老儿在吴地一耽二十年之意……“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祝老头道:”这二剑一匕,除了一柄匕首,小老儿要留赠小徒之外,两支长剑,小老儿预备今晚当场赠送……“众人听过这两口剑「还差强人意」,那一定是他一生中的精心制作无疑,他说出当场赠送,大家自然又鼓起掌来。

    祝老头咽了口口水,又道:”只是剑只有两把,但诸位来宾却有十席之多,这就是小老儿要举行「试剑会」的原因了,让大家试试剑……“他说到这里,转身从里面捧出来了十柄长剑,往中间桌上一放,又转身往里行去。

    毕云秋道:”他不是说只有两剑一匕么?怎么捧出十口剑来?“正说之时,祝老头又从里面走出,这回手上捧着的只是两柄带鞘长剑,和一柄绿鲨皮的匕首,却放到了上首,然后回身道:”小老儿说的试剑,并非要诸位试小老儿的新剑,却要诸位试试这十柄剑。“说完,伸手拿起一柄,呛的一声抽了出来。这柄剑在灯光之下,闪着精芒,一看即知也是百炼精钢的松纹好剑。

    祝老头接着道:”这十柄剑,也是小老儿所铸,百练精钢……“他又伸手拿起一柄,掣了出来,这两柄剑,同一形式,也闪着同样的光芒,分明是一炉炼出来的了。

    祝老头把两柄剑放到桌上,又道:”红粉赠佳人,宝剑送烈士,小老儿铸的剑,谈不上是宝剑,但小老儿却希望送给两位爱剑而又会使剑的侠士,因此小老儿定了一个规矩,来宾之中,只要有人随便拿上一把剑,能把另外一把剑削断三截,小老儿就奉赠镇山剑,第二个奉赠镇江剑,现在请来宾上来试剑。“来宾中有人说道:”祝老丈,你应该先把两剑一匕给大家看看。“另一桌上又有人道:”祝老丈要如何削法,应该削给大家瞧瞧才是。“祝老头点头道:”是是是,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的。“他取起放在上首的第一柄长剑,抬目说道:”这口是镇山剑。“轻轻一按吞口,但听「铮」的一声,抽出剑身,大家都看到剑身色呈淡青,有如一泓清水,经烛火照射,锋芒流闪,一望而知是—柄锋利无比的好剑,大家又纷纷给他鼓掌。祝老头收剑入匣,又取起第二柄,说道:”这口是镇江剑。“也轻轻一按吞口,也同样听到「铮」然轻震,抽出来的是一柄剑却和镇山剑不同了,镇山剑色呈纯青,镇江剑却是一片莹白,如同白练一般,大概古代的白虹剑,也不过是这样的了,大家不禁又纷纷鼓掌。

    第三章试剑盛会祝老头再次收剑入匣,又取起绿鲨皮鞘的匕首,又道:“这是紫艾。”匕首出鞘,大家定睛看去,那匕首长约一尺三寸,隐泛紫光,似是比那两柄剑还要犀利,大家又纷纷给他鼓掌。

    祝老头这回没有把紫艾匕收起,就朝大家含笑道:“方才有位来宾提出两柄剑品质一样如何削得断?关于这点,小老儿才说过,宝剑送烈士,就是要送给善于使剑的人。小老儿这试剑会,就是要用两柄品质相同的长剑,把一柄削下三截来,这不是凭剑之锋利,而是要把内功贯到剑上,才可以办得到……”

    口气微顿,接下去又道:“至于另一位来宾问小老儿如何削法,小老儿不会使剑,也没练过内功,但小老儿可以表演一手给大家瞧瞧。”

    他左手随手取起一支长剑,右手执着紫艾匕,含笑道:“小老儿表演的是削剑,既没练过内功,那就要仗着这柄匕首的锋利,才能把剑削断了。”他口中说着,右手匕首随着话声往长剑上削去。

    大家耳中清晰的可以听到「嚓」「嚓」「嚓」三声轻响,紫艾匕首毫不用力的就把那口长剑,削下了三截来。他削剑就像卖甘蔗的削甘蔗一样,轻松得很,这回大家都亲眼目睹紫艾匕果然削铁如泥。不,削铁如泥,削的只是铁而已,他削断的是百炼精钢的长剑。这下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全厅都爆起一片爆竹般的掌声。

    祝老头放下断剑,又把紫艾匕收入鞘中,然后朝大家拱拱手道:“小老儿献丑,现在请来宾上来试剑了。”十席来宾大家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上去。

    龙在田从腰间取出早烟管,装了一袋旱烟,「嚓」「嚓」的打着火石,吸了一口烟,朝他徒弟田中玉低低的道:“三口都是好剑。”

    田中玉道:“依你老人家看,那一口最好呢?”

    龙在田喷着烟,笑道:“如果我老人家有三口好剑,还是传给你的好?还是送人的好?”

    田中玉道:“那自然是传给我的好了。”

    龙在田呵呵笑道:“这就是了。”

    田中玉问道:“你老人家是说那口紫艾匕最好么?”

    龙在田问道:“这还用问?”

    田中玉眨眨眼睛,问道:“紫艾匕好在哪里呢?”

    龙在田道:“这三口剑,都是百炼精钢中的精钢,千万件中选一的利器,所谓采五山之精,合六合之英,才能炼得成宝剑,他铸炼了几十年刀剑,—点一滴的收集起百炼精英,最后才铸成这三口宝剑,自然是一炉铸出来的了。”

    田中玉道:“我是问你老人家何以紫艾匕最好呢?”

    “是呀。”龙在田吸了口烟,又道:“你听我慢慢的说,这三口剑,既是一炉铸出,自然要分先后,火候到了炉火纯青之时,火苗就会透出紫气,这紫气就是从炉内炼冶的百炼精钢中发出来的,名为紫苗,也就是这一炉百炼精钢的精英,精英当然不会太多,它只能铸一柄匕首,所以只铸了一柄短剑,剑身隐泛紫光,其性柔韧,锋能断金。”

    凌干青听他说得甚是在行,心中暗暗惊异,忖道:“看来此老倒是渊博的很。”

    田中玉又道:“那么还有两柄剑呢?”

    龙在田道:“他提炼出一柄匕首之后,炉中还有—炉百炼精钢的精英,再加冶炼,炉火依然纯青,他第二次铸炼出就是镇山剑,其色纯青,柔中有刚,其利切玉。”

    田中玉道:“这么说三剑之中镇江剑最差了。”

    “那也不然。”龙在田道:“百炼精钢,愈炼愈精,他虽然取出了紫苗、青苗,但炉中的百炼精钢精英,经过最后两次去芜存精,就现出洁白如玉的光芒,铸成宝剑,钢中有柔,利断百铁,从前的人,认为白纯于青,剑芒以纯白为上品,魏文帝宝剑词就有「白如积雪,利若秋霜」的说法,白居易古剑诗也有「白光纳日月,紫气排牛斗」,白色还在紫色之上呢。”

    凌干青拱拱手道:“龙老丈渊博,令人不胜钦佩。”

    龙在田连忙含笑道:“凌相公好说,老朽山只是摭拾旧闻罢了,怎敢当得渊博二字?”

    正说之间,只听前面右首第三桌上,大家哄然叫了起来,有人大声道:“易老大是淮南剑术名家,咱们推举易老大上去试剑。”此人话声—出,全桌的人,都纷纷鼓掌叫好。

    另一个人道:“易老大不上去,岂不辜负了大家的美意了?”接着又有人叫道:“对,对,易老大不用客气了。”全厅的人经这几个人叫,也纷纷鼓起掌来。

    只见从第三桌上徐徐站起一个四十多岁身穿青布袍的中年人,抱拳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易传淮,练过几年武,今晚只是慕名参与盛会,在这许多高人面前,本来不敢献丑,现在蒙诸位老哥爱护,盛情难却,笨鸟先飞,也只是抛砖引玉罢了,试得不成,诸位幸勿见笑。”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大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易传淮在掌声中离座走出,往上行去。龙在田又道:“淮南易家倒确是有名的剑术世家,当年有八手剑之誉的易淮德大概是他的祖父辈了。”他对武林人物掌故,似是极熟,说来如数家珍。

    易传淮走到上首,朝祝老头拱拱手道:“在下献丑。”

    祝老头连忙还礼道:“易大侠客气。”

    易传淮右手取起一支长剑,左手也随手取起一支,然后正身凝立,缓缓纳了一口气,缓缓举起右手,大家看他举剑之时,剑尖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可见他已把内劲运集到剑身之上了。大厅上一时之间,人声顿寂,几十双眼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听易传淮口中开气吐声,大喝一声,右剑疾落,朝左手长剑剑尖上砍去。「当」火星飞溅,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余音缭绕,嗡嗡不绝。大家定睛看去,他左手长剑依然丝毫无损。这下,易传淮一张小方脸登时涨得色若猪肝,放下双剑,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自知不行,当真献丑了。”说完,回身退下,他自知无趣,自然不好再行回座,迳自往门外行去。

    龙在田呼着烟,微微摇头道:“淮南易家的后人,连一口气都注不上剑,八手剑算是没有传人了。”这自然是行家的话,真气若是贯注上剑身,剑尖就不该乱颤的了。

    这时又有一个身穿蓝褂的汉子起身朝上面行去。这人凌干青一眼认出他正是中午坐在邻桌喝酒的邱姓汉子,他口发狂言,举手拍着桌子大笑,毕贤弟还瞪了他一眼呢。那姓邱的汉子走到上面,朝祝老头拱拱手道:“兄弟邱秉昆,也来试试。”

    说完,一双手掳袖子,露出毛茸茸的一双粗腕,伸手取过两柄长剑,然后站了个马椿,双手缓缓从胸前提起,左手横剑在下,右手执剑往下就砍。剑剑相掣,自然会发出「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光听他这声剑鸣,只是金铁掣撞,就没有方才易传准的清越激鸣之声,自然更没有砍断了。

    没砍断剑,邱秉昆脸上也当然会红,但他井没有放弃希望,右手依然接二连三的连砍了五六下,一阵「当」「当」连响之后,剑依然没断。邱秉昆也自知无望了,红着脸站起,笑道:“祝老丈每一柄剑都是百炼精钢铸的好剑,兄弟不成。”

    放回双剑,回身走下,他并没走,依然回到座上坐下,只是摇头,他当然不肯走,要看看谁能真的把剑削断。

    天下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开了头,就会有人接着上去,不论上去的有没有把握,反正是「试剑会」试试无伤大雅,碰个运气也是好的。何况前面已有两个人也没削得断,削不断也并不丢脸了。于是继邱秉昆之后,接着又上去了三个人,自然没有一个削得断的,这三人也并没退出,依然回座坐下。厅上有这五个人先后上去丢了脸回下去,大家勇气也随着消失了,没有人再敢自不量力。

    毕云秋偏头望望凌干青,说道:“大哥,你也去试试咯。”

    凌干青正因自己失去了青藤剑,手头没有适合的兵刃心中也有些跃跃欲试,一面说道:“我只怕不行。”

    龙在田口中咬着烟嘴,忽然放下旱烟管,开口笑道:“凌相公去试试有什么要紧,年轻人要有大无畏的精神,镇山剑剑中精英,千金难求,老朽相信你可以得彩,快上去吧,老朽给你鼓掌。”说完,果然拍手鼓起掌来,田中玉和同席两个汉子也跟着鼓掌。

    全厅的人,正在沉默之际,忽听后面席上有人鼓掌,大家纷纷转身看来。毕云秋道:“大哥,快站起来呀,走小弟陪你上去。”凌干青毕竟脸嫩,脸上一红,只得站起身来,举步走出,毕云秋也紧跟着站起。

    田中玉也很快站起,朝他师父龙在田道:“我也去。”龙在田朝他含笑点了点头。

    凌干青举步朝上面行去,他后面紧随了毕云秋和田中玉两人。大家眼看这回走上去的竟是—对玉面朱唇,英俊潇洒的美少年,瞧他们文绉绉的书生模样,也要上去试剑。天底下,总是面貌英俊的人,会占到便宜,厅上众人不但没有笑他们不配,反而纷纷鼓起掌来,凌干青和毕云秋经过的几张席上,几平是掌声如雷。

    祝老头看到三人同时走了上去,连连拱手道:“欢迎、欢迎。”

    凌干青拱手道:“在下凌干青,一时见猎心喜,不揣愚昧,上来一试,只怕学艺不精,也未必能削得动。”

    “凌相公好说。”祝老头含笑道:“这是试剑会,大家都可以来试,这二位是……”

    毕云秋道:“他是我大哥,我叫凌干云。”

    田中玉也斯文的抱了抱拳道:“我叫田中玉。”两人说完,就并肩站到了边上。

    凌干青又朝坐在一旁的老和尚法善大师行了一礼,才伸出双手,从桌上取起两柄长剑,随手拈了拈,就面向大家,含笔说了声:“献丑。”也不运气作势,依然面含微笑,举起右手长剑朝左手执着的剑上削去。

    厅上众人看他连运气都不会,举剑就削,心中还暗暗窃笑:“这样这位公子哥儿,也要上去试剑?”

    「嗒」,这一声轻响就和方才「当」的声音不同,但「嗒」的一声之后,大家又听到了「当」的一声轻响。这一声「当」,可不是两剑互相撞击发出来的声音,而是剑尖堕地之声,他真的一下就把剑尖削下来了。刹那之间,全厅之人情不自禁的纷纷热烈鼓起掌来。

    毕云秋眼中闪起喜喜悦的光芒,和田中玉二人也热烈的鼓着掌。凌干青等大家一歇,脸含笑容,右腕轻颤,又是「嗒」、「嗒」二声,削下了两截剑身,又是「当」「当」两声,断剑落到了地上。毕云秋喜得叫道:“大哥,恭喜你,成功了。”厅上众人看他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削断了三截,掌声更是像春雷般响起。

    祝老头目中闪着异彩,拱手含笑道:“恭喜凌相公,镇山剑有幸,终于得到了明主,小老儿也深感欣慰了。”说罢,拿起镇山剑,双手递过。

    凌干青伸手接下,说道:“老丈厚赐,在下拜领了。”

    毕云秋道:“大哥,我也试试好么?”

    凌干青听得暗暗一怔,他并不知道这位新结交的兄弟也会武功,一面含笑道:“兄弟要试,自然是好,我预祝你也能得到镇江剑。”

    毕云秋朝他深深一笑道:“谢谢大哥,我们兄弟两人,各得一柄,才公平呀。”他走前两步,伸手取起凌干青刚才用过的两柄剑来,一柄已经削断了三截,只剩下半支断剑。

    他也学凌干青的样,转身面向大家,也不运气作势,左手横执断剑,右手举剑便削。这回,大家因有凌干青削剑在前,他们是兄弟咯,谁也不敢轻视他了,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双手之上。毕云秋动作比凌干青还快,但见剑光连闪,大家耳中同时听到「嗒」、「嗒」、「嗒」、「当」、「当」、「当」连接的声响果然也同削下了三截剑身。

    兄弟二人,同样俊逸,同样表演了一手,这是何等难得的事,众人又热烈的鼓掌叫好,毕云秋把长剑和半截断剑放回桌上。凌干青已喜是眉飞色舞,一把握住了他右手,说道:“兄弟,恭喜你,你也成功了。”

    毕云秋脸上红红的,目中神彩闪动,轻笑道:“这是大哥给我的鼓励。”

    田中玉目光中也露出欣喜之色,说道:“恭喜凌兄啦,镇江剑也有主人了。”

    祝老头又取起镇讧剑,含笑道:“真是难得,凌相公贤昆仲珠树成双,同得镇山、镇江二剑,小老儿但愿二位善自珍惜,以此利器,行侠扛湖,为人间扫除不祥。”说着把剑递给了毕云秋。

    毕云秋接过剑,脸上微红,说了声:“谢谢祝老丈。”

    田中玉道:“还有我呢。”

    他没待祝老头多说,一闪身,伸手从桌上取起毕云秋用过的长剑,和那把已被削断过六截,还剩下一尺多长的断剑,右腕一振,像削黄瓜一样,朝断剑上削去。他削得和毕云秋一样快,但听「嗒」、「嗒」、「嗒」、「当」、「当」、「当」一阵连响,三截剑身,应剑削落。

    凌干青、毕云秋没想到自己同桌的黄蜡脸少年居然也有这般功力,方自怔得一怔,立即替他鼓掌。大家眼看上去的三个少年都能手法俐落,削断剑身,掌声更是雷动。凌干青含笑道:“田兄好俊的功夫。”

    田中玉放回剑,朝他笑笑道:“凌兄过奖了。”

    祝老头道:“田相公,可惜小老儿只有两柄剑,你虽削断了剑,小老儿抱歉,无以为赠了。”

    凌干青忙道:“祝老丈,不要紧,在下这柄剑,送给田兄好了。”祝老头看了他一眼,不觉喑喑点头。

    “谢谢凌兄,这是凌兄的剑,在下如何能要?”田中玉朝凌干青拱了拱手,就朝祝老头道:“祝老丈,我要紧艾匕。”

    祝老头一怔,含笑道:“田相公,小老儿说过,紫艾匕小老儿要留给小徒的。”

    田中玉道:“我拜祝老丈做师父,不就是老丈的徒儿了么?”

    “哈哈。”祝老头大笑了一声,一双豆眼盯着田中玉打量了一阵,才摇摇头道:“小老儿不能收田相公为徒弟。”

    田中玉问道:“为什么呢?”

    祝老头耸耸肩,笑道:“田相公只能拜在小徒门下当徒弟,还差不多,若是拜小老儿为师,小老儿亏就吃大了。”

    田中玉道:“你怎么会吃亏的呢?”

    祝老头道:“因为小老儿和田相公的令祖是朋友,田相公若是拜小老儿为师,小老儿不是矮了一辈了么?吃亏的事儿,小老儿划不来。”

    凌干青看得暗暗纳罕,人家在试剑会开始,就已说得清清楚楚,紫艾匕是留给徒弟的,照理田中玉就不该问他要紫艾匕。等人家再说要留给徒儿的,他又要拜人家为师,这岂非迹近胡闹?但再听祝老头口气,又好像认识田中玉的祖父。

    “哈哈。”这声大笑,笑得苍劲,起自十席来宾的后面一席,正是龙在田发出来的,他已随着笑声,从座上站起,往上面走来,一手执着旱烟管,朝祝老头拱拱手道:“祝老哥一别二十年,你居然认得出兄弟的小孙子来。”

    凌干青暗道:“原来田中玉是他孙子,他方才还说是他徒弟哩。”

    祝老头也呵呵一笑道:“是龙老哥,真是久违了。”

    龙在田喝道:“中玉,还不快给师父磕头?”

    田中玉果然依言朝祝老头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口中说道:“师父在上,弟子田中玉给你磕头。”

    祝老头道:“龙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龙在田大笑道:“这是你老哥二十年前亲口答应的,不论我那媳妇生男生女,都要拜在你门下,可是忘了么?”

    祝老头点点头道:“兄弟说过这话。”

    “那就是了。”龙在田掀须笑道:“所以兄弟特地送小孙子到金陵来拜师的了。”

    祝老头为难的道:“龙老哥,兄弟是说过这话,只是现在只怕不成……”

    龙在田道:“为什么?”

    祝老头望望厅外,说道:“因为跟兄弟要债的人已经来了。”

    厅外,施施然走进三个肩披紫短氅,身穿青布劲装的彪形汉子。这三人全都都浓眉粗眼,年在四旬以上,眉目之间有着一股膘悍之气,一望而知练的是外门功夫,而且不是善良之辈。中间一个冷然道:“祝老头,咱们堂主快要驾到,你尽在这里说着废话,还不快出去迎接?”

    祝老头神色微变,朝龙在田祖孙拱拱手道:“龙老哥,你和令孙先请回座吧。”接着又朝十席来宾连连抱拳道:“诸位来宾,今晚多承光临,小老儿万分感谢,现在试剑会至此结束,诸位都请回去吧,小老儿在此恭送大驾。”说完,又朝大家连连抱拳鞠躬。

    十席来宾差不多全是镇江城中的武林同道,和许多路过镇江的友好,相约而来,他们已经听出祝老头的口气,这三个紫氅大汉不是好惹的人物,谁都不愿多事,闻言纷纷站了起来。

    “坐下。”那中间的紫氅汉子声若洪钟,大声喝道:“在咱们堂主来到之前,谁都不准移动。”

    祝老头神色微沉,抱拳道:“三位朋友这话太过份了,贵堂主要来,和这些来宾,有何关系……”

    “别噜嗦。”中间汉子不耐烦的嘿了一声道:“祝老头,堂主快到了,你还不出去迎接么?”

    祝老头呵呵一笑道:“贵堂主是给小老儿拜寿来的,那有寿翁出迎之理?”龙在田祖孙仍然站在上首并未退下。

    凌干青不愿多事,悄声道:“兄弟,咱们先回座去。”

    毕云秋好事,不愿的道:“大哥,咱们站着看一回咯。”

    只听门口有人大声喝道:“堂主驾到。”紧接着又有两个紫氅大汉急步走入,在门内分左右站立。先前的三个大汉也急忙退到边上,凛然而立。

    就在此时,只见从厅门外大步走进一个身披紫色大氅,中等身材,脸型瘦削,双颧突出的老者。此人年约五十六七,颏下留着数寸长的一撮稀疏黄髭,面目冷森,目光一掠,朝厅上众人还皮笑肉不笑的微微点了下头。大家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光瞧他这份架势,谅来必是大有来头的人,一时之间,全厅登时肃静无哗。

    紫氅老者此时才朝祝老头拱拱手道:“兄弟找了祝老哥多年,直到前几天,才知道你老哥隐居北固山,总算给兄弟找到了,听说今天还是祝老哥的哗诞,兄弟赶来,正好给你老哥拜寿。”

    许多人心里在想:“那三个大汉来势汹汹,原来他们是老朋友。”

    祝老头呵呵一笑道:“姚老哥居然一直没忘记老朽,真是难得,姚老哥现在是紫衣帮的堂主,这拜寿二字,老朽可担当不起,有什么赐教,倒是不妨明说。”

    众人听他说出这姓姚的是紫衣帮堂主,不由得大吃一惊,暗道:“这五个大汉和姓姚的身上,全部披着紫氅,早该认他们的来历了。”

    原来紫衣帮崛起江湖,虽然只是近几年的事,但他们几乎把江湖黑道高手,全都网罗了去,声势之盛,连素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的丐帮,都相形见拙。江湖上人只要一提起紫衣帮三字,无不谈虎色变。这紫氅老者居然还是紫衣帮的堂主,那么这铁匠祝老头,大概也不是寻常人了。

    “哈哈。”紫氅老者大笑一声道:“祝老哥说得是,自从二十年前,兄弟蒙祝老哥手下留情,削去了兄弟左手一指,这份盛情,二十年来,兄弟一直耿耿队在心,原意苦练十年,再来讨教祝老哥的掌中剑,设想到一晃就是二十年,始终没找到祝老哥,等到兄弟找到祝老哥,敝帮总堂却指令兄弟尽弃前嫌,务必把祝老哥请到,还望祝老哥卖兄弟一个面子,屈驾一行。”座上众人听到这里,不觉又是一怔。

    掌中剑卓一绝,名满武林,难道铁匠祝老头,会是掌中剑卓一绝?不错,卓、祝,同音,他是故意化了名,隐居于此的了。祝老头听了紫氅老者的话,呵呵一笑道:“姚老哥要老朽到哪里去?”

    紫氅老者道:“自然是敝帮总堂了。”

    祝老头拱拱手道:“姚老哥请覆上贵帮总堂,老朽年纪大了,今晚备下十桌素斋,就是向镇江城的朋友告别,打算回到故乡去,人老了,总要叶落归根。”

    “卓老哥,这怎么成?”紫氅老者道:“你就是不看姚伯昌的薄面,也总是敝帮总堂来请的,卓老哥花甲初度,正是是盛年,说什么也要去敝帮总堂一行。”他这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号,更使大家暗暗一惊。

    原来这紫氅老者竟是阴阳判姚伯昌,此人在黑道上,可说名头极响,也有人叫他九指判官,因为他左手食指少了一节,故有九指之名,他那节食指,原来竟是给掌中剑削断的。

    卓一绝(祝老头)道:“贵帮要老朽去做什么?”

    姚伯昌(紫氅老者)道:“总堂只要兄弟务必把卓老哥请到,至于有什么事,兄弟就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还有,总堂交代兄弟,卓老哥去的时候,还请卓老哥把花了二十年时间,去芜存菁,精心锻炼铸制的三柄宝剑,也一起带了去,卓老哥要多少报酬,敝帮可以完全照付。”

    凌干青听得一怔,暗道:“原来这三柄剑,卓老丈竟花了二十年功夫才炼制而成的,这就是了,他炼制二十年刀剑,是把百炼精钢的精华留了下来,再经过千锤百炼,一再锻炼,才铸成了二剑—匕。”

    “很抱歉。”卓一绝抱抱拳,笑道:“这更不行了,这三柄剑,老朽都送了人了。”

    姚伯昌道:“卓老哥送给了谁?”

    卓—绝道:“老朽今晚举行试剑会,两柄长剑,送给了两位年轻朋友,一柄匕首,则是留给小徒的,刚才也拜了师。”「刚才也拜了师」,那是指田中玉了,他本来孑然一身,根本就没有徒弟。田中玉听得大喜,那双灵活的眼睛中,闪过了喜悦的光彩。

    姚伯昌目光冷冷的一瞥凌干青、毕云秋两人,问道:“就是他们两个?”

    毕云秋也冷冷的道:“是又怎样?”

    田中玉接口道:“还有我。”

    姚伯昌脸上没有笑容,也并不生气,他一手摸着黄髭,神情冷漠的道:“你们留下长剑,可以去了。”

    毕云秋斜睨了一眼,微晒道:“你说什么?”

    姚伯昌脸色一沉,说道:“老夫要你们留下宝剑,可以走了。”

    毕云秋扳着脸孔,说道:“你凭什么要我们留下宝剑?”

    姚伯昌怒笑道:“就凭这话是老夫说的。”

    “那好。”毕云秋—抬手道:“姓姚的,你把身上这件紫氅留下,可以走了。”

    姚伯昌听得勃然变色,沉笑道:“好小子……”

    卓一绝怕两个年轻人吃了亏再说初生犊牛不畏虎,紫衣帮在武林中声势正盛,怕他们意气用事,连忙劝道:“贤昆仲……”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毕云秋一闪,就欺到了姚伯昌面前,冷喝道:“姓姚的,本公子要你把此氅留下,已经对你很客气了,你还敢出口伤人,狗胆倒是不小。”挥手一掌,「啪」的一声,端端正正掴在他左颊之上。

    姚伯昌明明看他右手掴了过来,就是没来得及躲闪。他是堂堂紫衣帮堂主,被一个年轻小伙子掴上了一个耳光,这还得了?目光一瞪,射出两道冷森的寒芒,盯注着毕云秋,怪笑一声道:“好小子,你……”

    “你还敢骂人?”毕云秋左手扬处,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这回,姚伯昌目光犀利,毕云秋扬掌打去,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目光一注,看到毕云秋掌心金光—闪,不由得神情猛震,往后斜退一步,虽然避开了一记耳光,但他脸上的阴狠凶悍之气,刹那尽敛,还没开口。

    毕云秋已经收回手去,冷哼道:“天底下,讲的是一个理字,我和大哥在试剑会上,承蒙卓老丈以双剑相赠,他送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了,你凭什么要我们留下双剑?难道紫衣帮在江湖上,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么?”他占了一个「理」字,俗语说得好,有理天下通行,无理寸步难行。

    姚伯昌在紫衣帮是一名堂主,但这个堂主,只是总堂下面的三个堂主之一,地位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太高,他如果有损紫衣帮的令誉,可也是担待不起的。他听得不觉连忙陪笑道:“公子教训得极是,敝帮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声誉,自然是最讲理的了,在下方才并不知情,还望公子原谅。”他挨了一记耳光,居然前倨后恭,讲起理来。

    这一下看得卓一绝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这话不象阴阳判姚伯昌平日为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毕云秋冷冷一哼道:“这还差不多,那你还要不要我们留下剑了?”

    “不敢。”姚伯昌连忙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实是误会,卓老哥既已把两柄宝剑送给了二位公子,怎好再要二位公子留下?”

    毕云秋孥眼朝凌干青笑了笑道:“大哥,人家既然不要我们把剑留下了,我们大概可以走了。”

    姚伯昌连连点头道:“是,是,二位公子只管请便。”

    毕云秋道:“大哥,我们走呀。”

    凌干青经毕云秋这么一说,只得点点头,朝卓一绝拱手道:“卓老丈厚赐,小生兄弟那就告辞了。”接着又朝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师和龙在田祖孙拱手,才和毕云秋一同步出大厅。田中玉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凌干青,一直望着他后影在大厅外消失了,他还似依依不舍的望着门外黝黑的天色发楞。

    姚伯昌等凌干青、毕云秋二人一走,他「堂主」的架子又端了起来,深沉的目光,掠了一下十席来宾,一挥手道:“诸位现在可以走了,只是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诸位走出厅门,最好就把它忘了,若是敢有半句泄露的话,诸位必然会想到它的后果,应该是如何严厉的了。”他对毕云秋讲理,对这些来宾却又不讲理了。

    十席来宾自然都知道紫衣帮的历害,大家谁也不敢作声,纷纷离座。卓一绝连连拱手道:“诸位好走,老朽谢了。”

    姚伯昌目光一注龙在田,嘿然笑道:“这位大概是和卓老哥齐名的掌中指田老哥了,今晚真是幸会。”

    龙在田呵呵一笑:“姚老哥好说,老朽更名龙在田,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今晚是送我小孙子拜师来的。”

    姚伯昌又瞥了他身边的田中玉一眼,点头道:“卓老哥的掌中剑,确是武林一绝,令孙能拜在卓老哥门下,可喜可贺……”接着又朝卓一绝拱拱手道:“卓老哥,兄弟还是一句老话,要请你老哥赏个薄脸,这是敝帮诚意相请,卓老哥也总听说过,敝帮决定之事,是从不更改的,也没人可以更改,还请老哥三思。”他这番话,软中有硬,也暗寓威胁之意。

    卓一绝一笑道:“贵帮盛意,老朽至为感激,只是贵帮找老朽何事,连姚老哥都说不出来,要老朽如何答复呢?”

    姚伯昌已有不耐之色,道:“卓老哥只要知道是敝帮奉邀就好了,去与不去,一言可决,何用藉词推宕?”

    卓一绝勃然作色道:“姚老哥奉贵帮总堂之命,是来邀请老朽的?还是来绑架的?若是邀请,老朽就得有考虑的余地,若是绑架,那就不用多说,直截了当的动手,把老朽绑去就是了。”

    龙在田道:“姚老哥,这样好了,贵帮邀请卓老哥,自然是一番好意,老朽觉得还是让卓老哥考虑考虑,再作答复何如?”

    姚伯昌道:“田老哥的意思,卓老哥几时才能答复?”

    “老朽现在已经更名龙在田了。”龙在田道:“这样吧,卓老哥明天再行答复,如何?”

    姚伯昌道:“你龙老哥愿意作保么?”

    “哈哈。”卓一绝怒笑一声道:“姚伯昌,难怪你要给凌二相公打了一个耳光了,你这话简直放屁,我卓一绝为什么要人担保,既然龙老哥已经说出口了,我就依他的,你明天中午来听答复,现在快些给找走吧。”

    姚伯昌方才当着众人挨了一记耳光,硬是不敢发作,闷在肚子里,他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如今听了卓一绝的话,不禁脸色大变,厉笑一声道:“卓老哥,兄弟是奉命行事,你瞧不起兄弟,那就是瞧不起敝帮了。”

    “阿弥陀佛。”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师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合十道:“姚施主请听贫僧一言,龙施主既然打了圆场,说出明日中午再作答复,姚施主就该卖个面子给龙施主的了。”

    姚伯昌沉声问道:“大和尚是什么人?”

    法善大师一手提着十八颗檀木念珠,缓缓的拨着,含笑道:“贫僧法善,忝为本寺住持。”

    姚伯昌看他拨动念珠,那串檀木念珠上,还挂着一小方镌有「佛」字的紫金如意牌,心头不禁暗暗一怔,这紫金如意牌来头可不小,那是少林寺长老身份,才有这方金牌。

    姚伯昌只是紫衣帮总堂底下的一名堂主,自然不好开罪一个少林寺的长老,尤其掌中双杰,也不是好惹的人,这就含笑抱拳道:“大师说得极是,龙老哥说的话,在下自当尊重,那好,卓老哥,兄弟明午再来听老哥的答复,老哥好好考虑考虑,兄弟告退了。”说完,略一拱手,转身往外行去。那五个短氅汉子,跟在他身后,像一阵风般退了出去。

    田中玉道:“这姓姚的好横,师父,依了我,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龙在田叱道:“你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怎可如此口发狂言?你可知道对付一个姚伯昌,并没什么,但紫衣帮的势力,遍及讧湖,你能惹得起?”田中玉低下头,没敢作声。

    卓一绝含笑道:“龙老哥远来,今晚请到蜗居权宿—宵,也可一叙契阔,咱们这就走吧。”一面朝法善大师拱拱手道:“多承大师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法善大师合掌还礼道:“老施主和贫僧方外论交,这么说岂不见外了?”

    卓一绝拿起桌上紫艾匕,双手郑重的递给了田中玉,说道:“徒儿,这柄剑为师传授与你,希望你善自珍惜,莫辜负了为师二十年苦心。”

    田中玉喜心倒翻,急忙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双手接过,说道:“弟子决不有负师父的期望。”

    卓一绝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好,起来吧。”

    三人别过法善大师,出了甘露寺,卓一绝道:“龙老哥今晚怎么会找来的?”

    龙在田呵呵一笑道:“兄弟先听酒楼上传说着凤凰池突然干涸,后来又听说一个姓祝的铁匠铸制了三柄剑,今晚在甘露寺举行试剑会,两者联起来,就可想到那凤凰池的干涸,必然和炼剑有关,能因炼剑而致灵泉干涸,必然是炼剑名师无疑,当今之世,称得上名师的,那就非你卓老哥莫属了。”

    卓一绝大笑道:“知我者龙兄也。”

    龙在田大声笑道:“这就是掌中双杰咯。”

    卓一绝点头道:“所以你要小孙子拜我为师,哈哈,秦始皇并吞六国,你居然要你小孙子来个并吞双杰了。”

    龙在田忽然轻唉一声道:“兄弟带着小孙子来找上你老哥,也是不得已的事……”卓一绝口中「啊」了一声,他听出龙在田话中另有文章,不禁回过头去,正待问话。

    只听龙在田问道:“卓兄炼了二剑一匕,怎么会把凤凰池水吸干的呢?”

    卓一绝是老江湖,自然听得出龙在田这是故意乱以他语,心中暗道:“莫非他有什么话,不愿当着小孙子说出来了?”

    一念及此,立即轻轻一笑道:“这凤凰池下,原有一处泉眼,这是山川灵气所钟,炼剑的水,就是要有灵气,尤其在每日子夜,是清轻之气始生之际,兄弟在这里淬炼三口宝剑,花了二十年功夫,已把泉中灵气尽行吸收到剑上,泉水本已缺乏灵气,但山不至于干涸,据兄弟的估计,再有一个甲子,这灵气方可恢复……”

    田中玉好奇的道:“那么怎么会干涸的呢?”

    卓一绝轻轻叹了口气道:“这要怪我太大意了,凡是一口宝剑,快到炼成之时,剑气必然会冲霄直上,所谓剑气冲牛斗者是也,因为我在此炼剑,不愿使人知道,每逢剑气快要升腾之际,我就功贯剑身,举剑向池,把剑气逼入水中,最后一次,我炼紫艾匕时,剑气已到了十二分火候,一时控制不住,这也只能说我的功力修为不足以驾御剑气,也可以说紫艾匕的剑气太强了,剑气骤发,一下穿破泉眼,当晚水势暴发,有如山洪,一泻尽泄,从此就日渐干涸了。”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山腰间的小茅屋门口。

    卓一绝开了门,点起一盏油灯,让龙在田祖孙入屋,一面说道:“龙兄,你们祖孙俩坐一坐,兄弟去拿些酒菜来。”

    田中玉道:“师父,弟子去帮你拿。”

    “不用。”卓一绝道:“酒菜是现成的,我去拿来就是了。”独自往后间走去,不多一会,他果然端出几个盘子,那是风鸡、卤蛋、干笋、和油氽花生米。另外是一坛陈年花雕。

    龙在田道:“怎么,你知道兄弟今晚会来?”

    “那倒不是。”卓一绝笑了笑道:“这些酒菜,本来是兄弟替我自己准备的。”他取过两只饭碗,拍开酒坛上的泥封,用口吹了口气,吹去坛口碎泥,各自倒一碗。

    “师父。”田中玉问道:“怎么是给你自己准备的呢?”

    卓一绝道:“为师今晚这「试剑会」,就是为了觅一个徒儿的心念,打算把紫艾匕传给他……”

    田中玉道:“这和喝酒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了。”卓一绝取起大碗,说道:“龙兄,来,咱们先喝酒。”说完,喝了一大口,才咂咂嘴角,又道:“为师方才不是说过么?打算明天就离开这里,为师既要离开这里,我今晚新收的徒儿,就用不着跟我一起走……”

    田中玉道:“为什么呢?”

    卓一绝用手抓了几粒花生米,丢入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阵,接着笑道:“为师可不是真正的收徒儿,说得明白些,为师只是替紫艾匕找—个主人,替我掌中剑找一个传人,如此而已,他自然用不着跟我走了。”

    他不待田中玉再问,接下去道:“为师准备了一坛酒,就是独自—个人喝的,这坛酒,足可消磨一个晚上了,有一个晚上,学为师的「掌中剑」,大概也可以粗通诀要了。”

    龙在田含笑道:“卓老哥当时看上的大概是那个叫凌干青的小兄弟了。”

    “不错。”卓一绝道:“那姓凌的兄弟二人,尤其是哥哥,英气内敛,眉目轩朗,不但一身武功不错,宅心更是光明磊落,他年必是武林后起之秀。”

    “英雄所见略同。”龙在田点着头呵呵笑道:“卓老哥眼力不错,若要收徒,换了兄弟,也会属意姓凌的哥哥了。”

    田中玉道:“难道他弟弟差了么?”

    龙在田道:“当然也并不差,只是和他哥哥比起来,眉宇之间就缺乏英飒之气,而且因为他是弟弟的关系,未免有些骄纵惯养。”

    卓一绝道:“对极了,龙老哥说的一点也不错。”

    龙在田喝了口酒,抬目问道:“卓老哥,那么我这小孙子呢?”

    卓一绝道:“令孙脸上戴了面具,兄弟如何看得出来?”

    龙在田回头道:“中玉,你现在可以把面具拿下来,给师父看看了。”田中玉眼中微有忸怩之色,但依然取下了面具。

    卓一绝只朝他看了一眼,口「唔」了一声,问道:“他已经学会你老哥的「掌中指」了?”

    龙在田道:“不瞒老哥说,小孙身体单薄,大概只学得六成火候。”

    “很好。”卓一绝站起身道:“龙老哥且请在这里独酌一回。”一面朝田中玉招招手道:“徒儿,你把面具戴上了,随为师来。”说完,转身往后面行去。

    龙在田心知卓一绝要传小孙子的「掌中剑」了,这就吩咐道:“中玉,你还不快随师父进去?”田中玉答应一声,戴上面具,一手拿起紫艾匕,急忙跟着往里行去。

    里间,是一个狭小的厨房,除了一座土灶,就没有什么东西。卓一绝也没点灯,光线只是从前面透进来的一点灯光,初时田中玉跟着走入,几乎看不见物事,慢慢的总算依稀可以看清一些了。

    卓一绝随手捡了一段七八寸长的松柴,说道:“为师这就教你一式「掌中剑」,这一招可以说是集剑术中的奇奥之学,虽非为师研创,也是为师的师祖历代传下来的独门功夫,为师花几十年精力,所悟解的变化,也只有三个,一旦使出来,很少有人能够破解。”

    田中玉心中暗道:“原来「掌中剑」只有一招,三个变化。”

    卓一绝道:“现在你看仔细了。”他缓缓把手中松枝在掌上一竖,轻巧的向外推出,接着又道:“这一招看去简单,实则包含了许多变化,但为师只研悟了三个变化,在江湖上已博得一绝之名,你必须熟记住这三个变化,才能发挥出掌中剑的威力来……”他手势一翻一覆之间,松枝就划出了三个不同角度的攻势。

    因为他松枝划得很慢,所以田中玉很容易看得清楚。卓一绝一面比划,一面口念着四句口诀,每一句都把要点讲解得极为详细。田中玉先前只觉剑招只有一式,现在用心凝听,渐渐就觉得这一式剑招,果然极为博大精探,自然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牢记在心。

    卓一绝传完一招剑法,就随手把那段松枝递过来,说道:“你一个人慢慢在这里练习吧,记住,紫艾匕锋利逾恒,你在设有练熟这一招这前,千万不可使用,为师要和你祖父喝酒去了,如有不懂或难解之处,再来问为师好了。”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田中玉等师父走后,就一个人依样葫芦练习起来,他先前看师父示范,好像甚是简单,这回自己练习起来,竟然一无是处,越练越觉不对。再细诵口诀,和思索方才师父讲解过的每一句话,又分明丝毫没错。他是个内心倔强之人,师父教他的口诀一句没忘,自然不肯跑到前面去问师父,只是一个人冥思玄索,摹拟着师父方才教自己的招式,一丝都不肯放过,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

    前面,灯蕊已经结了一个大如意,掌中双杰卓一绝和龙在田在大碗喝酒,低声交谈。卓一绝抬目道:“龙老哥,你方才说带着令孙,来找兄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究竟你遭遇了什么困难?”

    龙在田竟然轻轻叹息道:“老哥不出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兄弟改姓埋名,也有十六年了,兄弟现在不是改姓龙了么?”

    卓一绝惊异的道:“老哥是避仇,还是……”

    “都不是。”龙在田道:“我是在侦查一件事,这件事和小孙关连甚大,他……”他突然改以「传音入密」和卓一绝说话。卓一绝听得一楞,也同样以「传音入密」,和他说话,两人一面喝酒,一面就以「传音入密」交谈。突然,两人同时放下了酒杯,互望了一眼。

    龙在田低声道:“来人身手极高。”

    “似乎还不只一个。”卓一绝忽地站起身道:“兄弟去去就来。”迅快转身往厨房闪了进去。

    田中玉还在一手拿着松枝,练习「掌中剑」,他经过一番耐心的思索、摹拟,一再的改正,渐渐已领悟到一点诀要,忽然看到师父闪了进来,正待开口。

    卓一绝可没让他叫出声的来,抬手点出一指,抓起田中玉身子,也抓起了紫艾匕,身形迅快一下闪到了灶下,用脚扫开散乱的松柴,露出一方木板,他揭开木板就有一个黑越越的窟窿,一跃而下,把田中玉放下,就退出窟窿,阖上木板,把松柴盖在上面,然后又匆匆退出。

    龙在田朝他颔首一笑,低低的道:“把他安顿好了?”

    卓一绝点点头,一面说道:“来,龙老哥,明日即天涯,这坛酒,还有半坛哩,咱们兄弟虽得聚首,今晚共谋一醉,非把它喝完不可。”

    龙在田笑道:“卓老哥,这坛酒没有五十斤,也有四十六七斤,喝完了,每人肚里就得装进二十四斤,兄弟只怕不成……”

    只听门外有人尖声笑道:“二位雅兴不浅啊。”

    木门无风自启,缓步走进一个须发皆白的瘦小朱衣人,朝两人打了个稽首,一脸笑容的道:“贫道路经此地,闻到一阵酒香,才不速造访,二位不嫌打扰清兴吧?”这老道话声尖细,笑起来使人有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两人方才明明听到茅屋四周,至少已经潜伏了五六名高手,那么这朱衣老道是他们领头的人了。卓一绝、龙在田都是多年的老江湖了,自问只要是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就算没有见过,多少也有个耳闻,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老道的来历。

    卓一绝拱拱手笑道:“道长光降,欢迎之至,请坐。”

    “哈哈。”朱衣老道尖笑道:“有主人这句话,贫道就不客气了。”他是闻到酒香才找来的,这话当然未必是真,但身为主人的卓一绝,明知他说的是假,也只好当他是真的了,转身到厨房取了一双碗筷,放到桌上,随手又给他倒了一碗酒。

    “谢谢。”朱衣老道举起酒碗,大口的喝了一口,笑道:“好酒,二位一起来。”他举筷夹了一块风鸡,大吃起来。

    龙在田、卓一绝猜不透他的来意,两人互望了一眼。龙在田拿起酒碗,朝朱衣老道一举,说道:“咱们还没请教道长的道号,在下先敬道长一碗。”一口喝了下去。

    “呵呵,好说,好说。”朱衣老道端起酒碗,同样一口气喝干,才举袖抹抹嘴角,笑道:“贫道的贱号,就在道袍上了。”

    “朱衣道长?”卓一绝口中说着,给他倒满了酒,心里却暗暗哼道:“朱衣二字,岂能作为名道,他明明是在胡说了。”

    “没错,没错。”朱衣老道连连点头,笑道:“贫道就是朱衣道人,来,贫道敬主人一碗。”举碗一饮而尽,卓一绝只得和他干了一碗。

    龙在田笑道:“道长豪迈本色,酒量如海,在下敬佩得很。”

    “酒肉道士。”朱衣老人呵呵笑道:“酒肉道士。”他绝口不提来意,只是和两人喝酒,好像他真是为喝酒而来。

    “道长风趣得很。”卓一绝大笑一声道:“只不知道长宝观何处?”

    “游方道士。”朱衣道人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笑道:“酒肉道士那有什么道观?美其名云游四方,哈哈,云游四方的游方道士而已。”没一句话,能问得出他的底细来。

    “佩服佩服。”龙在田也大笑一声,举起酒碗道:“道长,咱们再干一碗。”朱衣道人对喝酒倒是毫不推辞,果然又和龙在田干了一碗。

    卓一绝倒满了酒,也道:“来,在下也和道长干一碗。”

    朱衣道人又干了一碗,这回他打了一个酒呃,眯着眼望望两人,忽然举手一拍桌,大笑道:“二位这朋友,贫道总算交上了,不瞒二位说,贫道喝了你们的酒,也不算是白喝……”

    卓一绝心中一动,问道:“道长语带玄机,在下不大明白,道长何妨明说?”

    朱衣道人大笑道:“二位不明白,何妨到门口去看看?”

    龙在田故意道:“难道道长也带了一坛好酒来,放在门口么?”

    “酒倒不曾带来。”朱衣道人摇摇刮晃的站了起来,笑道:“但确实有几样好东西,放在门口,二位怎不随贫道出去看看?”他脚下踉跄的朝门口走去。

    龙在田、卓一铯互望了一眼,忍不住跟在他身后,跨出了柴门。朱衣道人伸手一指,呵呵笑道:“二位瞧瞧,这是什么?”他就是不伸手,龙在田、卓一绝也看到了,门口果然有一堆东西。不,那是六个穿站紫色劲装的大汉,他们好像都睡熟了,一个叠一个,堆在一起,那正是紫衣帮的人。

    龙在田、卓一绝不由得一怔,这六个人自然正是刚才自己两人喝酒时听到的声音,朱衣道人居然意有如此快速的手法,把他们一齐制住,还堆砌了起来。朱衣道人得意一笑道:“二位现在看清楚了。”他两手一伸,一左一右搭在龙在田和卓一绝的肩头,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举脚踢着他们。口中道:“起来,你们可以走了。”那六个紫衣大汉经他一踢,立即翻身跃起,各人迅快地掣出兵刃。

    “好酒。”朱衣道人眯着眼睛,打了个酒呃,说道:“贫道当真喝醉了,二位就送贫道下山吧。”龙在田、卓一绝一左一右扶着他如飞往山下而去。

    六个紫衣大汉几乎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两人扶着朱衣道人飞奔下山,其中一个大声道:“快追。”六个人同时双足一顿,纵身扑纵而起。

    再说凌干青、毕云秋两人,各自得了一柄宝剑,走出甘露寺。凌干青道:“兄弟,卓老丈和那姓姚的事未了,我们不该走的。”

    毕云秋回头笑道:“卓一绝是出名的掌中剑,还有一个掌中指站在边上,你怕他吃了亏么?”

    “掌中指?”凌干青惊奇的道:“你说的掌中指是谁?”

    “就是龙在田咯。”毕云秋道:“和掌中剑卓一绝有数十年交情的,只有掌中指田有甲了,他自己化名龙在田,但他小孙子却叫田中玉,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凌干青道:“兄弟怎么知道的呢?”

    毕云秋笑道:“大哥连掌中双杰都不知道么?”

    凌干青道:“愚兄初出江湖,从未听人说过。”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道:“兄弟瞒得愚兄好紧,你不但武功很高,而且对江湖人物,也知道得很多。”

    毕云秋眨眨眼睛,笑道:“小弟几时告诉过大哥,我不会武了,至于江湖人的,大哥在江湖上多走几天,自然也会听人说起了,这有什么稀奇的?”他回头问道:“时间不早了,大哥落脚在哪一家客店呢?”

    凌干青道:“愚兄尚未落店。”

    毕云秋道:“没关系,我住在王记老店,大哥去了,再开一个房间好了。”

    凌干青道:“你我兄弟,有一个房间就够了,我们正好促膝谈心。”

    “啊,不。”毕云秋脸上不禁一红,忙道:“小弟睡相不好,大哥还是另开一个房间,也可以睡得舒服些,出门在外,还省这些小钱,岂不吝啬?”

    凌干青笑道:“好,好,愚兄可不是吝啬的人。”两人脚下加紧,匆匆赶回城中,王记老店坐落在北大街街尾,地方清静,在镇江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大客栈。

    毕云秋领着凌干青直入后面第三进,那是最上等的房间。店伙看到毕去秋回来,连忙哈着腰道:“公子爷回来了。”

    毕云秋问道:“我隔壁那间房还空着么?”

    店伙连连陪笑道:“有、有,公子爷还要一间房吗?”

    “废话。”毕云秋道:“我大哥来了,自然还要一间房了。”

    “是,是。”店伙抢着走在前面,先替毕云秋打开了房门,点起灯烛,然后又打开了隔壁的房门,点上了灯,陪笑道:“这位公子爷先看看房间……”

    毕云秋道:“不用着,就这一间好了。”店伙应了两声「是」。

    毕云秋又吩咐道:“你去沏一壶好茶来。”

    店伙应着是,陪笑道:“公子爷放心,这里是官房,沏的都是最好的上品茶叶。”说着就匆匆退去,不多一会,打来了两盆洗脸水,然后又沏了一壶清茶送上,方自退去。

    凌干青在隔壁房中洗了把脸,才回到毕云秋的房中。这后进官房的设备,果然比一般客房不同,不但地方宽敞,除了一张铺着又厚又软簇新被子的大木床之外,还有一张书桌,一张锦披椅子,临窗另有两把太师椅,一张小方几,布置得相当雅洁。

    |||毕云秋已经在那两只金边白瓷茶蛊里,倒好了茶,看到凌干青走入,就含笑道:“大哥请坐。”

    凌干青在他对面坐下,说道:“这家客店的房间果然不错。”

    毕云秋道:“这茶也不错呢,是道地的杭州龙井。”他突然抬目问道:“你到镇江来,是做什么的?”

    凌干青道:“我……”他被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毕云秋眨了下眼,望着他笑道:“大哥有难言之隐?”

    “那倒不是。”凌干青说道:“因为此事说来话长。”

    “对了。”毕云秋道:“关于大哥的事,小弟还一无所知,大哥说出来听听好么?”

    凌干青爽朗一笑道:“自然可以。”于是他从父亲得到江湖传言,关外紫衣煞神要向云中鹤管崇墀寻仇,父亲拿着木剑道长的一支木剑,亲上茅山说起。

    “慢点。”毕云秋摆了下手,问道:“紫衣煞神和云中鹤管祟墀有什么仇呢?”

    凌干青道:“那十五年以前,管叔父护镖出关,归途投宿客栈,遇上了一个彪悍凶徒企图调戏单身女客,那女客带了一个三岁女孩,吓得大哭起来,被那凶汉一把抓住,奋力掷出窗外,幸亏管叔父把她双手接住,才保了小命,当时管叔父激于义愤,以一记「劈卦掌」把对方击伤,那人自称是紫衣煞神门下,声言必报此仇,这就是结仇经过,那么紫衣煞神替徒弟报仇,自然不是空穴来风的了。”

    毕云秋很注意的问道:“紫衣煞神的徒弟,总有个姓名吧?”

    凌干青道:“这个,管叔父好像没说过。”

    毕云秋又道:“那么那个小女孩呢?她姓什么呢?”

    凌干青道:“这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先父说过,好像那妇人是中原口音,到关外探亲不遇,流落旅邸,管叔叔还送了她五十两银子……”

    “啊。”毕云秋身躯微微一震,急着问道:“后来呢?”凌干青就把父亲走后,柳凤娇前来寻仇,启元子如何要自己跟他同上茅山,才知父亲已死于柳凤娇之手,自己就拜木剑道长为师,在茅山学艺。

    毕云秋问道:“那么管家呢?紫衣煞神、紫衣煞神的徒弟有没有去寻仇呢?”

    凌干青道:“后来才知道紫衣煞神要向管叔父寻仇,只是柳凤娇放出来的谣言,目的就是要先父还去木剑,她才能向先父和管叔父下手。”

    毕云秋问道:“柳凤娇也向管家去寻仇了么?”

    “自然去了。”凌干青道:“家师当时接受了先父的请求,就派大师兄丹元子赶赴南陵,但据大师兄回来说,管叔父家有一位异人暗中相助,把柳凤娇赶跑了,所以大师兄就没有现身。”

    “异人?”毕云秋好奇的问道:“大哥,那异人是谁呢?”

    “姜太公。”凌干青就把大师兄丹元子目击柳凤娇遇上姜太公的事,说了一遍。

    第四章姜老太公毕云秋听得笑出声来,说道:“他写一张「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就这么管用吗?”

    凌干青道:“愚兄听家师说,那人就是姜太公姜竹坡,昔年人称武林福星的前辈奇人。”

    毕云秋道:“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凌干青道:“这是五十年以前的事,贤弟自然没听人说过了。”

    毕云秋问道:“大哥也是刚下山,怎么没回家去却到镇江来的呢?”

    凌干青道:“愚兄下山之后,自然要回家去祭拜先父,这次到镇江,是寻剑来的。”

    “寻剑?”毕云秋好奇的问道:“大哥早已知道卓老丈的「试剑会」,才赶来的?”

    “那倒不是。”凌干青笑道:“我是寻我失落的剑来的。”

    毕云秋道:“大哥失落了一柄剑么?剑是随身之物,怎么会失落的呢?”

    凌干青道:“那是家师传给我的一柄软剑……”他把自己回家拜祭父墓,听到箫声,如何遇到聂小香,她把小楼让给自己,第二天早晨,发现青藤不见,大概说了一遍。当然,不该说的地方,就略去不说了。

    毕云秋眨眨眼,道:“这么说,那聂小香住在尊府后园的小楼上,就是为你这柄剑去的了,她人长得美不美?”

    凌干青脸上一红,说道:“愚兄当时并不知道她会武功,尤其那酒中也可能做了手脚。”

    毕云秋笑道:“这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

    凌干青道:“贤弟休得取笑。”

    毕云秋神秘一笑,问道:“大哥到底是找剑,还是找人呢?”

    凌干青道:“剑是她拿走的,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回剑来。”

    毕云秋微微摇头道:“椐小弟看,她聂小香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了,人海茫茫,大哥到哪里去找她呢?”

    凌干青道:“这柄剑,是家师一位去世的老友的,纵是天涯海角我非找回来不可。”

    毕云秋问道:“大哥一点眉目也没有,如何找得到她呢?”

    凌干青道:“那聂小香的口音,不是镇江,便是杨州,所以愚兄想到这两地方瞧瞧,如果她是柳凤娇一路的人,那就更好,只要找到柳凤娇就好了。”说到这里,目注毕云秋,问道:“贤弟呢,现在该你说说自己了。”

    毕云秋脸上微微一红,笑道:“小弟没有大哥这样曲折离奇,香艳动人的故事可说,小弟会一些粗浅功夫,那是家传的,说出来令人脸红,这次是奉先母之命,到芜湖去找一位世伯就是这么简单了。”

    凌干青点点头,说道:“这么说,我们明天就分手了?”

    毕云秋听得一怔,勉强笑道:“大哥如果愿意留一天,我们就可以多聚一天了。”

    凌干青想到自己父仇未报,连师父传给自己的宝剑也失落了,心头自是十分焦急,想了想道:“不瞒贤弟说,我们一见如故,结为兄弟,我自然希望多盘桓几日,但愚兄亲仇未报,师剑失落,愚兄实在片刻难安,你我兄弟,来日方长,我们只好约个日期,以图后会了。”

    毕云秋点点头道:“大哥有事,自然该去办事要紧,这样好了,小弟芜湖事了,自会去找大哥的,时间不早,大哥也可以去休息了。”

    凌干青道:“今晚一叙,明朝即是天涯,我们何不妨古人西窗剪烛,同榻共话,不知弟意下如何?”

    毕云秋脸上又是一红,忙道:“大哥方才不是说来日方长?大哥负血仇,如果剑是柳凤娇派人窃去的,她会随时随地现身,大哥自然要加倍小心,今晚话到天明,还是要分别的,但大哥如果一晚未睡,体力耗损,万一遇上强敌,教小弟如何放心?再说,小弟明日一早也要赶路,所以还是好好的睡一觉,才能养足精神的了,大哥去睡吧。”

    凌干青道:“贤弟说得也是,好,贤弟那就早些安息吧。”他伸手握住了毕云秋的手,久久不放。

    毕云秋脸上又是一红,任由他握着,赧然笑道:“大哥真是多情……”他轻轻缩回了手,说道:“快去睡吧。”

    凌干青:“贤弟也可以睡了。”回到房中,只觉别情愁绪,一齐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成眠,耳中也隐约听到隔壁房中的毕云秋辗转反侧,敢情和自己一样,没有睡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的,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等到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急忙起身下床,眼看红日已经照上窗棂显然时间已不早了。凌干青推出门去,店伙已在房外伺候,含笑道:“公子爷起来了,公子爷的令弟已经走了,他要小的不可惊动公子爷,好让公子爷多睡一会……”

    凌干青一怔,问道:“我兄弟已经走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店伙陪笑道:“他一早就走了,把房钱都付清了,还赏了小的三两银子,交代小的,等公子爷起来,告诉你老一声,他有事先走,要你老路上诸自珍重。”

    凌干青唉道:“他走了也不告诉找一声,好,你去给我打盆洗脸水来,我也要赶路呢。”

    店伙巴结的应了声「是」,回身出去,不多一会,送来了面水,接着又端上四碟小菜,一锅稀饭,和一笼小笼包,说道:“这也是公子爷的令弟交代小的,给你老准备的早点。”凌干青点点头,盥洗完毕吃过早点,又赏了店伙,一锭碎银,才出门而去。

    出得北门,这是通向渡口的一条大道,时有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正行之间,忽见前面不远,正有一个青衫少年匆匆的赶路,这人后形看去极为眼熟。再一思索,才想起他正是昨晚和自己同席,后来拜卓一绝为师的田中玉。

    凌干青心中暗道:“他不是和他祖父在一起么?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而且看他行动有些慌张,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心中想着,只见田中玉东张西望,走到路边一棵大树下,低头看了看,忽然朝右首一条小径上急步行去。

    凌干青觉得奇怪,行近大树,也目光一住,才发现大树根旁,有人用木炭划了一个箭头,正好指向那条小径。一时觉得好奇,就放缓脚步,远远跟了下去。前面的田中玉是十分焦急,脚下行走得极快,但一路上却是边走边看,似是在找路边的暗记。

    不多一回,已经到了一座小山脚下,那是一片浓密的杂林,他低头看了一眼,就朝林中一躬身钻了进去。凌干青赶到林下,果然又发现了一道木炭划的箭头,指向林中,心中暗道:“他照着木炭划的箭头,找到这里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呢?”

    当下也毫不犹豫的轻轻闪入林中,脚下稍微一停,侧耳细听,好像林木深处,隐隐有人声传了过来,这就循着声音寻去。这片杂林,占地不小,但树林之间,有疏有密,有些地方树身生得极密,枝叶交叉,较为幽暗,有些地方,中间枯死了一片,就较为空旷,成了一片枯叶的草地。

    凌干青渐渐走近,就听到田中玉嫩而且清的口音大声道:“你们约我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怎不明说,在下可没工夫和你们闲扯谈。”

    “这并不是闲扯谈。”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笑道:“咱们约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你心里不明白?”

    田中王道:“我不明白。”

    两句话的工夫,凌干青已经找到地点了,那正是树林的一片空地,田中玉一手叉腰,站在那里,他对面是三个紫衣劲装汉子,刀未出鞘,但已品字形,等于围着他了。凌干青隐到两株树后,也站停下来。

    只见中间一个断眉汉子嘿然笑道:“你不是在找人吗?”

    田中玉听得身子一颤,怒哼道:“你们知道我爷爷和师父的下落?”

    那断眉汉子阴笑道:“这就是咱们约你来的原因,你现在明白了?”

    田中玉道:“这么说,我爷爷和师父是你们紫衣帮劫持去的了?”

    凌干青听得一怔,暗道:“他爷爷、他师父,被紫衣帮的人掳去的了?”

    那断眉汉子道:“咱们要问你的,也是这句话,你祖父、你师父到哪里去了?”

    田中玉惊凛的道:“不是你们劫持去的?”

    断眉汉子道:“我们劫持的,还会来问你吗?”

    田中玉焦急的道:“那是什么人劫持我爷爷呢?”他似乎急要走。

    “站住。”断眉汉子道:“你急着要走了吗?”

    田中玉突然转过身来:“我要走,你也管得着吗?”

    断眉汉子道:“老子是说你不要走了。”

    田中玉道:“为什么?”

    “不用多问。”断眉汉子道:“你只要跟我们走就是了。”

    田中玉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断眉汉子大笑一声道:“因为你跟我们去了,你祖父、你师父自然会都来的了。”

    田中玉道:“我若不去呢?”

    断眉汉子道:“不去恐忙不行吧。”

    田中玉哼道:“我偏不去,你们能拿我怎样?”

    断眉汉子大笑道:“好小子,那可由不得你。”

    田中玉倏然后退半步,冷声道:“你们想和我动手?”

    “锵。”紫光如电,一下掣出了紫艾剑来,当胸一横,哼道:“你们来试试看?”

    “好小子,你真要咱们费番手脚。”

    断眉汉子朝两个同伴歪了下头,右手已经撤出刀来,喝道:“这小子要来硬,咱们就把他拿下了。”其余两人也迅快的撤下朴刀,一左一右朝田中玉逼上了一步。

    凌干青从他们行动上看得出来,这三个紫衣大汉身手矫捷,武功定然不弱,只不知田中玉是不是他们的对手?自己该不该出手?正在考虑之际,四人已经动上了手,但听断眉汉子口吆喝一声,朴刀竖立,右足直踏逼上,刀尖一转,指向田中玉咽喉。

    田中玉蜡黄的脸上,一无表情,口喝了声:“来得好。”紫艾剑划起一道紫色精芒,横撩而出。

    断眉汉子见多识广,一见田中玉手中紫艾短剑,光芒极浓,心知是一柄利器,他不但刀法熟练,对敌经验更是丰富,岂肯和你硬砸?刀光一闪,忽而偏左,忽而偏右,只是不和你紫艾剑接触,攻势却是绵绵不绝。他左右二人同样刀划弧形,倏退倏进,三口刀联成一面光芒,盘空匝地,飞卷如风,没有几回合,就把田中玉困在中间。

    不,把他剑光压缩了下去。凌干青心中暗道:“掌中指龙在田的孙子,怎么如此不济?”田中玉原本一意想利用手中宝剑去削对方兵刃,但对方三人身法轻灵,刀法纯熟,处处迥避着他的剑势,一人遇险,两人互援,因此本来是田中玉攻出去的剑势,往往反而要迥剑自保。

    这一来,使得田中玉就陷入了左右支拙,尤其三人一经联手,刀势猛锐无匹,好像他们平日练的就是三人联手的刀法,一时之间,把田中玉逼得团团乱转。但三人也心中明白,对方手中短剑的厉害,只要田中玉剑光划到,三人中必有一人往后跃退,只是田中玉手中是一柄短剑,剑短了,就无法发挥剑的功能。

    江湖上本有「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但田中玉还是初次试展短剑,未能得心应手,是以在动手之际,总是嫌剑短了。原来他使的只是一套江湖上极普通的「三才剑法」,他祖父以「掌中指」出名,不擅剑法所以只教了他一套普通剑法。

    尤其「三才剑法」应该使用长剑,大开大阖,自然不适宜使用短剑,他使的是只有一尺三寸的短剑,自然时有够不到敌人的感觉了。这一阵工夫,田中玉被他们三人的刀势逼得又气又急,心中暗道:“我何不试试昨晚只学了一半,还没完全学会的剑招?不知管不管用?”心念一动,正好右首一人一刀斜劈过来,他身形一侧,举足跨上半步,短剑斜竖,朝外削出。

    这一式,他昨晚练了很多,始终没有练好,哪知此时使将出来,居然中式。但听一声痛嗥,血尤乍现,右首汉子一条右臂,已被他一剑齐肩削下,手臂和钢刀同时坠地,那人痛得连退数步,蹲下身去。

    田中玉一击得手,精神不觉大振,剑势一下划向对面的断眉汉子,但他这记却是虚招,待得断眉汉子急急跃退之际,他身形一个轻旋,紫艾剑一招「穿云射日」,向左首汉子眉心射去。左首汉子赶紧撤刀右闪,就在此时,田中玉左手一掌朝他迎面拍去。

    左首汉子因刀势已撤,只好举手封拆,左手堪堪封出,突觉肩头一麻被田中玉一指点了他「肩井穴」。他这一招,正是他乃祖成名绝技「掌中指」。凌干青本待出手,看他在一瞬之间,使出一剑一掌手法奇特,一下就转败为胜,自然已不用自己出手了。

    田中玉两招之间,就连伤两人,心头不禁大喜,紫艾剑一指断眉汉子,扬眉笑道:“你现在还要我随你们走么?我看该你一个人上路了。”

    断眉汉子大喝—声,朴刀势如电卷,直劈过来,刀势和田中玉的剑势还未接触,一转劈到左首,再转巳袭向右肩,再一振臂,已扫到膝前,刀光之快,当真一闪即至,这一连四刀,就把田中玉杀得连连后退,他厉声大笑道:“小子,你怎的光是后退,难道你爷爷教你的就是倒退不成?”田中玉被他激得清叱一声,举剑就刺。

    “哈哈。”断眉汉子笑声未落,但听「当」的一声,他刀势一转,一下击在田中玉的剑脊之—上,把紫艾剑直荡开去,他右手一探,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迅快朝田中玉左手抓来。

    田中玉吃了一惊,尤其执剑右腕被震得隐隐发麻,短剑几乎脱手,心头一慌,左手「掌中指」也来不及施展,急急往后跃退。断眉汉子怒笑一声,大步逼上,相距尚有丈许,但他刀上的森寒之气,已经罩射到田中玉全身。田中玉右手虽然握着一口锋利得可以削铁断钢宝剑,但整条手臂还隐隐有些酸软,无力使剑,只得步步后退。

    断眉汉子目露凶光之色,狞笑道:“姓田的,老子不会要你的命,你剁下老子一个手下的一条右臂,老子也只要砍下你一条右臂来就好。”

    田中玉突然一个轻旋,向左闪出,双足一点,身轻如燕,一下纵身扑起,「嗖」的一声,飞掠出去三丈来远,再一点足,身形再次纵起之时,忽然「啊」了一声,双脚一蹶,跌倒在地。断眉汉子一个箭步赶了过去,举起朴刀,正待砍落。

    “砰。”一道青形闪电般挡在田中玉身前,左手一把夺下断眉汉子朴刀,右手一掌,击在他肩头,把断眉汉子推出去三四步远。

    断眉汉子连人影都没有看清,但觉疾风飒然,朴刀已被人夺下,左肩中了一掌,身不由主后退了三四步,才行站住,定睛看去,只见挡在田中玉身前的竟是一个玉面朱唇的青衫少年。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竟有这般高绝的身手,张了张口,正待喝问。

    只听有人沉笑一声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

    断眉汉子一听来人口音,就知来的是什么人了,急忙抱拳躬身道:“堂主到了。”

    这闪身夺刀、推出断眉汉子的人,正是凌干青,他夺下断眉汉子的朴刀,正待回身去看看田中玉,不知他刚才已经纵起的人何以会突然跌落地上。但他还未转身,就听到有人沉笑着说话的声音,这声音他并不陌生,好像就是昨晚在「试剑会」上见过的紫衣帮那个姓姚的堂主,不觉目光一抬果见从对面树林中并肩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正是身披紫色大氅的姚伯昌,稍后一个则是身穿红衣,面上蒙着一层浅紫薄纱的女子。姚伯昌目光望着凌干青,脸上微露笑容,颔首道:“在下如果记忆不错,这位小兄和令弟就是昨晚得到卓老哥两柄宝剑的少年英雄了?”他昨晚被毕云秋打了一个耳光,记忆犹新。

    凌干青道:“不错,在下正是凌干青。”

    姚伯昌含笑可道:“凌少兄的令弟呢?”

    凌干青只道他没忘记挨了一记耳光,要来寻仇,这就淡淡一笑道:“他是我义弟,有事走了,阁下有什么事,冲着在下说就是了。”

    “岂敢、岂敢?”姚伯昌依然一脸堆着笑容,说道:“在下对凌少兄贤昆仲,少年隽才,至为钦佩,方才饶副堂主容有开罪之处,还请凌少兄看在下薄面,赐还兵刃。”

    凌干青看他说话得客气,不好多说,只得点头道:“姚堂主好说。”一面朝断眉汉子道:“饶副堂主接着了。”口中说着,把夺来的朴刀,一抬手,缓缓朝断眉汉子面前飞去。

    要知断眉汉子这柄纯钢朴刀,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用力掷出,速度自然会极快,但他抬手之间朴刀去势居然极缓,足见他手上贯注了内力,只此一手,就已不同凡响了。断眉汉子脸色发红,一伸手就抓住刀柄,接下了刀。

    红衣蒙面女子眼看姚伯昌对凌干青说话甚是谦恭,忍不住低声问道:“姚堂主,他是……”姚伯昌急忙跟她低低的说了两句。

    红衣蒙面女子从她蒙面薄纱中闪过两点明亮的目光,口中啊了一声,问道:“那么这姓田的呢?”

    姚伯昌抱抱拳道:“这个兄弟不便作主,请使者定夺。”

    “这……”红衣蒙面女人略为沉吟道:“那就算了。”

    凌干青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回头看去,田中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分明是中了什么细小暗器,心头一怔,急忙回身问道:“姚堂主,这位田兄可是中了你们什么暗器么?”姚伯昌口中哦了一声,拍目望望红衣蒙面女子。

    红衣蒙面女子轻嘿—声道:“他是我们要找的人,方才我打了他三支子午针,但看在令弟的面上,就给你解药吧。”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一个小小纸包,随手递了过来,一面说道:“半服半敷,即可无事。”看在义弟毕云秋的面上,凌干青心头暗暗感到诧异。

    听红衣蒙面女子的口气,田中玉中的分明是毒针无疑。这女面蒙薄纱,看不到她长相如何,年纪究有多大?但从她一身红衣来说,她年纪应该很轻。凌干青道:“如此多谢姑娘了。”走上几步,伸手从她手上接过纸包。这一眼,只觉她那双玉笋似的纤手,猩红尖细的指甲,皮肤细腻而白嫩,把小纸包送到面前时,还隐约可以闻到一股淡淡幽香。

    “不用谢。”红衣蒙面女子这句话声音说得又柔又轻,使人听了会有甜甜的感受。凌干青微一怔神,红衣女子已经转过身去。这时断眉汉子也已替他手下两人,一个包扎了伤口,一个解开了穴道,五人同时离去。

    凌干青转身俯下身子,眼看田中玉依然昏迷不醒,仔细察看伤势,伤在右腿弯上,三支子午针已经没入肉内。当下打开小纸包,里面只有一小撮粉红的红粉,最多不过五六分,他小心翼翼的分了一半,捏开田中玉牙关,把半包药粉纳入他口中。

    然后把田中玉身子侧转过来,轻轻撕开裤管,只见他小腿坚实纤秀,膝头光润似玉,肌肤细腻如脂,简直像是少女的秀腿。腿弯上果然有三点针尖细的黑色血珠,已经凝结住了。凌干青心中暗道:“这红衣女子的子午针不但畏过剧毒,而且也歹毒无论,全都没入肉中,幸亏遇上的是自己,若是换一个人,纵然有了解药,没有吸铁石,也无法起出针来了。”

    心中想着,缓缓纳了口气,伸出右手掌,按在他腿弯上,功运掌心,尽力外吸,手掌随着缓慢提起,把三支细如牛毛的金针吸在掌心,三处伤口,随着流出黑血来,这就把药粉撒在伤口上,撕下一截裤管,撕成两条,替他环着腿弯包扎。

    “啊。”田中玉口中及时发出一声轻啊。

    凌干青抬头喜道:“田兄醒过来了。”

    田中玉倏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卧在一片草地上,身边还蹲伏着一个人,他心头不由猛然一颤,这一急之下,顿时忘了疼痛,很快翻身坐起,目光一注,又发现自己裤管也被人撕开了,他几乎连想都没想,挥手就是一掌,「拍」的一声,掴在凌干青的脸颊上。

    凌干青正在替他包扎伤口,刚抬起头,冷不防就被他重重的掴在左颊上,这一掌几乎打得他两眼发黑,心头不禁甚是气愤,大声道:“在下好意给你治伤,田兄何故出手打人?”

    田中玉翻身坐起,抬手发掌,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人?等他一掌掴到凌干青脸上,才发现自己身上并无异处,才看清那人是凌干青,他撕开裤管,是在替自己包扎伤处。再听凌干青这一说,他脸上不禁一红,心头更觉得有些歉疚,啊道:“你……是凌大哥……小弟还当……是坏人……真对不起。”

    “不要紧这是误会。”凌干青这下算是白挨了,他脸颊上还火辣辣的,一面放开手,摸摸脸颊,说道:“田兄方才中了三支毒针,人已经昏迷不醒,在下刚把针起出,替你上了药,已经包扎好了,田兄试着站起来,看看能不能走动?”

    “凌大哥,真对不起。”田中玉朝他笑了笑,又道:“是你救了小弟,小弟还……打了一记巴掌,你……不会见怪吧?”他脸上虽然黄得有一付病容,但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却使人觉得他很可爱。

    “算了。”凌干青也报以一笑,说道:“田兄又不是故意的,何必挂齿?你站起来试试看?”

    田中玉上身一挣,站是站起来了,但右腿弯被三支针扎入肉内,自然伤到了筋,不觉右足一软,口中「啊」了一声,身子一倾,几乎又跌坐下去。凌干青急忙伸手去扶,凌干青的手还没扶着,田中玉又惊「啊」一声,赶紧倒退了一步,生似怕人碰他身子一般,这一退,重心不稳,又一屁股往草地上跌坐下去。

    凌干青只当他腿上疼痛,站不稳,忙道:“田兄腿伤还没好,且先坐息一回吧。”

    田中玉坐在地上,眼看自己裤管已被撕破,露出了小腿,脸上更是一红,伸手把长衫下摆盖住了小腿,一面说道:“谢谢凌兄,你也坐下来吧。”凌干青觉得他有些扭扭捏捏,但这也不能怪他,大慨是从小给他爷爷宠惯了,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这就蹲下身在对面坐下。

    田中玉望望他,问道:“那三个该死的紫衣帮匪徒,是凌兄把他们打跑的么?凌兄知道什么人放的暗器,那是什么毒药暗器呢?”他一连问出了三句,可见他是个急性子的人。

    凌干青道:“在下赶到之时,正好是田兄中了暗器,跌倒地上,使暗器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听她口气,这三支金针,叫做子午针,解药也是她交出来的,独门解药,不然,在下也没法子救田兄了。”说着把三支针送了过去。

    “红衣女子?”田中玉诧异的道:“她也是紫衣帮的人,那怎么会肯给你解药呢?”凌干青就把刚才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田中玉奇道:“她认识令弟?”

    “这个在下也不大清楚。”凌干青道:“他是我的义弟。”

    “义弟?”田中玉目中飞过一丝异色,问道:“他……不叫凌干云?”

    凌干青笑了笑道:“那只是他临时随口说的,他叫做毕云秋。”

    “毕云秋……”田中玉口中低低叫了一声,眨眨眼,问道:“你们认识一定很久了,不然,也不会结成兄弟了,对不?”

    “田兄猜错了。”凌干青微微一笑道:“我和他,只是昨天傍晚才认识的,因为大家很谈得来,所以结为兄弟。”

    “你们也才认识?嗯。”田中玉点着头,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毕兄文采风流,是个很可亲的人,哦,他……人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凌干青道:“毕兄弟另有事去,一早就走了,田兄怎么也没和令祖在一起呢?”

    这句话,撩起了田中玉的心事,他攒攒眉道:“我爷爷和师父失踪了。”

    “令祖父和卓老丈失踪了?”凌干青惊异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田中玉道:“我爷爷和师父,昔年原是老友,我爷爷带我到镇江来,就是来找师父的,凌大哥昨晚也看到了,小弟拜了师,后来……”他把师父邀爷爷到茅屋里去喝酒,师父教了自己一招剑法,自己正在厨房里练习之时,师父忽然走了进来,一下就点了自己穴道。

    凌干青好奇的问道:“那么田兄是什么时候发现令祖和令师失踪的呢?”

    “今天早晨。”田中玉接着道:“小弟醒来之时,发觉睡在一处黝黑的地窖里,心头大为惊讶,因为那地窖很小,小弟很快就摸索到了石级,循级走上,顶头是一块木板,我掀开木板,原来是灶下,木板上还复盖着一大捆松柴,小弟走到外面一间,爷爷和师父一个不见,板桌上还放着两付碗筷,两只碗中都有半碗酒,盘中的下酒菜,也还没吃完,足见两位老人家酒吃到一半,就失踪了。”

    “这就奇了。”凌干青沉吟着道:“你说令师匆匆进来,点了你睡穴……你醒来之时,就在地窖里,木板上还覆盖着一大捆松柴……”田中玉点着头,口中「唔」了一声。

    凌干青继续说道:“照这情形说……令祖和今师在饮酒的时候,一发现外面来了强敌,而来的敌人又不止一个,令师是怕他们两个人照顾不过来,才把你藏到地窖里去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少了顾忌……”

    田中玉眼睛一亮,矍然道:“凌大哥,你这话对极了,小弟怎么会想不出来的呢?”他忽然「哦」了一声,目光现出焦灼之色,问道:“这么说,难道我爷爷和师父,敌不过人家,被贼人劫持去了?”

    “这很难说……”凌干青问道:“那么田兄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田中玉道:“小弟找不到两位老人家,心中正感焦急,等到回到屋中,发现桌上钉着一张字条,要小弟按照他留的记号,到这里来,小弟就一路找到这里,果然有三个紫衣帮的贼人在这里等着,他们追问爷爷和师父的下落,还逼着要小弟随他们去,就这样动起手来。”

    他望望凌干青,眼中流露出求助的神色,说道:“凌大哥,爷爷和师父无缘无故的失踪,小弟……又负了伤,你……只有你可以帮小弟的忙了,不知……你肯不肯相助?”他年纪虽然不小,但自小和爷爷相依为命,一旦爷爷失了踪,他就感到彷徨无主起来。

    凌干青是个重义气的人,纵然和田中玉不过是在试剑会上相识,人家既已开口求助,自然不好推辞,何况他师父卓一绝又有赠剑之义,这就慨然点头道:“田兄毋须客气,在下既然遇上,就是不相识的人,也义不容辞,何况令师卓老丈对在下有赠剑之义,昨晚离奇失踪,必有缘故,田兄伤未愈,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再慢慢查防为是。”

    田中玉感微地点点头道:“凌大哥说的极是,那就先回师父的茅舍里去,小弟足伤,休养半天,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凌干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口中哦了一声,问道:“以令祖和卓老丈的武功,不可能束手就擒,昨晚离奇的失踪,茅舍附近也许会有打过痕迹,田兄可曾仔细看过么?”

    田中玉道:“没有,小弟今晨只是在附近叫喊了几声,不见爷爷和师父的踪影,又回到屋里去,就发现那张字条,就一路找了来,附近没有仔细看过。”

    凌干青心中暗暗好笑,这位田兄果然毫无江湖经验,一面说道:“如果发生打斗,附近必可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田中玉道:“那就快走。”他腿筋负伤,稍一用力,右足就疼痛难忍,咬着牙站起身,却又迈不出步去。

    凌干青道:“田兄,还是在下扶着你走吧。”田中玉几乎痛出了眼泪,只得点了点头。

    凌干青伸手搀扶着他臂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杂林。田中玉蹩着右脚,根本用不上力,—个身子就全靠在凌干青的身上而行。从杂林走到北固山,虽然不过三数里路,但在脚疼的人走来,可就觉得远了,这一段路,直走得他汗沁衣衫。

    凌干青只好扶着他慢慢的走,这样走了一段路,他感觉到田中玉的身子,绵软无力,鼻中也隐约闻到他身上竟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时候只有纨绔子弟、儇薄少年,才作与衣衫上熏香。凌干青心中暗道:“这位田兄,当真自小娇纵惯了,连衣衫都熏了香。”

    田中玉越是举步艰难,心头越觉气愤,只是不停的骂着:“红衣妖女,只要给我碰上了,我非砍下她一只右脚来不可。”好不容易走到茅舍,凌干青把他扶进屋子,在一把藤椅上坐下。

    田中玉已经汗流夹背,口中吁了口气道:“多谢凌大哥。”

    凌干青道:“不用谢,现在你好好休息一回。”他目光转动,果然看到板桌上还放着碗筷酒菜,显见室内并未动过手,这就回头道:“在下到外面去看看。”举步走出茅舍。

    这里离凤凰池不远,是在一处山坡之上,附近并无邻居,心中不禁暗暗感到奇怪,忖道:“以龙老丈和卓老丈的武功,不可能毫无反抗,就被人擒走,何况卓老丈进去点了田兄穴道,又把他藏入地窖,分明是和来人放手一搏之意,那么怎么不见打斗痕迹的呢?”心中想着,不觉随着山径,走近山下大路。

    只见一个朱衣老道,手中拿着一方布撑,迎面走来。那白布上写着:「测字看相,善断疑难」八字。这老道须发皆白,身形瘦小,但步履之间却十分轻捷。凌干青自幼就喜欢听大师兄徐兆文讲江湖上的故事,纵然初出江湖,但听也听得多了,因此看到朱衣老道迎面而来,不觉多看了他一眼。

    路上只有一来一往两个人,那朱衣老道自然也注意到凌干青,尤其他身边佩着的镇山剑,剑形古拙,更引起老道的注目。两人擦身而过,朱老衣道忽然脚下一停,转身道:“这位小施主请留步。”

    其实他一转身,凌干青就已察觉了,闻言故意缓缓转过身去,拱拱手道:“道长有何见教?”

    朱衣老道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踌躇山前,莫非有什么心事么?”

    凌干青心中一动,问道:“道长怎知在下有心事呢?”

    朱衣老道笑道:“小施主若无心事,怎会眉峰深敛?贫道善断疑难,相见是缘,小施主测一个字如何?”

    凌干青道:“道长真能指点迷津么?”

    朱衣老道哈哈笑道:“贫道走遍十八省,就以善断疑难,养活了几十年,灵不灵小施主一试即知。”

    凌干青道:“道长要如何测法呢?”

    “这个简单。”朱衣老道道:“小施主随口报一个字来就成。”

    凌干青伸手一指道:“这北固山,那就「山」字好了。”

    朱衣老道问道:“小施主要问什么呢?”

    凌干青笑道:“道长可以凭字猜猜看?”

    “哈哈。”朱衣老道大笑道:“小施主这是要考考贫道了,好,贫道就凭字猜上一猜了。”

    “山……”他抬目望北固山,右手指头向空一圈,嘴里念念有词的道:“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空山……不见人?小施主莫非寻人乎?”

    凌干青心头不觉一怔,问道:“寻人如何呢?”

    “这么说贫道莫非猜中了?”朱衣老道深深的看了凌干青一眼,手指又向空划了个圈,说道:“空山不见人,这句话上有一个「人」字,但闻人语响这下面又有一个「人」字,莫非有两个人走失了?”

    凌干青心中暗暗称奇,说道:“道长请说下去。”

    朱衣老道又道:“小施主方才是指着北固山,说的「山」字,但第一个说出口来的应该是「北」字,找人就得往北,此时午牌还不到,正当己时,己者蛇行之貌,蛇行曲折,小施主要找的人,往北而去,而且经过十分曲折,小施主说的是「山」字,要找的是「人」,「山」字再加「人」字,是为「仙」字,那么以此推断,小施主应该往北去,遇「仙」而止,就可以找到要找的人了。”

    说到这里,不觉呵呵一笑道:“贫道只是就字论字,测字全在触机,这机就是天机,天人合一,心诚则灵,小施主读书相公,也许不信怪力乱神,但也别以贫道的话为河汉也。”说完,打了个稽首,转身飘然行去。

    凌干青心中暗道:“这老道说的倒是丝毫不错,除非他是神仙,否则那会说得如此准法?但这老道身上没有一点道气,笑的时候,脸有谲诡之容,分明只是一个走江湖的人。”

    “那么他要自己往北去,「遇仙而止」,莫非是有意把自己引往北首去的了?这是镇江城北,若是再往北去,岂非就是扬州了?自己原是打算到扬州去的,这倒和自己心意不谋而合。”想到这里,就转身朝茅舍回去,跨进门,却不见了田中玉,忍不住叫道:“田兄,你到哪里去了?”

    只听田中玉在里面应道:“凌大哥,小弟在这里。”声音从厨房中传出。

    凌干青走入厨房,问道:“田兄在做什么?”

    田中玉在灶下应道:“小弟在烧饭。”原来他正在烧火煮饭。

    凌干青道:“田兄脚痛,怎不多休息一回?这时还早,待回在下到城里买点吃的东西来也就是了。”

    田中玉道:“这里有米,小弟淘了米,很快就煮好了,凌大哥,你怎么去了这许多时间呢,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这附近居然没有一点打斗痕迹。”凌干青接着道:“但在下却遇到了一个朱衣老道。”

    “朱衣老道?”田中玉好奇问道:“那是什么人呢?”

    凌干青道:“他会测字。”

    田中玉嗤的笑道:“凌大哥也相信这些?”

    凌干青道:“我从来不相信测字算命,但这老道说的话,却使我相信。”

    田中玉笑道:“那你还说从来不相信的?”

    凌干青道:“我不是说相信测字,而是相信他是江湖人,他说的话,可能是有意的。”

    田中玉探头问道:“他怎么说呢?”凌干青就把刚才测字之事,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田中玉睁大眼睛,奇道:“真有这么灵?”

    凌干青笑道:“据我推想,这老道如果不是和劫持令祖、令师的人有关,也可能是劫持令祖的贼人支使来的了。”

    田中玉道:“既然如此,凌大哥方才怎么不截住他呢?”

    凌干青笑道:“无证无据,怎好截住他?如果他真是贼人一党,他已指明要我们往北首去,我们只要依着他的话往北,还怕找不到他么?”

    田中玉问道:“往北去,要到哪里去呢?”

    “扬州。”凌干青不假思索说了出来,但接着道:“不过田兄腿伤未痊,要去也不用忙,今天且休息一天再说。”

    田中玉道:“小弟明天就可以好了么?”

    凌干青心中觉得好笑,一面说:“田兄腿弯只是中了毒针,现在针已起出,剧毒已解,只好好休息一天,大概也差不多了。”

    田中玉道:“饭已经烧好了,只是没有菜肴。”

    凌干青道:“找到街上买些卤菜来。”

    田中玉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在这里要住上一天,你可得连晚上的一起买来。”

    凌干青道:“那我就走了。”匆匆往门外走去。

    田中玉忍着脚疼,站起身,双手扶着土灶,单足点地,走到灶上,取出一只碗筷,从水缸中舀了半面盆清水,把碗筷洗干净了,正待回身放到桌上去,忽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厨房门口。他因脚疼不好转身,随口问道:“凌大哥,你还没走?”

    那人徐徐说道:“我不是你凌大哥。”

    田中玉吃了一惊,倏地回过身去,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那个断眉的汉子,不觉一怔,说道:“你找到这里来,还待怎的?”

    断眉汉子冷冷的道:“还是一句老话,在下找卓大侠和田大侠来的,你是卓大侠的门人,田大侠的令孙,会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么?”

    田中玉怒声道:“告诉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断眉汉子微哂道:“你如果不知道掌中双杰的下落,怎会一点也不着急,还会回到这里来么?明人不说暗话,小兄弟也不用在饶某面前打过门了,咱们对掌中双杰并无恶意,他们藏在哪里,小兄弟还是老实说出来的好。”

    田中玉气极,大声喝道:“你们不信拉倒,难道还要我赌咒不成?你给我出去。”

    断眉汉子冷笑道:“你不肯说,那就休怪饶某对你不客气了。”田中玉冷哼道:“你能把我怎样?”

    断眉汉子道:“在下不妨告诉你,饶某奉命行事,找不到掌中双杰,就得把你带走。”

    “凭你也配?”田中玉自知右腿弯疼痛,行动不便,不能和他近身相搏,心里早已有了预备,话声出口,右手一抬一支竹筷脱手电射而出,朝断眉汉子咽喉打去。他爷爷是出名的「掌中指」,练的就是指上功夫,这支竹筷,就当丢手箭使出,劲力相当强劲。

    断眉汉子大笑一声道:“小子,你当真是班门弄斧,饶某面前,还使这些手法……”他两个指头轻轻一夹,就把那支射来的竹筷夹个正着,随手一甩,那支竹筷又嘶的一声朝田中玉回敬过来。

    田中玉不敢怠慢,右手一抬,同时射出—支竹筷,对准射来的竹筷射去,但听「拍」的一声轻响,两枝竹筷筷头撞在一起,同时跌落地上。这用竹筷撞击竹筷,须得眼力、指头、和指力,缺一不可。断眉汉子没料到田中玉指功上功夫,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口中嘿然道:“好功夫。”

    田中玉手上拿着两双竹筷,本来是洗干净了准备吃饭用的,他打两支,手上还有两支,第二支击落第一支之后,五指连丢,又把手中两支竹筷同时打了出去。断眉汉子方才说话之时,自然也看到田中玉手中拿着两双碗筷,他既然打出了第一支、第二支,自然也会打出第三支、第四支来。

    因此他也早有准备,双手一探,迅速抓住了田中玉打出来的两支竹筷,随手往地上一掷,口中大笑一声道:“你打完了吧。”双足一点,一个箭步,朝田中玉直欺过来。

    这一着,田中玉自然也早已防到,他迅速放下一只碗左手一竖,饭碗当胸,右手食指叠着中指「叮」的一声弹在饭碗上。他自知右腿疼痛,不好移动,把身子靠在灶上,右手食指弹处,饭碗立被弹碎了很小三角形一块,朝断眉汉子迎面激射过去。

    这弹碗的功夫,乃是他爷爷掌中指龙在田晚年独创的绝技,因为他一生练的就是指功,饭碗、酒杯,到处皆有,指力弹下来的虽然只是一小片碎瓷,但在一、二丈之内,取人双目、咽喉等较脆弱的部位,却可以百发百中,称之为「弹指神通」,田中玉是他唯一的孙子,自然从小就练会了。

    断眉汉子不防他有此一着,身形才扑到中途,耳中就听到「叮」的一声轻响,一点劲风扑面射到,一时不知他使的什么暗器,急忙举手一撩,但觉手掌缘上刺痛了下,似被什么锋利东西划破,还没来及看,耳中又听「叮」的一声,一缕劲风袭了过来,只得—吸真气,身形往后疾退。田中玉看他退去,便自住手。

    断眉汉子退到门口,低头一看左掌缘果然被划破了一道,鲜血涔涔而下,不知是被何种暗器划破的?一时不觉大怒,历笑道:“好小子,你敢暗器伤人。”

    田中玉得意的冷笑道:“你再敢过来一步,小爷就教你躺下来,你信是不信?”田中玉说着,又是「叮」「叮」两声,两片三角形的碎瓷,有如两点寒星,朝断眉汉子双目电射而来。

    断眉汉子怒喝一声,刀光一闪,把两点瓷片一齐击落,人也随着大步逼了上去。田中玉看得心头大急,这一急,他手指连弹,但听一阵「叮」「叮」轻响,弹出了四点瓷片。断眉汉子怒喝一声,挥刀劈出,但这回田中玉弹出的瓷片,一共却有五片,四片直奔他脸颊,被刀光磕落,最后的一片,却是由下而上,射向他右手执刀脉门。

    断眉汉子不防他有此—着,右腕被瓷片钉入,登时鲜血泉涌,疲软无力,田中玉早已计算好了,右手倏扬,使出了初学乍练的「掌中剑」来,紫芒一闪,「当」的一声,削向他的朴刀,立把对方厚背朴刀削成了两截。

    要知这断眉汉子饶志高外号叫做断眉刀,不但刀法精纯,武功也极是了得,他右手一痛,刀法一滞,扑刀被田中玉削断,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突然飞起右脚,一记「魁星踢斗」同时把田中玉的紫艾剑踢飞,右脚倏落,身形跟上,左掌快似闪电,从下翻起,拍的一声,击中了田中玉的胸口。田中玉右腿负伤,只是靠在灶上,这时连想闪出都来不及,口中闷哼一声,两眼发黑,往后跌倒下去。

    断眉刀饶志高历笑一声:“好小子,你能逃得出饶某的手么?”左手五指如钩,正待朝田中玉抓去突觉背后一紧,被人像老鹰抓小鸡般凭空提了起来,一个旋转,腾空朝外摔出数丈之远,这人自然是买了卤菜赶回来的凌干青了。

    他赶到之时,正好是田中玉中掌倒地,断眉刀饶志高跨上一步朝田中玉抓去,他赶紧飞身而上,一把抓住饶志高背后的衣衫,转身奋力把他身子往门外掷出,立即一下抢到田中玉身边,问道:“田兄,你怎么了?”田中玉似是已经昏了过去,没有作声。

    凌干青俯身看去,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甚是微弱,显然伤得不轻,这就伸手扶住他背脊,让他慢慢的坐起身来。但刚把他上身扶起,只听他胸肋间发出轻微的「格」「格」两声轻响,那是肋骨和肋骨折断后的交错之声。

    凌干青不觉—怔,也就在此时,田中玉本来昏过去的人,经断骨交错,剧痛攻心,居然把他痛醒过来,口中「啊」道:“痛死我了。”

    凌干青慌忙把他身子放平,说道:“田兄肋骨可能被击断了,你快别动,让我瞧瞧。”

    田中玉痛出了一身冷汗,咬着牙道:“不,你不要碰我。”

    凌干青一怔道:“你伤得不轻,先让我瞧瞧,在下也可以给你医治。”

    田中玉道:“你身边有伤药,给我服几颗就好。”

    凌干青笑道:“若是田兄断了肋骨,就得赶快把断骨接好,方能无事,光服伤药,是无济于事的。”

    田中玉道:“凌大哥,你先抱我进去,那边屋子里,有一张床,你让我躺一回,也许就会好的。”凌干青点点头,双手托起他身子,平托着走入右首屋中。托起身子,自然免不了会稍有震动,田中玉又觉肋骨剧痛,他咬牙忍痛,依然忍不住呻吟出声。

    凌干青纵然是轻手轻脚的把他平放到木床上,他已经痛得人身发颤,叫了声「啊唷」。凌干青攒攒眉头道:“田兄准是被断眉汉子震断了肋骨,逞强是没有用了。”

    田中玉切齿道:“那个该死的恶贼,真该杀一千刀,一万刀……啊唷……”

    他一生气,呼吸牵动了肋骨,痛得自然更加历害,他目中含着痛出来的眼液,望望凌干青,说道:“凌大哥,你……真会接骨……”

    凌干青笑了笑道:“练武的人,都学过伤科,接骨只是小手术而已,自然会了。”

    田中玉眼中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低声道:“好吧,你就给找接着试试……”

    凌干青柔声道:“接上了,就不会痛得这么历害了。”随着说话,俯着身子要去替他解开衣衫。

    田中玉身躯一颤,不由自主的手掌一挡,急道:“你要做什么?”

    凌干青只当他怕痛,笑道:“你忍着些,一下就好了。”

    “慢点。”田中玉道:“我还有话说。”

    凌干青等着他道:“田兄有什么活,请说吧。”

    田中玉望望他,说道:“你和毕云秋结为兄弟,小弟也想和凌大哥结为兄弟,你同不同意?”

    凌干青道:“结为兄弟之事,也不忙在一时,等我替你接好骨再说不迟。”

    田中玉道:“不,我要先和你说好了再接骨,你要不要我做你兄弟?”

    凌干青看他说得很认真,点点头笑道:“好呀,我们三个人都得到卓老丈的宝剑,结为兄弟,也是一段佳话,我自然愿意了。”

    田中玉问道:“结为异姓兄弟,是不是和同胞兄弟一样?”

    凌干青道:“这个自然,既是结义兄弟,自然和同胞兄弟一样的了。”

    “那就好。”田中玉望着他问道:“凌大哥,你今年几岁了?”

    凌干青道:“二十一。”

    田中玉喜道:“小弟十八……凌大哥,这么说,你该是我的兄长了,我们那就说定了?”

    “一言为定。”凌干青笑道:“兄弟大概是怕大哥不肯尽力替你治伤?现在你可以放心了。”田中玉口中「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凌干青怕他怕痛,伸手点了他麻软穴,就俯着上身给他解开长衫,然后又解开了他里面的短衫扣子。这一下,凌干青呆住了。解开短衫扣子,内衣里面赫然露出了浅绿色的肚兜来。用肚兜的自然是女子了,何况被肚兜崩紧的双峰,圆痕凸出,隐约可见。

    他,会是女的。凌干青双手微颤,犹豫着不敢再解,田中玉口是紧闭着,眼不敢睁开来,也不敢出声。凌干青和聂小香有过缠绵之情,初通人道,这时眼看田中玉胸脯起伏,鼻中可以隐隐闻到处女身上的幽香,一时只觉面红耳赤,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

    田中玉被他解开衣衫,心里总觉害羞,但过了半响,还不见他动静,忍不住闭着眼睛说道:“凌大哥,我们已经结为兄弟,你就是小妹的兄长,你就不用顾忌了。”凌干青脸上一热,双手迅快解开她的肚兜,映入眼帘的竟是丰满的胸脯,和白如凝脂的肌肤,他心头不禁又是一荡。

    凌干青不敢多看,双手轻轻按在她肋骨上,摸到断处,口中低声道:“你忍着些。”将她断处对准,接好了骨,随手拉过长衫,替她盖在身上,遮住胸脯。

    田中玉在他接拢断骨之时,痛得咬住牙关还哼出声来,这时断骨已经接上,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好得多了,急忙问道:“大哥,已经好了么?”

    “莫要开口说话。”凌干青也闹出一头汗水,一面说道:“你躺着不可动。”他从身边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三粒药丸,送到田中玉嘴边,说道:“你张开口来,把药丸吞下去,但身子仍是丝毫动弹不得,愚兄还得给你敷药。”田中玉依然闭着眼睛,只是张开了嘴,把药丸吞了下去。

    凌干青不敢怠慢,收起瓷瓶,又从身边取出一颗蜡丸,捏碎外壳,里面是一颗龙眼大朱衣药丸,他纳入口中,把药丸嚼烂,然后又揭开她长衫,把嚼烂的药丸轻轻敷在她伤处,这才给她扣好肚兜和外衣的扣子,解开麻软穴,接着道:“从现在起,十二个时辰之内,你丝毫不可挣动。”

    田中玉睁开眼来,她眼神之中还是含着羞涩之色,感激的道:“大哥,真谢谢你。”

    凌干青红着俊脸,含笑道:“小妹子,我是你兄长,还谢什么呢?”

    田中玉道:“大哥你说十二个时辰,不可挣动,那么过了十二个时辰呢?”

    凌干青渐渐恢复正常,笑道:“过了十二个时辰,已经好了,自然不要紧了。”

    田中玉道:“好得会有这么快么?”

    凌干青道:“愚兄给你敷的是家师秘制木剑门的「接骨丹」,就算你手指被剑削断了,敷上「接骨丹」,十二个时辰就可以伸屈自如了,何况方才你又服了三颗「救伤金丹」,最重的内伤,也很快就好,就是在这十二个时辰丝毫动弹不得。”

    “好,我不动就是了。”田中玉道:“但……小妹子饿了……”

    凌干青微微摇头道:“不成,目前药性正在发散,这十二个时辰之内,都不能进食。”

    “要十二个时辰不能饮食?”田中玉吐吐舌头道:“大哥,那你不如点了小妹的睡穴,一觉醒来,不就是十二个时辰了么?”

    “不成。”凌干青又摇摇头道:“等到药力发散半个时辰,你自会渐渐睡去,点睡穴,至少有一处脉穴受闭,药力如何行得开来?不过趁你还没睡着的时候,我要去吃饭了。”

    田中玉道:“大哥肚子饿了,那就快去吃吧。”

    凌干青道:“我要在你醒的时候去吃饭的原因,因为等你睡熟了,我必须守在你身边。你清醒的时候,自然不会挣动,但睡熟了,说不定会转侧,所以你一动,我就必须按住你,一直要守到十二个时辰,方可无事。”

    田中玉眼中又羞涩之色,低低的说:“那大哥今晚就不能睡了。”

    “不要紧。”凌干青笑了笑道:“谁要我是你大哥,其实练武的人,一个晚上不睡,并不算得什么。”

    “大哥。”田中玉感激得流下泪水来,含着泪笑道:“小妹不敢说谢,因为我是你小妹咯。”

    “对,好了。”凌干青站起道:“你好好躺一回,我要去吃饭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饭在大锅里,卤菜在板桌上,但板桌旁坐着一个人。一个红衣的女子,她似乎在等着他。凌干青看到她,不觉一怔,这红衣女子正是早晨在要间见过,她是紫衣帮的什么使者,她以「子午针」打伤了田中玉,后来又给了解药。

    “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呢?”凌干青心中想着,忍不住道:“姑娘到这里,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红衣女子脸上依然垂着一层薄纱,抬头道:“凌少侠怎知我是找你来的呢?”

    凌干青微笑道:“这里只有田中玉和在下两个人,姑娘若不是冲着田中玉而来,那就是找在下来的了。”他一面说活,一面走到灶上,揭开饭锅,装了一碗饭,又找一双筷子,回到饭桌旁,和红衣女子对面坐下,随手打开包卤菜的荷叶。

    “嗯。”红衣女子鼻中轻嗯着,望着他淡淡一笑道:“就算是找你来的了。”

    凌干青道:“姑娘有问见教,那就请说吧,恕在下肚子饿了,一面吃饭,—面恭聆雅教吧。”随即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红衣女子一双剪水股的眼神,透过青纱,盯着他似是对他漫不在乎的神情颇为欣赏,过了半晌,才道:“凌少侠已经知道我是紫衣帮的人了?”

    凌干青点头笑道:“在下还知道姑娘是使者身份,对吧?”

    “嗯。”红衣女子轻嗯道:“那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呢?”

    凌干青道:“姑娘肯说么?”

    红衣女子道:“你又没问找,问我,我自然会说。”

    凌干青道:“好,那么在下就请问姑娘芳名?”

    红衣女子隔着轻纱,脸上似乎微微一红,说道:“我叫沈若华。”她说话的声音比先前要轻得多,显然薄有羞意。

    “原来是沈姑娘。”凌干青朝她含笑点点头,说道:“沈姑娘现在可以说说来意了。”

    沈若华道:“凌少侠和田中玉,大概是在试剑会上认识的吧?”

    凌干青道:“不错。”

    沈若华道:“这么说,凌少侠和他祖孙应该没有什么深厚交情的了?”

    凌干青:“本来没有。”

    沈若华在蒙面轻纱中,转了一下眼珠,说道:“听凌少侠的口气,好像现在有了?”

    凌干青不觉俊脸一红,点头道:“不错。”

    沈若华道:“那么凌少侠和田中玉现在是什么交情呢?”

    凌干青道:“沈姑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若华淡淡一笑道:“凌少侠如能见告,我就可以说下文,你如不肯见告,我下文就说不下去了。”

    “好。”凌干青道:“田中玉拜卓老丈为师,沈姑娘总知道吧?”

    沈若华:“我听说过。”

    “那就对了。”凌干青道:“第一,卓老丈对在下有赠剑之义,田中玉是卓老丈的门下,现在田中玉负了伤,在下总不能袖手不管。”

    第五章大闹仙女庙沈若毕道:“还有第二么?”

    “有。”凌干青续道:“田中玉是在下口盟兄弟。”沈若华「哦」了一声。

    凌干青道:“沈姑娘的下文呢?”

    沈若华道:“这我就不好说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说出来听听,又有何妨?”

    沈若华道:“敝帮要找田大陕和卓大侠二位,这在试剑会上,凌少侠也已经听到了,敝帮对田、卓二位,并无恶意,这—点我们以已一再跟田中玉表示过了。”

    凌干青道:“但龙老丈和卓老丈昨晚已经无故失踪,沈姑娘也一定知道了。”

    沈若华冷笑道:“掌中双杰,不是故意避不见面?”

    凌干青正容道:“在下从不说谎。”

    “我相信你就是了。”沈若华道:“只是……”她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凌干青:“沈姑娘有什么话,只管请说。”

    沈若华道:“那我直说了,敝帮在没找到掌中双杰之前,希望请田中玉到敝帮去。”

    凌干青攒攒眉道:“这个……”

    “你有为难?”沈若华接着道:“我来的意思,就希望凌少侠能置事外。”

    “不成。”凌干青道:“在下没和田兄弟结义之前,等他伤好了,在下就可以不管,但既已结为兄弟,在下就义不容辞。”

    “我知道这话是白说的。”沈若华目光闪动,缓缓说道:“只是这是敝帮上面交下来的命令,我们非办不可。”

    凌干青道:“那就无话可说了。”

    沈若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凌少侠,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我和凌少侠今天是第二次见面,虽然我们谈不上是朋友,但我有一句话,想劝劝凌少侠,这是撇开公事,以我沈若华的私人身份说的。”

    凌干青望着她,含笑道:“沈姑娘请说。”

    沈若华道:“紫衣帮崛起江湖,虽然只有短短三年,但网罗不少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连各大门派都为之侧目,如果没有必要,凌少侠初出江湖,实在犯不着和紫衣帮不愉快。”

    凌干青道:“谢谢沈姑娘的好意,在下会记住你的话。”

    沈若华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请留步。”

    沈若华已经转过身去,闻言又回过身来,问道:“凌少侠还有什么事么?”

    凌干青道:“在下想请教你一件事。”

    沈若华道:“你说说看。”

    凌干青道:“沈姑娘是贵帮的使者,在贵帮中身份大概不低了?”沈若华「嗯」了—声,没有作答。

    凌干青道:“在下想请问一个人,不知沈姑娘知不知道?”

    沈若华道:“你要问谁?”

    凌干青道:“不知贵帮中有没有一个叫聂小香的人?”

    “聂小香?”沈若华道:“是女的?”

    凌干青点点头道:“是的。”

    沈若华道:“有多大年纪了?”

    凌干青道:“大概十七八岁,扬州口音。”

    沈若华盈盈目光在蒙面轻纱中流动,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呢?”

    凌干青脸上微红,道:“不是在下什么人,她……取走了在下一件东西,在下正要找她。”

    沈若华道:“她说是敝帮的人?”

    凌干青道:“没有,在下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沈若华微微摇头道:“据我所知,敝帮之中,并没有聂小香这个人。”

    凌干青看她说得不像是假,这就拱拱手道:“多谢沈姑娘见告。”

    “不用谢。”沈若华转身轻盈的往门外而去。凌干青起身收过碗筷,又把吃剩的卤菜包了,才回到前面左首房中。

    田中玉叫道:“凌大哥。”

    凌干青问道:“你还痛不痛?”

    “不痛了。”田中玉道:“找好像听你在和人说话?”

    凌干青道:“是紫衣帮的人。”

    田中玉道:“又是他们,大哥没和他们动手?”

    “没有。”凌干青道:“来的是一个女的。”

    田中玉问道:“找大哥来的?”

    “唔。”凌干青道:“主要还是来问令祖和令师下落的,他们还以为令祖和令师故意避不见面。”

    田中玉道:“大哥怎么说?”

    凌干青道:“我告诉她,令祖、今师真的失踪了。”

    田中玉道:“她肯相信么?”

    凌干青道:“我告诉她,找从不说谎,她好似相信了。”

    田中玉眨眨眼睛,问道:“她年纪大不大?”

    凌干青道:“好像不大,她脸上蒙着一层面纱,我没看清她的面貌。”

    田中玉嗤的轻笑道:“但她看清了大哥的而貌了。”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扬州历史上的名都,为南北交通要道,两淮盐运的中心,富商大贾,多住在这里,富丽繁华,不下京都。扬州的地点虽在江北,却富有江南的情调,尤其是瘦西湖。说起瘦西湖,也真是瘦得可怜,一束纤腰,楚楚有致。

    沿湖最大的点缀,就是杨柳,每当春天开始,绿杨如烟,春风徐指,千万条柳丝,就够迷人了。柳阴下,酒帘边,静静泊着小游艇,船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盈盈如水,婀娜妩媚,笑语如莺。

    瘦西湖上有一家最出名的点心馆,叫做富春楼的,不但点心名闻遐迩,而且也是瘦西湖上景色最宜的地方,楼上临水面朱栏曲折,楼宇宽敞,你可以在这里「皮包水」(吃茶和点心),也可以凭栏欣赏湖上景色,和船娘们悠然打桨的美丽姿态。

    现在正是上午已牌时光,富春楼五间打通的楼面上,数十张桌子,几乎已经坐满了「皮包水」的客人。东面临湖的一张桌上,静静的坐着两个人。这两人都是一身青纱长衫,年纪不大,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左首一个生得玉面朱唇,风度翩翩,如果看他容貌,本是斯文一派,但腰间却悬一柄青穗长剑。右首一个举止也很斯文,但脸如淡金,似乎微有病容。这两人不用作者交代,当然就是凌干青和田中玉了。

    他们到扬州来,自然是为了寻人,凌干青丢了师父传给他的青藤剑,因为聂小香有扬州口音,他非找到她不可。田中玉的祖父掌中指龙在田、师父掌中剑卓一绝无故失踪,凌干青遇上的朱衣老道,要他「往北方走,遇仙即止」,镇江的北首,自然是扬州了。事情虽是两件却可以并案办理,扬州自然非来不可。

    但他们到了扬州,却茫然无所适从,偌大的扬州,你到哪里去找聂小香、龙在田和卓一绝呢?到扬州来之前,既无一丝线索,到了扬州,自然就没有辙了。两天时间,都花在茶楼酒肆上,就是毫无半点眉目,今天,他们找到富春楼,看来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楼上食客虽多,却都是些文人墨客和商卖中人,毫无岔眼的,而且全楼之中,身边携带长剑的,可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凌干青自己了。凌干青感到意兴索然,只是慢慢的喝着茶。田中玉自然看得出来,口中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凌干青一手托着茶盏,问道:“兄弟有什么事?”

    田中玉道:“我们游湖去,好不?”

    凌干青笑道:“好吧,你有兴趣,我们就去。”

    田中玉展齿笑道:“那就走。”随着话声就站起身来。

    凌干青看她兴致很好,就随着站起,付了帐,一同下楼,走近埠头。早有一条小艇停在那里,船梢站着—名垂着两条辫子的绿衣少女,招呼道:“两位公子爷,要游湖么?”

    凌千青听她一开口,声音和聂小香差相近似,心中不觉一动,忖道:“看来聂小香果然是扬州人了。”一面点头笑道:“我们正是游湖来的。”

    绿衣少女朝两人甜甜一笑道:“二位公子那就请上船了。”凌干青和田中玉跨入舱中,对面坐下,绿衣少女用桨轻轻点开船头,就划着桨,朝湖面上驶去。

    田中玉问道:“小姑娘,扬州有些什么好玩的地方?”

    绿衣少女—面打桨一面嫣然笑道:“原来两位公子初来扬州,光是湖上,就许多多名胜,从这里去,是五亭桥、徐园、小金山、平山堂,每到一处,都可以流连上半天。”

    凌干青问道:“还有呢?”

    绿衣少女道:“还有就是梅花岭,和环花观。”

    她俏眼瞟着两人,问道:“两位公子是读书相公,对不?”

    田中玉问道:“读书人怎么呢?”

    绿衣少女眨着眼道:“—种是读书相公,还有是做买卖的,就多一个去处了。”

    凌干青道:“那是什么地方?”

    绿衣少女道:“仙女庙。”

    「仙女庙」不是有一个「仙」字吗?凌干青想起朱衣老道曾说过:「遇仙而止」,莫非指的就是仙女不成?心念这一动,不觉问道:“仙女庙只读书相公和买卖人能去么?”

    “自然什么人都可以去了。”绿衣少女扑哧一笑,说道:“我是说到仙女庙去的,以读书相公和买卖人比较多就是了。”

    田中玉道:“他们去做什么的呢?”

    “自然去求签的了。”绿衣少女轻笑道:“仙女庙里仙女娘娘是最灵验不过,读书相公去问的是前程,今年会不会高中?买卖人去问这一趟买卖是不是能够赚大钱?仙女庙外面,经常演戏酬神,就是中了举,赚了大钱去还愿的。”

    田中玉道:“仙女娘娘有那么灵,那就应该有一种人要去烧香许愿才对。”

    绿衣少女睁大眼睛问道:“那—种人?”

    田中玉轻笑道:“像姑娘这样的人,去问终身呀。”

    绿衣少女晕飞双颊,含羞道:“才没有呢。”

    凌干青问道:“仙女庙在哪里?”

    绿衣少女道:“城东。”

    凌干青道:“姑娘,你快靠岸。”

    绿衣少女俏眼中飞过一丝异彩,诧异的道:“怎么?公子爷要上岸,不游湖了么?”

    凌干青笑道:“我今年秋天,就要去应试,姑娘既然把仙女娘娘说得这么灵,我就要赶去求一支签,游湖明天也可以游。”

    绿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说道:“公子爷今年一定会高中的。”

    凌干青笑道:“这么说姑娘比仙女娘娘还要灵了。”

    绿衣少女道:“公子爷取笑了。”她果然把小艇打了个转,驶回原来的埠头。凌干青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递给了她,就举步跨上埠头。绿衣少女道:“公子爷,就是游一趟湖,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田中玉道:“多的就送给你买花粉。”接着道:“等我大哥中了状元,会来接你当状元夫人去的。”绿衣少女被他说得粉脸通红,田中玉已经含笑跨上岸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们这就要到仙女庙去么?”

    凌干青道:“自然马上就去,虽然不一定会有消息,也总算是有线索了。”

    田中玉道:“那天朱衣老道说的「遇仙而止」,会是仙女庙么?”

    凌干青道:“仙女庙总沾上了一个「仙」,我们且去看看再说。”

    城东仙女庙,本是一处盐米市场,但因为庙前一片空旷的场地,仙女娘娘又有求必应,经常有许愿的人来还愿酬神,也经常演戏,就有不少摊贩在这里设摊,后来走江湖买卖、练拳的也在这里围了场子,就这样,虽然不是庙会期间,也渐渐形成一个集市。

    现在,这仙女庙一片广场上,吃喝玩乐,形形式式,三教九流,可齐全了。凌干青、田中玉两人,到了仙女庙前面,只见一路上摊贩林立,游客杂沓,是个龙蛇杂处之地,仙女庙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之中,显然不是清静之地了。两人只是像旁的游客一样,胡乱逛了一阵,渐渐走近仙女庙的大门。

    一般大的寺庙,如果不在庙会之期,是不开中间两扇大门的。仙女庙规模宠伟,屋宇覆盖甚广,自是属于在庙之列,两扇高大的山门,经年常关,只有左右两边的侧门开着,供香客和游人出入。就因为仙女娘娘有求必应,纵然不是庙会日子,善男信女,求签许愿的人,进进出出,还是不少。

    凌干青和田中玉随着几个香客,从侧门进入庙内,再由左廊折入在天井,就看到有不少人正在到处拈香拜神,一座比人还高的大香炉,香烟缭绕。跨上石级,大殿上求神拜佛的人更多,几个签筒,正在播着一片「策」「策」之声。这里是官迷心窍和财迷心窍的人磕脑袋瓜的地方,当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凌干青回头道:“兄弟,我们到后面去看看。”田中玉点点头,两人由大殿转出,穿行长廊,来至第二进,这里比起前殿,就清净得多了,香客全挤在仙女娘娘殿,这里也有几个,那只是随便拈香参拜而已。

    两人刚跨上石阶,就有一个中年全真迎了上来,打着稽首道:“二位施主请了。”他没向别的香客招呼,却来招呼凌干青和田中玉,那是因为别人双手捧着香,一望而知是香客,他们不像香客,而且凌干青腰间还佩着长剑,自然特别显眼了。

    凌干青连忙含笑还礼道:“道长请了,在下兄弟路过扬州,久闻仙女庙香火鼎盛,特地瞻仰来的。”

    中年全真看着两人,含笑道:“欢迎欢迎,二位施主请入内待茶。”

    凌干青道:“道长不用客气,如果方便的话,在下兄弟想到处走走。”

    中年全真笑道:“施主说那里话来,敝庙仰仗的是十方香火,进入敝庙来的都是施主,那里会有不方便之理,不知二位施主是否需要贫道带路?”

    凌干青道:“这个不敢当,香客正多,道长只管请便好了。”

    中年全真道:“如此,贫道就不奉陪了,只是后进是观主清修之地,左右两边,则是云房,游客止步,要请二位原谅。”一般寺院道观,云房所在,都是「游客止步」的地方,这也是常情。

    凌干青问道:“在下听说观主是位年高的有道之士,精通玄门精义,不知道如何称呼?”

    中年全真道:“敝观主道号上玄下通,今年已经九十有八了。”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慕名而来,不知可否参见观主一面?”

    “这个……”中年全真面有难色,说道:“敝观主清净无为,已有多年不问尘事,平日很少接见客人,只怕要使二位施主失望了。”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身穿鹅黄道袍的小道童从后进走了出来,朝中年全真打了个稽道道:“三师叔,观主刚才吩咐,今日中午,有二位远道来的小施主,和观主有缘,可以请他们到云房相见。”

    中年全真听得面露惊喜,朝凌干青稽首道:“观主精通易理,大概已知二位施主的来意了,这是很难得的事,平常有许多游客,想见观主,都见不到,如今观主来请二位入内相见了。”

    凌干青心中一动,忙道:“观主果然道法高深,未卜先知,看来在下兄弟,福缘不浅。”

    中年全真一指小道童道:“他是伺候观主的明心,二位施主请随他进去,贫道就不奉陪了。”

    小道童接着朝两人打了个稽首道:“小道替二位施主领路。”说完,就转身走在前面,往后进行去。

    凌干青谢过中年全真,就举步跟着小道童身后就走。小道童出了二进殿宇,穿行长廊,经过了几座殿宇,进入一道月洞门。这里已是仙女庙最后一进,庭中有一棵古松,老干槎桠,势如拿云,松树底下,养着一对白鹤,状极悠闲,见到了人也不走避,看去甚驯。

    迎面一排三间屋宇,静寂无声,甚是清幽。你如果看了仙女庙外扰壤红尘,真想不到此处居然隔绝尘嚣,别有天地。光看这份光景,这位仙女庙的观主,自然是有道高人了。小道童明心引着两人越过青草如茵的一片草地,到了阶前,就神色恭敬,在门口说道:“启禀观主,二位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快请他们进来。”小道童应了声「是」,立即身形一侧,说道:“观主请二位施主进去。”他侧身举手,撩起一片门帘。

    凌干青、田中玉一先一后,跨入门去。只见这间云房略呈方形,中间靠壁处,放一张紫檀云床,床上盘膝坐着一个银发披肩,银髯飘胸,身穿朱红道袍的老道人。这老道果然是个有道高入,不但脸如婴儿,白里透红,白眉低垂,覆着一双炯炯有神有目光,神情冲夷,道气盎然。云床前面,是一个古铜八卦炉,炉香袅袅,一进入云房,就可闻到一缕淡淡的梅檀香味。

    “呵呵,二位小施主远来不易,大概不认识贫道了?请坐、请坐。”老道人面上流露出蔼然笑容,抬着手朝二人招呼。他年已九十有八,但话声清朗,听来几乎只有四十来岁的,说话的声音。任何人看到这般光景,心中无不肃然起敬。

    凌干青来时,还把仙女庙当作贼窠,但此时看了这位老道长,不觉暗暗惊异,神色恭敬的朝上首拱手作了长揖,说道:“在下兄弟久仰老道长道法高深,今日得瞻仙宇,实是福缘不浅。”

    “好说,好说。”玄通老道微笑道:“二位小施主先请坐了再说。”凌干青、田中玉就在他对面的两张紫檀木椅上落坐。

    玄通老道不待二人开口,又道:“仙道无凭,人间哪有真仙?贫道只是静参易理,稍悟天人之机,比人家多活了几十年而已,其实离大道还远得十万八千里,成仙登道,谈何容易?呵呵。”

    凌干青道:“老道长这是过谦之词。”

    玄通老道又道:“贫道只是山野之人,云烟过眼,心如止水,就因为心如止水,大概再活个九十八年,还可以办得到,呵呵。”

    田中玉道:“老道长真是神仙中人。”

    “二位何尝不是神仙中人?”玄通老道笑了笑道:“贫道算出今午会有二位日友光临敝庙,而且和贫道有缘,贫道这有缘二字,指的是宿缘,大概二位小施主听不懂吧?”

    凌干青道:“老道长语含玄机,在下兄弟确实不易领悟。”

    “呵呵。”玄通老道又呵呵笑着道:“这也难怪,二位小施主年纪还幼,灵根已泯,贫道称二位旧友,那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贫道路过峨嵋,曾和二位在金顶畅淡大道,二位怎地忘了?”

    田中玉道:“一甲子以前,在下还没生哩。”

    “不错,不错。”玄通老道微微一笑道:“二位当时正是峨嵋茅蓬炼气之士,得道成胎,还得转胎,所以贫道觉得仙道无凭……”凌干青被他说得迷迷糊糊,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又像很有道理。

    只听玄通老道又道:“二位经贫道一说,总应该想起一点来了。”

    田中玉道:“我怎么会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慢慢的想,呵呵,慢慢的想。”玄通老道眯着双目,含笑道:“贫道觉得二位灵智不应如此被尘俗所蒙,再仔细想想,就会想得起来了。”

    凌干青忽然双目乍睁,一手拉起田中玉的手,霍地站了起来,喝道:“兄弟,咱们快退出去。”

    “呵呵。”玄通老道依然眯着双目,笑道:“这位小施主可能已经想起来了,请坐,请坐,既已想起前因,正作贫道的座上客了。

    不是座上客,是阶下囚。凌干青、田中玉迷迷糊糊的被人抬起,不知过了多久,才从迷迷糊糊中逐渐清醒。凌干青第一件事,就运气检查全身。田中玉却已经尖叫起来:”大哥,我们在哪里了呢?“凌干青这一经运气,登时发现自己身上有两处经穴果然被人家以截脉手法给闭住了。

    他暗暗觉得好笑,自己练的是「乙木真气」,不惧任何手法闭住经脉,方才一运气,就已豁然贯通,只是田兄弟?田中玉看他没有作声,还当他没有清醒过来,着急的摇着他的身子叫道:”大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呢。“凌干青突然想到自己两人被他们迷翻了送到这里,说不定暗中仍有人监视,自己说话可得小心,一念及此,不觉口中「唔」了一声道:”兄弟,你嚷什么呢?“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兄弟,你别作声,把人坐过来,你身上有两处穴道,被他们用截脉手法闭住了,愚兄给你先解开了,但不论遇上什么事,没有愚兄出声,你仍然要装作经穴受制,不可露出破绽来。“田中玉听得心中—惊,暗道:”看来大哥江湖经验果然比自己老到多了。“一面依然嚷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被关在一处暗不见天日的地方,那贼老道果然不是好人。“口中说着,人已捱着凌干青身边坐了过来。

    凌干青安慰着道:”兄弟,既来之,则安之,这里很可能是在地室之中,但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总有目的吧,且等他们有人来了,问问明白,再作道理。“一面再以「传音入密」说道:”现在不可说话了,快些运气,和愚兄度入的真气会合,引道运行。“说着就伸出手去,按在她背后「灵台穴」上,默默运功,把真气输入她体内。

    田中玉果然不敢再说,立即运气行功,引着大哥的真气,循经而行,直待真气循行一周,但觉十二经络豁然而通,凌干青才能把手掌缓缓收了回去。田中玉想起大哥给自己脚弯上起出毒针,给自己胸口接骨,现在再给自己运气,不但自己身子都给他看到了,连自己体内,都有了他贯注的真气,自己总归是女儿之身。她突然感到一阵羞涩,袭上心头,脸上登时热烘烘的,急忙把身子移开了些,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凌干青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摸摸身边,镇江剑已经不在了,那不用说自然是给对方搜去了,回头仍以「传音入密」问道:”兄弟,你的紫艾剑还在身边么?“田中玉摸摸身边,她把紫艾剑藏在贴身之处,居然未被搜走,这就点点头低声道:”在。“她不会「传音入密」,因此只说了一个「在」字,而且声音说得很低。

    凌干青道:”如此就好。“田中玉问道:”你呢?“凌干青道:”被他们搜走了。“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看还是交给你的好,你武功比我好,万一动起手来,你就用得着。“凌干青笑道:”还是你留着吧。“”不。“田中玉道:”我留着不如交给你,遇上一个武功比我强的敌人,我就施展不开,不小心还会被人家夺走,在你手中就不同,你足以自保,也可以保护我。“她在说话之时,已从长衫里面解下了紫艾剑,递将过去。

    凌干青听她说得也是有理,就伸手接过,佩到长衫里面,然后举步走了几步,伸手在墙上一摸,那是一堵砖墙。这间地室,地方扑不大,虽然没有什么光线,但他凝足目力,还能看得清楚,只有左首有一道门户,他走近门前,再伸手一摸,只觉着手冰凉,是一道铁门。

    他身边有了紫艾剑,这道铁门,就关不住自己两人,但他并不想破门而出。因为自己两人,被制的经穴已解,要想出去,随时都可以走。对方既以朱衣道人测字为由,要自己往北来,「遇仙而止」,又把自己两人,诱入观主静室,以迷香把自己迷翻,可见对方着实用了一番心机。

    由此看来,这仙女庙不是和柳凤娇有关,便是和掌中双杰失踪有关了。和柳凤娇有关,那么自己正好藉此机会,探听聂小香的下落,索回青藤剑。和掌中双杰失踪有关,那就更须趁机把两人救出。这两件事没有下落之前,自然不能走了。

    田中玉跟在他身边,低低的问道:”大哥,我们有办法出去么?“凌干青朝她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道:”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去,只是现在还不能走。“田中玉道:”为什么呢?“凌干青把她拉到壁角坐下,仍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进来不易,总要摸出对方的底细来,否则岂非白来了?“田中玉道:”我们被关在这里,能摸到他们底细么?“凌干青道:”所以要忍耐,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总会有人来的。“”那老道士坏透了,故意说些玄机,把我们听得迷迷糊糊的,哦,还有……“田中玉仰起头叫道:”大哥,我在想,那游艇的娘们显然也是他们一路的了。“凌干青笑道:”我们一路行来,早就落入他们的眼中,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早在北固山,要我们往北来,遇仙而止的朱衣老道,就是他们一路的了。“田中玉矍然道:”这么说,我爷爷和师父也是他们劫持的了?“”当然有可能。“凌干青又以「传音入密」,把自己方才所想的两件事,也和她说了。

    田中玉由衷的感到佩服,低低说道:”大哥,你真行江湖经验比我多得多了,这些事情,我怎么没想到呢?“凌干青道:”这是你没遇到什么事,我从小听大师兄(徐兆文)讲江湖上的故事,听也听得多了。“正说之间,凌干青一摆手道:”有人来了。“田中玉听到没有声音,忍不住问道:”我怎么没有听到声音呢?“凌干青道:”还在门外走道上,快到了。“话声甫落,果然听到铁门外面有人开启铁锁的声音。凌干青急忙以「传音入密」叮咛道:”兄弟,你要记住了,我们两处经穴被制,不能和人动手,一切由愚兄来应付。“田中玉只是点着头道:”我知道。“铁门「碰」的一声,被人往外拉开,就有灯光从门外射了进来。田中玉故意大声骂道:”贼毛道士,你们把小爷关在这里,要待怎的?“从门外走来的却是一个连步细碎的绿衣女子,一手提着灯笼,俏生生的走入,轻笑道:”二位公子,不用动怒了,我可不是道士。“她一开口,凌干青就已听出是游艇上那个打桨的少女,不觉哼道:”姑娘真行,居然把我们骗到仙女庙来了。“田中玉道:”大哥,她就是那个打桨的女子吗?“绿衣少女把灯笼提高了些,照着她春花似的笑容,眼波一溜凌干青,笑着说道:”还是这位公子的耳朵行。“—面又道:”公子说我把你们骗来的,可冤枉人了,仙女庙可是你们找来的,不是我把你们骗来的。“凌干青问道:”姑娘来此作甚?“绿衣少女霎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来看看二位,不行么?“田中玉笑道:”状元夫人自然是来看状元郎的,不会来看我的了。“绿衣少女被她说得粉脸一红,啐道:”你少贫嘴。“她没有发怒,显然对「状元夫人」这四个字,还很感兴趣。不,这应该说人长得俊,到处都沾到便宜,哪个少女不怀春?

    凌干青却冷冷的道:”我们经穴被闭,关在地室里,成为你们囚犯了,你进来有什么事,干脆说出来吧。“绿衣少女听得一呆,望着他道:”公子好像真的在怪我了呢。“她回身关上铁门,才道:”其实你们是大师伯引来的,可不关我的事。“凌干青心中一动,暗道:”此女口气稚嫩,也许可以从她口中,探出一些口气来。“心念一转,忙道:”在下并没有怪你。“绿衣少女道:”真的不怪我么?“”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一笑道:”在下要怪就该怪你大师伯才对,只不知你大师伯是不是这里的观主?“绿衣少女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是这里的观主了。

    凌干青又道:”那么还有一个朱衣老道呢?他是你什么人?“”他就……“绿衣少女只说了两个字,就突然缩住,摇头道:”我不知道。“她不知道,凌干青知道了,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那朱衣老道可能就是她大师伯,因为她说过:「你们是大师伯引来的」,这就含笑问道:”那么姑娘的令师是谁呢?“绿衣少女脸色微微一变,凛然道:”我不知道。“田中玉道:”你怎么都不知道?“绿衣少女对她可不假词色,回头冷然道:”我不知道不可以?“”自然可以。“凌干青陪着笑道:”那么姑娘叫什么芳名,总不该不知道吧?“他知道对付姑娘可得下水磨功夫。”我……“绿衣少女粉脸蓦然一红,她想说「我不知道」,但她只说了一个「我」字,就停住了,过了半晌,一双水汪汪的眼上,瞟着凌干青,看到凌干青也正在望着她,不觉幽幽地道:”我叫……陆小翠。“田中玉看她和大哥含情脉脉的说话,心中不禁有气,冷声道:”这名字真还像状元夫人哩。“绿衣少女哼道:”你少插嘴。“”陆小翠。“凌干青心中不禁一动,暗道:”陆小翠、聂小香,她们莫非是一起的不成?“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绿衣少女忽然「哦」了一声,急道:”你们一直和我说话,我忘了问你们啦,你们谁是田中玉呢?“田中玉正要开口。

    凌干青忙道:”陆姑娘问田中玉干么?“绿衣少女道:”自然有事了,你们谁是田中玉呢?“凌干青道:”姑娘先说有什么事,在下才能告诉你。“田中玉心中暗道:”大哥真有一套,正在套她的口气,看来自己真太心直口快了。“”你真会缠人。“绿衣少女小蛮靴轻轻一踩,接着道:”告诉你也不要紧,大师伯要我来请田中玉出去一趟的。“凌干青道:”我们两人,只请一个出去?“绿衣少女道:”大帅伯这样吩咐我的,自然只请一个出去了。“”不成。“凌干青道:”要去,我们两个一起去。“”那怎么成?“绿衣少女道:”这是大师伯吩咐的,我可作不了主。“凌干青朝她一笑道:”这要看姑娘肯不肯帮忙了。“绿衣少女道:”我不敢。“凌干青笑道:”姑娘只要肯帮忙,你只要说一句话,你大师伯决不会怪你,我们也两个人都可以去了。“绿衣少女问道:”什么话呢?“凌干青道:”姑娘如果答应了,在下才可以告诉你,你如果不肯,那就算了。“绿衣少女眨眨眼道:”你先说说看,如果我帮不上忙,你说了也没用呀。“她似是已经首肯了。

    凌干青道:”在下说出来了,姑娘一定要帮忙,而且在下保证,在你大师伯面前,决不使你为难。“”烦死人了,好嘛。“绿衣少女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凌干青笑了笑,低声道:”姑娘只要跟你大师伯说,我们两个人都抢着说是田中玉,你没法分得出来,就只好把我们两人都带去了。“田中玉听得暗自好笑,大哥这办法真好,真亏他想得出来。

    绿衣少女忍不住「咭」的笑出声来,说道:”看来你这人很坏。“凌干青道:”为什么?“绿衣少女道:”因为你会出坏主意。“凌干青道:”那姑娘是答应了?“绿衣少女道:”我答应可以,但你……“她粉脸一红,底下的话还没说出来。

    凌干青接口道:”你要在下告诉你,谁是田中玉,对不?“绿衣少女点点头道:”就算你说对了。“凌干青一指田中玉道:”他是我义弟田中玉。“绿衣少女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凌干青道:”在下凌干青。“绿衣少女低低的念道:”凌干青……“忽然抬目问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凌干青道:”凌就是凌云直上的凌……“田中玉插口道:”干就是干卿底事的干。“绿衣少女听不懂,道:”什么干?“凌干青道:”干就是十字上面加一划。“绿衣少女道:”青呢?“凌干青道:”青天白日的青。“田中玉道:”其实你只要记住我大哥就是状元郎就好了。“绿衣少女看了田中玉一眼,才道:”凌公子相貌堂堂,说不定将来真会中状元呢。“田中玉道:”所以我要你记住他就是了。“凌干青怕她因羞成恼,忙道:”陆姑娘答应了要算数。“绿衣少女道:”你们见了大师伯,也要这样说才行。“凌干青道:”这个自然,姑娘只管放心好了。“”好。“绿衣少女道:”那你们就跟我出去吧。“凌干青低声道:”多谢陆姑娘。“绿衣少女叮咛道:”大师伯脾气不好,你要多忍耐些,莫要顶撞了他。“凌干青道:”在下省得。“绿衣少女转身道:”你们快些走吧,大师伯等久了呢。“一手推开铁门,当先走了出去。

    凌干青回头道:”兄弟,咱们走吧。“两人跟在她身后,走出铁门,穿过一条甬道,右转就是一条石级,拾级而上,已经回到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斗室。绿衣少女领着他们走出,再穿行过一条长廊,已经到了一座月洞门前面,现在凌干青认出来了,自己两人已回到了仙女庙观主的静室来了。

    他们进入月洞门,来至静室门前,绿衣少女就躬着身道:”启禀大师伯,田中玉带到。“只听玄通老道在里面说道:”带进来。“绿衣少女应了声「是」,回头道:”你们随我进去。“她又朝凌干青盯了一眼,低低的道:”记住了。“这是叮嘱他不可顶撞大师伯,凌干青朝她暗暗点了点头,绿衣少女才领着两人走入静室。

    静室中布置如旧,云床上依然盘膝坐着身穿杏黄道袍的老道,只是披肩银发,飘胸银髯,全变得乌黑有光了。在云床右首,两张木椅上,端坐着两个人,那正是掌中双杰掌中剑卓一绝和掌中指龙在田。玄通老道目光一注,看到绿衣少女领着两人走入,不觉浓眉微微一动,说道:”翠丫头,我只让你把田中玉叫来,你怎么把他们两个全带来了。“绿衣少女道:”回大师伯,弟子问他们谁是田中玉,他们两个都说是田中玉,弟子分不出来,只好把两人全带来了。“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小丫头,叫你办一件事,都没给大师伯办好。“绿衣少女急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他们谁是田中玉呀。“玄通老道含笑道:”大师伯又没说你知道田中玉是谁,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绿衣少女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凌干青在入室之时,就以「传音入密」朝田中玉道:”兄弟听着,见到令祖、令师,不可叫喊,你看我眼色、手势行动,不可露了破绽,让他瞧出来。“玄通老道望了两人一眼,含笑道:”怠慢二位小施主了,不知两位之中,哪一位是田中玉小施主?“凌干青道:”观主使用迷香,把在下二位迷翻,这是什么意思?“玄通老道呵呵一笑,伸手指指掌中双杰,说道:”二位小施主一定认识这二位是谁了?“凌干青道:”不认得。“玄通老道又朝田中玉问道:”你呢?“田中玉也摇着头道:”不认识。“”哈、哈、哈、哈。“玄通老道仰首发出一串哈哈大笑道:”两位小施主不肯说,贫道问不问都是一样,你们二人之中,反正总有一个人是田中玉。“说完,就没有理会两人,回过头去,朝掌中双杰含笑道:”田中玉是田施主的令孙女,也是卓施主的令高徒,贫道如今也一并请来了,二位总相信了吧?“卓一绝、龙在田都没有说话。

    玄通老道又道:”贫道把二位请来,乃是一片善意,只要二位点个头,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卓一绝道:”在下已于贱辰那天,当众宣布封炉,不再铸制兵刃了,道兄要在下为贵观铸制兵刃一节,在下歉难遵命。“听他口气,原来玄通老道把他掳来,是要他铸制兵刃。

    龙在田接着道:”兄弟也已退出江湖多年,浪迹不羁,贵观要兄弟提任护法,兄弟更不敢当。“”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二位这么说来,贫道劝说了半天,算是白说了,二位施主……“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小道童勿匆走入,行到玄通老道身边,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两句。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不要紧,让他到处去看看吧。“”是。“小道童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玄通老道又含笑接着道:”现在田小施主也到了这里,二位施主应该明白,有许多事情,最好是做得两面光,所谓两面光,就是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两人都光彩,这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脸上虽然在笑,两眼望着掌中双杰,目光却渐渐冷峻,说道:”若是敬酒不喝,等到喝罚酒时,那就没味道了,嘿嘿,二位施主久走江湖,贫道这话,自然总会明白了。“这话就含有威胁之意,也自然以田中玉威胁两人了。

    凌干青眼看掌中双杰一直坐着没动,心中暗道:”看来他们一定是穴道受制了。“一面目注玄通老道,冷然道:”道长语气,似乎含有威胁之意,只不知道长究竟欲如何?“”问得好。“玄通老道道:”贫道奉邀他们二位担任仙女庙护法,那知他们误会了贫道的好意,田中玉,贫道让你们祖孙、师徒三人,回去好好想想……“突然门帘动处,红影一闪,轻风飘香,室中已多了—个一身梅红衣裙,面蒙轻纱的女子,口中娇「唷」一声道:”原来卓、田二老和凌少侠都在这里……“凌干青一眼就已认出这红衣女子正是紫衣帮的使者沈若华。

    玄通老道眯着双目,问道:”姑娘是什么人?“沈若华冷声道:”你呢?你是什么人呢?“玄通老道道:”贫道玄通,是这里的观主。“沈若华道:”真正的身份呢?“玄通老道呵呵道:”姑娘这话问得奇怪了,贫道的真正身份,自然还是仙女庙的观主了。“他放心得很,掌中双杰和凌干青、田中玉四人,全都经穴被制,无法施展武功,仅凭沈若华—个女子,岂会在他眼里?因此眯着双目,从眼缝中射出两道金线般的光芒,注射着沈若华,嘿然道:”看来姑娘绝非寻常之辈,贫道想知道姑娘的真正身份。“沈若华冷然道:”道长看不出来么?“凌干青先前还以为这仙女庙是紫衣帮的所在,如今听了两人这番话,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如此看来,这仙女庙和紫衣帮不是一个组合了。“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依贫道看来,姑娘身手似乎不弱,只可惜的是……“沈若华俏生生站在门口,问道:”可惜什么呢?“玄通老道大笑道:”姑娘虽然找到他们,但姑娘只怕也出不去了。“”哦。“沈若华漫不经意的道:”出不去?我怎么看不出来呢?“玄通老道含笑道:”因为贫道也要把姑娘留下。“话声甫出,左手迅若闪电,凌空点出一指,指风如矢,嘶然有声。

    沈若华冷笑一声,身形一偏,就避开了对方一指,同时偏身疾进,同样左手一抬,五指转动,手法轻灵已极,洒出一片错落指影,朝玄通老道袭去。你别看玄通老道盘膝坐在云床之上,他没待沈若华欺近,整个身子突然离床飞起,向一旁移开数尺,飘落地上,呵呵笑道:”贫道倒是小看你了,姑娘这「绝户玲珑」指,功夫不赖啊。“他口中说着,左手疾发,五指似爪似钩,朝沈若华肩头抓去。

    凌干青眼看两人已动上手,机不可失,身形一下闪到卓一绝和龙在田两人身后,双手齐发,在他们身上,连拍了几掌,想替他们解开受制的穴道。

    玄通老道突见凌干青身法敏捷,被闭的经穴,分明已解,心头不由一怔,口中呵呵笑道:”小施主能自解被闭经穴,也颇出贫道意料之外,但掌中双杰并非一般穴道受制,小施主要替他们解穴,只怕是枉费心机了。“他左手在和沈若华动手,互相抢攻,话声还是十分和缓,尤其他右手始终没有出手,显然并未把沈若华放在眼里。

    卓一绝道:”凌少侠,你们既然穴道已解,就快些走吧。“田中玉道:”爷爷,你们怎么了呢?“龙在田道:”你师父说得不错,你和凌少侠速速退出庙去。“玄通老道大笑道:”贫道没点个头,他们想走,可没这般容易呢。“左手和沈若华连发数招,突然凌空一指朝田中玉点来。

    凌干青眼快,急忙一把把田中玉拉开,口中朗笑道:”咱们合力把这老道拿下了。“人随声发,疾欺上去,双掌一挥,接连拍出三掌。

    玄通老道依然只使一只左手,他一面封格沈若华双手急袭过去的指影,一面从容挥手,居然又接下了凌干青的三招。沈若华不仅身法飘忽,一双柔夷,十根纤纤玉指,如弹如拨,指影飞洒,十分好看,但每一根玉指,就像弹琴拨弦,没一记不指向对方的要害大穴,当真错落凌厉,快疾如雨。

    凌干青双手化掌,忽斫忽拍,掌风记记如刀,也使得十分凌厉。但玄通老道却依然仅以一只左手应敌,他虽然只是一只左手,却能以指对指,以掌对掌,一只手应付凌干青、沈若华两双手,还并不觉得接应不暇。

    反而站在一旁的田中玉要想上去协助大哥,却感到无法近身,也有无从下手之感。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踏左足,扬左掌,侧身斜进,为左劈手,再以中指取「捉筋」划「筋缩」,右足跟进,扬右掌,左手穿花出肘下,取「游魂」,再进右足,以「缠丝步」转身,左手取「内肺门」,划「正肺门」,快,可以上去了。“田中玉听出是爷爷「传音入密」说的话,所指点的正是「掌中指」的第三个变化,心中不禁大喜,急忙依言左足欺上,侧身使了一记左劈手,中指快疾无伦的朝玄通老道手股曲窝点出。

    玄通老道不防田中玉会突然欺身而上,几平被她一指点中,赶紧身形倏退半步,大笑道:”妤小子,这一记「掌中指」,使得不错,大概有你爷爷三成火候了。“他这一倏退半步,正好退到凌干青身侧。

    凌干青哪还待慢,左手「砰」的一掌,击在他右肩之上。田中玉也依着爷爷所教,右足跟进,右手一扬,左手从腕底穿出,取他右肋「游魂穴」。这一指出手了相当快疾,在凌干青一掌拍上他肩头的同时,点中了他「游魂穴」。

    玄通老道似是来不及封解,给他们一掌、一指击中之后,口中却不禁呵呵大笑起来。这一瞬间,凌干青、田中玉也已感到不对,因为手掌、手指击中之后,竟像击在铁石上一般,自己的手掌、手指反而被震得隐隐生痛。

    凌干青心头一惊,急忙叫道:”兄弟速退,这妖道练的是「金钟罩」。“他喝声中,沈若华如弹如拨的兰花指,也同时一连串弹上他几处大穴之后,骇然后跃。

    玄通老道得意的笑道:”现在你们知道老道的厉害了。“凌干青后退之际,已经翻起长衫,「铮」的一声,紫芒流动,掣出紫艾剑来,冷然道:”就算你练成金钟罩,在下倒是不信,你会不畏利剑?“沈若华也在一退之下,抽出了长剑,她更不搭活,娇叱一声,一剑朝玄通老道劈去。玄通老道一双目光却盯在凌干青的紫艾剑上,对沈若华刺去的一剑,根本理也没理,直等她剑势快要近身,才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她的剑身,轻轻一拉,就把沈若华连剑带人拉出去三尺光景。

    沈若华剌山第一剑,就被他一把抓住,连人拉了出去,心头自然猛吃一惊,急忙松手弃剑。凌干青适时紫艾剑出手,挥起一道紫光,朝他左腕削去。玄通老道左手夺下沈若华的长剑,手臂忽然一缩,右手突然暴长,五指如钩,已一把抓住了沈若华的左肩,把她拖了过去。

    凌干青大喝一声,紫芒扫起一道光华,直劈过去。哪知剑光未到,玄通老道已失了所在。不,他一下转到了田中玉身边,本已缩短的左手又突然暴长,正好拿住了她的右肩「肩井穴」。这一下当真快速无比,他双手一缩一伸之间,竟然一下就擒住了沈若华、田中玉两人,凌干青手中虽有利器,却投鼠忌器,不觉怔得一怔。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小子,你再不放下剑来,老道只要五指微一紧,就可把他们两人活活捏死,你信是不信?“沈若华叫道:”凌兄,不用管我们,你快些走。“田中玉本来还望着凌干青出剑来救,听了沈若华这般说法,也大声道:”大哥,她说得对,你快走啊。“”走?“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他也出不了仙女庙大门,只要他转个身,老道就教你们骨断筋酥。“他在说话之时,五指一用力。

    沈若华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她咬紧牙关,哼了一声,叫道:”凌兄,你还不快些走,留下何用?“田中玉眼中已痛出泪来,尖叫道:”大哥,快走。“两女越是催他快走,凌干青越是于心不忍,切齿道:”妖道,你快放开他们。“”放开他们?“玄通老道狞笑道:”只要你放下剑来,老道就可放开他们,不然,老道只要掌力一吐,先要他们尝尝逆血倒行的滋味。“第六章黑衣魔女龙在田大声道:“你放开他们,让他们走,兄弟就答应你们的条件。”

    卓一绝道:“不错,卓某也答应了。”

    “放他们三个,哈哈哈哈。”玄通老道道:“二位这话已经迟了,放了他们,何异纵虎归山?喂,小子,你再不弃剑,老道可没有这大的耐心……”他双手五指突然又加了几分力道。田中玉「啊」了一声,双脚几乎软了下去。

    沈若华粉脸涨得由红发紫,额上已经隐隐可见汗光,但她却咬住牙根,连哼设哼一声,一双盈盈秋波,只是望着凌干青,似是在催他快走。凌干青心念一转,抖手把紫艾剑「当」的一声,掷到地上,说道:“好,在下愿意受缚,你先放开他们。”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你小子还算有义气。”双手手一松,田中玉、沈若华一个踉跄,跌倒地上,原来他在松手之时,已经用内力把两人震昏过去,然后拍拍双手,朝凌干青走了过来,笑道:“老道保证不伤你们分毫,但你小子必须由老道闭住你三处经络,你大概不会反对吧?”

    凌干青昂然而立,微哂道:“在下既然束手成擒,任由你点几处穴道了。”

    玄通老道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少年人,你这脾气,倒是颇合老道胃口,你愿不愿意拜我老道为师?”

    凌干青道:“在下只答应你受缚,投师之事,在下已有师父,不用谈了。”

    “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你只要拜老道为师,我保你在江湖上出人头地,不过老道看你个性很倔,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再回答我。”

    凌干青道:“在下绝不考虑。”

    “好,好。”玄通老道挥手点了他三处经穴,转身又在田中玉、沈若华两人身上各击了一掌,两人同时霍然睁开眼来,沈若华含情脉脉的望了凌干青一眼,目中似有幽感怨之色。

    田中玉叫道:“大哥,你怎么不走呢?”

    玄通老道笑道:“你大哥为了你们才甘愿受缚,其实,嘿嘿,老道不妨告诉你们,仙女庙何异龙潭虎穴,就凭他这点能耐,老道袖手不管,谅他也未必能冲得出我这座院子,好了,你们先下去,老道还要和掌中双杰好好谈谈。”说到这里,举手拍了两掌,喝道:“翠丫头,你带他们回去吧。”

    门外陆小翠答应了一声,俏生生的走了进来,朝三个招招手道:“喂,你们随我来吧。”

    凌干青朝两人苦笑道:“兄弟、沈姑娘,咱们走。”三人随着陆小翠身后,走出观主静室,仍由原路回转地室。

    跨下石级,陆小翠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埋怨道:“凌公子,我早就叮嘱过你,大师伯脾气不好,要你多忍耐些,你和大师伯动手,那不是鸡蛋碰石头注定非败不可……”

    沈若华冷哼道:“他不过练了金钟罩,刀剑不入,我看不出他比我们高明多少?”

    陆小翠也哼道:“我又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你高明,就不会被大师伯擒住了。”

    沈若华冷喝道:“小丫头,你敢小觑我?”

    陆小翠气道:“小觑你,哼,要不是看你和凌公子是一道的,我就给你一个嘴巴,看你还敢倔强不?”

    沈若华怒声道:“小丫头,你来打打看?”

    陆小翠道:“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凌干青连忙劝道:“陆姑娘,你不是说看在下的面子么,那就不用和沈姑娘斗嘴了。”

    “我就是看你的面子,才不和她一般见识呢。”陆小翠接着道:“大师伯出手从没活口,方才我真替你耽心,不过我看今天大师伯对你还算不错,可以说已经手下留情了。”

    沈若华看她和凌干青有说有笑,不知怎的,心里老大不舒服,忍不住哼了一声。凌干青怕她们又吵起来,那吃亏的还不是沈若华,这就说道:“在下不信玄通老道有你说的这般高法?”

    陆小翠道:“唉,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大师伯他……他是出名的魔手天尊……”

    沈若华突然「啊」了一声,吃惊道:“他是魔手天尊朱九通。”

    陆小翠冷笑道:“你现在知道了?”说话之时,已经行近铁门,陆小翠悄声道:“凌公子,大师伯要收你为徒,你应该考虑考虑才是。”

    凌干青道:“多谢陆姑娘关照,这件事,在下绝不考虑。”

    三人走进地室,陆小翠道:“你真是死心眼,我是为你好。”「砰」然一声,关起了铁门,外面又响起了落锁之声,眼前也顿时一暗。

    沈若华心里还是有气,冷笑道:“凌兄,这丫头对你不错啊。”

    凌干青苦笑道:“沈姑娘经穴受制,和她吵起来,吃亏的还不是姑娘么?再说,能从她嘴里,探听出一些口风来,不是好么?”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沈姑娘知道魔手天尊,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原来凌兄不知道。”沈若华道:“这魔头外号魔手天尊,本名叫做朱九通,已经有二三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据说他一身刀剑不入,双手可以随时暴长,只要在一丈之内,没有人能躲闪得开,所以称他魔手咯。”

    凌干青想起陆小翠叫他大师伯,说不定陆小翠的师父就是自己杀父仇人柳凤娇,心念这一动,接着问道:“沈姑娘知不知道魔手天尊的师承?”

    沈若华道:“我也只是听说魔手天尊的师父,是一个令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老魔头,好像还是一个女的,至于叫什么名称,倒是没听人说过,魔手天尊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他师父年纪自然更大了……”

    她忽然低「啊」了一声道:“对了,我是几年之前,听人说的,我当时也问过魔手天尊有这么历害的,他师父是谁呢?那人好像不肯说?”

    凌干青心中暗想:“魔手天尊的师父,既是女的,那么她是柳凤娇的师父,这可能性就更大了。”田中玉看凌干青只顾和沈若华说话,一赌气,就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在壁角落里坐了下来。

    凌干青目能暗视,天虽黑,他仍可看得清晰,眼看田中玉一个人坐在壁角落里,连面对着墙壁,不觉说道:“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呢?”

    田中玉没好气的道:“你喜欢找人家说话,我自然还是识相些的好,别惹人讨厌了。”

    凌干青道:“谁讨厌你了?快过来,我们也好商量商量。”

    田中玉道:“你只管和人家去商量好了,我……我……不用你管。”

    沈若华被她说得粉脸一红,说道:“田兄,我们虽然不是一路的,但在这里,就得同舟共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田中玉大声道:“你们只管去同舟共济好了,我不要,我只一个人,你们不用理我。”说着,忽然双肩耸动,流下泪来。

    她在流泪,沈若华自然看不到,但凌干青看到了,口中「噫」了一声,笑道:“兄弟,你怎么哭了?”他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

    田中玉双肩一摆,一下挣脱了他的手,大声道:“不要碰我,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兄弟了,我……我本来就不是你兄弟。”她这一咽声尖嚷,就露出了女子的声音来。

    沈若华听得一怔,讶然问道:“凌兄,她是女的?”

    田中玉道:“我是女的怎么样?我长得没有状元夫人的美,也没有沈姑娘这样娇,你还理我干么?”

    凌干青尴尬的道:“但你是我兄弟,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的。”

    田中玉道:“就是亲兄弟,只要做哥哥有心上人,也会把弟弟撇开,视如敝屣,何况我们又不是亲兄弟?所以你见到别人,就不用理我了。”

    凌干青道:“兄弟,别再胡闹了,我们说正经,现在我们被困住了经脉,愚兄也还被他闭了三条经脉,先想办法把经脉冲开了,才能另想办法。”

    田中玉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任性,和大哥使气,一面依然倔强的道:“你光说话,就能冲开穴道么?”

    凌干青也就不再说话,自顾自盘膝坐下,运起功来,他虽被玄通老道以特殊手法点闭了三处经脉,内功精湛,有数十年功力的掌中双杰,尚且无法自解穴道,但凌干青练的是木道长的「乙木真气」,气机循行一周,三处穴道,便已豁然贯通。

    凌干青双目一睁,正待站起来,突然听铁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铁门开启,手提灯笼走进来的又是绿衣少女陆小翠。

    田中玉冷哼道:“她倒走得动,去了又来了,不怕走累了么?”

    陆小翠朝她披披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快一天没吃东西,不觉得肚子饿?我是替你们送饭来的,你要是不想吃仙女庙的饭,尽管可以不吃,饿死活该。”

    她手上果然提着一只饭盒,朝地上一放,转身道:“凌公子,饭菜都在这里,趁热吃吧,我要走啦,哦,这盏灯笼,就留在这里好了,不然,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不把饭吃到鼻子里去才怪呢。”

    她抿嘴一笑,甩着乌油油的一条辫子,扭身往外就走,出了铁门,回头又道:“你们吃好了,就放着,明天早晨,我会送早餐来的。”铁门掩上了,又上了锁,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干青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盘竹笋红烧肉、一盘葱烤鲫鱼、和一小锅青菜豆腐汤,一大桶白饭,三付碗筷,这就说道:“菜还不错,大家快来吃了。”

    田中玉道:“她是给你送饭来的,我才不吃呢。”

    凌干青道:“兄弟,你怎么还在和我呕气?”

    田中玉道:“我说不吃就是不吃,饿死是我的事。”

    沈若华笑道:“田姑娘,你这就错了,我们身囚此地,不知几时才能出去?人是铁,饭是钢,要对付险恶的环境,全靠体力支持,不吃,是你自己不吃,等到要使力气的时候,你已经饿得手软足瘫,划得来么?”

    田中玉道:“我们还能出去?”

    沈若华道:“那是另一回事,至少我们要保持体力,才能随机应变。”

    田中玉点点头道:“你这话有道理,不吃白不吃。”

    凌干青道:“对,不吃白不吃,那就快来吃吧。”说着取起饭瓢,装了一碗饭,两女各自装了一碗,大家就蹲着身子,吃了起来。

    沈若华抬目问道:“凌兄方才曾说运气冲穴,不知是否冲开了?”

    凌干青压低声音道:“在下方才已经冲开了。”

    沈若华奇道:“我方才也运了一回气,只觉魔手天尊点的穴道,手法古怪,运冲了几次,都无法冲开……”

    凌干青道:“待回吃过饭,在下再助二位冲穴就是了。”

    沈若华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凌干青武功未必高过自己,自己只被闭了两处经穴,都无法冲得开,他被魔手天尊闭了三处经穴,如何冲开的呢?”但这话却不好意思问出来。

    三人匆匆吃毕,收过食盒。凌干青就要田中玉盘膝坐好,自己也在她身后坐下,缓缓运起「乙木真气」,一手按在她背后「灵台穴」上,度过气去。田中玉有了上次的经验,立即缓缓吸气,和凌干青度入的真气会合,不消盏茶工夫,已把两处经穴冲开,凌干青就收回手去。

    田中玉站起身,朝沈若华道:“现在该你来了。”

    沈若华看了凌干青一眼,迟疑的问道:“凌兄刚替田姑娘度气,不需要休息—回么?”

    田中玉心中想道:“是啊,大哥刚替自己运功度气,消耗了不少真气,真该休息一会才是,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倒给她说去了。”

    凌干青含笑道:“不要紧,在下练的真气,在体内自可生生不息,不虑消耗,沈姑娘快请坐下来吧。”

    沈若华心中也暗自忖道:“不知他练的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功效?”面上略现腼腆之色,依言坐下,一面说道:“既是如此,我谢凌兄了。”

    凌干青道:“在下度入真气之时,姑娘也要运起功来,和在下真气会合导行。”

    田中玉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思量着道:“现在,你体内也有了大哥的真气,将来……将来……”她不禁脸上骤然热了起来,好在她戴着面具,别人看不到她脸红。

    不消盏菜工夫,沈若华两处被闭经穴,豁然而通,凌干青及时收手。沈若华起身道:“凌兄赐助之德,小妹永志不忘。”

    凌干青道:“同舟共济,沈姑娘也不用放在心上。”

    田中玉道:“可惜大哥方才丢了剑,不然,现在咱们可以破门而出了。”

    凌干青道:“你不用急,我们经脉已解,总会有机会的。”

    田中玉道:“机会自然会有,明天一早,你那状元夫人又会来探监,你舍得向她下手么?”

    沈若华道:“今晚也有机会,只要我们能出得去就好了。”

    田中玉道:“今晚状元夫人已经来过了,还有什么机会?”

    沈若华道:“不瞒二位说,我是跟踪二位来的,但在我末进入仙女庙之前,已经留下了记号,只要我没有出去,后面的人,就会找来。”

    凌干青道:“贵帮纵然有人找来,但玄通老道武功极高,贵帮来人,能有必胜把握么?”

    沈若华道:“小妹先前不知道这里的观主会是魔手天尊,也许……”她沉吟着道:“小妹是说只要我们能出去,今晚来的后援,纵或不是魔手天尊对手,但挡他一阵,应该没有问题,能挡一阵,我们就可以离开仙女庙了。”

    凌干青听她口气,似乎紫衣帮今晚也出动了高手,但自己的镇江剑和田中玉的紫艾剑俱已失落,铁门外面又落了锁,除非外面有人开启,想从里面破门而出,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田中玉道:“你们的后援,除非破了仙女庙,不然,又有何用?他们又不知道我们被囚禁在这里,看来只有等明日一早状元夫人来了,只要有人肯出手制住她,我们才能出去。”

    沈若华听她提了几次「状元夫人」,不觉问道:“田姑娘,状元夫人是谁呢?”

    田中玉嗤的一声轻笑道:“就是那姓陆的小丫头咯,在她心目中,咱们这位大哥就是状元郎呢。”

    凌干青脸上一红,说道:“兄弟,你别胡闹了。”

    “难道还不是真的?”田中玉披披嘴道:“在她心里,真把你看作状元郎了呢。”

    凌干青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明天等陆姑娘来了,我们就好设法出去。”

    田中玉轻哼道:“你硬得起心肠来。”凌干青不愿多说,就席地而坐,缓缓阖上眼睛。

    田中玉因沈若华已经知道她是女的了,而且两人经过一番交谈,渐渐也有些投契起来。坐在这幽黑的地窖里,本来就会感到岑寂,大哥自顾的坐着,有如老僧入了定,她就找沈若华轻声的聊着,同是女孩子咯,一会工夫,就有说有笑,谈个没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凌干青又听到外面走廊上,起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朝铁门走来,急忙低声道:“你们快别作声,又有人来了。”

    田中玉轻笑道:“说不定又是状元夫人了哩。”那脚步声走得极轻极细,到了门外,又似乎有些逡巡模样,久久没有移动。现在沈若华、田中玉也可以听到了。

    田中玉悄声道:“沈姑娘,你看,不是她还会是谁?又想进来,又不敢进来。”正说之间,突听「咔」的一声轻响,似是外面那人用利器削断了锁,果然,接着铁门被人轻轻推开。

    有人探首压低声音叫道:“凌相公……”那一个少女声音,但绝非状元夫人了。这时灯笼中的烛火早已点尽,看不清来人面貌。

    田中玉轻声道:“她不是状元夫人,那会是什么人呢?”

    只听那少女压低着声音,又轻轻叫道:“凌相公,你快醒一醒快出来呢。”声音之中,显然十分焦急。

    凌干青一怔,凝目看去,虽在黝黑之间,依然看得十分清晰,那是—张似曾相识的娇靥。她竟会是聂小香。凌干青不由大喜,急忙一掠而前,叫道:“小香,是你。”

    聂小香一手提着软剑,正是凌干青失落的青藤剑,递到了凌干青的手中,幽幽说道:“凌相公,我对不起你,我是奉命取你剑去的,但这柄剑一直留在我身边,没呈交师父,方才我听小翠说起你的名字,我不禁替你担心,幸好师父不在,若是给师父知道,你还有命?所以今晚偷偷的找来,还削断了铁锁,就是要把你救出去,只要把你救出去了,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要紧,凌相公,你快把剑拿了,随我出去。”她这番话,说得凄婉缠绵,也证明了她并没有负他。

    凌干青听得一阵激动,并没有伸手去接剑,却一把把她拥入怀里,说道:“小香,我就是找你来的……”

    聂小香急忙轻轻一推,然后拉住了凌干青的手,说道:“我是偷出来的,时间宝贵,你快拿着宝剑,我送你出去。”田中玉、沈若华两人,虽不知聂小香是谁?但她说的话,她们全听见了。

    田中玉道:“大哥,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时机稍纵即逝,我们快些走吧。”

    聂小香转脸问道:“他是什么人呢?”

    凌干青道:“他是我兄弟田中玉。”

    聂小香点点头道:“即是凌相公的兄弟,那就该一起出去了。”

    田中玉道:“那还有—个沈姑娘呢,她和我们也是一起的咯。”

    聂小香为难的道:“仙女庙布置严密,一个人还可以掩护得过去,现在三个人,只怕不容易逃得过几处暗桩的耳目呢。”

    凌干青从她手中接过青藤剑,说道:“姑娘盛情,在下至为感激,你快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了,我们自己会走的。”

    聂小香微微摇头道:“仙女庙后进,布置十分严密,没有我给你们领路,避重就轻,什么人也不易闯得出去,凌相公,你们快随我来……”正待转身往外行去。

    “慢点。”凌干青一把拉住她的纤手,低声道:“有人来了。”

    聂小香听得大急,低声道:“你们快退到屋里去。”说话之时,她拉着凌干青一下闪到门后,附着他耳朵,低低的道:“待回有人进来,就得先下手为强,把他制住了。”

    凌干青道:“在下省得。”两句话的工夫,走廊上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要听声音,进来的可不止一个人。接着就有灯光照了过来,只听前面一个道:“奇怪,外面的门,是什么人开的呢?”

    后面一个道:“也许是小翠姑娘出去的时候,没关上了。”

    前面一个道:“师祖也奇怪,咱们人手不少,却要小翠姑娘给他们送饭。”

    后面一个道:“你没听七师叔说么,师祖想收那小子做徒弟呢。这一来,咱们又多—个师叔了。”

    “咦,这里的铁门也开了。”走在前面的惊异一声,急道:“快进去看看,里面的人逃走了没有?”当先脚下一紧,冲入铁门。后面一个也一脚跟了进来。凌干青从左闪出,一指点了后面那人的穴道,沈若华从右闪出,同样伸手一指,点了前面那人的穴道。

    聂小香闪身而出,低低的道:“凌相公,你和你这兄弟快脱下他们道袍穿上,我和这位姑娘走在前面,路上小心些,就可以混得过去了。”说完,伸手一拉沈若华,说道:“我们先走,你只要一路上低着头,装出和我说话模样,就是给人看到了,也不碍事。”

    沈若华感激的道:“真谢谢你。”

    聂小香道:“现在也不要说谢了。”凌干青和田中玉立时动手,很快脱下了两个道人的道袍,穿到身上。这两个道人身上,都佩有长剑,就分了一把给沈若华,然后把两个道人拖到里面壁落处,又加点了两人的穴道,回身走出,掩上铁门,低声道:“聂姑娘,我们走吧。”

    聂小香拉起沈若华的手,轻声道:“出了地窖,你要沉着些。”

    沈若华点头道:“我知道。”两人走在前面,凌干青和田中玉跟随她们身后而行。穿过甬道登上石级,走出那间黝黑的斗室,仰头已是满天星斗。

    聂小香回头道:“你们和我们保持数丈距离,不可走得太近。”说完伸手拉着沈若华,转身往北行去。凌干青认出若是往东南长廊走去,就是观主的静室,可见此处离观主静室不会太远了。

    聂小香走在前面,果然装出和沈若华边走边淡,细声说话,缓步而行,凌干青和田中玉和她们保持了四五丈距离,也并肩徐行。这是仙女庙最后—进了,黝黑的夜晚,但觉殿宇暗影幢幢,虽然看不真切,但凌干青相信许多走廊的转角之处,和暗陬之间,说不定会有人监视着。

    这样穿行过几幢屋宇,已经跨出院落,外面是一个荒草丛生的天井,右首有一排几间小屋,看去黝黑,三面俱是一丈多高的围墙。墙外,自然是仙女庙的后面了。

    行到这里,聂小香提着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吁了一口气,脚下一停,低低的道:“凌相公,你们从这里出去,就不会再有人阻拦了,我也只能送到这里为止了,你……多珍重……”她望着他,睫中已经隐含泪水。

    凌干青走上—步,握住她的手,感动的道:“小香,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走呢?”

    聂小香摇摇头道:“我身受师恩,岂能叛离师门,今晚这么做,我……我已经是愧对师父了,你……你快去吧,不用以我为念……”她两行泪珠,已经夺眶而出。

    沈若华看他们这付难分难舍的模样,心中已经有数,一面低声催道:“凌兄,聂姑娘既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苦衷,我们走吧。”

    突听一个女子声音冷笑一声道:“你们走得了么?”

    聂小香如遭雷击,粉脸失色,急急朝凌干青身上一推,说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那女子阴笑道:“好哇,聂小香,你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吃里扒外,私通外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聂小香情急的道:“你还不决走?”

    既然被人发现,凌干青岂肯舍她而去,一面朝沈若华、田中玉二人低低的道:“你们快先走。”

    暗影中那女子声音尖笑道:“你们一个也休想走得脱。”这人只是在暗中说话,并未现出身来。

    聂小香泪流满面,突然屈膝跪了下去,说道:“三师叔,弟子求求你,放了他,他……是我的表哥……”

    “大胆贱婢。”那女子声音厉声道:“你还敢撒谎?他叫凌干青,是你的情郎,对不?你今晚是听了陆丫头告诉你的话,才知道地窖里困着有一个叫凌干青的人,才偷偷的去地窖里放人?你明知道这姓凌的是你师父的仇人,你还敢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来?”

    聂小香哭道:“弟子没有背叛师父,弟子只是想把他救出去,弟子对不起师父,宁愿一死谢罪。”

    凌干青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大声道:“小香,你没有对不起师门,也没有罪,何用一死谢罪?老实说,区区地窖,也未必困得住凌干青,不信,你看看,玄通老道点了在下三处经穴,在下不是一点事也没有么?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随我们一起出去,在下倒不相信谁能拦得住咱们?”

    “凌干青,你口气不小啊。”那女子声音随着活声,已经从右首小屋中缓步走出。

    这一刹那,两边墙角下也突然挑起了两盏红灯。左首走廊上,已同时现出了四名手执长剑的黑衣女子。凌干青、田中玉同时脱去下身上道装。凌干青目光朝那说话的女子看去,这人也是一身黑衣,只是穿的不是劲装,而是曳地长裙,经灯光照射,只见她面貌姣好,看去约莫花信年岁,手中也并无兵刃,只是缓步迎了过来。

    她目光冷厉,逼视着凌干青,冷冷的「嗯」了一声道:“果然是个小白脸,难怪这无心肝的贱婢看上了你,就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地窖里救你了。”聂小香似是十分害怕,看她逼近过来,身不由主的往后连退,但她一只手被凌干青拉着。

    沈若华冷笑道:“你现在看到了,是不是也心甘情愿放他走呢?”

    田中玉接口道:“对呀,她自然也看上了小白脸了。”

    黑衣女子脸上一红煞气陡现,沉喝道:“你们找死。”突然一挥手,喝道:“别让他们走了。”四个黑衣劲装女子一阵「锵」「锵」剑鸣,四支长剑出鞘,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沈若华、田中玉也同时掣出了长剑。

    黑衣女子朝凌干青冷冷的道:“放开她。”

    凌干青一手按着剑柄,淡淡一笑道:“聂姑娘救了在下,在下此时若是放开了她的手,岂非就会落到你的手里了?她救了在下,在下能不救她么?”

    黑衣女子冷然道:“你救不了她。”

    凌干青潇洒一笑道:“在下倒是不信姑娘能把她怎样?”

    黑衣女子望着他,心中暗道:“他若是我的情郎,我大概也会舍生护着他……”

    聂小香被他拉着手,忽然一挣道:“凌相公,你快放开我,三师叔说得不错,你……你救不了我的。”

    凌干青大笑道:“就算她武功高强,除非先杀了我凌某。”

    黑衣女子突然脸色一沉,「铮」的一声,从她大袖中飞出一柄银色柳叶刀,冷冷的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凌干青同样一抬手,「铮」的一声抽出软剑,含笑道:“姑娘要和在下动手,在下自当奉陪,不过凭姑娘要杀在下,只怕也未必容易哩。”

    “那你可以试试。”黑衣女子一面回头朝黑衣侍女吩咐道:“你们给我看住他们,如敢逃走,只管格杀勿论。”话声一落,才转过脸来,朝凌干青道:“你小心了。”银光一漾,闪电一刀,朝凌干青拉着聂小香的手腕撩来。好快的一刀,刀光才现,森寒刀锋已经到了聂小香的腕底。她居然不削凌干青的手,却撩向了聂小香。

    凌干青朗笑道:“姑娘也小心了。”他身形一偏,青藤剑后发先至,「叮」的一声,用剑脊轻轻拍在她刀背上,随势一挑,剑尖忽然朝上昂起,反削对方握刀五指。黑衣女子不防他手中是一柄软剑,更不防他剑身拍中刀背之时,上半截剑身,会弯了过来削她刀柄,心头一惊,急忙缩手后退。

    凌干青笑道:“姑娘应该清楚,在下此剑,专削兵刃,不知你手中柳叶银刀,经得起经不起在下一削,这第一招,在下若是削断了你的银刀,岂非太得罪了么?”

    黑衣女子不禁脸上气得—红,冷哼道:“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今晚不让你见识见识我黑衣魔女历害,谅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呢。”喝声出口,突然手中银刀一紧,刷刷一连三刀,连绵出手。

    不,她三刀之后,接连又是三刀,三刀之后,紧接着又是三刀。这一连九刀,出手之快,有如风飘电闪,一个人也随着刀势,忽左忽右,连连闪动,刹那之间,一片刀光,就在凌干青左右流动,耀目银光像银蛇般乱闪,她人影反而为刀光所掩,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使人莫可捉摸。

    “原来姑娘叫做黑衣魔女,在下幸会,不过这魔女二字,听来使人觉得可惜得很。”凌干青一说着,左手轻轻一拉,把聂小香拉到了身边,手臂环着她纤腰,展开师门「乙木遁形身法」,右手长剑一抖,右攻左守,左攻右拒,同样使得青光缭绕,紧护两人身躯。

    双方身形闪动,刀光剑影,虽然交互映辉,但刀剑却并未相交,是以不闻丝毫金铁击撞之声。黑衣魔女一口气攻出了三九二十七刀,但凌干青身形飘忽,剑光流动,不但沾不到他一点衣角,连聂小香的衣裙也没削下一片来,心头本已不耐,听了凌干青的话,更是气愤,尖声道:“你说什么?”她在喝声中,刀法越使越快。

    凌干青在一片剑影中,大笑道:“姑娘连这话都听不出来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却偏偏要叫什么魔女,魔女者,罗刹、夜叉之谓,这称呼岂不辱没了姑娘么?”

    他口中虽在调侃,但手上可丝毫不慢,剑势展开,一片青光,笼罩住数尺光圈,纵横交织,迥环运用,似实却虚,变幻莫测,一任你银刀急攻如雨,依然碰不到他一点剑尖。

    “你……”黑衣魔女被他激得又气又怒,口中喝一个「你」字,左手一抬,只听一声极轻的机篁之声响起,从她衣袖中飞出一蓬比牛毛还细的飞针,朝凌干青、聂小香二人激射过去。

    这蓬飞针,为数既多,体积极细,又是机篁发射,速度奇快,就是大白天,目力稍差的人,也很难发现,何况此时又在黑夜之中……沈若华眼看凌干青和黑衣魔女已经动上了手,秋波一转,看了四个黑衣女子一眼,就以「传音入密」朝田中玉道:“田姑娘,咱们也该发动啦。”手中长剑一抡,身形一晃,朝左手两个黑衣女子欺了过去,叱道:“你们也别闲着。”剑光直送,攻向右首一个,左手舒展如兰,一掌朝左首一个拍了过去。

    她这一剑,看似直送,但手豌一转,剑光连闪,宛如洒出一阵错落剑雨,寒芒流动,密集刺去。左手拍出的一掌,同样如拍如拂,一股劲风,直逼左首黑衣女子胸臆。这剑、掌齐施,分袭两人,手法诡异已极。

    那四个黑衣女子,年岁都在二十四、五,高矮如一,脸上神情冷漠,自然是黑衣魔女身边得力使女。左边两个一见沈若华欺身攻来,一言不发,同时右腕一翻,长剑出手。右边一个身随剑走,巧妙绝伦的避过沈若华暴雨般剑势,立即挥剑反击,刷刷刷一连三剑,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厉惊人。

    左边一个回剑上挑,寒光一闪,猛削沈若华的左腕。沈若华左手划了半个圆圈,斜拍她右肩,她剑势忽沉乘机刺向沈若华左肋,变招迅速,端的干净俐落。

    沈若华心中暗暗吃惊,忖道:“看不出这两个丫头,竟有如此气候。”手中长剑展开,剑光伸缩如电,有若银蛇乱闪,一片寒芒,剑剑辛辣,即使江湖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

    田中玉欺向右边两个黑衣女子,她这几天已把师父的「掌中剑」揣摩熟练,祖父的「掌中指」,本是从小就练会的,因此一上手就剑、指同施,着着俱是进手招式。这在一般来说,她使出来的是掌中双杰的独门绝艺,身通两家之长,用来对付黑衣魔女手上两个丫头,应该绰绰有余裕,她心中当然也是如此想法。无奈这两个黑衣女子不但剑法诡异,配合更是巧妙,两支长剑一守一攻,守的人挡住了田中玉的攻势,攻的人剑剑辛辣狠毒。

    田中玉究是一向跟着爷爷,从未和人动过手,缺乏临场经验,纵然学了掌中双杰的剑、指,临到真正和人家拼搏之时,就难免缚手缚脚,相形之下,就不禁落了下风。但有时在情急之时,陡然一剑,斜刺里飞出,对方就非回剑自保不可,有时翻腕一指,也可以把另一个人在冷不防之下逼退出去,虽然如此,她还是屡遇险招,在惊险中周旋,却兀是毫不退让。

    黑衣魔女打出的这一蓬飞针,少说也有二三十枚之多,而且通体色呈暗蓝,分明还淬过剧毒。这要换了一个人,今晚就非伤在她毒针之下不可,但凌干青目光何等敏锐,耳中听到一声极轻的机篁之声,就发现一大蓬极细蓝芒飞射而出,心中不禁大怒,朗喝一声:“好个妖女,竟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暗器伤人。”

    软剑倏地一圈,在身外划起一道匹练般奇亮的青光,左手握拳,中指直竖,凌空点了出去。他在这一剑上,使出了真正的功力来,软剑之上,发出一阵「嘶」「嘶」「嘶」轻响,布满「乙木真气」,剑光乍现,立把一大蓬毒针,悉数绞成粉碎。

    他左手点出的这一指,不带丝毫风声,但一屡指风,却坚若铁锥,这是他在怒极之下,无意中使出来的。这一指,出招奇诡,可不是他师门木剑门的功夫。这是凌干青下山之时,经过活死人墓,遇上—个自称活死人的长发老人,托他送封家书,另附有一招奇特指法,要他尽三日之内练会,把纸条焚化,不可带在身边,他此时使的就是这记无名指法。

    黑衣魔女原是一时气愤,等到打出一蓬毒针,心头已经有些后悔,却没想到凌干青软剑一挥,一蓬毒针竟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方自一怔,突觉右肩如中巨杵。

    不,如遭雷击,全身一麻,银刀坠地,一个人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三步,右臂再也举不起来了,一时不禁粉脸失色,惊怒交并,一双凤目望着凌干青,厉声道:“凌干青,你……”话声未落,就在这一瞬间,和沈若华、田中玉正在四剑抡飞,激战之中的四个黑衣女子,忽然间同样长剑脱手,跌地不起。

    沈若华惊喜的叫道:“娘,你老人家来了。”

    只听西首墙头上,响起—个老妇人的声音说道:“你们快随我出去。”

    沈若华急忙回身招手道:“凌兄,快走。”

    凌干青一手拉起聂小香的手,说道:“聂姑娘,你随我们走吧。”

    聂小香红着脸为难的道:“我……我……”

    田中玉道:“你这里还能耽么?快些走吧。”

    沈若华也道:“你留下来只有一死,死了值得么?还落个叛师的罪名,岂不白死?快别犹豫了,跟我们一起走吧。”聂小香含着泪,点点头,四人就相继纵起,跃上围墙,只见一个身穿蓝布衣衫的老妇人早已站住墙外七八丈远处,朝他们打着手势。

    沈若华当先飘飞落地,身若飞燕,纵身扑了过去,叫道:“娘,就是你老人家一个人来么?”

    蓝衣老妇人道:“逢老大也来,你当仙女庙好斗的?”

    沈若华道:“这里的主持人就是昔年的魔手天尊朱九通呢。”

    老妇人道:“娘已经听逢老大说了,你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她们说话之时,凌干青、田中玉、聂小香三人也跟了过来。

    老妇人目光—抡,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沈若华忙道:“凌兄,这是家母。”一面又朝老妇人道:“他叫凌干青,她是凌兄的兄弟田中玉姑娘,这是聂小香姑娘。”

    凌干青赶忙抱拳一礼,叫了声:“伯母。”田中玉、聂小香也一齐行了一礼。

    突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十分嘹亮的长笑。这声长笑可以说响遏云霄,苍劲得有如老龙长吟,从笑声推测,至少还在仙女庙前进,相距甚远,但像田中玉这样功力较浅的人,两耳还被震得嗡嗡作响。老妇人道:“逢老大和姓朱的大概较量上了。”刚说到这里,只听另—声尖锐的笑声,划破长空,传了过来。这一声长笑,尖锐刺耳,并不输于刚才那声长笑。

    沈若华好奇的道:“娘,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好么?”

    老妇人脸色—沉,叱道:“你少出花样,逢老大和姓朱的老道,最多不过平手而已,今晚赶巧逢老大到了扬州,凭娘一个人,还救不出你呢,娘和逢老大约好了的,由他绊住老道,娘下手救人,要咱们走了,他才能脱身,你认为这是好玩的?”说到这里,回头道:“你们随我走吧。”说完,回身就走。

    沈若华不敢作声,大家只好跟着老妇人奔去。不多一会,来至江边,老妇人撮口发出一声口哨,只见江边柳阴深处,划出一条蓬船,迅快的靠岸。老妇人—纵登船,大家也相继跃落。老妇人已推开舱门,走了进去,沈若华招呼大家,进入中舱。

    中舱地方不大,老妇人要大家盘膝坐下,船就离岸朝江心驶去。老妇人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黑夜之中,有若两点寒星,只是打量着凌干青,问道:“凌相公身手不凡,尊师是哪一位高人?”

    凌干青道:“家师道号上木下吾。”

    老妇人听得肃然起敬道:“原来凌相公是木剑门高足,无怪身手不凡了……”

    凌干青道:“伯母夸奖了。”

    老妇人似是并未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沉吟着道:“但凌相公方才使的好像是「天雷指」,木道长并非风雷门的人,凌相公这招指法,那是另有师承的了?”

    凌干青看她问起自己方才使的指法,这就说道:“晚辈不知道这是什么指法,那是一位前辈高人所传。”

    老妇人注意的问道:“传凌相公指法的这位高人是谁呢?”

    凌干青赧然道:“晚辈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谁?”

    老妇人奇道:“那怎么会传你指法的呢?”

    凌干青道:“晚辈下山之时,遇上那位老人家,他要晚辈代捎一封家书……”他把如何遇上活死人,详细说了一遍。

    “活死人?”老妇人听得十分仔细,问道:“他要你把家书送到哪里去呢?”

    凌干青道:“那位老人家没有说,信上也并无住址,所以使晚辈十分为难……”

    老妇人微微一笑道:“他没写地址,凌相公可知是什么原因么?”

    凌干青道:“这个晚辈倒是想不出来。”

    老妇人道:“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妻女的下落,如何会有地址呢?”

    凌干青攒攒眉道:“这么说,这封信晚辈是无法送到的了。”

    “那也不然。”老妇人脸上虽在笑,但笑得有些凄然,徐徐说道:“因为他已经把「天雷指」传给了凌相公……”

    这话听得凌干青不觉一怔,她这句话中,似乎含有深意!这意思是说:“因为他已经把「天雷指」传给了自己,所以这封信就不会送不到了。”

    这话作何解呢?凌干青原是极顶聪明的人,稍一寻思,不觉恍然大悟,那就是说:活死人虽然不知道妻女的下落,但他传给自己的这记「天雷指」,他老妻一定认得,只要她认出自己使的是「天雷指」,就—定会向自己追问……“伯母说得极是。”凌干青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抬,问道:“伯母莫非……”她认出自己使的是「天雷指」,她正在盘问自己指法的来历,她自然很有可能就是活死人的妻女了,但这话他不好全说出来,是以「莫非」之下,就没再说下去,只是以询问的目光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点着头,目中已经含蕴了一眶泪水,随着她头的点动,滚落下来,说道:“是的,教凌相公「天雷指」的,正是拙夫,请你把他的信交给老身吧。”

    沈若华惊喜的道:“娘,凌兄遇上的就是爹么?”

    “是的。”老妇人垂泪道:“他……就是你出生之后,从未见过的爹,他……他离开我们整整的二十年了!对,他是说过的……”说过的什么话呢?她没往下说。

    沈若华美目之中,也起了一阵雾水,说道:“娘,爹是不是一直都找不到我们呢?”

    老妇人点着头道:“他找不着我们,我们也找不着他……”

    凌干青在她们母女说话之时,已经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来,双手递过,说道:“晚辈受那位老人家之托,正愁无法投递,今晚总算天缘凑巧,遇上了伯母,就请伯母过目吧。”

    “多谢相公。”老妇人伸手接过,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来。

    时当黑夜,又在船舱之中,一般人几乎对面还看不清面貌,舱中诸人,只有凌干青目能夜视,他看老妇人不需要灯,就能把信笺上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点,连自己也办不到,心中不禁对老妇人,暗暗惊服,忖道:“能在船舱中看得清字体笔划,内功至少已臻上乘境界了。”

    要知一般所谓目能夜视,必须藉星月之光,方能看得清楚,但也只能看清一般事物,像信笺上写的字,也不易看清,何况船舱中,透不进星月之光。像凌干青能看清舱中每一个人的面貌举动,已经算不错了。

    老妇人看完信,就随手摺好,收入怀中,脸上不期流露出一丝笑容,一双炯炯目光,不期而然的朝凌干青投来,目光之中,也有蔼然嘉许之色。这一点,沈若华、田中玉、聂小香自然都没有看到。

    沈若华问道:“娘,爹信上怎么说呢?”

    老妇人含笑着:“你爹信上没说什么,他只说……不久可以来看我们了。”

    “真的?”沈若华娇靥上绽起了一片欣喜之色,说道:“他老人家怎么知道我们住在那里呢?娘,我们这就到茅山找爹去好不?”

    “不行。”老妇人道:“你爹托凌相公捎这封信的时候,已经下山来了。”说到这里,回头问道:“凌相公怎么会和仙女庙的朱九通结下梁子的呢?”

    凌干青不好说自己是为了找寻聂小香窃取自己青藤剑之事,只得道:“晚辈是因田兄弟令祖、令师无故失踪,往北固山遇上一个朱衣老道,他指点我们往北来,才找上仙女庙去的,其实那朱衣老道,就是魔手天尊朱九通。”

    老妇人看了田中玉一眼,问道:“凌相公叫她田兄弟,那是不知田姑娘是女的了?”

    凌干青道:“晚辈和田兄弟是在试剑会上认识的,晚辈得了一柄镇江剑,田兄弟得的是一柄紫艾剑,就这样结了兄弟,直到今天,晚辈和田兄弟被老道所擒,才知田兄弟是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老妇人点着头,目光又转到了聂小香身上,问道:“这位聂姑娘呢?”她好像对这二位姑娘很不放心,是以问得很仔细。

    凌干青脸上微微一热,说道:“聂姑娘的师父是柳凤娇,也就是朱九通的师妹,她奉柳凤娇之命,窃取了晚辈的青藤剑,今晚她把剑还给晚辈,又协助晚辈三人逃出地窖,却为黑衣魔女发觉,无法再在仙女庙存身,只好随同晚辈等人离开师门了。”

    老妇人又深深的看了聂小香一眼,才道:“她师父为什么要派她窃取凌相公的宝剑呢?”

    凌干青道:“因为柳凤娇是晚辈的杀父仇人……”

    老妇人问道:“凌相公尊人是谁?”

    凌干青道:“先父名讳上千下里。”

    “金翅雕凌千里。”老妇人道:“结仇的经过呢?”凌干青心中虽觉奇怪,她对自己何以要盘问得如此清楚?但她既然问了,自己就不得不说,当下只好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老妇人道:“凌相公出身木剑门,报雪令尊大仇,自无多大问题,只是这位聂姑娘,叛离师门,柳凤娇老身不清楚,但魔手天尊朱九通,实在非同小可……”

    沈若华道:“娘,难道咱们还怕了朱九通不成?”

    老妇人道:“就算娘不怕,本帮帮规,你又不是不知。”

    沈若华道:“本帮不准收留别派的人,指的是本帮,但住到我们家里去,又不是要他们入帮。”

    老妇人微微摇头道:“但咱们是本帮的人,这事当真使娘为难得很……”

    田中玉听得心中暗暗哼了一声,忖道:“我们也不是你救出来的,更没说要你收留,你有什么好为难的?”一面就朝凌干青道:“大哥,沈伯母既有为难之处,待会上岸之后,我们就和沈伯母作别,也就是了。”

    老妇人自然听得出她的口气来,冷冷哼了一声,才道:“你祖父田有甲、师父卓—绝,都是本帮邀约的人,如今都落在仙女庙中,本帮自会向仙女庙交涉,要他们放人,你如何能走?”

    田中玉道:“我爷爷、我师父并没有答应加入紫衣帮,用不着贵帮交涉,救人之事,也不劳贵帮费心。”

    老妇人听得脸色一沉,喝道:“小丫头……”

    沈若华忙道:“娘,田姑娘和女儿很谈得来,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你老人家别生气啦。”一面拉着田中玉的手道:“田姑娘,我娘也是急性子,令祖、令师,愿不愿意加入敝帮,且等把人救出来了再说,敝帮内三堂要敦请他们,也并无恶意,这事自由令祖、令师去决定好了,你住上几天,见到了令祖、令师不好么?”

    凌干青也道:“兄弟,沈姑娘说得不错,你且忍耐一些。”田中玉因大哥这么说了,也就不再说话。

    不多一会,小船缓缓靠岸,大家舍舟登岸。聂小香朝老妇人裣衿一礼,说道:“老夫人把小女子带离仙女庙,此恩此德,小女子逢当永远感激不尽,小女子就此告别。”老妇人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聂小香又朝凌干青道:“凌相公珍重,我……”她一双盈盈秋波,不禁隐含泪水,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凌干青忙道:“聂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聂小香咽声道:“我有我的去处,你不用管了……”

    “不。”凌干青道:“你为了救找,才不容于师门,我岂能不管?”

    聂小香凄然一笑道:“其实凌相公也不是我救出来的,我只是从你身边窃走了宝剑,于心不安,才把它还给你而已……”说到这里,忽然张了张口,「哕」的一声,弯腰作呕,吐出一口黄水来。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住,问道:“聂姑娘怎么了?”

    聂小香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吐。”

    沈若华也伸手扶住了她,说道:“聂姑娘,我娘顾虑的是敝帮中不准收留别派的人,以免引起双方误会,其实敝帮和仙女庙今晚已经撕破了脸,也不用再顾忌了,再说,今晚夜色已深,就是要走,也且住上一晚,明天再作商量。”—面回头道:“娘,女儿说得对么?”

    老妇人道:“娘又没说不留聂姑娘,娘感到为难的,是朱九通会反噬咱们收容他门下叛徒,这是武林中的大忌,怕帮主知道了会降罪下来,说是非由我起,娘的意思,也是想和大家磋商磋商,却不想一句话,引起两位姑娘的误全了。”

    沈若华道:“聂姑娘、田姑娘,你们听到了吧?我家就在不远,快些走吧。”

    老妇人回头朝凌干青含笑道:“凌相公,你们随老身来。”说着,走在前面引路。

    这是乡村间—条小径,老妇人领着大家,穿过一片疏林,走近一所茅屋,推门而入,点起灯来,一面含笑招呼道:“凌相公请进。”从她行动上,就可看得出来,她欢迎的只是凌干青—个。

    沈若华和田中玉、聂小香一起进入客堂,老妇人已经—个人往屋后而去。沈若华眨动眼睛,看着凌干青,含笑道:“蜗居又小又脏,凌兄请坐呀。”她拉过两把竹椅,一面又道:“田姑娘、聂姑娘也不用客气了。”

    大家在椅上坐下,沈若华道:“小妹去去就来。”就转身翩然往里行去。

    凌干青眼看聂小香脸色苍白,和自己初见之时,消瘦了许多,心中大是不忍,但当着田中玉,又不好说什么话。聂小香坐在椅上,一手按着胸口,好像很不舒服,也没和谁说话。田中玉是个小心眼的人,既对老妇人心存芥蒂,又对凌干青只是不时的拿眼去看聂小香,心里更不舒畅,也只是坐着没有说话。

    一会工夫,只见沈若华端着一个木盘走了出来,盘中放着三盏茗茶,放到桌上,一面含笑道:“凌兄、田姑娘、聂姑娘请用茶,聂姑娘身子不舒服,喝口热茶,也许会好些呢。”

    聂小香取过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忽然站起,急步奔到门,一手扶着门框,身子前扑,又「哕」的一声,作起呕来,吐出一口黄水。

    凌干青道:“聂姑娘大概着凉了。”

    聂小香取出手绢,轻轻抹了下嘴角,又回到椅上坐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嫣然一笑道:“我没有什么。”

    田中玉心中更是觉得不舒畅,暗道:“嘘寒问暖,只是会对她体贴。”

    不多一会,老妇人已经下了几碗面,端了出来,每碗面上,还有一个油煎的荷包蛋,一面说道:“时间不早,大家肚子大概饿了,老身没准备什么好吃的,凌相公将就着吃吧。”

    凌干青起身道:“怎好麻烦伯母?”

    老妇人蔼然笑道:“凌相公不用客气,面快凉了,趁热吃吧。”

    田中玉看得又暗暗哼道:“这大概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呢。”

    凌干青道:“晚辈那就不客气。”

    老妇人道:“自己人本来就不用客气嘛。”

    沈若华看聂小香没有举筷,不觉说道:“聂姑娘,你怎么不吃呢?”

    聂小香道:“我真的吃不下,沈姐姐,还是你吃吧。”

    老妇人道:“里面还有,聂姑娘也不用客气,若华,你去端出来就好。”

    聂小香道:“这几天,晚辈一直有些不舒服,不想吃东西。”沈若华翩然进去,果然又端了两碗面出来。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吃起面来。只有聂小香看到油煎的荷包蛋,鼻子就闻到一股油味,隐隐作呕,只是拿了手绢,掩着口,连话都懒得说。

    突听远处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说道:“沈老嫂子在家么?”听声音,这句话,大概还在半里之外。

    老妇人抬头问道:“是逢老大么?”

    “哈哈。”那低哑声音大笑着道:“正是。”笑声已渐渐接近,等到说出「正是」二字,差不多已近了一半,过没多久,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秃顶红脸,双肩宽阔的老者。

    这人身穿一件土布大褂,脚穿草鞋,右手微屈,肩头扛着一尺长的阔剑,目光炯炯朝大家看了一眼,就呵呵笑道:“兄弟从仙女庙一脚赶来,沈老嫂子果然回来了。”

    老妇人含笑道:“逢老大请坐。”

    沈若华连忙拉过一把椅子,说道:“总护法辛苦了。”凌干青心中暗道:“原来这人还是紫衣帮的总护法。”

    逢老大一屁股朝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还有面,没有人吃,呵呵笑道:“巧极了,兄弟正有些饿了,这碗面没人吃吧?”他也没待老妇人说话,一手放下阔剑端起面碗唏哩哗啦的连吞带嚼,三两口,就把一碗汤面吃下肚去。

    第七章一剑逞威老妇人等他把面吃完,才道:“逢老大连夜赶来,可是和朱九通闹翻了脸?”

    “唔。”逢老大放下面碗,说道:“听说老嫂子用「玲珑指」连伤了他们几个人,这不是小事,听他说,老嫂子还把朱九通的一个师侄带来了,可有些事?”

    “不错。”老妇人道:“他怎么说?”

    逢老大攒攒眉道:“朱老道甚是气怒,几乎和兄弟动起手来……”凌干青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并未动手。”

    只听逢老大又道:“他说,他们和咱们在江湖上也谊属同道,若华当时并没亮出咱们的牌子来,他只当她是掌中双杰一起的人,所以把她留下了,但老嫂子救走若华,还带走了他们的叛门逆徒,就太不顾江湖道义了。”

    老妇人道:“他知道老身去了么?”

    逢老大大笑道:“老嫂子用「绝户玲珑指」点伤了人,他还会认不出来?”

    沈若华道:“但咱们要邀请掌中双杰,他们趁机把人拿走,还有江湖道义么?”

    逢老大一抹嘴巴,又取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话是不错,但咱们如果收容了他们的叛门徒弟,说到江湖上去,总是咱们理亏。”

    凌干青道:“此事和贵帮无关,人是在下带出来的,自有在下负责。”

    逢老大目光一动,望望凌干青,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

    老妇人忙道:“老身还没和总护法引见,他是木道门下,凌干青凌相公。”

    “呵呵。”逢老大朝凌干青笑着拱拱手道:“老朽久仰木道长盛名,可惜无缘识荆,今晚遇上小兄弟,实是幸会。”

    凌干青忙道:“前辈好说。”

    逢老大问道:“听小兄弟的口气,人是你带出来的了?”

    凌干青道:“在下等人,被囚禁在地窖之中,是聂姑娘把我们救出来的,聂姑娘如果不随我们离开仙女庙,他们岂肯放过聂姑娘?”

    逢老大道:“小兄弟可知这一来,就犯了江湖大忌?”

    凌干青道:“聂姑娘弃暗投明,有何不可?她师父柳凤娇和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就是不找我,在下也非找她不可。”

    逢老大心中虽不以为然,但看凌干青这说了,他不便多说,回头朝老妇人道:“当时朱老道只道是老嫂子收容他们门人,向兄弟责问,此事既由凌相公一力承担,就和本帮不相干了。”

    老妇人问道:“掌中双杰呢?他怎么说?”

    逢老大道:“他已答应送回掌中双杰,此事原是误会,只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老妇人哼道:“他是不是要咱们送还聂姑娘作为交换条件?”

    逢老大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朱老道本来是这么说的,但只要聂小香不在咱们这里,此事又当别论了。”他话中似有未尽之言。

    凌干青自然听得出来,这逢老大只是碍着师父,不好说要把聂小香送回仙女庙去。心念这一转,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伯母,今晚多有打扰,聂姑娘是为了送还在下青藤剑,而不见容于师门,此事本和贵帮无关,自然不能因聂姑娘这事,引起双方争执,在下和聂姑娘、田姑娘,自是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老妇人本意虽然不愿收留聂小香,但对凌干青,却另有打算,此刻一见凌干青说出要走,但有逢老大在场,又不便挽留,因为挽留凌干青,势必也须挽留聂小香了,心中正感作难,凌干青回头道:“田兄弟、聂姑娘,咱们走吧。”

    田中玉道:“凌大哥,这一路上,多蒙你照顾,我感激不尽,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你只管走吧。”

    凌干青一呆道:“兄弟要留在这里么?”

    “是的。”田中玉低着头道:“我爷爷和师父落在仙女庙手中,如今他们既然答应放人,我想留在这里等两位老人家呢。”

    老妇人道:“这样也好,田姑娘留在老身这里,凌相公只管放心,老身决不会使她有半点委屈。”

    凌干青暗中攒了下眉,心想:“掌中双杰,为人正派,他们当日拒绝了紫衣帮,才会落到仙女庙手里,不入于赤,则入于黑,这岂是掌中双杰的本意,这位田兄弟涉世末深,除了任性,焉知两位老人的心意?但她当着老妇人说出来了,自己自然不好勉强她一同走了。”

    想到这里,只好点头道:“兄弟既要留下来等令祖、令师,有沈伯母和沈姑娘在—起,愚兄自可放心了,等见到令祖、令师,再作行止也好。”「等见到了令祖、令师,再作行止」,就是暗示她,令祖、令师是不会参加紫衣帮,这话当着紫衣帮总护法逢老大和老妇人,自然不能明说。话声一落,就朝聂小香道:“聂姑娘,那我们就走吧。”聂小香盈盈站起身来。

    凌干青又朝逢老大和老妇人母女拱拱手道:“逢前辈、伯母、沈姑娘,在下告辞了。”

    老妇人送到门口,叮咛道:“凌相公,朱九通在黑道上,名气颇响,势力不小,你护送聂姑娘,路上可得小心,尤其我老伴有几个对头武功极高,他传你的「天雷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使,千万记住了。”

    凌干青道:“晚辈记住了。”

    老妇人又道:“这里只是老身临时住所,你若有暇,务望去凤阳小溪河一行。”

    凌干青点头道:“晚辈一定会去的。”

    沈若华也跟了出来,朝聂小香歉然道:“聂姑娘,真不好意思,已经这么晚了,不等天亮了再走。”

    聂小香低低的道:“沈姐姐,谢谢你。”

    凌干青走了几步,回头道:“伯母,沈姑娘请进去了。”他这一回头,但见沈若华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望着自己,他不敢朝她多看,转身大步行去。

    聂小香像小媳妇似的只是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而行。走了一段路,聂小香忽然脚下一停,低低的叫道:“凌相公……”

    凌干青回身道:“聂姑娘有什么事?”

    聂小香忽然眼圈一红,朝他盈盈拜了下去,哽咽道:“凌相公,你把我从仙女庙救出来,这份情意,聂小香没齿也不会忘记的,只是我和你同行,是个累赘,何况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要和凌相公作别了……”她说到这里,珠泪—颗颗从眼角滚落下来。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说道:“聂姑娘,在下到扬州来,就是找你来的,你在仙女庙送还宝剑,足见深明大义,为了在下,使你不见容于师门,所以在下只好要你离开仙女庙,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负责到底,仙女庙因姑娘的叛离,正在想尽办法,要把你弄回去,岂肯放过姑娘,姑娘此时要和我作别,一个人落了单,正好给他们有可乘的机会,这个万万使不得。”

    聂小香被他双手扶住了娇躯,心头又觉得安慰,也更是酸楚,—颗头微微摇着,咽声道:“仙女庙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我和你同走,只是连累了你……”

    凌干青大笑道:“柳凤娇是我杀父仇人,除我之心,比姑娘更急,还有什么好连累的?姑娘只管放心,不用替在下担心了。”

    聂小香望着他,又感激,又彷徨,凄楚的道:“凌相公,自从那晚,我们初次相识,我就要想到我们只怕没有再见之缘,所以我下了决心,把我的心,我的人,都交给了你,只要有那一晚,就足慰我一生,我内心早就认定我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了,因此我虽然拿了你的宝剑,却并没有送呈给师父。今天傍晚,小翠告诉我,地窖里囚禁了一个凌干青,我一颗心就一直忐忑不安,才决定把剑送还给你,把你带出仙女庙,算是我尽了心意,我知道你要我离开仙女庙,是一片好心,但我这样一直跟着你,会增加你多少麻烦,多少累赘,我实在并不想离开你,但非离开不可……”她说到这里,已是珠泪粉抛,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凌干青听她说得委婉凄楚,心头更是不忍,双手握住她一双柔荑,激动的道:“小香,所以你不能走,仙女庙的人对你得不到手,决不甘心,我要永远保护你,绝不让仙女庙的人碰到你一分一毫,柳凤娇是我杀父仇人,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小香,你不用走,也不能走,你要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聂小香目蕴泪水,娇躯微微颤动,嘴角牵了两牵,终于叫出:“凌郎……”一下扑入凌干青的怀里,双臂一环,紧紧的抱住了他,呜咽不已。

    凌干青把她拥在怀里,两人默默的拥抱了一阵,凌干青才用手轻轻抬起她的头来,她一双清澈的眼神,羞涩的望着他。凌干青低低的道:“小香,你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好么?”聂小香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迅快的把一颗头埋到他肩窝,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冷森的嘿嘿干笑。凌干青蓦然惊觉,目光一抬,沉喝道:“什么人?”暗影中缓步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穿半截黄衫的老者,黑夜之中,目光闪闪如星,站在三丈之外,不言不动。

    聂小香骤睹两人,不禁打了个冷噤,身子觳觫,低低的道:“凌相公,他们是仙女庙八大护法中的木龙车如海、地龙简伯阳,各有—身奇特武功,他们找来了,这该怎么办?”

    凌干青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高瘦老者看他们窃窃私语,就冷冷的道:“姓凌的小子,你诱拐仙女庙女弟子,现在束手就缚,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来得及。”

    凌干青把聂小香拦到身后,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样就来不及了呢?”

    矮个子老者道:“要等咱们老哥儿出手就来不及了。”

    凌干青道:“在下看不出有什么来不及的。”

    “小子,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夫两人来历?”瘦高个子冷笑一声道:“你是何人门下,轻轻年纪,刚出道江湖,就诱拐人家女弟子,真没出息,难道你师傅没告诫过你,这里犯了江湖大忌,老夫也不想为难你,跟老夫兄弟回去,老夫听说观主有意收你为徒,也还可以从轻发落,逞强是没有用的。”

    “说得好。”凌干青淡谈一笑道:“二位来历,在下已经知道,阁下是木龙车如海、这位是地龙简伯阳,对不?”

    木龙车如海道:“你既知老夫二人名号,还说什么?”只要听他口气,这两人在江湖上敢情名头不小,不然就不会如此托大了。

    凌干青道:“二位是江湖人,那就应该讲一个理字,二位如以仙女庙的护法身份来的,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地龙简伯阳嘿然道:“这小子狂妄得很。”

    木龙车如海道:“老夫二人正是仙女庙护法,但老夫倒要听听你小子诱拐了人家女弟子,还有什么理好说的?”

    凌干青道:“阁下要和在下讲理?”

    木龙车如海点头道:“老夫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歪理?”

    地龙简伯阳道:“车老哥咱们和他有什么好磨蹭的?”

    “不。”木龙一手摸着颏下一把山羊胡子,笑道:“人就在咱们面前,你怕他飞上天去?”一面抬目道:“小子,你说。”

    凌干青道:“仙女庙虽非江湖正式门派,但既有观主,以有八大护法,自然也粗具规模,连紫衣帮的总护法逢老大都不敢得罪你们,可见仙女庙在江湖上有他的威望了。”

    地龙简伯阳嘿然道:“小子,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仙女庙朱观主的师抹柳凤娇,和在下有杀父之仇,这点,二位不知道吧?”

    木龙车如海一怔,问道:“你父是谁?”

    凌干青道:“先父凌千里。”

    木龙车如海道:“你是金翅雕的儿子?”

    “正是。”凌干青道:“她杀害先父之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但在下下山之日,柳凤娇就派这位聂姑娘乘在下不备,盗走在下宝剑,但这位聂姑娘,自从盗了在下宝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今日在下被观主囚禁地室,聂姑娘前来送还宝剑,事被黑衣魔女所悉,在下如果不把她带走,聂姑娘只有一死,在下于心能安么?阁下把诱拐二字,装在在下头上,试问这是诱拐么?”

    地龙简伯阳不耐的道:“但聂小香是仙女庙门下,现在和你在一起,总是事实。”

    “不错。”凌干青道:“在下既把聂姑娘带出来了,自然有保护她的责任。”

    地龙简伯阳阴笑道:“好小子,你口气不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能保护得了她么?”

    凌干青凛然道:“在下能不能保护她那就要看事实证明了。”

    地龙简伯阳阴嘿道:“看来你小子还想顽抗?”

    木龙车如海道:“你和柳仙子有仇,老夫二人不管,但你今晚要想带她离开此地,只怕办不到。”

    聂小香道:“凌相公,你走你的,我跟他们回仙女庙就是了。”

    “那怎么成?”凌干青道:“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呢?”

    “这不就结了?”地龙简伯阳道:“你们两个自然都得去。”

    凌干青道:“仙女庙,在下总有一天会去找柳凤娇的,但不是今晚。”

    地龙简伯阳道:“你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凌干青点头道:“在下知道,二位既然跟踪而来,决难善了,二位一定要动手,在下也只好接着了。”

    木龙车如海目射奇光,说道:“你要和老夫二人动手?”

    凌干青道:“实逼处此,在下别无选择,二位只管发招吧。”

    地龙简伯阳道:“车老哥,对付这小子,兄弟一个就够了。”身形一闪,就欺到了凌干青身前五尺光景,阴笑道:“小子,你接着了。”

    双手五指并拢,宛如两颗蛇头,一低一昂,随着话声,右手一探,就朝凌干青前胸啄来,左手闪电跟进,从右肘穿出,啄向凌干青右肋「归阴穴」,出手恶毒迅疾,使的是「蛇形刁手」。他外号地龙,地龙是蛇的别号,从他出手招式,就可知他是五毒门的高手。

    凌干青理也没理他,身形一个轻旋,就带着聂小香闪开了数尺,低声道:“你站着替我掠阵,我不会输给他的。”轻轻放下聂小香。

    聂小香道:“凌相公,我怕……”

    凌干青双眉一掀,朗笑一声道:“你不用害怕,谁敢动你,凌某就要他溅血于此。”

    地龙简伯阳双手齐出,忽然发观眼前人影顿失,凌干青和聂小香居然从左旋出,到了数尺之外,他识不得凌干青使的「乙木遁形身法」,头心不禁一怔,嘿然道:“好小子,你躲得开老子第一招还躲得开第二招么?”「嘶」的一声,身发如风,双手起伏,又朝凌干青攻来。

    这回他展开蛇形手法,忽啄忽切,双手就像灵蛇乱闪,一片爪影,波翻涛涌,记记都朝凌干青要害大穴下手。凌干青运起了「乙木真气」,闭住全身穴道,双手开阖,使的是师门「木形掌」,记记带起轻啸,和对方硬打硬拆。

    片刻工夫,两人已打了二十几个照面,地龙简伯阳丝毫也没拣到便宜,心中渐渐不耐,突然冷笑一声,脚下往后退下一步,阴声道:“小子,你接我这一掌试试吧。”左手抬处,一双手掌已经色呈暗灰,疾拍过来。

    凌干青但觉对方掌势未到,一股腥风已迎面涌至,中人欲呕,心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他并不认得对方使的是什么掌,但却可以想得到对方使的既是蛇形手法,这一记极可能是什么毒掌无疑。他不知破解之法,自然不敢用「木形掌」和对方硬接,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沈大娘把活死人传给自己的一记指法,称之为「天雷指」,不知是不是能破他的掌功?心念这一动,立即后退一步,左手握拳,中指直竖,朝简伯阳掌心点去。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简伯阳掌风涌到,凌干青的一缕指风,也正好截着,但听「波」的一声轻响腥风立时被震得四散。地龙简伯阳方自一惊,但觉一股雷火般指风,急袭而至,他自然识得历害,这小子的指功,正是自己「五毒掌」的克星,不由机伶一颤,急待沉腕收掌。但等他发觉,已是迟了「天雷指」迅疾如电,一下就击中他的掌心。

    这一刹那,地龙简伯阳如遭雷殛,指风就像尖锥,透过掌心,迅速直达四肢百骸,他一个人猛然一颤,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双脚一软,跌坐下去,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不,「五毒掌」一破,本来凝聚掌心,花了十数年心力,所吸取的毒蛇毒涎,一时全散,四肢一阵抽搐,立刻毒发身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木龙车如海负手而立,本以为凭地龙简伯阳的武功,对付一个年轻后生,还不手到擒来?此时骤睹简伯阳中指倒地,还只道是负了伤,伤在凌干青手下,已经使他大为惊凛,那知目光一注,简伯阳竟然手脚抽搐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当真非同小可,目光如电,投注到凌干青的身上,重重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使的是什么毒功?”

    凌干青怒笑道:“凌某光明正大,岂是使毒之人?”

    木龙车如海「刷」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四尺长剑,怒哼一声道:“看来老夫非出手不可了。”

    凌干青大笑道:“阁下要动手,就用不着什么藉口,对仙女庙的人,其实在下也毋须客气了。”右腕一抬,「铮」的一声,青练乍现,手中已多了一把细长长剑。

    木龙车如晦脸色狞厉,目光盯在他青藤剑上,点头道:“好剑,你小心了。”长剑扬空一闪,剑如匹练,朝凌干青头顶劈来。

    凌干青使了一招「举火烧天」,迎着他青钢剑截去。木龙车如海发现凌干青使的软剑青芒甚盛,不想和他硬砸,手腕一振,刷刷刷刷剑光缭绕,左右分刺。凌干青展开师门「乙木剑法」,忽虚忽实,青光飘洒,使得轻灵如风,极尽变化。

    木龙车如海连发了几招,全被凌干青化解去,心中暗暗称奇,竟然看不出他的剑法门户。须知他成名虽已数十年,但从未见过木道长的剑法,如何能看得出凌干青的路数来?一时不禁怒从心起,剑招一紧,剑光霍霍,一道银虹,像长江大河,滚滚出手。

    但凌干青使的「乙木剑法」,有攻有守,守中有攻,变化迅速,虚实莫测,木龙车如海攻势固然凌厉,依然无法占得上风,心中更自惊异,暗道:“老夫倒真是小觑这小子了,今晚若不把他擒回仙女庙去,木龙车如海,还能在江湖上扬名立户?”想到这里,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气加重剑上压力。

    凌干青和他拼搏了三十几招,但觉对方剑势愈来愈沉,自己的剑势,大有被他压制下来之感,心中也暗暗踌躇:“自己该不该……”

    就在此时,突听聂小香发出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入耳,使他心神为之一分,突觉左肩一凉,被对方剑尖刺中,一时也忘了疼痛,心头猛然一惊,奋力一剑,「当」的一声,格开车如海长剑,大喝一声:“住手。”

    木龙车如海这一剑虽然只刺中凌干青左肩,伤得极轻,但听他喝出「住手」,不觉大笑道:“小子,你弃了手中长剑,老夫可以住手。”剑势中紧,一片寒光,飞卷而至,攻势更加凌历。

    凌干青只听到聂小香一声尖叫,就没听到第二声,心头又急又怒,大喝道:“在下本来不想伤你,阁下太不知道进退了。”喝声出口,「天壤一剑」也跟着出手。青藤剑在这—瞬间,青光陡然暴涨,有如—片晶莹的光幕,席卷而出。

    木龙车如海笑声方发,只觉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已经卷到身前奇亮耀目,几乎使人睁不开眼来。不,一片森寒剑气,迎面罩落,心头不禁猛吃一惊,一时之间,急忙使了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接连几滚,翻出去一丈开外,才敢跃起,才发现自己身上鲜血如注,一条右臂,已经被剑光齐肩截断。

    凌干青还是第一次施展这招剑法,却也想不到这「天壤一剑」竟有如此威力,一时也不禁怔得一怔。原来这「天壤一剑」,当日木剑道长传给凌干青之时,曾经一再告诫,这一招剑法,是他一位去世多年的好友所创,因为杀气太重,有干天和,不到万不得已,慎勿轻使。

    本来他是不想传给门下弟子的,但因凌干青的仇人太强了,惟有这一招剑法,才能克制得住,所以才把这「天壤一剑」传给了凌干青,同时也把好友昔年的随身兵刃青藤剑,也交给了凌干青,曾道:“这招剑法,只有由青藤剑使出,方能发挥剑招的威力。”

    凌干青当时曾问师父的好友是谁?木剑道长只是笑了笑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谁,知道了对你并无益处。”现在凌干青才体会到这招「天壤一剑」果然威力奇强,他剑势出手,几乎连自己都不知道一下就已把木龙车如海的右臂削下来。这还是木龙对敌经验丰富,发现不对,就贴地滚开,不然,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且说凌干青一怔之后,急忙举目四顾,刚才还站在不远的聂小香,已经不见了。不,正有一簇人影,朝西飞掠而去,业已奔出十余丈。凌干青心头一急,双足一点,身子凌空飞起扑而起,衔尾急追过去。他一身轻功,已臻上乘,这一提气飞掠,当真有如离弦之箭,快得可以穿云射月。双方距离,很快就拉近了。

    前面一共七八个人,看他们身手,只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凌干青急起直追,不大工夫,和他们只有三五丈距离,口中春雷般大喝一声:“你们还不给我站住?”前而八人听到凌干青追来,立即由两个汉子挟着聂小香一路奔行。

    分出六人,倏地回过身来,钢刀一横,拦住了去路。不,他们仗着人多,没待凌干青追到,已经围了上来,六柄钢刀,交叉攻到。凌干青心急救人,那还和他们缠围,口中大喝一声:“该死的东西。”剑光乍亮,寒光像扇面般飞洒出去。又是一招「天壤一剑」,惨叫起处,六人同时扑地倒下。

    凌干青脚下丝毫不停,点足掠起,宛如大鹏凌空,一下从正在急奔的两个汉子头上飞过,落到他们面前,大喝一声道:“你们再不站住,那是不想活了。”两个汉子一眼看到凌干青凭空泻落,拦住了去路,不由吓得心胆俱碎,赶忙停住。

    |||左首一个道:“少侠,这不关我们的事。”他手中还挟着聂小香不放。

    凌干青怒目喝道:“你还不把聂姑娘放下来?”

    那人放下聂小香,脸色惊惧的道:“她……她不是的……”

    凌干青目光一注之下,也看出来了,原来这人放下来的,只是一个假人,心头一紧,急忙问道:“聂姑娘人呢?”

    左首一个道:“这是……何……何姑娘交代的……”

    凌干青问道:“何姑娘是谁?”

    左首一个道:“何姑娘就是观主的三师妹。”

    凌干青道:“就是黑衣魔女么?”

    左首汉子道:“是的。”

    凌干青又道:“这么说聂姑娘是她掳去了?”

    左首汉子道:“是……是的。”

    凌干青道:“黑衣魔女朝哪里去的?”

    左首汉子道:“不……不知道。”凌干青听得大怒,右手一挥,青光乍闪,两声惨叫同时响起,两人饮剑倒了下去,他心头无比愤急,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双脚一顿,又纵身扑起,朝来路飞射过去。

    这回他救人情急不住的提吸真气,施展轻功,一路飞掠,当真有如天马行空,快若追风,转眼之间,已经奔出七八里路程,依然不见,丝毫人影,前面已有一条大江,横互如带,心中不禁暗暗踌躇,忖道:“莫非自己追错了方向不成?”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沿着江岸,正有一个小巧人影,急匆匆行来。因相距甚远,又有柳条垂丝,掩映其间,看不清楚,但从她身形看去,似乎是个女子,她急步沿江而行,似在找人。

    “莫非是聂小香。”心念这一动,立即迎着那小巧人影奔掠过去,到得近前,目光一注,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正待转身。

    那青衣少女发出清脆的声音叫道:“凌相公请留步。”

    凌干青听得一怔,心想:“自己和她素不相识,她怎么叫得出自己姓凌呢?”

    不由脚下一停,问道:“姑娘是叫在下么?”

    青衣少女绽出满脸花一样的笑容,说道:“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自然是叫相公了。”

    凌干青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青衣少女道:“小婢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没见到凌相公,真把小婢急死了。”

    “姑娘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凌干青奇道:“你怎么知道在下会到这里来的呢?”

    青衣少女展齿一笑道:“自然是我家主人交代的了。”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是谁呢?”

    青衣少女狡黠一笑道:“小婢奉命在这里等候凌相公,请凌相公屈驾一行,你见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

    凌干青道:“在下身有急事,请姑娘覆上贵主人,我无暇前去,深为抱歉。”说完,又转身欲走。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要走,也该听小婢把话说完了再走呀。”

    凌干青道:“姑娘还有什么话,那就请快说。”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说的,他请你屈驾一唔,就是和你身有急事有关,错过了,你就会追悔莫及。”

    凌干青道:“你说什么?”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说是这么说的咯。”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知道我的急事是什么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青衣少女接着道:“小婢只是听主人怎么说,我也怎么说,凌相公有什么疑问,不会自己去问我家主人么?”

    凌干青问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答应去了?”

    凌干青道:“好吧,姑娘请在前面带路。”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转身道:“凌相公请随小婢来。”话声一落,就低头急步行去。

    凌干青随在她身后,走出一箭来远,只见一棵垂杨下面,停泊着一条黑越越的船只,舱中不见一点灯火。青衣少女脚下一停,伸手指指船舱,说道:“我家主人就在舱中恭候,凌相公请自己上去吧。”

    凌干青心头暗想:“这不知又是什么诡计?”一面问道:“你家主人既把在下约来,怎么舱中一点灯火也没有?”

    青衣少女清笑道:“凌相公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趑趄的?难道我家主人还会存心害你不成?”

    凌干青心中虽然暗自起疑,却也不肯示弱,朗笑一声道:“好,在下倒要看看,你家主人究竟是谁?”举步跨上跳板,踏上船头,说道:“在下凌干青,应邀而来,不知是哪一位见召?”

    只听舱中有人嗤的一声轻笑,说道:“客人来了,怎不请进来呢?”随着话声,舱门已经轻轻推启。

    凌干青目能夜视,便也凝足目力看去,舱中依然黑黝黝的看不到一点景物。细辨那说话声音,似是一个女子,心中更觉疑窦丛生,不觉笑道:“舱中如此黝黑,主人这是待客之道么?”

    只听「擦」的一声,眼前突然一亮,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女子,背着舱门,站在一张小方桌前面,正在用手中火摺点灯。同时只听她娇柔的声音说道:“凌相公现在可以放心进来了吧?”

    凌干青听她这么说了,只得举步走入,说道:“姑娘见邀,不知有何见教?”他现在才看清楚,舱中四周都着绿色布幔,无怪从外面看进来,不透一点天光了。

    “嗯。”绿衣女子口中轻嗯一声,缓缓转过身来,说道:“凌相公请坐。”凌干青目光一注,原来绿衣女子赫然是黑衣魔女。

    自己正要找她,她却把自己找来了,一时不觉微微一怔,冷然说道:“原来是你。”

    黑衣魔女今晚变成了绿衣魔女啦,她翘着红菱般嘴角,露出一口整齐如玉的贝齿,轻盈一笑道:“凌相公没想到吧?”

    她今晚似是刻意修饰了一番,柳眉如黛,眼波如水,薄施脂粉,轻点绛唇,方才在仙女庙,还没看得清楚,这回,在明亮的琉璃灯前,你可以看清楚了。她不但美,而且艳,娇而且柔,身材苗条而匀,肌肤细腻而白,目光凝注,似秋水而明亮,明眸传情,如明珠而炙热,既含笑而含颦,亦宜喜而宜嗔。好了,这四六句现在可不流行,但只有如此,才能把她形容得出来。

    凌干青只觉眼前一亮看得不禁呆了,谁说黑衣魔女,允是凌波仙子。他脸上不禁一红,口中冒出一句话来:“在下正要找你。”

    “我不知道。”黑衣魔女含情脉脉的一笑,说:“我不是把你请进来了么?有话也请坐下来再说呀。”

    凌干青给她一颦一笑,笑得有些局促不安,直楞楞的依言坐下,问道:“聂小香是被姑娘劫来了?”

    “不错。”黑衣魔女答得很干脆,一面抬目问道:“凌相公就是为了她才要找我,对么?”

    凌干青道:“正是,因为聂姑娘是把剑送还给在下,才成了叛门之徒,在下不得不劝她离开仙女庙,她目前是个举目无亲的人,在下在道义上,有保护她的责任,你既然劫持了她,在下自然要找你了。”

    黑衣魔女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是道义么?”

    凌干青被她看得脸上一红,说道:“难道不是?”

    刚说到这里,只见里首绿色帷幕一动,那青衣少女手托银盘,送上两盏香茗,放到桌上,说道:“凌相公请用茶。”很快就退了下去。

    黑衣魔女星眼流波,笑了笑道:“那么凌相公可知小妹把你请来,是为了什么呢?”

    凌干青道:“在下正要请教。”

    黑衣魔女嫣然一笑道:“也就是为了我擒到聂小香。”

    凌干青道:“在下想不出姑娘通知我的道理来。”

    “我不是通知你。”黑衣魔女媚笑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当面说清楚。”接着道:“凌相公已经折腾了大半夜,我特地准备了几式酒菜,和凌相公宵夜……”

    凌干青道:“姑娘有话请说,酒菜不用了。”凌干青话未说完,绿色帷幕又轻轻飘动,那青衣少女手托银盘,端着酒菜走入,放到桌上,把两副杯筷放好,又闪身出去。

    黑衣魔女亲自斟了两杯酒,含笑道:“凌相公放心,小妹还不至于在这酒菜中下毒。”她举起杯子,就着樱唇,一饮而尽,才道:“这一杯,小妹先喝了,表示酒中没有毒药,也表示小妹的敬意,凌相公能不赏脸么?”她喝下一杯,立即桃腮欲晕,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只是望着他,脉脉含情,等待着他喝酒。凌干青倒是不好拒饮,只得也举杯一饮而尽。

    黑衣魔女笑道:“凌相公果然豪爽,但喝了酒,总得吃些下酒菜,这样罢,小妹先吃一筷,你就可以放心了。”说着,果然举筷在每一种菜肴中,夹着吃了,表示无毒。

    凌干青只是夹了一筷菜肴,慢慢吃着,一面说道:“姑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黑衣魔女朝他嫣然一笑,用筷子夹了一块熏鱼,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然后举杯说道:“你再干一杯,把这块熏鱼吃了,我就说。”

    凌干青道:“在下不善饮酒。”

    黑衣魔女不依道:“你干了这一杯,我陪你喝咯,凌相公是男人家,两杯酒怕什么?小妹平日也不善饮酒,今晚也不是喝了。”她果然又把一杯酒干了。

    这两杯下肚,她—张粉白匀红的脸上,很快升起了朝霞般两片红云,更是娇艳欲滴,双眸望着凌干青,在等他喝酒,但也目光如水,盈盈凝睇,有着说不出的绵绵情意。凌干青推辞不得,尤其给她这般等着,瞧着,看得有些脸上讪讪的,无法不喝了,只好举杯道:“谢谢你。”一口把酒喝了。

    黑衣魔女道:“快把熏鱼吃了。”

    凌干青只得又低着头,把熏鱼吃了,抬目道:“姑娘……”

    黑衣魔女不待他说出来,就抢着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姑娘」下面,就是「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对不?”

    凌干青嗫嚅的道:“在下正是此意。”

    “瞧你……”黑衣魔女眼皮—溜,披披樱唇,接着道:“我不说出来,你好像坐立不安似的。”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第一件事,我告诉你的,小妹姓何,名叫真真,你就叫我何真真好了,别姑娘、姑娘的,听来别扭透啦。”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名字?”

    “这有什么关系?”何真真道:“姓名是一个人的符号,代表某一个人,姑娘二字,可不代表我呀,我叫你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这样总可以了吧?”

    凌干青问道:“这是第一,那么第二呢?”

    何真真娇笑道:“事情一件一件的来,你先答应了第一件,小妹再说第二件。”

    凌干青点头道:“好。”

    何真真横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那就叫呀。”

    凌干青尴尬的道:“这……”

    “这什么呢?”何真真娇媚的道:“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呢。”

    凌干青脸上一红,说道:“没有事情,怎么叫来?”

    何真真撒娇的道:“我就要你叫咯,你不叫,第二件事,我就不说了。”

    “好。”凌干青无可奈何的叫道:“何真真。”

    “嗯。”何真真打她鼻孔里轻嗯了一声,嗯得人心头会有异样的感受。

    凌干青望着她当真人比花娇,那张吹弹得破的娇靥上,似羞涩,似含娇嗔,别有一番柔媚之态,他本来望着她,是在等她下文,现在看了她—眼,可就不敢再看了,但却又舍不得不看。她正在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知道如果再不移开眼来,很可能会把持不住,他现在已经感到把持不住了。

    “嗤。”何真真忽然娇笑了声,说道:“凌大哥,你好像在逃避我?”

    凌干青红着脸道:“在下……没有……”

    “还说没有?”何真真轻柔的道:“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凌干青心头跳了,嗫嚅的道:“因为姑娘太美了。”

    “真的?嗯,你骗我。”何真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披披樱唇道:“如果我真的美,你为什么不再看我呢?你说,我真的美不美?”她把一张红馥馥的脸,送到了凌干青面前,吹气如兰,口脂可闻。

    凌干青一抬眼,就看到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笑盈盈的樱唇,他眼下几乎花了,心也跳得有些模糊了,口中说道:“姑娘真的很美。”

    四目交投,她眨眨美眼,赧然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叫我好妹子呢?”

    凌干青情不自禁,低低的叫道:“好妹子……”

    “嗯。”何真真随着一声轻「嗯」,樱唇送到他嘴上,一个苗条而诱惑的娇躯,也像水蛇般往他怀里贴来。前舱门早就阖上了,绿色的帘幕,也已放下了好一会了。现在从中舱通向后舱的帷幕,不知何时已经左右拉开。

    后舱,是一间精致的卧房,地方不大,却有一张铺好了绣枕鸳被精致的床。就在此时,船头忽然一沉,接着响起了青衣使女的一声娇叱:“什么人?”

    “扑通。”有人掉下了江水。紧接着「砰」然一声大响,舱门被人踢开了,门口有人清喝了声:“无耻魔女,你干得好事。”两个已经缠在一起的人,经这徒如其来的一喝,就迅快分了开来。

    黑衣魔女何真真连人影还没有看清,双手扬处,响起两声极轻的机篁,从她衣袖中射出的两蓬飞针,一阵嘶嘶之声,连续不绝,朝门口激射过去。飞针像扇面般展开,几平把舱门都封死了,门口若是有人,绝难逃得过这两蓬毒针。

    不,只要有一支被射中,就会见血封喉,保你连哼都哼不出来。但舱门口那人却哼出来了,那是一声冷哼。哼声甫出,白光乍闪,一阵「叮」「叮」「叮」轻微的声响起处,黑衣魔女打出去的两蓬飞针,全被剑光击落。不,每一支飞针,都被来人剑光截成了两半,纷纷坠地。

    「呛」,紫光一闪,何真真在这一瞬间,已从腰间掣出了一柄短剑!这柄短剑,正是掌中剑卓一绝传给他门下弟子田中玉的紫艾剑,紫光吐吞,在黑夜之中越显得它锋芒毕露。黑衣魔女是气伤了心,一双本来还水汪汪的眼睛,这回显得杀气腾腾,叱道:“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本姑娘的事?”

    舱门口那人手中提着一支白光闪闪的长剑,冷笑一声,走了进来,目光一撇呆若木鸡,站在那里的凌干青,嘴角凝笑,冷冷的道:“你果然在施展魔功,把他迷失了心神,你真是无耻之尤。”这人是个唇红齿白的青衫书生,论模样比凌干青来得还要俊俏,只是个子稍嫌瘦小了点,手中提着的是那柄镇江剑。不是别人,正是凌干青的口盟兄弟毕云秋了。

    何真真紫艾剑一指,切齿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毕云秋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杀了你,徒污我的宝剑,还不给我快滚?”

    何真真气得发抖,怒喝道:“凭你配么?姑娘今晚不杀了你,誓不为人。”紫艾剑一挥,足踏中宫,欺身急刺过去。

    毕云秋冷冷一笑,手中镇江剑随着挥起,一招「白蛇吐信」,剑尖一拨,「当」的一声,把对方长剑拨开,剑光一闪,反刺何真真左肋「期门」。何真真因手中之剑被毕云秋封出,一时变招不及,被迫后退了一步。毕云秋口中又是一冷哼,手腕一震,镇江剑接连点刺而出。

    高手过招,有不得一着失误,何真真就是变招稍慢,立时失去了先机,被毕云秋剑势逼得连退了三步,依然无法还手,只好暂采守势,左封右解,护住了全身。毕云秋剑势虽利,但何真真也不是弱手,虽然屈处下风,却也不易攻得进去,一片错落剑影,只是在何真真左右前后,密集刺出。

    这一轮攻拒,一连响起了一十三声金铁交鸣,紫艾剑和镇江剑,同出一人之手,同出一炉之铁,如今却各展锋芒,互相拼搏起来,这岂是卓—绝始料所及之事?何真真心时蹩着一口气,被毕云秋一阵快速攻势,逼得还手无力,直待接下对方一十三剑之后,才乘隙反击,挥剑抢攻,也还了九招,总算把劣势扳了回来。

    如论剑招,毕云秋使得轻灵快速,剑如灵蛇,攻多守少。何真真的剑法,辛辣狠毒,出剑部位,都是致命的要害。两人这一战,地方是在船舱之中,进退不过三步,剑势无法大开大阖,再加边上又站着一个凌干青,像是失魂落魄一般,一动不动,两人都有顾虑,因此出剑都以纵刺为主,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打得非常激烈,你来我往,剑芒如闪。

    不过片刻工夫,两人已交手了三四十招,渐渐毕云秋又占了上风。只听一阵轻微的金铁交鸣之后,毕云秋突然飞起一脚,脚尖正好踢在何真真执剑右腕之上。何真真惊啊一声,紫艾剑跌落在舱板之上,毕云秋镇江剑剑尖一点。何真真心头猛然一惊,正待往后退。

    毕云秋喝道:“黑衣魔女,你再动一动,我剑尖就可穿透你咽喉,你相不相信?”

    何真真道:“你待怎样?”她果然不敢稍动。

    毕云秋冷冷的道:“我还是一句老话,不会要你的命的,只要你交出解药,你就可以滚了。”

    何真真道:“我没有解药。”

    毕云秋道:“那你真要我刺穿你的咽喉了?”说话之时,剑尖稍微用力,就刺破了何真真的喉间皮肤,一点鲜红的血珠,从剑尖边缘绽了出来。

    何真真切齿道:“摄心大法,没有解药,只要轻拍后脑,就可清醒。”

    毕云秋道:“好,你走吧。”何真真要待弯腰去拾取紫艾剑。

    毕云秋剑光一闪,喝道:“把剑留下,连剑鞘也给我留下。”

    何真真只好把剑鞘一起留下,一面说道:“没关系,你报个万儿来,姑娘今晚认栽了,咱们山不转路转,总有找你算帐的日子。”

    “在下毕云秋。”毕云秋冷笑一声:“在下要是怕你找我,今晚就不插手了,但凌干青是我大哥,我能不插手么?”

    “好。”何真真切齿道:“毕云秋,你给我记着。”转身朝舵外掠去。

    毕云秋返剑入鞘,伸手拾起紫艾剑,也回入了剑鞘,然后走近凌干青身边,举手在他后脑轻轻拍了一下。凌干青口中「啊」一声,双目眨动,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目光一注,看到毕云秋,不觉喜道:“会是贤弟,你什么时候来的?”

    毕云秋笑道:“我是在最不凑巧的时候来的,破坏了大哥的好事。”他本来是取笑大哥的,但他的脸也红了。

    凌干青也被他说红了脸,说道:“贤弟休得取笑了,愚兄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着了她的道的。”

    毕云秋道:“那无耻魔女使的是魔教「摄心术」,不论你武功有多高,只要多看她几眼,就会不知不觉的被她眼光所迷惑,听她的摆布了。”

    凌干青道:“这就是了,她说有事要和愚兄详谈,愚兄望着她,就发觉她目光之中,好像有着一股吸力,看了她一眼,就移不开了,后来心头就迷迷糊糊起来……”

    毕云秋笑道:“你们男人呀,看到漂亮的姑娘,眼睛就死盯不放,现在可好,碰上了会「摄心术」的魔女了,以后看你还敢凝凝的看她不?”他话声出口,突然发现这句「你们男人」四个字,说漏了嘴,不由得脸上蓦地一红,但差幸凌干青没有听出来。

    不,凌干青也被他说得俊脸通红,讪讪的道:“贤弟可是把那何真真赶跑了,没把她擒下来吧?”

    毕云秋嗤的笑道:“大哥还在想念她么?”

    “贤弟,我们说正经的。”凌干青接着问道:“她只是一个人走的么?”

    毕云秋一指桌上的紫艾剑,说道:“她把剑都留下了,还会带走什么?”

    “唉。”凌干青道:“贤弟怎不先把愚兄救醒呢,我还有话要问她呢。”

    毕云秋奇道:“大哥要问她什么呢?”

    “有人被她擒去了。”凌干青道:“不是为了救人,愚兄就不会来找她了。”

    毕云秋道:“什么人落在她的手里?”

    凌干青:“这人叫聂小香,是仙女庙门下的人。”

    “唔。”毕云秋霎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点点头到:“我听大哥说过,她偷走了你的一柄软剑,对不?”

    凌干青道:“是的,愚兄告诉过你,我就是寻剑来的。”

    “大哥寻剑只是藉口,寻人才是真的了。”毕云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哥终于找到她了?”

    “贤弟休得取笑。”凌干青脸上一红,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他一指桌上的紫艾剑,说道:“贤弟记得这把紫艾剑么?卓老丈把它送给了谁?”

    毕云秋道:“卓一绝不是送给田有甲的孙子田中玉的么?”

    “对了。”凌干青道:“这件事就得从田中玉说起……”当下就从和毕云秋分手之后说起,一直说到方才黑衣魔女把自己邀到船上,择要说了个大概。

    毕云秋攒攒眉道:“大哥带走他们叛门之徒,又杀了他们八大护法之一的地龙简伯阳,伤了木龙车如海,仙女庙如何肯和你甘休?”

    凌干青道:“你不是也羞辱了黑衣魔女么?”

    毕云秋披披嘴道:“大哥好像在怪我该多管闲事哩。”

    凌干青脸上一红,笑道:“愚兄是说咱们反正在仙女庙结下了粱子,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大哥心里惦念着聂姑娘……”毕云秋道:“咱们先在船上找找着,她们主婢两个都在这条船上,聂小香说不定也在船上呢。”

    “贤弟说得极是。”凌干青矍然道:“我们那就快找。”

    毕云秋看了他—眼,淡淡的笑道:“瞧你,一提起聂小香来,就急成这个样子。”

    中舱尽在眼前,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凌干青推开舱门,走进后舱,这后舱因为有半间隔成了卧室,和中舱连通,后面半间,地方更形逼仄,堆放着杂物,一目了然,那有什么人影?再往后就是后梢摇船的地方,没有蓬舱,当然更没有人了。

    凌干青看得心头大急,但怕毕云秋取笑,不好形之于色,木立后梢,正在思索着准备自己一人独闯仙女庙,也非把聂小香救出来不可?

    “大哥一个人发什么楞?”毕云秋飘身过来,问道:“没找到聂小香么?”

    凌干青道:“贤弟去看了前舱,也没有么?”

    毕云秋道:“前舱那么小,当然不可能藏人的了。”他目光—动,问道:“这舱板下面,大哥看过了么?”后梢铺着舱板,下面当然还有下舱了。

    凌干青「哦」了一声道:“舱板底下,愚兄倒是没有看过。”

    “瞧你……”毕云秋轻笑道:“真是急昏头了。”凌干青也无暇和他多说,急忙双手并用,揭起了两块舱板。下面地方不大,看去黑越越的,果然好像蜷伏着一个人。凌干青心头一急,急忙一跃而下,蹲下身去,定睛一瞧,那不是聂小香还有谁来?她被绳索捆成了一团,除了睁大着一双盈盈目光,朝凌干青望来,口中不能出声。

    凌干青心头大是不忍,低声道:“我来救你了。”因舱下甚狭,双手抱起聂小香娇躯,上身才能缓缓直了起来。

    毕云秋道:“大哥,你把人交给小弟。”他在上面伸手来接。凌干青只得把聂小香一个人举起,递给了毕云秋,自己才跟着纵身而上。毕云秋把聂小香放到舱板上,双手一搓,掐断了绳索。凌干青迅快把捆在她身上的绳索解开,又从她樱唇中,挖出一团破巾。

    聂小香手足虽已松动,但因被捆绑了多时,手足已经麻木,坐在地上,依然动弹不得,只张口叫了声:“凌……大哥……”她因有毕云秋在旁,不好意思叫「凌郎」来,所以改称「凌大哥」,但只叫了一声,双目滚动,一串珍珠般的眼泪,已从脸颊上滚下来。

    凌干青柔声道:“小香,我扶你站起来。”双手搀扶着她,缓缓站起。

    聂小香双足还有些站立不稳,倚着凌干青幽幽的道:“凌大哥,你其实不用管我……”

    毕云秋在旁笑道:“聂姑娘,我大哥是个多情种子,他既把你救出了仙女庙,岂会中途撒手不管?”一面说道:“大哥还不扶聂姑娘到舱里去?”凌干青果然扶着聂小香走入中舱去。

    毕云秋脚下有些趑趄,望着两人,目中闪着异样神色,他似乎在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跟进去?不,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了?聂小香由凌干青扶着跨进中舱,双脚也渐渐恢复知觉,一面低声问道:“大哥,他是什么人呢?”

    凌干青道:“他是我结义兄弟,叫做毕云秋……”他回头不见毕云秋跟着进来,忍不住叫道:“贤弟,你怎么不进来呢?”

    毕云秋一个人影,已随着他的活声,翩然走入,轻笑道:“小弟是怕大哥和聂姑娘说几句体贴话,进来了不太方便。”凌干青、聂小香二人被他说得飞红了双颊。

    凌干青赧然道:“贤弟休得取笑。”

    毕云秋目光一抬,注视了聂小香一眼,含笑说道:“真是人见犹怜,无怪方才大哥找不到聂姑娘,急成那个样子了。”

    聂小香红了脸,起身裣衿道:“凌大哥认了小妹,你是我的大哥的结义兄弟,情同手足,自然也是我二哥了,不知二哥肯不肯认我这个小妹呢?”

    毕云秋爽朗的笑道:“聂姑娘连二哥都叫了,我还有不认你这妹子么?我没有妹子,多个妹子自然最好不过了,好,那就暂时叫你三妹了。”

    凌干青道:“贤弟认她作了妹子,怎么还有暂时的呢?”

    “大哥连这点也想不出来么?”毕云秋斜睨了他一眼,清脆的笑道:“现在她是我三妹,将来找还得叫她一声大……”「大」字下面,他忽然停住了,只是望着凌干青神秘的笑了笑。

    凌干青自然听出来了,急忙道:“贤弟,她已经叫你二哥,你可不能再取笑妹子呀。”

    毕云秋道:“瞧你,做了大哥,好偏心,只是帮着三妹说话。”聂小香坐在椅上,双眉含颦,似有倦容。

    毕云秋回头问道:“三妹,你哪里不舒服了?”

    聂小香眼波流动,低低的道:“小妹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觉得很疲倦……”

    毕云秋道:“那你就休息一会吧。”

    凌干青却在此时,虎的站了起来,怒容满脸的道:“这些贼人,当真以为凌某好欺侮的了。”

    聂小香一怔道:“大哥干么生这大的气?”

    毕云秋道:“大概是仙女庙的人又找来了。”

    突听岸上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们叫姓凌的小子出来。”此人话声方出,只听江岸上响起另一个粗壮的声音喝道:“呔,姓凌的小子听着……”他话还未说完,「砰」然—声,一个人凌空倒飞出去一丈来远,往后就倒。

    就在这一瞬间,从船头上飞起一条黑影,已经目射寒星,凛然而立,朗声喝道:“在下凌干青,就在这里,本来在下要找的只是柳凤娇一个,因为她和在下有杀父之仇,和仙女庙其他的人无涉,故而一再容忍,避免和朱九通为敌,不料尔等竟然纠缠不清,此去彼来,如今莫怪凌某要痛下杀手了。”凌干青这一先声夺人,倒也颇使来人怔得一怔。

    第八章紫气东来岸上,一共来了七个人,除了被凌干青一记「天雷指」震飞出去的黑衣大汉之外,江边还有三个手执鬼头刀的黑衣汉子。另外三个,服饰不同,高矮各异。站在中间的—个,身穿半截及膝长袍,足登麻鞋,个子不高,但双肩甚阔,—颗光秃秃的脑袋,也比一般人要大得多,黑夜之中,霎着两颗像寒星般的眼睛,直向凌干青看来。

    他左首是一个头盘辫子的老头,却生得一颗尖脑袋瘦削脸,尖下巴,小眼睛,十足是副獐头鼠目的相貌。右边一个中等身材,浓眉,左目从眉到脸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左眼已瞎,看去另有一股凶狠之气。在凌干青飞身出舱,指震黑衣汉子,朗声发话之际,毕云秋和聂小香已随着从船头飞身上岸。

    毕云秋把从黑衣魔女手中夺下来的紫艾剑,递给了聂小香,以作防身之用,两人一言不发跟着站到了凌干青身后。穿半截长袍的大头老者双目精光熠熠,过了半晌,才阴恻恻尖声道:“小子,你口气倒是不小,今晚要痛下杀手,不知如何一个痛下法子?”

    凌干青剑眉凝煞,冷然道:“今后只要仙女庙再有人纠缠不清,凌某就要来得去不得。”

    大头老者摸着颏下一把苍须,阴笑道:“老夫不是来了么?”

    凌干青道:“所以你也不用想回去了。”

    “哈哈。”大头老者尖声大笑道:“老二、老三,你们听见了?”

    独眼老者道:“这小子放他奶奶的狗臭屁,他有多大有能耐?敢对老大这么说话,小弟先去掂掂他的斤量。”他手中提着一根纯钢旱烟管,举步朝凌干青走来。

    毕云秋道:“大哥,人家老大还没出手呢,这个独眼老头,交给小弟就是了。”手提镇江剑,身形一闪而出。

    独眼老者独目一注,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毕云秋笑嘻嘻的道:“你呢?本公子剑下,不会无名之辈,你先报个名来。”

    独眼老者独目之中,隐射历色,狞笑道:“老子隗达。”

    “原来是洞里赤练。”毕云秋轻笑道:“你不躲在洞里,那活该你倒霉。”

    原来这独眼老者就是常山三怪的老三洞里赤练隗达,他闻言大怒,口中沉喝—声:“小子,躺下。”铁烟管疾若流星,点打毕云秋的「魂台穴」。

    “出手果然恶毒得很。”毕云秋也没掣剑,只是左手一抬,横剑封出。但听「拍」的一声,只觉洞里赤练点来的一记烟管,腕力极为沉雄,自己横剑一封,居然给他震得虎口发热。

    隗达也没想到这年轻后生横剑一封,内力极强,自己铁烟管被震得往外荡开,心头暗暗吃了一惊,口中沉哼一声,右手挥处,铁烟管「云麾三舞」,一招三式,举步逼近。毕云秋倏退一步,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掣出了长剑,左手向上一翻,又是「嗒」的一声,封住了对方早烟管,身子一个轻旋,剑使「拨草寻蛇」,剑尖疾快朝对方「章门穴」刺去。

    洞里赤练铁烟管横里一磕,「倒打金钟」,磕着毕云秋剑尖,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烟管顺势一送,点向毕云秋右乳。毕云秋后退半步,口中—声清叱,左手剑鞘封出,一下格开他的铁烟管,突然又跨上半步,白光一闪,使的是一招「赤帝斩蛇」剑风拂面,剑势十分凌厉,他真把隗达看作了蛇。

    洞里赤练心头愤怒已极,但对方这一记剑势如电,划向咽喉,他铁烟管已被毕云秋剑鞘封住,抽收已是不及,只好上身往后一仰,飞起右足,朝毕云秋执剑右肘踢来。毕云秋剑鞘一沉,朝他膝盖劈落。洞里赤练左足又起,连环飞腿,捷猛无比。

    毕云秋不由得又被逼退了一步,正待欺身而上。洞里赤练哈哈一笑,已经抢先跨上,忽然举起烟管,凑嘴猛的一吹。这一吹不打紧,烟锅里被他吹出无数火星,飞溅出来,朝毕云秋迎面激射过去。毕云秋只得又后退了一步,洞里赤练又狂吸了两口烟。

    毕云秋被他接连逼退了两步,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双眉倒竖,长剑迅速紧胸,手臂突然向天直竖,一个箭步,直欺上去。洞里赤练看他竖剑向天,举步逼进,不知他使的是什么剑法?手臂直伸,门户岂非大开?不觉大喝一声,一口浓烟劈面喷去,旱烟管同时抖手点出。

    就在此时,大头老者口中大喝一声:“朝天一炷香,三弟速退。”

    聂小香也娇声叫道:“二哥小心,他烟中有毒。”两声喝声,几乎是同时出口,但场中两人,在这一瞬间也有了变化。不错,毕云秋使的这—招,正是「朝天一炷香」。

    原来他左足一个箭步飞掠欺进,待到得洞里赤练身前一尺左右,右足足尖在地上一点,一个人已经「嗖」的一声直拔而上,跃起三丈多高,在空中打了一个筋斗,变成头下脚上,手中长剑在身子掉头过来之际,疾疾的一抖,化作「神龙抖甲」,剑光在半空中散开,化作点点银芒,像疾风急雨般朝洞里赤练当头罩落。

    这一下因为他居高凌下,不论你洞里赤练如何躲闪,都无法躲闪得开。那獐头鼠目老者一看情形不对,手中长剑一振,双足顿处,剑先人后,飞身扑起,凌空朝毕云秋射去。毕云秋此时发剑下掣,剑势已发,自然无法再挥剑自保,那么獐头鼠目老者这挥剑凌空一掣,大有可能把毕云秋拦腰劈成两截之势。

    凌干青看得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好个不要脸的东西。”左手握拳,中指直竖,振腕就是一震「天雷指」,凌空点了出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洞里赤练喷出一口浓烟,旱烟管顺势点出,眼前人影顿杳,方自一怔。耳中听到了老大的喝声,急忙仰首,但见剑雨飘洒,千百点寒芒,当头疾落,口中大喝一声,振臂挥起旱烟管。但听一阵急如骤雨般的「叮」「叮」轻响连续响起,眼前剑光顿敛,一时还以为全被他接住了。

    哪知这是毕云秋的师门绝技,「朝天一炷香」,原是一式三招,但变化全在最后一招,这一招的变化,可以因时而异。他第二招「神龙抖甲」,虽被洞里赤练接住,可是第三招,他人已落地,剑光倏隐,名为「含沙射影」,化作一缕极淡的剑影,贯胸射出。

    洞里赤练堪堪把一阵剑雨击没,等到发现胸口有一缕寒气射到,再待封解、闪避,均已不及,被毕云秋一剑穿心而过。就在洞里赤练隗达中剑倒下去的同时,那獐头鼠目老者也被「天雷指」击中,全身如遭雷殛,「砰」的一声堕倒地上。

    常山三怪,瞬倏之间,三去其二。这下使得三怪的老大大头鬼王任青原脸色大变,他跨着八字步,蹒跚走上几步,双目隐泛绿光,转来转去,望着凌干青和毕云秋二人,尖声说道:“你们两个娃儿小子,居然伤了我二弟、三弟,很好。”

    凌干青道:“在下早就说过,你们纠缠不清,莫怪在下痛下杀手,你二弟凌空偷袭我兄弟,如何怪得在下?”

    大头鬼王脸色狞厉,沉声道:“你说,你是南海欧奇峰的什么人?”

    凌干青道:“在下凌干青,并不认识欧奇峰。”

    大头鬼王历笑道:“难道你方才使的不是南海「天雷指」?”

    凌干青心中一动,暗道:“莫非那活死人就是他说的欧奇峰不成?”心念一动,说道:“不是。”

    “哈哈哈。”大头鬼王尖声叫道:“欧奇峰躲躲藏藏,躲了二十年,居然调教出你这么一个门人来了,很好,你不承认也没用,老夫难道会看不出来?”话声一落,转脸又朝毕云秋喝道:“小子,你说,你是霍神君的什么人?”

    毕云秋道:“我叫毕云秋,不认识霍神君。”他学着大哥的口气,两人回答得一般无二。

    “好,好,你们都不承认。”大头鬼王森冷一笑,点点头道:“老夫把你们拿下,不怕你们的师长不出头。”

    凌干青转脸朝毕云秋一摆手道:“贤弟,你且退下,愚兄说过,今晚我要他们来得去不得,一个也休想回仙女庙去。”

    大头鬼王双目绿光暴射,尖声笑道:“就凭你「天雷指」,岂能伤得了老夫?不过以你的武功,倒是老夫很少遇到的年轻高手,能在举手之间,击毙我二弟,只此一点,确有和老夫动手的资格了。”听他这番活,就可以知道此人的武功,必然高出他二弟与三弟甚多了。

    凌干青傲然道:“那你就发招试试?”

    “很好。”大头鬼王尖笑道:“你小心了。”举手一掌,缓缓拍来。

    凌干青右手提着长剑,凛立不动,冷然道:“在下不用剑,倒要试试你有多大的能耐?”左手握拳,点出一指,使的依然是「天雷指」,但一指击出,人已向旁闪了出去。

    这是因为对方说过「天雷指」奈何他不得,故而出指相试。但因对方口出大言,这缓缓拍来的一掌,可能另有妙用,才闪身旁跃,用以避开对方正面的掌势。果然在两股内力一接之下,大头鬼王这一记掌中之力,夹带着一道奇寒澈骨的冷锋,「天雷指」原是专破旁门阴功的指功,但这一击,竟如泥牛入海,被他阴寒之气所包灭,有如一眯火星,没入冰雪之中,了无作用。

    大头鬼王尖笑一声道:“好小子,你还说不是欧奇峰的门下?这不是「天雷指」么?”

    凌干青道:“在下不知道我使的叫「天雷指」,更不认识欧奇峰其人。”

    大头鬼王双目圆睁,问道:“那你「天雷指」是跟谁学的?”

    凌干青道:“在下恕难奉告。”

    “好。”大头鬼王似是甚怒,喝声出口,左手一扬,又是一掌劈了过来。

    凌干青正身而立,倏地剑交左手,右手直竖,迎着推出。这一掌,他没有再使「天雷指」,推出的右手,掌心微凹,略现青色,脚踏丁字步,原地未动,使的是师门「木形掌」,存心硬接对方一掌。「木形掌」,练的是东方乙木真气,木中生火,原也是旁门阴功的克星。

    两道破空劲气乍然一接,发出蓬的一声轻震,掌风飞漩,凌干青总究功力尚浅,被震得身不由己,往后退出一步。这一步退下之后,顿觉对方掌风中丝丝阴寒之气,袭上身来,体内感到一阵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冷噤,心头猛然一凛,急忙飘身往后跃退。

    大头鬼王也不由得双目圆瞪,暴射出两道绿阴阴的慑人寒光,脸色凝重,尖声道:“乙木神掌,你小子究是何人门下?快说。”

    凌干青冷声道:“咱们既已动手,你就不用管我是何人门下了。”

    大头鬼王沉笑道:“好,小子,你不肯说实话,会后悔莫及。”右手又突然急剧迎面劈出。

    这一掌,竟然和前面两掌,大不相同,一道冷飚,势若席卷,像浪潮般涌出,他左手又迅快的跟着推出。凌干青但觉对方掌风,寒冷逼人,一阵澈骨奇寒之气,从四周包了上来,有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一般。心头猛然一惊,口中就大喝一声,右手抬处,青光暴涨,掀起一片蒙蒙的光幕,朝前推出。

    大头鬼王只觉眼前奇亮,一片晶莹青光,把自己劈出的「玄冰掌力」悉数逼了回来。他究是成名多年,见多识广,立即一吸真气,身形离地数寸,急急往后飞退,他退得虽快,但已被剑芒扫中,左腕感到一凉,一只薄扇大的手掌,已被齐腕切下。剑光敛去,两人相距,已在三丈之外。

    大头鬼王脸上肌肉扭曲,右手紧握着被切断的手腕,骇然道:“天壤一剑,你居然还是剑神王西神的传人。”双足一顿,人如大鹏凌空,疾掠而去。三个黑衣汉子眼看同来的三大护法,二死一伤,他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急急转身急奔而去。

    凌干青大声道:“你们回去告诉朱九通,他再要派人纠缠,凌某就要剑剑诛绝,一个人也别想回去了。”

    毕云秋道:“大哥方才这一剑,威力之强,小弟从未见过,真叫「天壤一剑」么?”

    凌干青点点头道:“不错,这招剑法,就叫「天壤一剑」。”

    毕云秋道:“这么说,大头鬼王说的没错,大哥是剑神王西神的传人了。”

    “愚兄真不知道剑神王西神。”凌干青道:“这和他说的南海门欧奇峰一样,愚兄听都没听说过。”

    毕云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好像有许多奇遇似的,自己学会的武功,连来历都弄不清楚。”

    凌干青目光一转,发现聂小香站在边上,却在夜风中有觳觫之状,不觉问道:“小香,你怎么了?”

    聂小香脸色苍白,说道:“我……好冷……”

    毕云秋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真是楚楚动人,人见犹怜,心中不期也起了一丝怜惜,忙道:“三妹,此时天色将明未明,晨露犹重,大概你衣衫单薄了些,快会舱中去休息一回吧。”

    凌干青道:“我看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再找一个附近人家休息的好。”

    毕云秋笑道:“大哥,你也不看看三妹,她已经一晚未睡,身子支持得住么,仙女庙的人连遭挫折,一时是不会再来了,这船舱之中,有的是现成被褥,何必去找人家投宿,让三妹好好睡一觉不好么?”

    凌干青道:“如此也好。”三人这就依然回入舱中,毕云秋拉起了帷幕,要聂小香到后舱去睡。

    聂小香红着脸道:“小妹这样坐息一回就好。”

    毕云秋道:“你还是好好休息一回,等天亮了,我们就要离开,趁这时候,你还是去睡一回的好。”聂小香也确实感到困乏,这就搴帘走了进去。

    毕云秋关切的望望凌干青,说道:“大哥,你也一晚没睡了,我们也就坐息一会吧。”凌干青点点头,两人就在中舱舱板上盘膝坐下,各自缓缓闭上了眼睛,运功调息,便已渐入忘我之境。

    过没多久,天如死灰,没有人色,心中暗暗慨叹:“看情形,管叔叔大概也已遭毒手无疑。”

    管秋霜这时正好找到火种,点燃起灯烛,灯光一亮,她已看到爹端坐在交椅之上,急忙放下烛台,口中叫道:“爹……”一阵风般扑了过来。

    凌干青急忙伸手一拦,说道:“妹子,你要镇定些,管叔叔他……”

    管秋霜一呆,问道:“爹他怎么了?”凌干青伸手摸摸管叔叔的胸口,这是一个手法杀的人,管叔叔和全长根死法一般无二,也是被人用内家掌力震碎了胸骨。

    “爹。”管秋霜也看出来了,爹定着双目,一眨不眨,分明已经气绝多时。她心头如绞,一下扑到爹的椅前,双手抱着爹爹的尸体,只叫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凌干青手指轻轻给管叔叔阖上眼皮,一边低低的道:“管叔叔,你老人家安心地去吧,侄儿会替你老人家找出凶手来的,侄儿也会奸好照顾秋霜妹子,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吧。”说完,然后用手在管秋霜背后轻轻拍了一掌。

    管秋霜悠悠醒来,目中流下两行泪水,双膝跪地,抱着爹的尸体,大哭道:“爹,你老人家怎么会被人害死的,爹,你告诉女儿,是谁害死你老人家的,爹,你留下女儿一个人,怎么办呢?”

    凌干青低低的道:“妹子,你先莫要悲伤,管叔叔遇害,为时不久,也许贼人尚未远去,我们先搜看一遍,如能把他逮住,管叔叔的大仇,不是立时就可报雪了么?”他摸管叔叔的胸口,尸体已经冰冷,推想凶手逞凶之后,不可能还留在庄上,这话,只是想劝她不可过度伤心罢了。

    管秋霜听得果然止住了哭声,举袖拭着泪水,站起身道:“大哥,你说凶手还会在庄上么?”

    “这也很难说。”凌干青道:“你伤心并没有用,不如先搜上一搜,就算搜不到贼人,也可以找庄上的人问问,这杀害管叔叔的凶手,是不是萧成化?”

    “一定是姓萧的。”管秋霜咬牙切齿的道:“找到他,我管秋霜不把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凌干青取过一盏气死风灯,点着了,走在前面,两人一路搜入内宅,两名婢女、一名老婆子,也全遭了毒手,管秋霜噙着泪,娇躯只是颤抖不已。再由内宅转身厨房,司务、火夫、杂工,也全是被震碎胸骨致死。再由后进回出,搜遍两厢,十六名庄丁,手持匣弩,一个个全已气绝,只是没有敌人半点影子。

    凌干青看得气怒填膺,怒声道:“毒辣的手段,全庄二十八个人果然全遭了毒手。”这是萧成化说的「全庄共计二十九个人」,如今只有管秋霜一个人漏网而已。

    管秋霜双眼红肿,问道:“大哥,这是姓萧的贼人说的么?”

    凌干青点点头道:“他方才掏出一张名单,说全庄二十九个人,要照单全收。”

    “走。”管秋霜流着泪道:“大哥,我们这就找姓萧的贼人去,我……和他拼了。”

    凌干青道:“妹子,贼人既已远去,报仇之事,并不急在一时,管叔叔和庄上这许多人,都已身死,自然该替他们埋葬好了再去报仇。”

    管秋霜哭道:“这许多人……叫我怎么办呢?”

    凌干青想了想道:“庄上一下有这许多人死去,传出去,就会惊世骇俗,只好我们自己动手给他们埋葬了。”

    管秋霜哭着道:“爹呢,难道也这样草草埋葬了么?”

    “目前只好如此。”凌干青道:“先替管叔叔埋葬了,树立一个标记,等我们替他老人家报了大仇,再来营葬厚殓不迟。”管秋霜点点头。

    于是在庄上找了一把铁铲,来至后园,由凌干青动手,在假山前面,挖了一个坑,先放下一块木板,铺上被褥,由管秋霜抱着爹的尸体,用被褥包好,凌干青用剑劈了几块门板,放在四周,上面也盖了一块木板,然后把土填平,树立了标记。

    管秋霜为了怕惊动四邻,只是跪在旁边,低低的啜泣。接着凌干青又在假山边挖了一个土坑,把老婆子和两个婢女埋好。最使他费力的是二十几个庄丁杂工,这个大坑,足足挖了半个多时辰,再把他们运到后园,一起埋葬,填平了土,天色已现鱼白。差幸他内功精深,这要是换上一个人,那能做得完?就是这样草草掩埋,也累得他筋疲力尽。

    两人回到前厅,管秋霜拭着泪,说道:“大哥,你累了一晚,要不要到爹的书房去休息一回,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东西。”

    凌干青道:“休息倒不用了,我在挖坑之时,一面就在运气行动,所以还不十分累,肚子却确是有些饿了,我们一起到厨房去弄吃的吧。”

    两人又从大厅回到后进,跨进厨房,管秋霜正待去找吃的东西,凌干青在进入厨房之前,看到小天井中养着的鸡鸭,也全死了,不由心中一动,说道:“妹子,你身上可有银器?”

    管秋霜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针,问道:“大哥要银器做什么?”

    凌干青没有说话,接过银针,走到水缸边上,把银针朝水中浸了一浸,半支银针已呈烈黑,不觉哼了一声道:“这贼人果然在水中下了毒,妹子,只怕厨房中的食物,都已不能吃了。”说话之时,举足把缸踢破。

    管秋霜失色道:“大哥怎么会知道的呢?”

    凌干青道:“他在二门门槛上钉着公鸡,就表示一家鸡犬不留了,我刚才进来之时,看到厨房前面的小天井中,豢养的鸡鸭也全都死了,就怀疑他在食水中可能也下了毒。”

    “这姓萧的真是该死。”管秋霜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凌干青道:“你去收拾一下衣衫,哦……不用了,这贼人心思恶毒,没找到你,就在水中下毒,可能也会在你衣衫上弹上毒粉,自然不能穿了,这样吧,我们把门户关了,下了锁,就离开这里吧。”

    管秋霜含泪点头道:“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姓萧的。”

    凌干青道:“妹子放心,萧成化是紫衣帮的坛主,紫衣帮在江湖上声势极盛,要找他还不容易?”

    管秋霜抬起一双红肿的泪眼,咽声道:“找紫衣帮,要大哥帮我的忙,但找到姓萧的,我要亲自替爹报仇。”

    凌干青从管叔叔的遇害,就可联想到聂小香也是紫衣帮掳去的了,他自然也非找紫衣帮不可,一面说道:“妹子,管叔叔和先父义结金兰,是我唯一的叔叔,何况方才我在管叔叔面前立下了誓言,我不但会全力帮助你找到凶手,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只管放心好。”

    管秋霜涕盈盈的道:“谢谢大哥。”

    芜湖,据长江右岸,为漕运的中心,是全国第一的米都市,因为商业鼎盛,市面也就特别繁荣。因为芜湖是大城镇,大码头,不会没有紫衣帮的人。凌干青和管秋霜就这样找到芜湖来了,因为他们不知道逢老大、萧成化的去向,芜湖是离南陵最近的大码头,到了芜湖,不怕找不到紫衣帮。

    管秋霜为了路上方便,也改换了男装。女孩子改装上男装,看去就是个模样儿俊俏的书生,就是个子矮小了些。这也没关系,她和凌干青一路上本来就只是兄弟相称,人家看去,他们生得模样清秀英俊,确也有些像同胞兄弟。

    这天他们宿在一个小客栈,管秋霜洗浴之后换上女装,让凌干青看直了眼。管秋霜长得娇俏可人,小巧浑圆的胸部,纤细的腰,无一处不动人。凌干青看着管秋霜,笑道:“小妹子,你真的长大了。”

    “你现在才知道啊?你从来都不把人家放在心上,可是我心里一直只有你……”管秋霜羞红着脸,撒娇似的说道。听到她这般告白,凌干青忍不住将她紧紧搂抱住,并低着头往她微微颤动的樱唇吻去。

    “嗯……嗯嗯……”管秋霜接吻时发出的声音真是诱人啊,俩人相互需求的唇吻对方。凌干青缓缓地将舌头伸入她口腔内,管秋霜好像光是接吻就会很兴奋,连蛇腰也扭动了起来。凌干青一看到,情绪也跟着高亢起来。管秋霜就在这时也将自己的舌头伸了过来,舌头之间展开了一场激战。

    “嗯……啊啊……嗯……嗯嗯……”管秋霜相当努力地伸出舌头,而凌干青也相互应和,并且右手老早已经不客气地开始抚摸着她细嫩的身躯。就这样地又摸又吻地,也不知过了多久。

    “人家……从小就……就喜欢……大哥你了……”管秋霜抱住凌干青,满脸通红说道。

    “我也是,大哥也老早就喜欢小妹子你,喜欢你的一切。”凌干青笑着一边回答道,一边把她抱起走向卧室中。

    管秋霜又急促地附上她那热红的润唇,轻舔着凌干青的嘴、面颊、鼻、眼、耳,令得凌干青兴奋到疯狂。凌干青把她轻轻躺放在床上後,双手便迫不及待地放在她的酥胸上,开始来回地搓揉着,并越搓越使力。

    “嗯唔……嗯……唔唔唔……唔唔……”管秋霜呻吟得也愈加地大声。

    凌干青解开管秋霜的衣钮,将双手伸入管秋霜的肚兜内,感觉到她胸部顶的那两粒小樱桃已经逐渐变硬,正迎接待着自己的到来。凌干青顺着她的需求,将手指夹住双峰的顶端,摩擦揉捏着。

    “唔……嗯……嗯嗯……大哥……好痒啊……啊啊……”看管秋霜越来越进入状况,凌干青的爱抚就从胸部开始往重点地带移动。凌干青的手往管秋霜裙子下的大腿处移动了过去,接触着她那光滑的皮肤,并且在大腿上游动着。当凌干青终于隔着亵裤摸到她的私处之时,她的身体如同被电触到一般,全身震颤了起来。

    “啊……啊……大哥……”管秋霜非常敏感地呼叫了起来。凌干青把视线移到她的腿部,真的好美哦。凌干青把手慢慢地放在她的大腿上,缓慢地由上往下移动。

    “大哥……嗯……嗯……”管秋霜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凌干青发现她的内裤此刻已经湿了一大片,凌干青也兴奋起来,倏地把裤子脱下,发红膨胀的宝贝,便噗一声弹了出来。凌干青将手移到她的胸前,猛烈地扯开她的肚兜,并用力地压按着她的胸脯。管秋霜又开始放声的浪叫呻吟着,还坐起了身,用力地挺立身子,将一对奶子更为压迫在凌干青的手掌心中。

    “嗯……嗯……大哥……我……好……好……舒服啊……”管秋霜已经情波荡漾了。凌干青的右手快速地伸入她的亵裤里,用中指钻入她小穴缝隙里,不停的挖掘着。管秋霜也以她滑嫩的小手,抚摸着凌干青的宝贝,令凌干青也感觉兴奋至极。

    “哦……哦……大哥……哦……我……嗯……嗯……快要……出来了……哦……喔……喔喔喔……”顿时,管秋霜按捺不住冲动,一边紧握着凌干青的宝贝、一边控制不了自己地喷出了大量淫荡秽水,不但湿了整条的亵裤,还随着大腿流落,把床单给沾湿了一大片。

    “唔唔……嗯……谢谢你……好爽……好舒服……来……大哥……”管秋霜的表情有点微妙变化地说着。只见她跪躺在床上,将屁股高高地翘起,对着凌干青,然後地在凌干青凝视之下,缓缓地将亵裤脱下。她那带着少女体香的丰嫩淫丘,便湿淋淋地出现於凌干青眼前。凌干青一见,整个人颤抖起来,立即冲了过去用手指拨开她的那里,并用舌头缠了上去,在她那即滑嫩、又湿得惊人的可爱私处里头,又舔又啜地缠弄着。

    “嗯嗯……啊……左边一点……对……对……哦哦……”管秋霜又开始呻吟着。管秋霜的阴蒂被凌干青用舌头舔舐着,全身剧烈地颤动扭曲。她的那种激烈的反应,传达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份。

    “啊……嗯……啊……喔……嗯……好大哥……对……就像这样来回地舔舐……大哥……我好……爱你……啊……”管秋霜忘情的呻吟着。管秋霜分泌的蜜汁十分多,凌干青将她的双腿岔开,把它们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并用力地抓住她的圆臀,把竖立起来已久的宝贝对准那红红润湿的阴穴中插入。

    “啊啊……嗯……痛……好痛啊……嗯嗯嗯……”相对於管秋霜痛苦的境遇,凌干青这边却充满了紧缩刺激的快感。凌干青将腰部一点一点地慢慢逼近,使得宝贝能更深入管秋霜的花心里。

    “啊呀……嗯嗯……怎麽会……这麽粗大啊……”虽然凌干青并不想造成管秋霜的痛苦,可是女孩头一次经验这种事的时後,产生痛楚却是在所难免的。当凌干青完全进到她体内深处,并开始抽送的时候,她更加地惊讶与痛楚。

    “啊……啊……不行……嗯……痛……痛……”一声声混着喘息的呻吟从管秋霜口中吐出,凌干青一边注意她的反应,一边放慢地缓缓抽插,并尽量不弄疼她。

    “唔……喔……嗯嗯嗯……嗯嗯……”过了片刻後,凌干青突然觉得龟头似乎戳破了某物,刚刚一开始时感觉到的阻力,也随之而逐渐消失。

    “嗯啊……大哥……不……不……”管秋霜突然唤了起来。

    “唔?小妹子,你想停止吗?”凌干青关心地问道。

    “不……不是的……嗯啊……大哥……我是叫你不……不要停……啊……快……加快点……嗯……嗯嗯……我……越来越爽……啊……啊啊啊……”似乎管秋霜连她自己都非常惊讶於自己的快感,还狂摇晃着她的蛇腰,来配合凌干青的节奏感。

    “啊……嗯……唔唔……嗯啊……好……好棒……啊啊啊……好棒啊……”当凌干青继续冲刺动作时,管秋霜开始习惯性地作出极乐的呻吟反应。没过多久,被快感紧紧缠绕着的管秋霜,好像即将达到高潮了。

    “嗯嗯……奇怪……好奇怪啊……我……好像有一点想……想尿的感觉……”管秋霜果然非常有感觉,并且已经达到了高潮。凌干青见此情形,更加使劲疯狂地强抽猛攻,干得俩人的下体发出继继不停的「滋」、「滋」摩擦声。

    “大哥……真的已经……不行了……啊啊……我……要出来了……哦哦哦……”管秋霜话还未说完,凌干青的龟头上便感到一股温热的浪水朝它冲击,管秋霜那一波随着一波的淫液,就在这时喷洒而出。凌干青的体内在此时也突然涌起了一股飘飘然的感觉,并且渐渐地扩散到腰部四周,全身热得似乎要爆开了一样。

    “啊……小妹子……我也……快要不行了……啊啊……”凌干青在她耳边哼道。

    只觉得管秋霜私处一阵阵缩搐,忽然之间把凌干青的宝贝给夹迫得好紧、好紧。她那肉壁似乎像要把凌干青的整条宝贝,全根地都吸进去似的。凌干青已经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了,突然间全身一轻,抖了数抖冷颤,下体一紧,一阵阵粘稠的乳白色液体激射而出,往管秋霜那那柔软温暖暖的地方注入。

    这天中午,时间还没有到吃午餐的时候,凌干青、管秋霜已经跑了三家酒楼,「找人」没找到。现在他们又走上第四家酒楼来了。东大街会宾楼,一排五开间门面,装潢得画栋雕梁,金碧交辉,是芜湖城里最出名的微菜馆。

    两人刚跨进大门,要待登楼,就见楼梯两旁,站着两个披紫色短氅,一身青色劲装的汉子。这两个汉子一看到凌干青、管秋霜二人要想上楼,左首一个立即迎上一步,拱手说道:“二位公子,可有请柬?”

    凌干青已从他们一身服饰上,看出正是紫衣帮的人,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微微—笑道:“上酒楼喝酒,还要请柬吗?”

    那汉子道:“没有请柬,二位就请留步了。”

    凌干青问道:“为什么?”

    那汉子道:“因为今天正午,是咱们鄢柁主在这里宴客,楼上全包了,二位请到楼下用餐吧。”这话说得还算客气。

    凌干青点头道:“是你们鄢柁主请客,那好,我正要找你们鄢柁主有事,你去叫他下来。”

    那汉子听得不由一怔,看看凌干青管秋霜,只是两个年轻相公,身上也没带兵刃,不像是找碴来的,但听凌干青的口气,却明明是找碴来的了。紫衣帮崛起江湖,还没人敢上门找碴。右首汉子冷冷的道:“你知道咱们鄢柁主是什么人吗?”

    “你们不是紫衣帮的人吗?”凌干青微哂道:“鄢柁主自然是这里的柁主了。”

    右首汉子嘿然道:“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所以我叫你去叫他下来。”

    右首汉子沉声道:“你小子是哪里来的?”

    管秋霜跨上一步,清叱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敢出言无状?”挥手一掌掴了过去。她既然出手,那汉子如何躲得开?只听「拍」的一声脆响,那汉子一个头被掴得连颈子都扭了过去,人也跟着往左撞出去了三四步,「砰」的一声,撞在柜头上,就两脚一软,跌了下去。

    左首汉子脸色大变,喝道:“你们敢打人。”

    管秋霜柳眉一杨,喝道:“你再不上去叫姓鄢的下来,我教你和他一样,躺到地上。”

    左首汉子哼到:“好,你们等着。”回身匆匆上楼而去。

    一会工夫,从楼梯上奔下四五个手操单刀的青衣汉子,口中喝道:“何方不开眼的小子,敢到这里来撒野?”

    管秋霜回头道:“大哥,你不用出手,让我来。”一面朝他们喝道:“你们中间,哪一个是鄢柁主?”

    有人嘿然道:“小子,你要找的在这里。”他随着话声,单刀直指,从楼梯冲了下来,刀尖笔直刺到。管秋霜怒叱一声:“找死。”右手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刀尖,往后轻轻一带,那汉子一个狗吃屎往地上扑倒下去。

    管秋霜右脚朝他胁上踏去,那汉子杀猪般一声惨叫,肋骨「克勒」作响,少说也被踩断了三两根,登时痛得昏了过去。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这汉子冲下的同时,其余四个汉子,也一齐冲了下来。管秋霜握刀尖,用刀柄左右一格,架开了两个汉子的刀势,刀柄已经敲上他们的手腕,两柄单刀立时坠地,一腿扫出,就扫倒了三个,左手舒展如兰,朝另两个汉子闪电般点出,不过一招之间,就把五个汉子全放倒了。

    这下惊动了酒楼的食客,也引起门外许多人的围观,当然也惊动了楼上紫衣帮的人。楼梯上出现了嘴上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目光一瞥,攒攒眉,朝凌干青二人抱拳道:“二位上酒楼寻衅,这是冲着敝帮来的,可是有什么见教?”

    凌干青还没开口,管秋霜抢着问道:“你是鄢柁主?”

    “在下不是鄢柁主。”那中年人大剌剌道:“但二位和在下说也是一样。”

    管秋霜道:“我大哥要他们通知鄢柁主一声,咱们找他有事,他们不仅没上去通报,反而口出恶言,我就让他们躺下了一个,另一个上去通报,却依仗人势,冲下来五个,还和我动刀,我自然要他们全躺下了。”

    中年人嘿然道:“你找鄢柁主何事?”

    管秋霜道:“你去把他叫下来就好。”

    中年人突然大笑道:“你们卖狂卖到紫衣帮头上来,那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管秋霜喝道:“看来你也是没长眼睛的东西!你给我滚下来。”左手提胸,右手屈肘朝那中年人招去。

    双方相距还有六七级楼梯,那中年人突然一个筋斗,骨碌碌的从楼梯上翻滚下来,跌扑在地。管秋霜提起右足,一下踩在他背脊上,冷冷的道:“太岁头上动土,又怎么样?”这一脚,又听到「咯」、「喀」几声脆响,至少也踩断了他几根肋骨,直痛得中年人闷哼出声。

    管秋霜哼道:“原来紫衣帮尽是些脓包。”

    她话声未落,突听楼梯上有人洪喝一声:“小子,你说什么?”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说话的是一个蟹青脸高大汉子,身上虽然穿着一件簇新的湖绉长袍,但一看就知是个江湖武人,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管秋霜冷冷的撇了下嘴角,说道:“我说紫衣帮尽是些脓包,难道还说错了?”

    “哈哈。”那蟹青脸汉子仰首大笑道:“好小子,你……”

    “你给我滚下去。”管秋霜没待他说下去,一声清叱,右手屈肘一招,那蟹脸汉子同样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从楼弟上翻滚而下,几乎连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跌扑在地。

    管秋霜举脚踩在他后颈,冷冷的道:“说,你是什么人?”

    蟹青脸汉子涨红了脸,怒声道:“你有种就杀了老子……”

    “杀你比宰一条狗还容易。”管秋霜脚尖微一用力,蟹青脸汉子忍不住哼出声来。

    凌干青道:“兄弟,我们要找的是鄢柁主,你别太用力了。”

    管秋霜脚尖放松了些,说道:“谁教他们不长眼睛,出言无状的?”

    楼梯上还有四五个衣着体面的人,敢情是鄢柁主请来的客人,其中一个朝两人抱抱拳道:“二位可是不认识鄢柁主么?找他有什么事呢?”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找鄢柁主,只是向他打听一个人,没想到紫衣帮这些人竟然目无法纪,仗势凌人,舍弟才给予薄惩。”

    那人含笑道:“兄台那就请令弟快放开了,这位就是鄢柁主。”原来被管秋霜脚尖踩在地上的蟹脸汉子,就是紫衣帮芜湖分柁的鄢柁主。

    管秋霜脚尖一松,冷喝道:“鄢柁主,你起来吧。”鄢柁主在芜湖可也算得是一号人物,被人家连一招都未交上,就踩在地上,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管秋霜脚尖一松,他就虎的吼一声,一下滚身而起,右手突发,一招「叶底偷桃」,朝管秋霜裤档摘去。这是江湖下三滥的招式,鄢柁主是气怒攻心,才使出来的,招式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确是杀着,也最适合刚从地上翻起的人攻敌的最好机会。这一招,用在男人,已是下流,更何况管秋霜是姑娘?

    管秋霜粉脸骤红,口中清叱一声,飞起一脚,踢中鄢柁主心窝。这一脚,管姑娘又羞又怒,自然用上了八成力道,鄢柁主大叫一声,口中喷出一道血箭,往后直飞出去。就在此时,酒楼门口,一下抢到了四个肩皮紫色短氅的表衣佩刀汉子,向左右站开。另一个身披紫色大氅的老者正大步朝门中跨入,只听「呼」的一声,鄢柁主一个人正好朝他迎面飞出。

    披紫氅的老者急忙双手一抄,把鄢柁主接住,低头一瞧,不禁神色一凛道:“是鄢柁主,你怎么了?”鄢柁主两眼紧阖,嘴角间血迹殷然,一望而知伤得十分沉重,几乎已是气若游丝。

    “好厉害的掌力。”紫氅老者嘿然沉笑,一手放下鄢柁主举步跨进酒楼大门,喝道:“什么人伤了鄢柁主?”

    “是我。”管秋霜冷声道:“我已经放开了他,是他使出下三流招式,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紫氅老者跨进酒楼,目光一瞥,地上躺着六七个人,几乎全是紫衣帮的手下,一张老脸不由得神色大变,嘿嘿怪笑道:“原来果然是冲着本帮来的。”

    站在楼弟上的几个人中,有人说道:“姚堂主来了。”这紫氅老者中等身材,脸型瘦削,双颧突出,颏下留着数寸长的一把稀疏黄髭,面目冷森,正是紫衣帮外三堂堂主九指判官姚伯昌。

    凌干青曾在镇江见过他,心中暗道:“是了,鄢柁主在此宴客,大概就是宴请这位姚堂主。”

    姚伯昌看了管秋霜一眼,问道:“阁下和本帮有什么过节,要对鄢柁主下此毒手?”

    凌干青道:“姚堂主还认得在下么?”

    姚伯昌跨进酒楼大门,放下鄢柁主的身体,就看到紫衣帮的人横七竖八被放倒地上,又有管秋霜和他答话,因此并未注意到边上的凌干青。这时听到凌干青的话声,才转过脸来,望望凌干青,忽然凶狠之气一收,讶异的哦了一声,抱拳道:“你是凌公子,咱们曾在镇江见过,兄弟自然记得。”他自然记得,本帮金牌使者还是凌干青的兄弟,那天他还挨了毕秋云一记耳光。

    姚伯昌在江湖上来说,他是紫衣帮外三堂三位堂主之一,当然风头极健,但在紫衣帮中,他的地位远在坛主和金牌使者之下,他见了凌干青,自然不敢再使出堂主的威风来了。管秋霜奇道:“大哥,你认识他?”

    凌干青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在镇江见过。”

    姚伯昌道:“原来两位是一起的,哈哈,大家是自己人咯,鄢志清是个老粗,不知什么地方冒犯了这位兄台,兄弟疏于管教,还请凌公子二位幸勿见责。”

    酒楼中人眼看凌干青二人把紫衣帮的人打得落花流水,还踢伤了一个鄢柁主,这还得了?正在人心惶惶之际,如今听了姚堂主的话,好像已经没事了。

    “姚堂主好说。”凌干青抱抱拳,就把刚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接着道:“不瞒姚堂主说,在下这位兄弟,实是在下妹子所乔装,鄢柁主这一招太不雅了,才激起我妹子的怒意,此事在下深感遗憾……”

    “该死的东西。”姚伯昌浓眉一耸,哼道:“鄢志清自取其辱,这就怪不得令妹了。”凌干青在和他说话之时,示意管秋霜,把被制的六人解开了穴道。

    那六个紫衣帮手下穴道一解,看到姚伯昌,一齐躬身道:“属下叩见堂主。”

    姚伯昌喝道:“你们这些人,平日不知道如何横行不法,恃势凌人,还不把鄢志清扶回去,快给我滚。”那几个紫衣帮的徒众给他大声一喝,吓得脸无人色,连声应是,扶着重伤的鄢柁主匆匆退了出去。

    姚伯昌目注凌干青,问道:“凌公子二位,既和鄢志清不熟,不知找他何事?”

    凌干青道:“在下找鄢柁主,是想跟他打听逢前辈和萧坛主的下落,不知他们二位去了哪里?”

    姚伯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凌公子找总护法何事,可否告知兄弟?”

    凌干青道:“在下找逢前辈和萧坛主,想打听一件事,此事关系重大,恕难奉告,姚堂主如果知道他们行踪,可以赐告,在下感激不尽,不愿赐告,那就算了。”

    管秋霜在旁道:“大哥,那不成啊,他们同是紫衣帮的人,怎会不知道萧成化的下落?”

    姚伯昌是多年老江湖了,管秋霜的口气,他怎会听不出来?脸上堆起笑容,说道:“总护法和萧坛主的行踪,兄弟确然不大清楚,凌公子如有急事……”他拖长语气,顿了一顿,才道:“兄弟是奉命巡视各处,身在外面,但兄弟可以向堂上询问。”

    管秋霜道:“难道姚堂主连贵帮霍帮主来了,都不知道么?”

    姚伯昌听得更是惊奇,霍帮主南来,就是帮中知道的人也不多,他看了两人一眼,问道:“姑娘如何知道的?”

    管秋霜道:“我只是问姚堂主知不知道霍帮主现在何处?我们找逢老大,就是要见见贵帮帮主。”

    姚伯昌心里一阵为难,听这两个年轻人的口气,似乎并不友善,帮主南来,是本帮的机密,岂能向外泄?这就微微摇头道:“抱歉兄弟并不知道帮主南来之事,二位如别无见教,兄弟就失陪了。”他是老狐狸,既然不好说,也不愿开罪金牌使者的义兄,自然只好走了,走后,他就可以飞鸽传书,向外三堂转报总护法、萧坛主了。

    “姚堂主慢点走。”管秋霜道:“姚堂主身为贵帮堂主,尚且不知道贵帮帮主的下落,我们不是贵帮的人,就更难找得到贵帮帮主了。”

    姚伯昌道:“姑娘那么要兄弟如何效劳呢?”

    管秋霜冷冷的道:“我们找鄢志清,就是要他带路,领我们去找逢老大、萧成化,如今遇上姚堂主,比鄢志清又高一层,自然希望姚堂主能给我们带路了。”

    姚伯昌心里已经有数,但只是攒攒眉道:“兄弟奉命巡视各处,在这里只耽搁一天功夫,就得转往他处,如何能陪二位去呢?这点,还望凌公子原谅,兄弟告辞。”他拱拱手,转身欲走。

    “站住。”管秋霜冷叱一声道:“我们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堂主,你这样就想走了么?”

    姚伯昌身为紫衣帮外三堂堂主,说话这般宛转,已是异数,此时被管秋霜当着围视的众人大声叱喝,他依然毫无愠色,含笑道:“姑娘要待如何呢?”

    管秋霜道:“我们要你领路,你不去也得去。”到了此时,姚伯昌已经不能再忍了,呵呵一笑道:“姑娘莫要弄错了。”

    管秋霜道:“我弄错了什么?”

    姚伯昌道:“姑娘踢伤鄢志清,咎在于他,咱们可以不说,但主要还是兄弟看在凌公子的面上,否则有人伤了本帮柁主,本帮岂能任人欺负?兄弟和凌公子也只不过在镇江见过一面,因为凌公子是奉帮一位金牌使者的义兄,算来不是外人,因此兄弟一再隐忍,不好撕破了脸,姑娘如果认为兄弟怕了二位,岂不是错了。”

    管秋霜道:“我不用你看什么人的颜面,本姑娘说出来的话,一向没有第二句,总之,今天你不肯带路,也得带路,敬酒不吃,罚酒就非吃不可。”

    “哈哈。”姚伯昌回头看了凌干青一眼,说道:“凌公子听到了,这话是令妹说的。”

    管秋霜叫道:“大哥,这件事,我会料理,你不用管了。”一面朝姚伯昌招招手道:“你身为紫衣帮堂主,大概有几手功夫了,你只管使出来,看姑娘接得下接不下?”

    姚伯昌外号九指判官,一支判官笔,可判人阴阳,在江湖上也算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一再忍耐,正是他老于江湖之故,如今听管秋霜口气极大,心中暗暗一动,立即撒了判官笔来,嘿然笑道:“姑娘兵刃呢?姚某在外面领教。”正待退出门去。

    管秋霜冷笑道:“姚堂主身手不凡,大概有三尺迥旋之地,就可以了,到外面去,大街上动手,岂不会惊动更多的人,至于兵刃么,本姑娘一向很少使用兵刃,姚堂主不是撒出判官笔来吗?我就徒手接你几招好。”

    这话,真会把姚伯昌活活气死。他在判官笔上,下过三四十年功夫,不错,判官笔以点穴为主,乃是兵刃,有三尺方圆,足够迥旋施展,但她要徒手和判官接招,岂非把九指判官,笔分阴阳的姚伯昌看扁了?这话连凌干青听了也不禁暗暗攒眉,这位妹子太以托大了。

    姚伯昌气黄了脸,点头道:“好,好,姑娘那就接着了。”喝声乍出,右手一探,一支黑忽忽的判官笔已经递到了管秋霜的面前。

    管秋霜伸出一只白嫩纤细的玉手,忽然手掌一翻,一下就拂在姚伯昌的判官笔上,她没有去抓,只是用手压在笔上。这一压之势,姚伯昌立时感到不对,因为递出去的判官笔居然往下一沉。他久经大敌,这一招原是试探性质,但不管如何,这一招既然出手,笔上多少总贯注了几分力道,对方翻手之间,就把笔压得往下一沉,岂非显示她掌上内力相当深厚了。

    姚伯昌一惊,不待管秋霜变招,便已一个盘龙步绕到侧首,再度发招,翻腕递出。哪知管秋霜右手压住判官笔,左手也迅捷拂了出来。姚伯昌不使盘龙步,她左手还拂不上,他这一绕到她左首,就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般,判官笔递到一半,左肩已被她玉手手背拂中,但觉半边身子骤然一麻,失去了功力。

    管秋霜已经收回手去,朝他笑了一笑道:“姚堂主,现在可以给我们领路了吧?”

    这下,连凌干青都看得一呆,暗暗赞道:“这位管家妹子好快的手法。”

    姚伯昌被她一拂就制住了半边穴道,但他神志依然十分清楚,一张老脸扭曲着沉声道:“你待如何?”

    管秋霜道:“你输了,就应该带我们到贵帮外三堂去问了。”

    姚伯昌怒声道:“你们可以把姚某杀了。”

    凌干青道:“姚堂主,你带我们去贵帮外三堂,设法和逢前辈取得联络,就没你事了。”一面回头朝管秋霜道:“门外还有四个姚堂主的随从,你去要他们备一辆车,好送姚堂主回去。”一面挥手点了姚伯昌的穴道,一手取过判官笔。

    管秋霜依言跨出酒楼大门,果见四个肩披紫氅毛的汉子,站在门口,这就挥挥手道:“你们姚堂主负了伤,还不快去叫一辆车子送姚堂主回去?”

    这四个汉子因未奉堂主命令,不敢入内,听了管秋霜的话,其中一个问道:“你是什么人?”

    管秋霜道:“我自然是你们姚堂主的朋友了。”

    那汉子问道:“姚堂主怎么了?”

    管秋霜道:“被人闭了经穴,我们无法解开,只好送他回堂上再行设法了。”

    那汉子道:“老李,你快去叫一牺车子,直放镇江。”

    管秋霜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外三堂就在镇江。”另一个汉子答应一声,立即飞步往大街上奔去。

    管秋霜回进店堂,悄声道:“大哥,他们外三堂在镇江呢。”一会功夫,门口果然驰来—辆马车,一名汉子走入酒楼,要来扶姚伯昌。

    凌干青道:“你们动不得,姚堂主伤在内腑,由在下兄弟二人扶他上车,你们找四匹马来,才能一路护送同行。”

    那汉子道:“咱们马匹,就停放在前街客店之中。”

    凌干青道:“那就快去。”那汉子回身退出,凌干青、管秋霜扶着姚伯昌走出酒楼,上了车厢。四名紫衣帮的汉子留下了两人,另两个赶去客店取了马匹回来,四人一齐跨上马背,护着马车,一同启程。

    一路上管秋霜只是催着车把式加紧赶路,那车把式知道紫衣帮不好惹,自然唯命是从,除了打尖吃饭,连夜攒程。第二天已牌时光,就已赶抵镇江。四名汉子策马前导,马车一直驰到南郊,但见山岭环抱,一条黄泥道路,倒也十分宽阔,两边林木清幽,鸟声啁啾。

    行不多时,马车穿林而入,到了一处山麓,前面已有一片庄院,围着木栅,车子就在栅前停住,四名汉子中早已有一个跃下马背,飞步往庄院中奔了进去。凌干青一掌拍开姚伯昌四肢被制的穴道,含笑道:“委屈姚堂主,现在请下车来。”

    姚伯昌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脚,才沉声道:“你们把姚某劫到什么地方来了?”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把姚堂主送到镇江来,不信姚堂主下车就知道了。”

    随着话声,把判官笔递了过去,说道:“姚堂主别忘了随身兵刃。”姚伯昌愤怒的哼了一声,一手接过判官笔,当先跃下车厢。

    凌干青、管秋霜也随着相继跳下。就在此时,只见庄院大门启处,急步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身材魁梧,紫膛脸,连须胡的青袍汉子,年在四十五六之间。第二个中等身材,双眉聚得很拢,脸色灰黑,嘴角下垂,也差不多五十左右。这两人身后,紧跟着几名青衣大汉。

    当先那个紫脸大汉,看到姚伯昌,不觉一怔,问道:“姚兄没事了?”

    凌干青含笑道:“姚堂主并没什么事,他只是给在下兄弟带路来的,姚堂主,这二位是谁呀?”

    灰黑脸汉子听出凌干青的口气不对,不禁脸色一沉,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凌干青,她是我妹子管秋霜,请姚堂主带我们来找贵帮逢总护法和萧坛主的,不知逢、萧二位,可在贵堂?”

    紫脸大汉双目神光暴射,沉声道:“你们把姚堂主怎么了?”

    管秋霜冷声道:“你们不是看到了,姚伯昌不是好好站在你们面前么?他可以走路,也可以说话,只是不能运气罢了。”

    紫脸汉子仰首洪笑道:“好哇,你们两个小辈,胆敢到紫衣帮外三堂上门寻衅。”

    管秋霜冷笑道:“你才是小辈,姑娘的辈份,足够当你祖奶奶。”

    紫脸汉子听得大怒,洪喝一声道:“来人呀,你们还不把这两个鼠辈给拿下了?”他喝声出口,立即有七八名青衣汉子一阵「嚓」「嚓」轻响,掣出钢刀,从门内飞步跃出,朝两人围了上来。

    凌干青一摆手,喝道:“慢点。”

    灰黑脸汉子沉声道:“你们还有什么遗言?那就快说。”

    凌干青回头道:“妹子,你替姚堂主先解了被闭经穴再说。”管秋霜伸出纤纤玉手,朝姚伯昌左肩一拂,解开了他被闭的经穴。

    凌干青朗声道:“二位大概是外三堂的堂主了,在下兄妹只是想打听贵帮总护法和萧坛主的行踪而来,二位如能见告,就不用伤了和气。”

    灰黑脸汉子沉笑道:“好小子,老夫不告诉你们,难道还怕伤了和气不成?”

    管秋霜心中仇怒交织,叫道:“大哥,这种匪类,有什么好和他们说的?他不肯说,我就非要他说不可。”话声出口,人已倏的飞起,凌空朝阶上灰黑脸汉子扑了过去。那七八名青衣汉子吆喝一声,举刀就砍。

    凌干青到了此时,身形飞旋,锵然剑鸣,青藤软剑出鞘,但见青光乍亮,紧接着就听到一阵「铮」「铮」轻震,和几个汉子的惊呼之声,同时响起,围上去的七名汉子,手中钢刀,悉被削断,骇然后退。那灰黑脸汉子眼看管秋霜飞身扑来,口中沉笑一声:“来得好。”举手一掌,发出一道强劲的掌力,迎面拍去。

    管秋霜扑来的身子在空中柳腰一扭,避开掌风,双手突然洒出一片错落指影,朝灰黑脸汉子当头罩落。灰黑脸汉子一身武功也不弱,脚下移换位,双手连发,一口气拍出三掌。但他这三掌堪堪拍出,突觉肩臂等处,至少被对方指风击中了四五处穴道,双肩就软软的垂了下去。轻风一飒,管秋霜也飘然落到他面前。

    紫脸汉子眼看同伴被制,管秋霜飘身落地,他一声不作,闪电般扑到管秋霜身后十指如锥,猛向她背上插下。这一招不但快,而且招式毒辣,若是给他插上,管秋霜背上就得留上十个窟窿了。那知管秋霜生似背后长着眼睛,身子一晃,便自避开,倏地转过身来,银光一闪,惨叫乍起,紫脸汉子插下的双手,已被齐腕削断,血流如注,痛得他往后便倒,昏死过去。

    管秋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耀目的长剑,朝灰黑脸汉子一指,哼道:“你也不是好东西,姑娘要给你一点薄惩。”剑光朝右肩一挑。灰黑脸汉子身子被制,半点动弹不得,口中发出了一声闷哼,右肩一条主筋,已被挑断,一条右肩,从此成了残废。

    那姚伯昌手中握着判官笔,心里对两人愤怒已极,在凌干青一剑削断七名汉子钢刀的同时,口中沉笑一声道:“凌公子,姚某倒要领教领教。”话声出口,右手判官笔一记「倒转乾坤」,朝凌干青当胸扎到,凌干青长剑剑脊朝他笔上拍出。

    姚伯昌冷笑一声,身躯一矮,像柁螺般转近过来,左手一扬,又是一支判官笔从侧点到。他原有一对判官笔,在芜湖酒楼,只取用一支,此时已知这两个年轻人不易对付,他一路上积压着无比的气怒,一古脑儿要发泄出来,双笔齐施,立意要制住凌干青,方泄他心头之怒,一对判官笔使得快捷凌历,又稳又狠,出手像雨点一般,记记都朝凌干青的全身要害大穴扎来。

    凌干青不想伤他,右腕挥动,长剑使的虽是「乙木剑法」,只是忽虚忽实,声东击西,和他缠斗。管秋霜很快就住手了,眼看凌干青还在和姚伯昌激战未下,口中叫道:“大哥,你让我来好?”

    凌干青含笑道:“我是要姚堂主自己知难而退,他究是领着我们来的,没有他,我们还找不到这里呢。”

    姚伯昌听得大怒,厉声道:“姚某和你拼了。”双笔骤然一紧,一记「上下交征」一个人直欺而上,右笔取眉心,左笔取小腹,当真是拼命的打法。

    凌干青大笑道:“姚堂主,你真不知进退,凭你能伤得了在下么?”长剑同样使了一记「上下交征」,「叮」「叮」两声,剑尖正好点在扎来的笔尖之上,把姚伯昌震得后退三步。

    姚伯昌心头方自一惊,暗道:“此人剑法果然胜过自己甚多。”再定睛看去,这一瞬间,自己对面的凌干青已然不见了踪影。

    突听凌干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姚堂主,还是弃去手中双笔,跟我们进去吧。”声音入耳,背后「灵台穴」上,已被一支尖利冰冷的剑尖给抵上了。

    “不用进去了。”忽有人沉喝一声,举步从大门走出,嘿然道:“姓凌的,你找本座何事?还不快把姚堂主放开了?”凌干青目光一抬,这走出来的正是萧成化。

    凌干青看到了,管秋霜自然也看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长剑一指,娇声叱道:“姓萧的恶贼,你拿命来。”身形像风飘柳絮,倏然欺近过去,寒光飞洒,接连劈出两剑。

    这两剑有如闪电一般,一剑直刺当胸,一剑反削项颈,快到无以复加。萧成化虽有一身武功,但没料到管秋霜一见面就出手,而且欺进如风,发剑如电,他几乎连仗剑的时间都来不及,急切之间,身子一个轻旋,避开第一剑,再急忙一个侧身,避开第二剑,左手在匆忙之间,拍出一掌,但管秋霜第三剑又急如星火,朝眉心点到。

    萧成化是紫衣煞神的大弟子,不但武功已得真传,平日里也是见多识广,看到管秋霜手中长剑寒光夺目,剑风森寒,心知是一柄犀利名剑,自然不敢轻撄其锋,只得再次偏头旋身,避让过去,右手在旋身之际,随着斜拍一掌。管秋霜一连四剑,都被对方避过,咬牙哼道:“恶贼,看你躲得过姑娘几剑?”口中喝着,右手一紧,刷刷刷,又是三剑,连绵刺出,三剑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剑,衔接而至。

    萧成化长剑在腰,就是没有拔剑的工夫,一个人在一片绵密的剑影中,有如冻蝇钻窗,连遇险招,直到第十一剑上,才乘隙斜掠而出,「锵」的一声,掣剑在手。但他长剑堪堪出鞘,管秋霜第十二剑也追击刺到。萧成化已是怒极,挥手一剑,横扫而出。

    他在这一剑上,用十成力道,剑势如怒海狂澜,匹练横飞,志在硬砸对方长剑。如以功力而言,他自思足可把管秋霜的长剑震得脱手飞出。但他剑势甫发,管秋霜长剑忽然一沉,身形下蹲,剑使「老树盘根」,贴地向左扫去。

    萧成化横扫的一剑,扬空一闪,从管秋霜头顶劈过,管秋霜贴地左扫的一剑,已将扫到萧成化的脚踝。这一剑给她扫上了,萧成化的双足,就得立被削断。萧成化,此刻足尖点起地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吸一口真气,一个人朝上直拔而起。

    管秋霜剑尖上昂,一招「举火烧天」朝上追击萧成化身在半空,口中大喝一声,演了一式「蜘蛛挂空」,背脊一弓,双脚往上提起,紧接着剑先人后,倒劈而下。管秋霜手腕一振,变成「三花聚顶」,剑尖漾起三朵剑花,迎着对方长剑截去。

    「当」、「当」、「当」三声金铁狂鸣,萧成化吃亏在身在半空,管秋霜是心切父仇,使全力,这一下萧成化被震得一个筋斗往上翻起,管秋霜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但管秋霜咬紧银牙,又是一声娇叱,右腕一抖,把一柄长剑脱手朝萧成化掷去。

    本来双方这场比剑,并未分出胜负来,这脱手掷剑,实是不智之举。凌干青看得心头一急,只怪管秋霜太轻敌,因为你长剑脱手,不一定刺得中对方,但萧成化翻了一个筋斗之后,很快可以泻落那时向你抢攻过来,你岂非已空了双手?

    这情形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管秋霜掷出的长剑果然没有刺中萧成化,萧成化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双脚一沉,以最快的速度往下泻落。

    凌干青暗暗叫了声:“要糟。”正待抢出,只见管秋霜掷上去长剑,在空中掉了个头,突然转快,一下朝萧成化当头直劈而下,好像有人在空中发剑一般,这下大出凌干青的意外。

    不,更出萧成化的意外,再待封架,已是不及,匆忙之间只好身形一侧,避开剑势,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口中闷哼一声,血光乍现,一只左肩,已被剑光劈落,痛得斜掠出去。管秋霜早已一弓身,飞掠过去,右手一探,就接住了长剑,身法之快,一晃即至。

    凌干青看得暗暗惊奇,突然想起管秋霜说过的话来:她师父自称姜太公,传给她的轻功叫「纵地金光法」,剑是「诛神剑」。她方才祭起的长剑,岂非就是「诛神剑」,这掠出去的身法,岂非就是「纵地金光法」?看来她师父果然是名符其实的姜太公了。

    管秋霜一下接住软剑,柳眉一挑,凤目之中冷芒飞闪,右手一抬,长剑又挣得笔直,指着萧成化,切齿道:“恶贼,你杀了我全家二十九人,我要在你身上,连刺二十九剑,再挖出你的心来。现在只是第一剑,你小心了。”话声一落,人已直欺过去,剑光连闪,左右分刺。

    萧成化左臂已断,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衫,他连止血都来不及,双目通红,厉笑道:“小丫头,老子要砍下你两条手来。”右手挥舞长剑,猛奔管秋霜面门。两条人影方自一合,剑光已如狂涛般涌起。

    “住手。”喝声未已,紧接着响起「当」「当」两声金铁狂鸣,两个人只觉手臂被震得隐隐发麻,剑光、人影乍然分开,两人中间已多了一个高大人影,一手执着一柄又长又阔的青钢剑,硬自把两人分了开来。这人,正是紫衣帮的总护法逢老大。

    凌干青一直注视首两人,也只觉一条人影,投入两人剑光之中,根本没看清他如何把两剑架开的,心头止不住暗暗一凛,忖道:此人身手果然非同小可。管秋霜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一手横当胸,铁青着脸色,冷笑道:“逢老大,是你,你是姓萧的帮凶,姑娘正要找你,那好,我先杀了你,再找姓萧的算清血帐,也是一样。”话落剑发,一招「乘龙引凤」,剑光直逼逢老大面门。

    逢老大听得一头雾水,眼看剑光逼近,赶忙阔剑一翻,压住了管秋霜的软剑,说道:“姑娘你说什么?”

    管秋霜道:“什么都不用问,血债血还,难道你们还要赖么?”「刺」的一声,软剑翻起,一记「凤凰点头」,又朝逢老大刺出。

    逢老大阔剑一架,喝道:“姑娘且请住手,有什么事,总得把话说说清楚了。”

    “不用再说。”管秋霜厉声道:“姑娘今天对你们紫衣帮要大开杀戒。”她忽然往后连退了四五步,软剑当胸直竖,和逢老大相对而立,双目杀气棱棱,凝视对方,久久不动,但她直竖的剑尖,却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剑身寒光似乎愈来愈盛。

    逢老大是当今剑术大家,这情形岂会看不出来?心中不禁大为凛骇,暗道:“这姑娘年纪极轻,居然会练成如此高深的剑法?”心念这一转也不敢丝毫大意,阔剑横胸,脚下不丁不八,全神贯注着管秋霜。

    凌干青也已看出情形不对,心头暗自焦急,看两人的情形,不动则已,这一动,定然石破天惊,十分厉害,管家妹子究竟是年纪尚轻,如果比拼剑上内力,又岂是练剑数十年的逢老大的对手?就在此时,只听管秋霜一声娇叱,右腕一抖,又把她那柄软剑朝空中奋力掷去,她又祭「诛神剑」了。

    凌干青弄不清楚她此时祭起「诛神剑」,又有何用?方才萧成化是身在空中,从空中泻落下来,也许骤不及防,但此时逢老大手握阔剑,虎视眈眈的就站在她对面,你祭起长剑,他只须阔剑一撩,就可把你软剑震落了。

    就在凌干青心念转动之际只见管秋霜祭起的软剑「呼」的一声,直射上去三丈来高,这一射之势,就寒光大盛,引用一句「剑气直冲牛斗」,差可相比,那剑光射到三丈高处,忽然掉转头来,朝逢老大当头直刺而下。

    照说,逢老大只须轻轻向旁一跃,即可避开,那柄直落的软剑自会一下插入地上,但逢老大竟然没有旁跃开去,他脸上神色似乎十分凝重,身形一伏即起,阔剑才同上撩出。但听一阵铮铮连珠暴响,急骤如雨,几乎有十数声之多,然后「呼」的一声,软剑才被逢老大撩出,朝管秋霜手上飞去,管秋霜一把接住了剑柄。

    这一快速而奇怪的撩剑,除了凌干青,别人根本没看清楚逢老大在这一伏一起的时间,他已接连使出了十几招剑法,才把这直刺下来的软剑撩开。若非逢老大,也真难抵挡得住。逢老大一张红脸上,已经隐见汗水,长长吁了一口气,朝管秋霜苦笑道:“姑娘好剑法,逢某生平还是第一次遇上,姑娘究竟和敝帮有何深仇大怨,能否先说说清楚,不然逢某丧生在姑娘的剑下,岂不冤枉?”

    以逢老大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管秋霜方才祭起的「诛神剑」该有何等历害了。管秋霜冷笑道:“说说清楚?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

    萧成化经过这一阵休息,断臂血已止住,他右手抡剑,走了上来,一脸杀气的朝逢老大躬身一礼,说道:“总护法,不用和她说了,断臂之仇,兄弟非向她要回条臂膀来不可。”

    “断臂之仇。”管秋霜哼道:“我和你仇深似海,用你一条命抵二十九条命,我还嫌差得太多了呢。”

    逢老大脸色一沉,朝萧成化道:“萧堂主,你听到了没有,目前不是你的断臂之仇,而是这位姑娘来向紫衣帮索取二十九条命的,你能不让老夫问问清楚吗?”说到这里,转脸朝管秋霜道:“逢某自会禀明帮主,给姑娘一个公道,还望姑娘从实赐告。”

    凌干青听他口气,似是真的不知真相,这就说道:“妹子,逢前辈也许真不知,我们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好。”管秋霜含着满眶泪水,沉声道:“我叫管秋霜,我爹叫管崇墀……”

    “这个逢某知道。”逢老大道:“三天前萧堂主向令尊寻仇,逢某不是已把萧堂主召回来了么,令尊卖逢某薄面,已把事情揭开了……”

    管秋霜冷冷重重的哼了一声,忍不住流下泪来,说道:“谁知道你们紫衣帮的人说话不算话,竟然去而复回,家父和庄中二十八名男女悉数被姓萧的恶贼以重手法击毙,女报父仇,向你们索回二十九条性命,难道不应该吗?”

    逢老大听得悚然动容,说道:“管镖头和贵庄二十八人悉数丧在重手法之下?这是哪一天的事?”

    “还有哪一天呢?”管秋霜气怒的道:“就是你们走后不久发生的。”

    逢老大双眉微拢,问道:“凌少兄和姑娘是否在场?”

    管秋霜道:“我和凌大哥在场的话,早就把姓萧恶贼剁成肉泥了。”

    萧成化洪声喝道:“小丫头,你少胡说,老子那晚跟随逢总护法夜离开南陵,你如不信,可以问问逢总护法,还有一个人证,就是凌干青的义妹毕秋云,老子就是杀了管崇墀,也毋须抵赖。”

    逢老大朝他一摆手,制止住他的话头,一面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问道:“当晚凌少兄和管姑娘又去了哪里呢?”

    凌干青道:“我们去了南陵城中。”他把找寻聂小香,赶去南陵,和回到管家庄,发生巨变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逢老大口中「唔」了一声,回头朝萧成化问道:“老夫记得那晚赶去管家庄,曾在半路茶亭松柱上贴有本帮一张符信,那是说在三里之内萧堂主已经清了道了?”

    萧成化应了一声「是」,说道:“在下已在各处路口,确曾派了人。”

    逢老大接着问道:“在当地可曾发现什么道上朋友,或形迹可疑的人么?”

    萧成化道:“没有。”

    “这就奇了。”逢老大拢着双眉,口中「唔」了一声,抬目朝凌干青问道:“那么凌少兄可曾找到那位聂姑娘了么?”

    凌干青道:“没有。”

    “唔。”逢老大口中又唔了一声,目光一瞥凌干青、管秋霜,以及萧成化、姚伯昌等人,说道:“此事既然牵连到敝帮,二位又找到了这里,说不得只好惊动帮主了。”他话声一落,就接着道:“凌少兄可否先替姚堂主解了穴道?”

    凌干青道:“可以。”挥手一拂,替姚伯昌解了穴道。

    逢老大朝姚伯昌吩咐道:“你先领凌少兄、管姑娘二位,到客室奉茶,老夫进去禀报帮主,再来奉请二位。”说完,阔剑一收,转身往里行去。

    姚伯昌朝两人拱拱手道:“二位请随兄弟来。”当先举步,朝门内走去。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凌干青、管秋霜也只好各自收起软剑,在姚伯昌的身后,跨入大门,由左侧长廊,进入一间客室。

    姚伯昌拱拱手道:“二位请坐。”凌干青、管秋霜也不客气,各自在椅上坐下,姚伯昌也跟着坐下,算是作陪。

    过了足有一顿饭的时光,才见一名青衣大汉急步走入,朝姚伯昌施了一礼,说道:“姚堂主,神君召见二位来客。”

    姚伯昌急忙站起身,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拱拱手道:“帮主召见二位,在下替二位带路。”说完,抬手肃客,自己走在前面领路。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衣煞君凶名久着,今日之事,只怕很难善了。”他和管秋霜跟着姚伯昌身后,出了客室,一路往后去,穿过小天井,迎面阶上一排五间,中间是一座大厅。

    姚伯昌引着两人走到左首一间厢房门首,便自停步,躬身道:“启禀神君,凌干青、管秋霜二位来了。”

    里面传出逢老大的声音说道:“请他们进来。”

    姚伯昌回身道:“二位请随在下进去。”

    跨进左厢,这是一间很宽敞的起居室,中间一张大圈椅上,大马金刀端坐一个身穿紫缎团花长袍的紫面老者。这老者不用说就是紫衣煞君了,只见他生得浓眉如帚,双目细长有光,双眉之间,有三道很深的直纹,双颧高耸,狮鼻阔口,颔下留着尺许长的苍髯,貌相极为威重,但他脸上却带着微笑。

    在他下首右边一张椅上,坐着的则是逢老大,左首站的是萧成化。姚伯昌让凌干青、管秋霜走在前面,自己也相继而入。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手一礼,说道:“在下凌干青,妹子管秋霜见过帮主。”管秋霜因凌大哥这么说了,也只好跟着抱了抱拳。

    紫衣煞君双目如电朝凌干青投来,点点头道:“老夫义女秋云,听说和你是结义兄妹?”

    凌干青俊脸一红,说道:“当时霍姑娘女扮男装,化名毕秋云,和在下在镇江试剑会上相识,谈得投机,结为兄弟,在下一直不知他是女的,直至前几天帮主门下萧坛主向管家庄寻仇,毕贤弟要管叔叔作证,声言向萧坛主报雪亲仇,在下方知她是霍帮主的义女。”

    “哈哈。”紫面煞君忽然洪笑一声道:“有意思。”他这声洪笑,声震屋瓦,也笑得凌干青甚是尴尬。

    紫衣煞君又道:“你是茅山白云观木道长门下?”

    凌干青应了声:“是。”

    “很好。”紫衣煞君这声「很好」是对凌干青说的,言中颇有嘉许之意,接着转脸朝管秋霜问道:“管姑娘,你师父是谁?”

    管秋霜看他跟凌大哥提到义女霍秋云,说什么「有意思」,又说「很好」,好像是在相亲一般,心里就感到不是味道,闻言冷声道:“我不是来和帮主攀亲的,我师父是谁,和我来意毫不相干,帮主应该问问我的来意才是。”

    第十一章祭起诛神剑紫衣煞君三十年前就纵横关外,威震江湖,从没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的。管秋霜这番话,听得坐在帮主下首的逢老大脸上都变了色。就是凌干青也觉得妹子这样说,未免太过份了。紫衣煞君不禁一呆,他也从没想到一个小女娃敢对他这般说话,目光望着她,一手捋着苍髯,微笑道:“好,老夫就听听管姑娘的来意。”他居然没有动怒。

    管秋霜道:“我是向紫衣帮讨还血债来的,先父和管家庄二十八条人命。”

    紫衣煞君道:“姑娘令尊和管家庄二十八条命,都是紫衣帮的人杀害的么?”

    管秋霜一指萧成化,切齿的道:“萧成化是你大弟子,还是紫衣帮的坛主,难道不是紫衣帮的人么?”

    “管姑娘放心。”紫衣煞君点头道:“只要是紫衣帮的人杀害的,老夫自会还你公道。”一面回头朝萧成化问道:“成化,你如何说呢?”

    萧成化赶忙躬身道:“师父在上,弟子当晚原是向管崇墀报昔年一掌之仇的去的,后来师妹要管老镖头作证,向弟子寻仇,正和弟子动手之际,总护法赶到,要弟子和师妹随他同来,弟子和师妹是跟随总护法走的,此事有总护法可以作证。”

    逢老大欠身道:“萧坛主和秋云姑娘是随同属下一起来的。”

    紫衣煞君又道:“你可曾带了人去?”

    萧成化道:“弟子带去的人,当时就都随弟子撤走了。”

    紫衣煞君抬目朝管秋霜问道:“管姑娘当时可曾在场?”

    管秋霜道:“萧成化走了之后,凌大哥为了找聂姐姐,我和凌大哥在一起去了南陵客店,并未在场。”

    紫衣煞君问道:“你聂姐姐是什么人?”

    逢老大在旁道:“聂姑娘叫做聂小香,是朱九通师妹的弟子。”

    紫衣煞君问道:“朱九通师妹门下,到管家庄去做什么?”凌干青看他问到聂小香不禁俊脸一红,还没答话。

    逢老大道:“此事经过,属下略知一二,聂小香的师父柳凤娇,就是凌少兄的杀父仇人,她听凌少兄投在木道长门下,下山之日,就要聂小香前去盗剑,后来凌少兄为了卓一绝、龙在田被朱九通所劫持,找上仙女庙,也被朱九通所擒,囚在地窖之中,聂小香偷偷把凌少兄,和本帮沈若华等人一起放了出来,凌少兄劝告地弃暗投明,就把她一起救出来了,凌少兄大概想把她安置到管家庄去,事情就是这样了。”

    “唔。”紫衣煞君一手捋着苍髯,沉吟道:“聂小香背师出走,朱九通岂肯干休?”

    这话听得凌干青心头猛然一动,忖道:“看情形聂小香不像是紫衣帮掳来的了,难道会是柳凤娇……”

    紫衣煞君接着又道:“管姑娘,你和凌少兄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呢?”

    “大概三更过后。”管秋霜接着就把自己和凌大哥回转管家庄,父亲和庄中二十七人全已遭了毒手,详细说了一遍。

    紫衣煞君道:“管姑娘和凌少兄都不在场,怎能说令尊和管家庄的人,是萧成化杀害的呢?”

    |||路过DI,顺便对楼主的辛勤劳动表示支持。|||“除了他不会有别的人了。”管秋霜目含珠泪,说道:“因为萧成化到管家庄寻仇,当着先父由他门下一个叫伍通的人,从怀里取出一张名单,曾说:「南陵管家庄,庄主先父、女儿管秋霜、大弟子全长根、庄丁—十八名、婢女两名、老婆子一名、厨房司厨一名、火夫—名、杂工三名、共计二十九人。」萧化成问先父人数可对?他要照单全收,管家庄除了我,连先父二十八人,全遭毒手,除了萧成化,还有第二个人么?”

    紫衣煞君转脸问道:“成化,你可说过此话?”

    萧成化俯首道:“这话弟子说过。”

    “蠢材。”紫衣煞君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在没有下手之前,多说无益,如今人不是你杀的,就因你说过这句话,就给人背了黑锅?”

    这句话,原也是实情,但听在管秋霜耳中,却成了紫衣煞君有意袒护了,不禁冷冷一笑道:“霍帮主的意思是说我爹和管家庄二十八条人命的凶手不是紫衣帮了?”

    “哈哈。”紫衣煞君忽然怒笑一声道:“管姑娘,你词锋犀利,咄咄逼人,这话可是说老夫偏袒门人么?”

    管秋霜道:“难道不是?”

    “好。”紫衣煞君口中沉声说了个「好」字,接着道:“老夫本来只要告诉你一句话,令尊等二十八条命,并不是霍某门下萧成化所杀,因为萧化成不敢对老夫说谎,逢总护法更不会对老夫说谎,萧成化当晚是随逢总护法赶回这里来的,杀害令尊,必然另有凶手,至于凶手是谁,与本帮无关,本帮也毋须代姑娘缉凶……”

    管秋霜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我替父报仇,要手刃仇人,本来用不着别人缉凶。”

    “哈哈。”紫衣煞君又是一声大笑,说道:“现在老夫不得不管了。”

    管秋霜道:“为什么?”

    紫衣煞君细长双目之中,射出慑人的光芒,怒声道:“令尊和管家庄的人,若是被人乱刀分尸,也与本帮无关,但听姑娘刚才述说的情形,那凶手居然意图移祸本帮,杀害令尊等人的手法,竟敢冒充老夫独门手法「紫煞无痕掌」,只此一点,老夫就非把他找出来不可,一月之内老夫可以还姑娘一个公道。”

    管秋霜道:“如果凶手是萧成化呢?”

    “不论他是不是凶手。”紫衣煞君道:“一月之内,老夫如果查不出凶手,就以萧成化抵数,任凭你管姑娘处置,管姑娘是不是满意了?”

    凌干青朝管秋霜道:“妹子,霍帮主一言九鼎,那就等一个月再说了。”

    管秋霜道:“好,那就如帮主所言,一个月后,我再来听候霍帮主的答覆。”

    “哈哈。”紫衣煞君沉笑一声道:“你们大闹紫衣帮,就这样要走了么?”

    管秋霜道:“霍帮主要如何呢?”

    紫衣煞君道:“老夫念你心切父仇,也不难于休,但在这一月之中,老夫要屈留二位,在我紫衣帮中作客,等老夫找出凶手,你们方可离此而去。”

    管秋霜道:“霍帮主是要把我们留下?”

    紫衣煞君道:“老夫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我们不愿意呢?”

    “老夫言出必践。”紫衣煞君严肃的道:“你们不愿留下,也得留下。”这活已经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管秋霜道:“这么说,我们只有硬闯了。”

    “不错。”紫衣煞君洪笑一声道:“杀人凶手老夫要查,但你们闯到本帮外三堂来,连伤多人,老夫若是不把你们留下,紫衣帮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除非你们能胜得过本帮护法堂的人,硬闯出去。”

    管秋霜樱唇轻轻一撇,说道:“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如果我们出手伤了人,霍帮主又会说我们连伤多人了。”

    紫衣煞君一张紫脸,现出了一丝恼怒,洪笑道:“紫衣帮若是留不下你们两个,这紫衣帮也就得解散了,二位出手之时,只管放手施为,若有死伤,那是他们学艺不精。”

    逢老大眼看帮主已被管秋霜激怒,老实说自己护法堂十二位护法之中,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士,但若论剑法,只怕没有一个人接得下管秋霜那招长剑脱手的怪招来。这就一手摸着苍须,朝紫衣煞君以「传音入密」说道:“帮主明鉴,管姑娘精擅剑术,尤其脱手掷剑,极似驭剑术,连属下都只能勉强挡住,各位护法,只怕并非其敌,若是让大家伤在她剑下,那就更不好了。”

    紫衣煞君听得浓眉微微掀动,心中暗道:“逢老大是中原道上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家,他一支阔剑,很少有人走得出二十招,他居然会说出这女娃儿脱手掷剑,极似驭剑术,连他都只能勉强可挡,此话自非虚语了。”但自己身为一帮之主,话已出口,如何能收得回来?

    管秋霜回头看了凌干青一眼,说道:“大哥,霍帮主既然这么说了,只要霍帮主划下道来,我们接着就是了,你说可好?”

    紫衣煞君突然大笑一声道:“老夫听说管姑娘有一招脱手掷剑的绝技,颇思一阅,这样,老夫徒手接你一招,只要这一招上,双方能不分胜负,就算你胜了,二位就可离此而去,管姑娘意下如何?”紫衣煞君掌下,毁过多少—等一的高手,不然江湖上如何会称他「煞君」的呢?

    凌干青怕紫衣煞君伤了管秋霜,忙道:“霍帮主有意赐教,还是在下向霍帮主讨教好了。”

    管秋霜道:“不,霍帮主指名要瞧瞧我的脱手掷剑,自然该我出手的了。”一面朝紫衣煞君道:“霍帮主说的,小女子完全同意。”

    紫衣煞君含笑道:“如果管姑娘接不下老夫—掌,二位就可得在敝帮屈留—月,凌少兄是否也同意了?”

    管秋霜道:“我同意了,凌大哥自然也同意了。”

    “好。”紫衣煞君随着话声,霍地从大圈椅上站了起来,点头道:“咱们到外面去,老夫就去试试你的脱手掷剑的威力如何。”他站了起来,逢老大自然也跟着站起。

    紫衣煞君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一抬手:“二位请。”

    凌干青抱抱拳道:“帮主请先。”紫衣煞君也不客气,虎步龙行往外行去。

    逢老大含笑道:“凌少兄,现在该两位请了。”

    凌干青抱拳说了声:“有僭。”就和管秋霜跟在紫衣煞君身后,走进天井。

    紫衣煞君已在天井中站停,目注管秋霜,问道:“管姑娘兵刃呢?”

    管秋霜道:“我使的是软剑咯。”右腕一抖,只听「铮」的一声,一道银虹,从袖中电般飞出,手中已经多了—柄挣得笔直的细长长剑。

    紫衣煞君道:“好剑。”

    逢老大一直想不出管秋霜那一记脱手掷剑的奇招,究竟是何来历,直到此时,管秋霜又亮出剑来,看到她软剑剑尖,形如如意,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暗道:“莫非她使的会是「诛神剑」?”

    其实管秋霜软剑剑尖形如如意,他早就看到了,只是现在才想起来而已。一念及此,不由心头大大的震动,暗道:“她手中如果真是「诛神剑」,那么这位老人家可比茅山道更得罪不起了。”一面急忙以「传音入密」朝紫衣煞君道:“这位管姑娘手中的,极似「诛神剑」,帮主务必掌下留情,放她走吧。”

    紫衣煞君望了逢老大一眼,觉得总护法今天怎的如此胆小起来,一面暗暗功凝右掌,洪笑一声道:“管姑娘既已亮出剑来,那就请发招吧。”

    管秋霜道:“霍帮主要我祭剑么?”

    紫衣煞君大笑道:“老夫和你约定了就是看看你的脱手掷剑功夫,姑娘何须客气?”

    “好。”管秋霜一张媚如春花般的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说道:“本来这招剑法,我师父一再告诫我不准轻使,但今天霍帮主一再相逼,小女子就不得不使了。”

    紫衣煞君嘿然道:“管姑娘只管施为,如果老夫也被你砍下一条右臂来,江湖上从此就不再有我紫衣煞君这个名号了。”

    管秋霜道:“那就我出手了。”话声出口,右腕一抖,把一柄长剑脱手朝空中掷去。

    长剑脱手,就「嗤」的一声,破空直上,因为她面对的是紫衣煞君,自然不敢轻视对方,故而这一掷之势,长剑直射起三丈多高,才掉头向下。她掷起之时,长剑像白虹贯日,化作一道匹练般的精光,等到掉转头来,光芒登时大盛,好像从剑身散出一层森寒的剑气,弥漫空际。

    往上冲起的长剑,掉过头来,自然是剑尖往下了,但到了一丈五尺左右,下落之势稍为一停,剑柄渐渐下落,一柄剑渐渐变成了横下之势,往紫衣煞君当头缓缓下落。因为它下落之势十分缓慢,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紫衣煞君自然知道自己大弟子萧成化的武功如何,但他一条左臂就是被管秋霜这一剑砍下来的。何况方才逢老大又以「传音入密」告诉过他,管秋霜掷起的剑,极似驭剑术,因此倒也不敢小觑了它,剑势未落,他右手已经缓缓举起。这一刹那,只见他一只右掌已变紫色,手掌和五指比平时几乎粗胀了一倍。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煞掌。”「紫煞掌」是异派所有掌功中最厉害的一种,其他如黑煞掌、青煞掌、血煞掌等掌功,都比它要差上一截。

    被「紫煞掌」击中,内腑受到剧震,就是大罗天仙也救不活,紫衣煞君就是以「紫煞掌」成名,他索性终身都穿紫衣,才有煞君之名。「紫煞掌」伤人之后,本来身上会下一个紫色的手印,所以叫「紫煞掌」。紫衣煞君数十年勤修苦练,渐入化境,伤人的掌印,也由淡而无,因此他把「紫煞掌」改名为「紫煞无痕掌」,成了他的独门武功。

    闲言表过,却说紫衣煞君眼看管秋霜祭起的长剑缓缓下落,他右手抬处,一掌朝上迎着劈去。照说,他这一记「紫煞掌」威力何等强劲,别说一柄虚悬空中的长剑,就是山上生了根的大石,也经不起他一掌,不被击成粉碎才怪。

    「紫煞掌」练到无痕,自然不带丝毫掌风,「无痕」也就等于无形了,他这一掌举手迎掌,在大家看去,只不过朝悬空缓慢下落的长剑,虚飘飘的作了个手势而已。但这一掌击出之后,他立时发觉不对了。

    因为他击出的这一记「紫煞无痕掌」,看去虽然不带丝毫风声,实则随着掌势,已有一团强烈无匹的无形暗劲从掌心暗发,如暗潮汹涌,莫之能御,但往上涌起的掌力,刚和缓缓落下的长剑骤然一接,不但没把悬空的长剑震飞出去,一团凝结的掌力,突然被剑锋齐中剖开,半空中立时发出一声的「嗤」轻响。

    掌力无形无声,本来大家看不到什么,但这声轻「嗤」大家都听到了。「紫煞无痕掌」发出去的时候,凝结成团,无声无息无形,但一经被剑气剖开,凝结的掌力,自然再也凝结不住,掌力一时凝结不住,自然就四散开来。

    大家「嗤」声入耳,陡觉风起天半,大风起兮云飞扬,刹那之间,卷起了一阵狂飚,沙飞石走,天地变色,所有的人都感到衣袂飞扬,几乎有站立不住之感。大家心里都凛然感到这是紫衣煞君掌力的威猛,竟有如此声势,殊不知这是「紫煞掌」力被剑气所破,四散开来的余劲了。

    别人不知,紫衣煞君自然早就感觉到了,因此他第一掌拍出之后,第二掌、第三掌紧接着向上疾拍而出。当然这两记掌力,依然被剑气剖开。他三记掌力全被剑锋剖开,长剑下落之势,自然丝毫没有因之延缓,现在长剑离紫衣煞君头顶已不过五六尺距离。

    直到此时,紫衣煞君才感到管秋霜祭起的长剑果然厉害,果然极似驭剑术。他究是一帮之主,自然不好学懒驴打滚,突然沉嘿一声,身形斜起,觑准长剑,冒险推出一掌。大家只看到紫衣煞君一双色呈深紫的手掌,一下推在横落的剑脊之上,他右手大袖,在这一瞬间,就被剑气一下摧毁,化作了片片碎布,飞洒开来。

    紫衣煞君手掌抵住剑脊,往外推出,他这一推之力,几乎使出了全身之力,但觉剑气强劲,下落的剑势,重逾山岳,但总算被他推出去了五尺来远。也差幸是他紫衣煞君,若是换了旁人,这一掌如果没有推开,那么身随剑落,就会被拦腰斩成两截,就不止一条臂膀了。

    管秋霜祭起的长剑,被他推出,就很快往下跌落,要知管秋霜也只知道师父教她如何掷剑,她就如何掷剑,换句话说她会的只是手法而已,并不知道如何运气驭剑,长剑下落,也就一扭腰朝前抢出,一把接住了剑柄。紫衣帮的人,看到帮主一下就把长剑推开了,心中还在冷哼:这小丫头的长剑,有何稀奇?

    紫衣煞君心里清楚,这一剑自己已尽了最大的力气,虽然仅是伸手一推,但身上却已微微泌出汗来,双脚落地,口中呵呵笑道:“管姑娘好剑法,老夫总算见识过了。”管秋霜只知道照着师父教的手法,依样葫芦,把长剑掷起而已,因此紫衣煞君在这一剑下,所经历的艰苦奋斗,和冒险伸手推剑之实,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已掷起的长剑,被紫衣煞君推开了。

    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知道这一招胜负谁属?就听不出紫衣煞君这句话的口气来,接剑在手,问道:“霍帮主之意呢?”

    “哈哈。”紫衣煞君洪笑一声道:“这一招上,老夫虽然推开了姑娘的剑势,但老夫右手衣袖,却被姑娘的剑气割裂成了碎片,自然是不分胜负了,老夫留不下二位,二位自然可以走了。”大家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紫衣煞君右手大袖,果然粉碎,光着手肘。

    凌干青眼看一场纷争,能有如此收场,自然甚是高兴,急忙拱拱手道:“多谢帮主手下留情。”这是门面话,也表示不欲和紫衣帮破裂之意。

    紫衣煞君呵呵一笑道:“凌少兄好说,老夫对管姑娘佩服得很。”

    凌干青一拱手道:“在下兄妹,那就告辞了。”

    紫衣煞君首道:“好,总护法,你代表老夫送送凌少兄两位吧。”他一生纵横江湖从不服人,但对管秋霜脱手掷剑一招,实在万分心折,尤其凌干青是茅山道长门下,他也不敢等闲视之,要逢老大送他们,自然也隐着结交之意了。

    凌干青连忙拱手道:“这个在下兄妹如何敢当?”

    逢老大自然知道帮主的心意,呵呵笑道:“凌少兄不用客气,二位是敝帮的客人,逢某代表帮主相送,也是应该的了。”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拱手,就和管秋霜一起往外行去。

    逢老大一路送了出来,出了庄院大门,就脚下一停,说道:“逢某有一句话,要提醒二位,聂姑娘的被人劫持,和管姑娘的血仇,不无关连,帮主方才要二位留下,其实也是一番好意,他的用意,二位该可以体会得出来了。”

    管秋霜道:“还不是为了紫衣帮的面子?”

    凌干青微笑道:“妹子也许错怪帮主了。”

    管秋霜道:“为什么呢?”

    凌干青道:“因为霍帮主已经发现了劫持聂小香和管大叔的凶手,虽然未能证实,也已猜想到十之八九,他要咱们在紫衣帮作客,是怕咱们不是此人敌手,是以藉口把咱们留下,好对咱们有个交代,至于咱们伤了紫衣帮的人,这笔帐,他身为帮主,自然也要算,但那是以后的事,他一定会先交代清楚之后再说。”

    “哈哈。”逢老大点头道:“凌少兄说得不错,帮主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那怎么又让我们离去了呢?”

    凌干青道:“霍帮主试了妹子一招,觉得若凭武功,妹子已足应付,才让咱门走的。”

    逢老大道:“帮主要逢某相送,也是另有深意,不知凌少兄可会想到?”

    凌干青道:“这个在下倒是想不出来,还要前辈指点。”

    “凌少兄好说。”逢老大道:“帮主对两位深有结交之意,他自己不好明言,是以要逢某转告,紫衣帮和二位是友非敌,此其一,二位若论武功,自然天下可行,但在江湖上人心叵测,并不是仅仗武功就可以通行无阻,此话帮主自然末便和二位明言,二位此去,务必凡事小心,此其二,咱们后会有期,逢某恕不远送,二位好走。”

    凌干青抱拳道:“多谢逢前辈了。”

    两人离开紫衣帮外三堂庄院,走了一段路,管秋霜问道:“大哥,方才逢老大说的话,你相信么?”

    凌干青道:“紫衣帮不愿和我们为敌,倒是不错,他说的行走江湖,不能依仗武功,就能通行无阻,更是经验之言。”

    管秋霜问道:“那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

    凌干青道:“扬州。”

    管秋霜道:“你认为聂姐姐是仙女庙劫持的么?”

    凌干青道:“就算他们不劫持聂小香,我们也要找上仙女庙去了。”

    管秋霜偏头问道:“为什么?”

    凌干青切齿道:“自然是报仇了,我们要向柳凤娇索还杀父之仇。”

    管秋霜道:“大哥认为我爹也是柳凤娇杀死的么?”

    凌干青道:“很有可能,当日你一口咬定凶手是萧成化,我不好反对,其实我早就怀疑是柳凤娇了。”

    管秋霜道:“大哥怎不早说呢?”

    凌干青道:“反正不是萧成化,就是柳凤娇,两者之中,必有一个是凶手,先找紫衣帮也是一样。”

    管秋霜道:“大哥怎么断言杀害我爹的会是柳凤娇呢?”

    凌干青道:“你不知道柳凤娇的来历么?”

    管秋霜道:“我从没听爹说过。”

    凌干青道:“柳凤娇的丈夫,叫做潘河东,和先父及管叔叔原是结义兄弟……”

    管秋霜道:“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那是管叔叔不愿提这件事。”凌干青道:“本来爹和管叔叔、潘河东,都是吃的镖行饭,据说有一次潘河东保的镖,是一个告老还乡的京官,不料他见财起意,觊觎保主一颗夜明珠,竟然在一夜之间杀死了保主—家十七口,连三岁孩子都不肯放过,这件事终于给爹和管叔叔知道了,要他去投官自首,他不但不听劝告,反而老羞成怒,突使歹毒暗器,企图杀死爹和管叔叔灭口……”

    管秋霜气愤的道:“这潘河东真是丧失了天良,后来呢?”

    凌干青道:“后来爹和管叔叔把他杀了,也正因这件事,二位老人家一气之下,就把镖局也收歇了。”

    他没待管秋霜再问,接着到:“据说柳凤娇的师父,是个十分厉害的老魔头,柳凤娇死了丈夫,就立誓要替夫报仇。家师知道这件事,不好和先父明说,就送给先父一柄木剑,只要先父保存着木剑,柳凤娇就不敢向先父寻仇……”

    管秋霜道:“后来呢?”

    凌干青道:“柳凤娇跟他师父苦练十年,下山之日,也知道了先父有一柄家师的木剑,不敢寻仇,她知道管叔叔和萧成化的一段粱子,因此扬言紫衣煞君门下要向管叔叔寻仇,而且声言要血洗管家庄,鸡犬不留,爹听了这话,信以为真,就带了木剑去找师父,要求师父保护管家庄的安全,那知妖妇早就跟爹上了茅山,等爹下山之时,就遭了她的毒手……”他口气一顿时,接着道:“这姓柳的妖妇,害死了爹,心有不甘,又赶去管家庄,企图杀害管叔叔……”

    管秋霜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干青道:“她害死爹的半月之后。”

    管秋霜道:“三年以前的事了,她后来没有去么?”

    “去了。”凌干青道:“家师派大师兄丹元子暗中保护管家庄……”

    管秋霜道:“是大哥的大师兄把她赶跑了?”

    “不。”凌干青道:“是妹子的师父姜老夫子把她赶跑了。”

    管秋霜道:“我怎么没听师父说呢?”

    凌干青道:“我也是听大师兄说的,姜老夫子在门口贴了一张「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柳凤娇吃了亏才悻悻而去。”他把当日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管秋霜想了想说:“这么说,杀害爹的凶手果然是她了?”

    “不错。”凌干青道:“三年前她找上凌家庄去,声言鸡犬不留,找到管家庄去,也说鸡犬不留,这和管叔叔遇害的情形,极为符合,可见是她杀害的了。”

    管秋霜听得双目通红,说道:“大哥,快走,我们这就找上仙女庙去,我不把这妖女斩成肉泥,誓不为人。”

    从镇江渡江,就是瓜州。瓜州是扬州的门户,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它和镇江隔江相对,处在两个大城镇之间,就是想不热闹也不行了。瓜州地方不大,它原只是一个古渡头而已,但笔直而宽敞的街道上,茶楼酒肆和专门给旅客打尖的旅店,几乎占了这条长街的三分之一,这无他,因为这里是中间站也。

    这个城镇,是不是繁荣,只要看茶楼、酒肆、客店多不多就可知道,因为这三者多,就表示过往的旅客多。瓜州当然是繁荣的小镇,这天傍晚时光,从渡船码头的人群中,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玉面朱唇,青衫飘逸,女的峨眉皓齿,但身有重孝,这两个不用说是赶去扬州的凌干青和管秋霜了。

    他们落了店,又并肩踏着长街上的石板路,走进一家叫做古渡头的酒楼,跨入大门,踏上楼梯。这时,酒楼大门外,来了一个身穿青布大褂的汉子,和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他们是跟着两人身后来的,但却在门外停了下来。

    青布大褂的汉子脚下一停,问道:“都记住了么?”

    花白头发老妇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

    “那好。”穿青布大褂汉子一手托着下巴,冷声道:“你别把事情弄砸了。”

    花白头发老妇陪笑道:“那怎么会呢?”

    穿青布大褂汉子点头道:“那我走了。”

    古渡头酒楼,一排三间,面临大街,楼上围以雕栏,可以凭栏看着大街上形形色色行人和车水马龙的盛况。凌干青和管秋霜就坐在临街的一面,「两三灯火是瓜州」,社会是永远在进步的,从前两三灯火就代表了瓜州,现在华灯初上,光把这条长街照得如同白昼,就不止上千盏灯。

    管秋霜一面喝着茶,一面抬头说道:“这条街真热闹呢。”

    凌干青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里是扬州的门户,怎么会不热闹呢?”

    “这可不同。”凌干青喝了口茶,笑道:“我们是腰中缠紫电,跨剑上扬州。”

    管秋霜一双盈盈清眸,望着他,甜笑道:“大哥改得好。”

    刚说到这里,一名伙计给两人送来了饭莱,伙计退去之后,两人正在低头吃喝之际,一名腰背微驼的花白头发老妇人从楼梯走上,目光一瞥,就颤巍巍的朝凌干青这一张桌子走过来,口中颤声叫道:“凌相公。”

    她这声叫喊,凌干青朝她望了—眼,问道:“这位大娘认识在下么?”

    花白头发老妇道:“凌相公不认识老身么?”

    管秋霜道:“老婆婆请坐。”

    花白头发老妇也不客气,就在两人横头坐了下来,目光打量着管秋霜问道:“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什么人呢?”

    管秋霜道:“他是我的大哥咯。”

    花白头发老妇人又道:“姑娘和凌相公想必认识不久?”

    管秋霜粉脸不禁一红,说道:“我和凌大哥是世交。”

    凌干青觉得这位妇人来得有些突兀,心中不禁起疑,问道:“大娘是什么人?”

    花白头发老妇脸色忽然沉下来,冷声道:“老身么?就是凌相公从前也口口声声叫她妹子的聂小香的娘。”

    凌干青惊异的道:“大娘原来是三妹的令堂,伯母……”

    “三妹。”花白头发老妇重重哼了一声,才道:“凌相公还记得我女儿?叫的真好听,三妹。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四妹还是五妹?老身真想不到你喜新厌旧,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管秋霜一张娇花般脸上,不禁变了颜色。

    凌干青更是红着俊脸,尴尬的道:“伯母这是误会。”

    “误会,老身如何误会你了?”花白头发老妇满脸皱纹,都绽起了激愤之色,冷冷的道:“凌相公玩弄我女儿,如今身怀六甲,有了三个月身孕,你却置之不顾,另结新欢,老身就是找你评理来的,你打算如何……”她活声还未说完,管秋霜已经站起身来,低着头往楼梯走了下去。在这种尴尬场面之下,她自然非走不可了。

    凌干青心头急,急忙跟着站起,叫道:“妹子……”

    花白头发老妇却一把抓住凌干青的衣袖,叫道:“你想溜了,那可没有这么容易,我女儿肚里有了你的骨肉,你总得有个交代,岂能一走了之?”抓住了凌干青的衣袖死也不放。

    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凌干青只要轻轻一甩衣袖,就可以把她甩开,但凌干青不能这样做,只得说道:“伯母快放手,有话好说。”花白头发老妇这番活,所有食客都听到了,大家也自然相信,只要看凌干青的模样,就是个英俊风流人物,何况和他同来的又是娇美如花的姑娘,这种男女纠纷,茶馆酒楼上,可说是常有的事儿。

    “好。”花白头发老妇口中说了声「好」,果然放开了手,沉声道:“你说吧,我女儿有了身孕,你要待如何?”

    凌干青听她说三妹怀了三个月身孕,这话使他不敢不信,因为他和聂小香春风一度,算来正好三个多月,尤其这一路上,聂小香身子困乏,经常呕吐,不思饮食,这些,如今想来,岂不正是怀孕的症兆?他心头又惊又喜,红着脸道:“伯母可知三妹现在那里么?”

    花白头发老妇气愤的道:“她在那里?她是给你气跑的。”

    「气跑」这两个字,凌干青也相信。那时连自己不知道毕云秋竟是女儿之身,直到那天晚上,毕云秋当着管崇墀说出她是女的,聂小香总究是女人,女人免不了有小心眼,她看自己和毕云秋结交往来,自然要走了。他心中暗暗道:“这么说,三妹不是被劫持的了。”一念及此,忙道:“伯母这是误会,在下此行,就是找三妹来的,她现在那里呢?”

    花白头发老妇眼睛闪过一丝喜色,说道:“小香是个可怜孩子,她只有老身这个娘,受了委屈,还会到那里去?”

    凌干青喜道:“她回家?”

    “唔。”花白头发老妇口中应了一声,说道:“凌相公若是还有良心,应该去看看她,可怜她回来之后,这些日子,天天以泪洗脸……”

    凌干青被她说得心头侧然,暗道:“管家妹子大概是回客店去了,虽然她在这里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但不难解说,自己还是先去看看三妹要紧。”当下说道:“在下这就去看三妹。”

    花白头发老妇这才回嗔作喜,点着头道:“看来凌相公还有点良心,那就走吧。”她随着话声站起来。凌干青下楼会了帐,跨出酒楼。花白头发老妇早已在门口等候,回身道:“凌相公请随老身来。”凌干青不用她说,就跟着她身后走去。

    瓜州,只有一条长街,灯火如画,出了长街,依然是一片渔村景色,曲折小径,四下黑黝黝的,居民的房舍,零零星星,两三灯火,掩映在曲折的江湾之间。花白头发老妇既不会武功,又上了年纪,虽然满心欢喜领着凌干青走在前面,脚下自然走不快,这样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总算到了一处茅舍前面。

    茅舍不大,一看就知是贫困人家,门前一片空地上杂草丛生,两扇板门,也只是虚掩着,屋中不见一点灯光。花白头发老妇走到门口,就脚下一停,回身悄声道:“小香这些天,—直茶饭不思,这时大概睡熟了,凌相公请在这里稍候,老身进去点上了灯,你再进来。”

    老妇说完,一手推门,急步走了进去,果然在堂屋中打起火石,点燃了一盏灯,才招招手道:“凌相公请进来吧,老身给相公烧茶去。”

    花白头发老妇脸含笑容,指指左首一道悬着花布门帘的门户,神秘一笑道:“那就是小香的卧室了,凌相公自己进去吧。”凌干青依言走入。

    她不侍凌干青回答,目中闪着诡笑,自顾自往屋后去了。凌干青不好开口,红着脸,依言朝房门口行去。他这些天一直耽心着三妹的安危,如今又知道三妹有了身孕,自然也急着想见到她,这就一手掀起花布门市,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口中低低叫了声:“三妹……”

    房中地方不大,也没有什么摆设,靠壁处只有一张古老的木床,垂着花布帐子,帐门前放一双绣花鞋,静悄悄的不闻有人答应。凌干青目能夜视,自然很快就认出来了,那双绣花弓鞋,正是三妹聂小香脚上的穿的,这自然错不了。

    他心头一阵激动,口中又低低的叫了声:“三妹。”双手掀开帐子,半个身子又俯了下去。

    房中没有点灯,本来已是一片黝黑,这花布帐内,自然更黑了。凌干青虽然目能夜视,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散披着一头乌云的女子,躺卧在花布棉被之中,她敢情听到了他轻声呼唤,口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突然皓腕一伸,像水蛇般环住了凌干青的头颈,粉脸一抬,两片樱唇一下凑了上来。

    这一瞬间,凌干青突然发现这床上的女子并不是聂小香,心头蓦然一惊,迅即猛力往后退,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没想到凌干青会猛力往后跃退,也不觉大感意外,娇声道:“凌干青,我……我那一点比不上聂小香?”她这一开口,凌干青听出来,她正是魔手天尊朱九通的小师妹黑衣魔女何真真。

    帐门被一双纤秀如玉笋般的双手迅快撩开了,花布帐中走出来的果然是黑衣魔女。不,黑衣魔女今晚穿的可不是黑衣,她身上只披了一层轻如浮云、薄如蝉翼的轻纱。虽无黑衣,却更成了名符其实的魔女。不,不是魔女,应该是神女。

    因为披在身上的这一层轻纱,就像披上了一层月光,在这一层纱之中,她虽然还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兜肚,但洁白无瑕,晶莹细腻的胴体,仍然全部呈现无遗。不,有了这一层轻纱,就有朦胧之美,掩映得恰到好处。只有在朦胧中,会使看得更美、更诱惑、更难以抗拒。

    她亭亭玉立,面对着凌干青,但右手紧紧握着粉拳,直到此时,手掌才轻轻的张了过来,五根纤指随着轻轻舒开。她掌心握着的是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握紧的拳头摊开来了,珠光就迸射而出。本来黝黑的房中,现在呈现了一片乳白而柔和的光亮,本来已足可使人感到诱惑的春光,现在更清晰而诱惑了。

    灯下看美人,已经够美,珠光中看美人自然更美了。凌干青本可回身退出房去,但他看到了床前那双聂小香穿过的鞋子,这就证明聂小香确已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他自然不能走了。他迅快移开目光,只是冷冷的道:“何姑娘,聂小香是你劫来的了?”

    他不敢看她,那倒不是她太诱惑了,只要看上她一眼,没有男人不想着第二眼的。他是已经上过她一次当的,那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就因为多看了她一眼,差点被她「摄心大法」所迷。

    “你心里只有一个聂小香。”何真真幽怨的望了他一眼,渐渐朝他走近,柔声道:“你为什么连正眼不敢看我呢?”

    凌干青道:“姑娘不觉得穿得太少了么?”

    “啪。”何真真气得发抖,举手就是一记耳光,掴上了他的脸颊,冷声道:“凌干青,你……把我看作了什么人?我……我难道是败花残柳,随便什么人面前都会这样……的?你……你也少在我面前装假正经,你若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聂小香她会怀孕?我那一点比不上聂小香?为什么这样瞧不起我……”她说得好像很伤心,蓦地转过身去,一下又隐入花布帐子里面。

    凌干青没防到她会突然出手,他虽然没敢看她那双会勾魂摄心的眼睛,却总看到了上帝为她精心雕塑的胴体,自然难免会心旌动摇,本来可以避开的一掌,却硬是掴上了他的脸颊。这一掌虽然并不重,脸上也有些热辣辣的。

    现在何真真躲进了帐子,他心头倒不禁升起一丝愧疚,说道:“何姑娘,在下丝毫没有瞧不起你之心。”

    “你瞧得起我?”何真真再次从帐子中飘身闪出,她身上已经穿上了一身玄色衣裙,长发披肩,这回虽然没有方才那样诱人的朦胧之美,但却使人有清新和朴素之感。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凌干青依然不敢去看她,只是正容道:“在下刚才说的,丝毫没有瞧不起姑娘。”

    何真真眼中流露出雾一般的迷惘和幽怨之色,幽幽的道:“那你嫌我什么呢?”

    凌干青道:“在下也没有嫌姑娘什么。”

    “那你……”何真真脸上忽然飞起两片红晕,低下头去,低声道:“为什么……不要我呢?”方才她半裸了胴体,并不感到羞涩,现在很吃力的说出这句话来,却感到羞不可抑。

    “这个……”凌干青也和她一样,方才看到她晶莹如玉的胴体,并未脸红,现在他一张俊脸也不禁红了,嗫嚅的道:“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发生……”

    何真真仍然不肯放过,问道:“那时对聂小香怎么会……呢?”

    凌干青苦笑道:“在下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会糊糊涂涂的铸下大错。”

    “唔。”何真真道:“那一定是二师姐在你喝的茶水做了手脚。”

    凌干青突然如有所悟,口中「哦」了一声,也突然想起方才何真真也说聂小香怀了孕,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他不好问聂小香怀孕这事,但却抬目问道:“姑娘还没回答在下,聂小香是你擒来的?”

    何真真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擒来的。”

    凌干青道:“那是什么人?是不是柳凤娇?”

    何真真点点头道:“人是二师姐擒来的,没有错,我只向二师姐要了她一双鞋子……”她想起刚才的一幕,脸上依然有些热烘烘的,低着头道:“但她怀了你的孕也是真的,我并没有骗你。”

    凌干青心头一急,问道:“她人在那里?是不是被囚在仙女庙?”

    何真真微微摇着螓首,说道:“你不能去……”

    凌干青道:“为什么?”

    何真真道:“因为……”

    何真真刚说了两个字,只听到茅舍外面传了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三师妹,我当你跟我要小丫头的臭鞋子做什么,原来是你替我把姓凌的小畜生给引来了。”只要一听口气,这人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的师姐柳凤娇了,何真真一张娇花般的脸上变了颜色。

    凌干青听得更是全身热血沸腾,口中大喝一声:“你是姓柳的妖妇么,来得正好。”人随声发,双足一点,但听「砰」然一声,从南首一道花格子窗撞飞出去,一下泻落到茅舍前面一片草地中间。

    离他不过丈许光景,在夜风中,俏生生站着一个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的苗条人影,虽然黑夜里,她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依依闪着迷人的光亮。凌干青目光如电,直注在对方脸上,只觉这女人峨眉淡扫,朱唇轻点,眼波流盼,笑靥如花,你朝她望去,她也正在笑盈盈的朝你看来。

    娇艳、丰满,另有一种说不出妖媚,和少妇成熟的诱惑。凌干青有些迷惑了。柳凤娇,是潘河东的妻子,潘河东伏诛,已是十三年前之事,那时柳凤娇至少已有二十三、四岁,再加上了十三年,她至少也有三十六、七岁了,但眼前这绿衣少妇,看上去再多也不过二十四五,比何真真大不了几岁,难道她不是柳凤娇?

    他看着她没有作声,绿衣女子也笑盈盈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当凌干青撞开花格子窗,穿飞出来时,黑衣魔女何真真也慌忙跟着穿窗而出,飞落到凌干青身边,这时口中叫了声:“二师姐,你怎么找来的?”

    绿衣妇人美目流盼,死命的盯了两人一眼,格格娇笑道:“三师妹,我好像来得不巧,没坏了你的好事吧?”她一开口,就是个淫荡的女人。

    凌干青目光盯注,问道:“你就是柳凤娇么?”他没见过柳凤娇。

    绿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一转,笑道:“人果然长得很俊,无怪一向眼高于顶的三师妹,会看上你了。”

    凌干青听她口气,眼前的绿衣女子,自然是柳凤娇无疑,不觉凛然喝道:“在下问你,你可是姓柳的贱妇么?”

    “瞧你说话凶霸霸的,这是干什么呀?”绿衣女子眼波一溜,轻笑道:“刚和我师妹成了亲,就六亲不认啦?我是姓柳,又怎么呢?”

    凌干青「铮」的一声,青虹乍伸,一下掣出了青藤剑来,凛喝道:“你就是柳凤娇?”

    “唷,你把我师妹弄上了手,就该跟着她叫我一声二师姐才对。”绿衣女子妖艳的一笑,接着道:“如果跟我那死鬼排来,你就得矮上一辈,叫我一声婶娘了,柳凤娇这三个字,也是你叫的么?”

    凌干青双目冒火,一张俊脸登时通红,切齿道:“你就是柳凤娇,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你这妖妇,今晚总算给我找到了,你亮剑,我要亲手把你剁成肉泥。”

    “剁成肉泥?”柳凤娇依然风情万千,格的一声轻笑道:“你打算把我做成肉圆了,你想吃?”

    何真真知道二师姐笑里藏刀,要杀人之前,依然调笑打趣,打情骂俏,心头一凛,叫道:“二师姐……”

    “唷,三师妹,你吃什么飞醋?”柳凤娇眼皮斜瞟着她,说着:“你没听见人家要把我做肉圆子呢,我说凌干青,你这小冤家,你想吃我,我就让你吃,你要吃我那里?”

    凌干青手中长剑发颤,厉喝道:“妖妇亮剑。”

    “我们自己人咯?亮剑多没意思?”柳凤娇微微吸气,她胸前那双鼓腾腾颤巍巍的玉峰,忽然间胀大得快要把衣衫都胀裂了,媚眼如丝,娇声道:“你要跟我动手动脚的话,我都不会生气的。”

    口中说着,一双纤巧、修长、白嫩得像春笋般的十指,指甲上还涂着嫣红的凤仙花汁,轻巧的斜斜挑起,尖尖的指甲,宛如十口锋利宝剑,就在她挑起的瞬之间,快如闪电,一下朝凌干青执剑右腕划到。不,她两手分袭两处,左手划到凌干青右腕,右手却像钢叉一般,戳到了凌干青左肋。

    她出手奇快,是以无须招式,但显然还隐藏着无数变化。凌干青不防她会突然欺近身来,心头一惊,急忙施展「乙木遁形身法」,往斜退步,左手握拳,中指直竖,随着发出春雷般一声大喝,振臂点出。柳凤娇这是十拿九稳的一掌,没想到会被他身形一晃就避了开去,就在此时,但觉右肩轰然被人击中,一个娇躯不由自主的被推出去三四步远,心头大感凛异,忖道:他使的会是什么手法?

    凌干青一掌得手,口中一声懔叫,身形一掠而上,手中长剑,突然一振,幻起一片青光,漫天飞洒,当头罩去。柳凤娇惊叫一声,骂道:“小畜生,看不出你果然还有两手。”

    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竟然像水蛇般,从凌干青的剑光中伸了进来,左手一翻,来扣凌干青的右腕脉门,右手五指轻弹,却向凌干青面门袭来。凌干青从没想到她这一双手能从剑光缝隙中钻进来,一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只有右脚一旋,再次施展「乙木遁形身法」,斜退了出去。

    柳凤娇当然也想不到凌干青避敌身法会如此神奇,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一晃眼,就脱出了她十指变化的范围,不觉格的一声娇笑道:“你不是要把我剁碎了做肉圆么?怎么反而退出去了?”口中说着,人已如影随形,跟了过去。

    “呀。”凌干青是存了拼死之心,就在她欺身过来之时,口中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大吼,剑光暴长,青芒如雨,漫天流动,一丈方圆,有如结成了一层透明的琉璃帷幕,剑气嘶嘶,寒砭肌骨。剑影乍展,只听柳凤娇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叫,一道淡淡的黑影,快同流星从剑光青芒交织的网罟中一闪而出。

    耀目寒光,倏然收去,凌干青长剑当胸,凛然站立原地。柳凤娇却花容失色,退出去七八丈外,披肩长发已被剑光截断,惊魂未定,就尖声喝道:“小畜生,你给我记着……”

    凌干青没想到自己使出了「天壤一剑」,仅仅只削断了她一截头发,口中暴喝道:“不用记着,咱们今晚就得了断。”双足一顿,剑化长虹,纵身飞扑过去。

    那知堪堪扑到中途,突然一个筋斗,跌坠下来,砰然一声摔倒地上。柳凤娇双目之中,隐射杀机,格格笑道:“小畜生,你要和我动手,还差得远呢。”回身俏生生朝凌干青走了过来。

    黑衣魔女何真真吃了一惊,急忙掠到凌干青身前,望着柳凤娇叫道:“二师姐,你要做什么?”

    柳凤娇看了她一眼,笑道:“三师妹,你这是做什么呢?”

    何真真道:“二师姐在他身上使了「弹指无形勾魂毒」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柳凤娇笑道:“不使点手段,能把他放倒么?三师妹,你快让开了。”

    “二师姐。”何真真依然挡住凌干青身前,没有让开,只是望着她问道:“你要杀他?”

    “这还用问?”柳凤娇嫣然笑道:“这小畜生的武功,你总亲眼看到了,今晚不把他除去,日后总是祸患。”

    何真真道:“二师姐,小妹想求你一件事……”

    “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咯。”柳凤娇含笑道:“小师妹,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二师姐也会答应你九十九件……”

    何真真道:“谢谢二师姐。”

    “别先谢我。”柳凤娇道:“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何真真俯首道:“小妹请求二师蛆今晚放过了他。”

    “唷。”柳凤娇又是一声娇笑,说道:“三师妹,你真会挑。”何真真脸红了,她以为她说的,是她千挑万挑,竟会挑中了凌干青,低头应了声「是」。

    “三师妹是不是没听清我的话?”柳凤娇格格笑道:“我是说,三师妹在我说的一百件中,不去挑其他我会答应的九十九件,却偏偏挑上了我不能答应你的一件,这不是使我做师姐的作难么?”

    何真真身躯一震,抬目道:“二师姐不答应?”

    “这自然不能答应了。”柳凤娇似笑非笑的道:“这小畜生口口声声要为他死去的爹报仇,我也要替我死去的丈夫报仇呀,天下英俊的男人多的是,象你小师妹如花似玉的模样,还怕找不到称心的如意郎君,干么要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二师姐,我求求你……”何真真急得快要哭出声来,说道:“人各有志,我……我……”

    “小师妹,你别听他的花言巧语。”柳凤娇道:“这小畜生就是面孔长得俊,才会让你们这些小姑娘着了迷。你总知道的,聂小香那贱婢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孽种,好妹子,你别再上当了,快让开吧。”

    “不。”何真真忽然坚强的道:“你今晚不能杀他。”柳凤娇道:“为什么?”

    “因为……”何真真思索着理由,说道:“因为今晚是我把他诳来的,你杀了他,我会心里不安。”

    “这有什么不安?”柳凤娇格的轻笑道:“你也真是的,就算是你把他诳来的,但杀他的是我,与你何干?”

    “不。”何真真坚决的又吐出一个「不」字,说道:“二师姐杀他,和我怎会没有关系?”

    “这话挺新鲜。”柳凤娇看着她,神秘一笑道:“看来你对他真是动了情了,但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不能放过他。”

    何真真道:“二师姐要杀他,就先杀小妹好了。”

    “你……”柳凤娇一双媚眼之中,射出两缕精芒,盯着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何真真急道:“师姐不能杀他就是了。”柳凤娇问道:“你真的和他……”

    何真真双颊飞红,低垂粉颈,羞涩的道:“……都……给他……了……”

    “格。”柳凤娇笑得很浪,指指三师妹,说道:“所以你认真了?”

    何真真道:“小妹不得不认真。”

    “你是头一回,这也难怪。”柳凤娇摇着头,不以为然的道:“但一个女人又不是只此一回,小师妹又何必认真呢?”

    “不。”何真真也摇着头道:“二师姐,我不是那种人,我和你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柳凤娇道:“你往后习惯了就好,男人喜新厌旧,女人难道不能喜新厌旧?再说,新的总比旧的好,小师妹,你要男人,还不简单,我会给你安排的……”

    何真真双手掩耳,大声道:“我不要听,我不要。”

    柳凤娇笑吟吟的道:“小师妹,你真想不开啊。”她轻盈的走到她面前,突然双手齐发,十指尖风朝何真真身前十处要穴袭到,十处穴道,只要被袭中一处,就可把她制住了。

    但黑衣魔女何真真又岂是轻易就制得住的人?柳凤娇双手乍发,她一个人也随着离地飘起,退后了三尺,「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铁青着脸道:“二师姐,你真是貌美如花,心毒如蝎,连同门师妹都要下手。”

    “唷。”柳凤娇偷袭未成,又换了脸娇笑,说道:“小师妹,我是为你好,你眼不见为净,我就了了一笔心事。”

    何真真气愤的道:“你就因为凌干青的爹和他义弟管崇墀杀了你的丈夫,你就非杀了他们两家的全家不可?你有不少面首,潘河东对你并不重要,你要杀他们,只是为了逞你一时之快而已。现在,我已把心、把身都交给了凌干青,他就是我的丈夫,你要杀我丈夫,我也会永生永世和你没完没了,你武功比我高,找保护不了他,你要杀他,就只管动手,我……我去找师父作主……”她果然舍了凌干青转身就走。

    柳凤娇不由一怔,她本已抽出了一支细长长剑,准备下手,但听了小师妹的话,不禁踌躇起来。这位小师妹是师父的关门徒弟,平日最疼爱她了,杀了凌干青,小师妹一定会向师父跟前去哭诉的,师父责怪下来,自己岂不吃不完兜着走?

    这一想,立即朝小师妹追了上去,娇笑道:“三师妹,你跟我认真了?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咯,一向情逾骨肉,你既然喜欢他,我就依你,不杀他好,只是三师妹,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许他再向我寻仇,这一点,你一定要办到,否则莫怪师姐我心狠毒辣了。”

    何真真离开凌干青,原也是冒险的行动,如果二师姐真的出手,那就糟了。此时听二师姐答应不杀他了,心里自然喜出望外,点点头道:“多谢二师姐,你说的我一定会办到。”

    “那就好。”柳凤娇收起长剑,看看三师妹,格的笑道:“好啦,你抱他进去吧。”

    何真真红着脸,说道:“二师姐,解药呢?”

    “好。”柳凤娇探怀取出一个小瓷瓶,掷了过来,说道:“拿去吧。”

    何真真接过药瓶,柳凤娇业已走得不知去向,这就俯身先替凌干青收好软剑,然后双手抱起紧闭着双目的凌干青,但觉一阵幽恨,袭上心头,暗暗的道:“我用女孩儿家的清白名誉,救了你的性命,但愿你也不辜负我这片苦心就好了。”

    第十二章魔女多情凌干青醒过来了,他感觉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头脑昏涨欲裂,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还想翻个身再睡,但心里却感到奇怪,自己怎会有此昏沉沉的感觉,这是睡在什么地方呢?他一念及此,就蓦地睁开眼来,只觉得眼前一灯如豆,自己躺卧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花布帐子钩起了半扇,床前一张椅上,侧身坐着长发披肩的女子,一双秋水般眼神,正在关切的望着自己。她,竟会是黑衣魔女何真真。

    凌干青蓦然—惊,此情此景,莫非自己和她?他正待翻身坐起,何真真已经伸出一双柔软的纤手,轻轻按在他肩头,轻柔的道:“你刚醒来,再躺一会。”

    凌干青没有躺,挣扎着坐了起来,急急问道:“你……”话他不好措词。

    何真真朝他温婉一笑:“你这人真是不听话,难道我会害你么?”

    凌干青怀疑的道:“在下怎么会睡在这里的?不是你……”他想说:“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但下面的话,他说到「你」字,就不好再说下去。

    “你再仔细想想?”何真真披了下嘴,才道:“你中了二师姐的「弹指毒粉」,是我把你救醒的,怎么?你还怀疑我?”

    凌干青经她一说,才渐渐想起自己和柳凤娇动手的一幕,自己在发剑追击之际,突然感到一阵昏眩,这么说,自己果然是她救的了。他望着她,问道:“柳凤娇如何肯放过在下?”

    “你刚服下解药,人虽清醒过来,但余毒未净,应该再躺一会才是。”何真真平日里眼高于顶,从未把男人放在眼里,对他,不知怎的说话竟会如此轻柔,她望着他,说道:“别再逞强了,我扶你睡下去。”

    凌干青确实感到全身乏力,只得任由她扶着睡下,一面说道:“谢谢你。”

    何真真甜笑道:“你居然也知道说谢谢我了。”

    凌干青依然问道:“柳凤娇在我身上下了毒,她怎肯放过在下的呢?”

    何真真脸上一红,说道:“你不用多问,还是睡一会吧。”

    凌干青道:“在下想知道她肯舍我而去,究竟为什么?何姑娘,你非告诉我不可。”

    何真真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凌干青道:“在下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非知道她肯放过在下的原因不可。”

    何真真幽幽的道:“你难道还会想不出来么?”

    凌干青道:“是姑娘救了在下,你和柳凤娇反目,甚至还动了手?”

    何真真微微摇头道:“论武功,她比我强得很多,我打不过她。”

    “那……”凌干青道:“在下很难猜得出来,还是姑娘直言相告吧。”

    “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说给你听……”何真真粉脸酡红,低低的道:“只是……只是你听了不许笑我。”

    凌干青道:“姑娘救了在下性命,在下怎么会笑你呢?”

    何真真站起身,侧身坐到床沿上,她一张粉脸,娇红欲滴,俯首轻轻的道:“我不准二师姐杀你,就告诉她……告诉她……我已经失身于你了……”一个女孩儿家,这话自然很难启齿,但她很吃力,很低声的说了出来,话声出口,她已羞得别过头去,不敢看他。这是关系她一生名节之事,她为了救自己,竟然不顾自己名节。

    凌干青心头不禁感动,问道:“柳凤娇相信了?”

    何真真点点头,才道:“她相信,但仍然不肯答应,我心里一急,就说要去师父跟前评理,她才口气软下来,留下解药走了。”

    凌干青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感激的道:“真对不起你,为了救我,委屈姑娘的清白,在下……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我是要你报答么?”何真真胀红着脸,幽幽的说道:“我在江湖上虽然心狠手辣出了名,但我还是清白女儿之身,我知道你一向都瞧不起我,但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管你对我怎样,只要能救你,别说清白蒙瑕,就是……就是死,我也会甘之如饴……”

    她忽然从眼睛中涌出一串泪珠,一个人随着扑倒在凌干青的身上,一颗头埋在他胸前,双肩微微耸动,只是没有哭泣出声。凌干青原是个多情种子,他听得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挽住了她的粉颈,轻轻的道:“何姑娘,快别伤心了,在下对不起你。”

    何其真道:“不要叫我何姑娘,叫我真真。”

    凌干青道:“好,真真,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何真真忽然抬起脸来,含着泪水,笑道:“只要你知道就好了。”她笑得很甜,凌干青忍不住轻轻在她秀发上吻上一下。她口中轻「嗯」了一声,这声「嗯」,令人听来很诱惑。凌干青用手抬起她的脸来,四目相对,嘴唇缓缓朝她樱唇上凑去。

    何真真呵气如兰,微湿的唇被吻着。慢慢凌干青延长在唇上停留的时候,何真真的呼吸随热吻变急,两人由轻吻变为拥吻。何真真亦把嘴巴张开,给凌干青的舌进来,两舌相交,何真真小玉舌滑又甜,凌干青一遍遍地用自己的舌头与何真真的摩擦。

    凌干青双手把持着何真真的纤腰,柔若柳絮,仿佛用一点儿力捏也会断。他轻轻上下搓楺何真真的柳腰,直至碰到她的肚兜。凌干青把手放回何真真的酥胸上,轻轻的隔着柔软的丝质肚兜,感受她乳房的型状。他下身的宝贝已经涨起,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两人终于赤裸相对。何真真身子修长,皮肤白哲,胸前两颗乳房上长了两颗浅红的草莓,凌干青马上嘴含一颗,手指揉捏一颗。

    “呵……”敏感的乳头受到刺激,何真真呻吟起来。凌干青舌头在乳晕打转又吸啜乳头,呻吟声随刺激增加。凌干青将何真真抱上床,只见她的三角地带整齐有条,乌黑的阴毛不浓也不疏。每条阴毛好像一样长,野性的阴毛,与她魔女的性格倒是刚好相匹。草原末端是是微隆的阴阜,两片内反的阴唇把阴道紧闭起来。

    凌干青中指轻轻往阴道里压一下,何真真以经受不了又呻吟:“唔…唔……”中指压不进紧闭的阴道,凌干青只有上下沿着门缝摸,又不停轻捏她的乳房。这样不痛不痒最难受,何真真身子开始在床上扭曲。凌干青抬高她双腿,仔细观赏何真真完美的阴部。

    何真真一幅楚楚可怜等待被屠宰的样子,使凌干青心生爱怜。他把何真真美腿合并举起,两腿未端和屁股之间是透人难得的粉红阴户,本来紧封的阴道被挤压得微微打开。凌干青用舌头舔那幼嫩的地方,她被舕得全身酸软已开始呢喃娇喘,凌干青坐好位置,宝贝对准阴道昂然插入。

    “啊……”何真真从娇喘变娇吟,雪白酷齿轻咬红唇,等待凌干青进一步进入。凌干青不慌不忙地把宝贝插入,腰间每一用力,便有几寸宝贝消失在阴道里。

    “唔……”被插入的痛楚,使何真真咬住自己嫩指。凌干青熟练地慢慢进入,大宝贝有如小蛇蠕动一寸寸驶入何真真的阴道里,终於他们耻骨相贴,宝贝完全插进了何真真的身体里。本就是处女窄穴,在这抬腿的姿势下更是狭窄,两旁嫩肉紧紧包裹着宝贝,不留一点空隙。何真真胸口急速起伏,意味着她的呼吸也是同样的急速。

    凌干青身体向後离何真真微仰,宝贝慢慢作小幅度的抽插,这样他可以更专住於宝贝和阴道的磨练感觉。这可是何真真一生中最紧贴他的时刻,他要细心把玩享受,也要细心欣赏宝贝进出嫩穴的缭人境象。慢慢地,何真真分泌出的爱液,滋湿了宝贝,凌干青增加抽插力度。

    一阵阵快感流遍何真真全身,阴道的痕痒好像只能靠凌干青的抽插才能舒缓。抽插幅度越大,感受越强,一下下,何真真沉溺在这迷幻快感当中,直至凌干青一次又一次把整根大宝贝抽入,快感有如狂风暴雨,淹没了她的理智和感觉,阴道不由自主的抽畜有如痉挛,同时不听大声嚎叫:“啊哟……呵……呵……”

    何真真满身酸软,双腿牢牢包围着凌干青的背,双手扯撕床单,口里不断大声叫唤:“啊……啊……大哥……我是你的人……只有你可以这样插我……唔……”

    “你好美,真真,插你好舒服啊,你好紧……”这时何真真已经泛滥,阴道湿滑无比,宝贝像泥鳅钻进去,把何真真插得欲生欲死。这样过了一刻钟,何真真阴道又突然收缩,何真真拚命抱紧凌干青,阴道包裹着大宝贝,她在享受高潮。

    一阵不知维持了多久的激情终於过了,何真真放开了凌干青。但凌干青可不放过她,翻转她的身子,从后面又再插入,这次棍棍深、棍棍重,大宝贝把窄道塞满。同时凌干青伸手搓揉她的双乳,挤压她的乳头。连续的欢好,让凌干青有些疲倦了。两人随着同样的节奏摆动,感受对方的情感,享受共赴巫山之乐。

    何真真停止了娇吟,抛开理智,尽情屈服於肉体的快慰中。阴道开始再次慢慢收紧,意味另一次的暴风雨快将来临了。突然阴道肉壁紧紧的夹着宝贝,何真真再次堕入忘我的境界中。但这次凌干青没有停下来,仍是不顾一切的往窄道里冲。

    “喔……喔……唔……唔……大哥……好棒哟……你弄得……人家……好……舒服……哟……唔……对……唔……唔……好舒服……再来……唔……唔……”

    “喔……喔……喔……大哥……我好喜欢……你的大宝贝……喔……喔……我被弄得……好舒服哟……唔……唔……唔……嗯……唔……唔……啊……哟……对……对……好棒……嗯……嗯……唔……唔……啊……啊……啊……唔……啊哟……”

    阴道紧夹着大宝贝,每一次抽插都费力无比,但亦无比销魂。凌干青终於不能再忍,浑身一颤,滚烫的阳精如泉涌,尽数射入何真真体内,结束了这场战斗。

    管秋霜是姑娘家,在酒楼上受了聂小香的娘一番奚落,自然坐不住了。尤其对于凌干青,心里有着难以谅解的气愤,才负气下楼的。因为凌干青一直没有机会告诉聂小香的事情,其实如果她问的话,凌干青一定会全部告诉她的。她未问,凌干青自然不好意思主动去告诉她他和聂小香之间发生的事情。

    管秋霜一个人匆匆下楼,也没回客店,就这样茫茫无头绪的走着,瓜州灯火,渐渐远去,三叉河扬子桥,就在前面。这杨子桥,可是一处历史古绩,当年北宋南渡,高宗渡过此桥,由民族英雄晏孝广和他女儿晏贞姑的保驾,和金国大军在桥头激战,父女壮烈牺牲,但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才奠定南宋江山,所以要在这里特别提一提。

    管秋霜刚走近桥边,就听身后有一个又娇又脆的女人声音叫道:“喂,小姑娘,你等一等,别想不开呀,这里水深流急,跳下去可不是好玩的。”这也难怪,夜色已深,一个姑娘家走到三叉河桥边来,自会让人误会她要投河了。

    管秋霜回身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的苗条人影,笑盈盈迎着走来。管秋霜直觉的感到这少妇眉眼盈盈,美得有一股妖媚之气,看去不像是个正经女人,但人家既然开口了,她只好报以一笑,说道:“我只是路过这里的。”

    绿衣少妇眼波飘动,唷了一声,笑道:“奴家还当你和情郎闹憋扭,一时想不开呢,天下男人多的是,发现这个不好,干脆就换一个,干么要这么死心眼?”

    管秋霜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不觉冷冷的道:“多谢好意,我要走了。”

    “唷。”绿衣少妇笑道:“小姑娘,时候不早啦,你一个女孩儿家单身走路,不怕遇上坏人,吃了哑巴亏,说都说不出口,我看你还是到我家里去歇一晚再说,我那死鬼已经过世了十三年啦,家里连雄狗也没有一只,你大可以放心……”管秋霜只当没听见,急步往前行去。

    绿衣少妇一直跟在她身后,叫道:“小姑娘,你要走得慢一点咯,就是小俩口闹个憋扭,他也会回心转意的呀,就是他对不起你,你总得念一点青梅竹马的旧情,何况平日里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也够亲热的啦。”

    管秋霜听得粉脸通红,回身叱道:“你说什么?”

    绿衣少妇格格娇笑道:“这话你还听不懂么?我看呀,你爹就会赶来了,你应该跟你爹一起回去才是。”

    管秋霜气愤的道:“无聊。”

    “我一点也不无聊。”绿衣少妇又是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小姑娘,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呢,你不是管家庄的大小姐么?”

    管秋霜本待不理她了,闻言不觉又转过身去,问道:“你究竟是谁?”

    绿衣少妇笑得花枝招展,说道:“我是你爹要我来叫你回去的。”

    管秋霜听她口气不善,目注对方,问道:“你认识我爹?”

    “太熟了。”绿衣少妇格的笑道:“你爹算起来还是我那死鬼的结义哥哥呢,你如果不嫌弃,就该叫我一声婶娘。”

    管秋霜目注绿衣少妇,蓦地一怔,接着神色倏变,失声说:“你是柳凤娇。”

    柳凤娇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你婶娘没错吧?”

    “你……这妖妇。”管秋霜柳眉挑动,戟指着柳凤娇,问道:“你说,我爹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你知不知道我那死鬼是死在什么人手里的么?”柳凤娇咬着银牙,恨恨的道:“你还是未经人道的小姑娘,不知道我这十三年做小寡妇的滋味,午夜梦回,那种万蚁钻心之苦,只要是女人,谁都一刻也熬不住,我把凌千里和你爹恨透了心,恨入了骨,我立誓非把两家的人,杀得鸡犬不留,也泄不了我十三年来痛心蚀骨之恨,你现在明白了吧。”

    管秋霜听到柳凤娇承认了凌、管两家鸡犬不留,是她下的毒手,一时但觉仇怒之火,涌上了心头,口中沉哼道:“好个妖妇,你终于亲口承认了,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今晚天网恢恢,总算给我遇上了。你亮兵刃,我要手刃亲仇,把你剑剑诛绝,剁成肉泥,方解我心头之恨。”「锵」,一道青虹,从她衣袖中激射而出,手中登时多了一柄长剑,横剑当胸,等着她撒剑。

    “格。”柳凤娇娇笑一声道:“小姑娘,我本来有一个计划,想把你和凌干青促成一对,一双两好,因为你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小伴侣,如今又是同仇敌气,要替父报仇,本来这种事只要一凑两合,何况你们又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我的心意,就是让你们缔结良缘,洞房花烛夜,此后小两口卿卿我我像蜜里调油,颠鸾倒凤,过了三几个月如胶似漆的美满生活。我再把你丈夫捉了去,关上他十年,让你也尝尝守活寡的滋味,但如今我这心意可改变了,那不是为了旁的,是为了我的师妹。她不但爱上了凌干青,而且还把她身心都交给了凌干青,他做了我师妹夫,自然不能再当你的丈夫了,所以今晚只好让你跟你爹一块去了。”她在说话声中,也举手抽出了一柄细长长剑,指了指管秋霜,说道:“你……”

    管秋霜听得粉脸通红,尤其最后她说什么她师妹把身心都交给了凌干青的话,更使她难以忍受,咬牙切齿的怒叱一声:“妖妇住口,我不要听你胡说,你纳命来吧。”抖手一剑,朝她刺去,长剑嘶的一声,穿心射去。

    柳凤娇又是格的一声轻笑,长剑朝前撩出,发出「当」的一声大响,两支长剑立时格在一起。柳凤娇右手长剑格住了管秋霜的长剑,她身形忽然一个轻旋,左手轻扬,五指朝管秋霜面门弹来。管秋霜连抽剑都来不及,急忙左手拍出一掌,但已经迟了,只觉鼻孔中闻到一股兰花香气,顿时一阵昏天地旋,再也站立不住,双脚一软,往地上倒去。

    柳凤娇看得格格一阵娇笑,说道:“管秋霜,我说过要你跟你老子一起回去,这话不假吧,你不用怨我这做婶娘的心狠手辣了。”右手长剑一举,劈落下去。

    「锵」,她长剑无故发出一声悠长的大震。不,她劈落的长剑一下被震开一尺光景。柳凤娇蓦然一惊,身形不觉后退了一步,目光一抬,发出妖冶的一声冷笑,问道:“是何方高人,在跟奴家开玩笑?”就在她话声堪堪出口,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左首一颗大树上飞落下来,正好落到柳凤娇的前面。

    柳凤娇目光一注,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蓝布衣裙,头发花白老婆子。她心里自然明白,这老婆子刚才只点出一指,就把自己长剑震歪了寻尺光景,虽说那是自己毫无防备,此人一身功力,至少和自己不相伯仲了。她目光一瞟,口中轻「唷」了一声,笑道:“这位大娘来得可真不巧,奴家正想结果这小丫头性命,大娘就点出了这一指,看来大娘是想从奴家剑下救人了。”

    花白头发老婆子沉声道:“柳凤娇,你既知道老身是救人来的,你就该留下她走了。”

    “大娘这话倒挺新鲜。”柳凤娇格格娇笑,笑得她一个苗条人影花枝乱颤,边笑边道:“你大娘知道奴家是谁,就该知道奴家要做的事,从不作兴半途收手的了。”

    花白头发老婆子哼道:“你是要和老身动手?”

    柳凤娇道:“难不成就凭大娘这一指,就把奴家唬倒了么?”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笑道:“柳凤娇,告诉你,今晚你要出手,只怕是沾不到便宜的,依老身相劝,你还是识相些自己退走的好。”

    柳凤娇心中暗自—怔,她是何等人,对方的口气,她岂会听不出来,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朝老婆子一溜,妖声说道:“这么说,你大娘好像还有帮手在后面呢。”

    只听—个娇脆的声音在身后接口道:“不错,就在你后面。”柳凤娇这—惊非同小可,以她的武功,人家欺到身后,自己居然—无所觉!忙向斜旋出,回头看去,欺到自己身后的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手中持着一柄白光吞吐的长剑,双目盯注着自己,大有出手之意。

    就在柳凤娇这一身形飘动之际,忽然发现自己左右两边也各有一个持剑的少女,远远逼近过来。柳凤娇自然看得出这三个少女武功全都不弱,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对面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子了,这三人大概是她的门下。如果那老婆子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再加上她这三个徒弟,自己非吃亏不可。

    “唷。”柳凤娇又娇笑了一声道:“大娘这三个高足,一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行走江湖,可不知要颠倒煞多少少年郎呢。”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冷的道:“她们并非老身门下。”这话听得柳凤娇又是一怔,这三个少女如果是她徒弟,武功自然较差,如果不是她的徒弟,又和她同来,那么这三个少女的武功就得再估高一两成了。

    “好。”柳凤娇是个心计极深的人,她衡量今天自己确实不易得手,口中就说了个「好」字,眼角一撩,说道:“奴家今晚就卖你大娘一个面子,但大娘也总得报个万儿给奴家听听吧?”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冷的道:“紫衣帮护法绝户指沈大娘,够了吧?”

    柳凤娇目光一转,问道:“这三位姑娘呢?”

    站在她身后手持镇江剑的少女冷笑道:“我叫霍碧云。”霍碧云,就是凌干青的结义兄弟毕云秋,其实她叫毕秋云。

    左边一个少女道:“我叫沈若华。”她是沈大娘的女儿。

    右边一个少女接口道:“我叫田玉燕。”田玉燕就是田中玉了。

    柳凤娇眼波一溜霍碧云和田玉燕,娇笑道:“奴家想起来了,你们一个是霍帮主的千金,一个是龙在田的女儿,卓一绝的徒弟,果然大有来头,这一位大概是沈大娘的掌珠了,奴家有幸,今晚一下就认识了四位女中俊俏,咱们后会有期,奴家走啦。”她果然一下收起了长剑,转过身俏生生朝大路上行去。

    这女人当真称得上一代尤物,这几步路就走得腰肢轻扭,烟视媚行,把三位姑娘家看得呆呆出神,心里想着:她走路的姿势真是美妙。沈若华哼道:“这柳凤娇果然妖艳得很。”

    毕秋云道:“她这几步路走得很迷人。”沈大娘笑道:“你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才会这么说法,知道她的来历,就见怪不怪了。”

    沈若华问道:“娘,她是什么来历呢?”沈大娘道:“她这几步路,走的正是「天魔步法」,她是防咱们追袭,才施展这种步法的。”她只说步法,却把柳凤娇的来历岔了开去。那是因为眼前这三位姑娘,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若是无意中说出触犯柳凤娇师父的话来,岂非徒惹麻烦之事?

    田玉燕问道:“大娘说她怕咱们追袭,才施展这种步法来的,难道施展这步法,就不怕咱们追袭了么?”

    沈大娘含笑道:“她这种步法,你看来她好像笔直行去,但她身子轻轻扭动,你只要逼近她身后,她立可转换步法。这是从一种舞蹈中变化出来的,就算你多几个人围住她,她也可以从包围中飘然闪出,再多的人也围不住她。”

    她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近管秋霜身边,俯下身去,探看了一回,说道:“管姑娘可能中了她的迷香,才昏迷不醒的,霍姑娘,你身边有没有带着本帮的「飞龙解迷丹」?”

    毕秋云道:“有。”

    沈大娘道:“这就快给她闻一些,看看能不能解?”毕秋云答应—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紫铜扁壶,拔开瓶口开关,凑着管秋霜鼻孔,两个指头轻轻一捏,就有一小撮药末吹入鼻孔,她在管秋霜两个鼻孔都吹了药末,才把小药壶收起。

    「飞龙解迷丹」,专解江湖迷药,药末吹入管秋霜鼻孔,管秋霜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但人却依然并末醒转。沈大娘双眉微蹙,说道:“这就奇了,管姑娘怎么会不醒的呢?”

    沈若华道:“娘,我们先把她抱回去再说咯。”

    “唔。”沈大娘点点头道:“还是娘来。”她伸手抄起管秋霜身子,说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行去。三位姑娘紧跟她身后就走。不多一会,来至一处茅屋,沈大娘把管秋霜放到左厢一张木床上。

    沈若华随手点起了灯,说道:“娘,管姑娘怎么还没醒呢?”

    毕秋云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她可能中了弹指毒粉。”她伸手从身边革囊中,一下摸出四五个小药瓶来,就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阵,才取下其中一个小瓷瓶,笑道:“就是这个了。”

    沈若华问道:“霍姐姐,你这些药瓶从那里来的?这不是本帮的药呀。”

    毕秋云笑了笑道:“我这是捡来的。”说着,打开药瓶,倾出少许药粉,擦到管秋霜的鼻孔之中。管秋霜打了两个喷嚏,霍地睁开眼来。毕秋云笑道:“我的解药灵不灵?”

    管秋霜目光转动,口中「咦」了一声,翻身坐起,望望沈大娘等四人,竟然—个也不认识,不觉奇道:“小女子是大娘救来的么?”

    沈大娘含笑道:“管姑娘是不是全好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管秋霜道:“我已经完全好了,哦,大娘是……”

    毕秋云含笑道:“我们见过面,管姑娘大概想不起来了?”

    管秋霜望着她,迟疑的道:“姐姐好像有些面熟,只是……”

    毕秋云含笑道:“就是在管家庄前面,那天晚上,不是令尊管大侠作证,我还不知当年救我娘的,就是令尊管大侠呢。”

    管秋霜哦了一声道:“你……就是凌大哥结义兄弟毕姑娘……”

    毕秋云脸上一红,点头道:“我叫毕秋云。”一面指着沈大娘道:“这位是敝帮的护法沈大娘,这是沈若华沈姐姐,这也是凌大哥的义弟……田中玉,现在该叫田玉燕田妹子了。”

    管秋霜连忙向沈大娘行了礼,接着又向沈若华、田玉燕两人点头叫道:“沈姐姐、田姐姐。”心中却暗暗嘀咕,原来凌大哥认了这许多妹妹。一面问道:“晚辈是沈大娘和三位姐姐救下来的了,不知那柳凤娇呢?”

    毕秋云笑道:“她给沈大娘一指吓跑了。”

    沈大娘笑道:“霍姑娘别往老身脸上贴金了,说实在,今晚是咱们人多,柳凤娇大概算算她双拳难敌咱们八手,若是老身一个人,只怕还不是她对手呢。”

    田玉燕问道:“霍姐姐,你身边怎么会有柳凤娇的解药呢?”

    “这也是凑巧得来的。”毕秋云就把月前自己在船上击退黑衣魔女何真真,救出聂小香,凌干青说要把聂小香护送到管家庄去,早晨在一处小镇集前面吃豆浆,给自己发现那卖豆浆的老妪在豆浆中使毒,把她捉住了,原来那老妪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自己从她身上掏出四五个药瓶,其中有毒药,也有解药,我一直留在自己革囊之中,大概说了一遍。

    田玉燕笑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场事,这么说,那扮老妪的小姑娘,一定是柳凤娇的徒弟了。”

    沈若华道:“这样就好,以后遇上柳凤娇,我们不怕她使毒了。”

    管秋霜道:“总算大娘和三位姐姐碰巧,救了我的性命,不然我死在妖妇剑下,我这血海深仇就永远无法报了。”

    沈大娘含笑道:“咱们可不是碰巧遇上的,老身是接到敝帮总坛传令,沿途注意凌相公和管姑娘的行踪,因为二位江湖经验不足,要老身暗中加以保护……霍使者奉帮主之命,—路跟着二位到瓜州来,和老身才是碰巧遇上的。”

    管秋霜听得心中甚是感动,说道:“我先前怀疑贵帮,出手伤了不少人,现在想来,真是惭愧得很。”

    毕秋云道:“这也怪不得管姐姐,换了我,也会怀疑敝帮下的毒手。”

    田玉燕道:“对了,管姐姐、毕姐姐,我们四个人,难得在一起,我们何不排排年龄看,谁年纪大,谁就是姐姐,谁年纪小,就是妹子,你们说好不好呢?”

    毕秋云笑道:“田妹子说得极是,这样叙叙年,以后也好叫了。”

    田玉燕道:“一定是我小了,我今年十八,你们呢?”管秋霜道:“我十九。”

    毕秋云道:“那还是我大,我二十了。”

    沈若华道:“还有我呢?我二十一,看来我是你们大姐呢。”

    田玉燕道:“那就这样了,你是大姐,霍姐姐是二姐,管姐姐是三姐,我是四姐。”

    沈若华披披嘴道:“谁叫你四姐姐呢?”

    田玉燕咭的笑道:“你们不叫我,我自己叫总可以吧?”她忽然哦了一声道:“还有凌大哥呢?他才大哥,沈姐姐应该叫二姐……”

    沈大娘道:“对了,管姑娘,你不是和凌相公一路来的么,他到那里去了?”

    “不知道。”管秋霜面色很不好,只是冷冷的道:“他到了瓜州,就一个人走了。”

    毕秋云看她神色,心中暗暗生疑,问道:“凌大哥会没和你说就走了么?”

    沈若华也关切的道:“凌大哥一定发现了什么,不愿管姐姐去涉险,所以才一个人行动的了。”

    田玉燕急道:“柳凤娇在这里出现,不知凌大哥会不会遇上,若是也被姓柳的妖妇用弹指毒药迷翻,事情就糟了。”

    管秋霜看到她们每一个人都「凌大哥」、「凌大哥」的,心中暗暗忖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如果知道聂小香有了身孕,现在他又和黑衣魔女好了,不把你们气死才怪。”

    沈大娘旁观者清,她看管秋霜听她们提到「凌大哥」,神,正即是邪,邪即是正,天底下那有什么邪正?连我佛如来都看不准,明明是个屠夫,但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佛,没放下刀是屠夫,放下了就是佛了,你看得准么?哈哈哈哈。”刚好店伙端来了两个大豌冷冻的莲子羹。

    疯和尚双手端过,低头就喝,一面连声说着「好」。凌干青被他说得一呆,你说他疯,这话却也很有道理,一面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

    疯和尚放下大碗,瞪着眼睛道:“我告诉过你,我们是朋友了,莫叫我大师,叫我疯和尚。”

    凌干青道:“疯和尚,我们既是朋友,这件事,你就得答应。”

    疯和尚问道:“你说是什么事?”

    凌干青道:“重阳五老峰有一个约会,姜老夫子请你一定要去参加。”

    “不!不。”疯和尚连连摇了手道:“不成,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我疯和尚一生从不参加宴会。”他抓起一个包子,又道:“我再告诉你,我疯和尚的朋友,除了你,都是小孩子,你道为了什么?”

    凌干青道:“在下不知道。”

    “嘻、嘻。”疯和尚望着他一笑,说道:“小孩子好,大人不好,我刚交了你这个朋友,就你要我去参加什么五老峰之会,这会我是绝不去的。”

    凌干青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和他捉谜藏,又请他吃豆沙包,说起重阳之会,他就一口拒绝了,一时不由里大为焦急。三封密函,要找三个,如今第一个就碰了钉子,这该怎么办?心里这一急,立时想起姜老夫子密柬后面写的那一行字「我佛有灵,救救黄莺儿」。

    想到这里,就双手合掌,口中低低的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但愿我佛有灵,救救黄莺儿。”

    疯和尚刚刚把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听了凌干青的话,连嚼都来不及,一口吞了下去,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凌干青看他脸上一副急模样,心中不禁一动,知道姜老夫子这句话已经生了效力,这说道:“在下是说,要我佛有灵……”

    疯和尚道:“刚才说的,下面还有一句呢。”

    凌干青道:“在下是说,你疯和尚如果不肯去,那只有请我佛保佑了。”他故意不提「黄莺儿」三字。

    疯和尚急得搔头挖耳的:“你说去救救什么人?”

    凌干青道:“自然去救救黄莺儿了。”

    疯和尚急急问道:“她在那里?”

    凌干青道:“这个在下也不知道,只怕要去问姜老夫子才会知道。”

    疯和尚虎的站了起来,问道:“那酸秀才在那里?”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老夫子了。

    凌干青道:“你且坐下来再说。”

    疯和尚道:“你快说,酸秀才究竟在那里,我这就找他去。”

    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行踪不定,现在只怕很难找得到他。”

    疯和尚道:“那怎么办?”

    凌干青道:“只有重阳那天,他老人家一定会到五老峰去,你只有到五老峰去找他,才找得到。”

    疯和尚听得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疯和尚一定去。”

    凌干青心中大喜,姜老夫子这句话,果然比什么都灵,但他不敢笑,只是说道:“疯和尚,你答应去了,说了可不能反悔。”

    疯和尚道:“我疯和尚说出来的话,从没不算数的,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勾勾手。”说着,果然伸出一双小手指来,要和凌干青勾手指。

    凌干青知道他童心未泯,欣然道:“勾过手指,就不会赖了。”也伸出小手指去,和他勾了勾。

    疯和尚道:“我疯和尚是个急性子的人,没找到酸秀才问问清楚,我怎么还吃得下?我真恨不得今天就是重九呢?”

    凌干青道:“那就这样好了,我在这家店里存上十两银子,你想到要吃包子,就到这里来吃好了。”

    “好极了。”疯和尚听得大为高兴,说道:“你真是我疯和尚的好朋友,咱们这朋友是交定了,好了,咱们走吧。”

    凌干青要店伙结了帐,另外取出一锭十两银子,存在柜上,交代掌柜,以后疯和尚来吃包子,慢慢的结帐。那掌柜连声应是,送着两人走出店门。

    疯和尚问道:“咱们既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总该告诉我了。”

    凌干青道:“在下叫凌干青。”

    “凌干青。”疯和尚点着头笑道:“我记住了。”

    离开少室北麓,凌干青心头感到十分轻松,三件密柬,第一件总算顺利完成了。他牵着马匹,走了一段路,心里急着拆看姜老夫子第二号密柬,要自己去找什么人?这就在路旁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探怀取出第二事情密函,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去华山借太白剑」。

    凌干青看得又是一怔,姜老夫子在第一密柬上,还有地址、人名,这第二号密柬上,只有这七个字,华山,虽是地址,但偌大的华山,找谁去借太白剑呢?其实,这是他江湖阅历不深,才会有些疑问。只要是老江湖,谁不知道太白剑是华山派镇山之宝,借太白剑,自然是找华山派掌门人商子畏了。

    凌干青反过信笺,仔细看了,后面也没有像第一号密柬注着小字,心想:既然姜老夫子要自己到华山去,那就赶到华山再说。当下把信笺随手一围,在掌心搓了两搓,化成纸屑,才站起身,跨上马鞍,一路往西赶去。

    华阴,是一个不大出名的小城,但它却是登华山的必经之站。华阴城里,客店却不少,那是专为游华山的旅客憩足的,你要去游华山,客店里可以给你找向道,领着你游完全山。凌干青在街上找到一家叫太华客店的门前下马,便有一名店伙迎了上来,陪笑问道:“客官要落店,小店房间清静,招待周到……”

    凌干青没待他说完,就把缰绳交给了他,说道:“我要一间清静的上房。”

    那店伙接过马匹,连声应「是」,一面抬着手道:“客官请进。”

    门口又有一名伙计迎了出来,先前的店伙忙道:“这位客官要一间清静的上房。”门口店伙接着陪笑道:“客官请随小的来。”

    他领着凌干青直入店堂,穿过前进,来至后院,打开房门,说道:“客官这一间可好?”

    凌干青跨入房去,一面点头道:“就是这一间好了。”

    那店伙匆匆退出,—会工夫,就送来了洗脸水,接着又沏了一壶茶送上,一面含笑问道:“客官是游山来的?”

    凌干青这一路上已经打听到了一些,华山,是华山派的发祥地,姜老夫子密柬上「去华山借太白剑」,自然是找华山派借剑来的了。这就向店伙问道:“在下不是游山来的,只是想请问一声,不知伙计知不知道华山派在华山什么地方?”他这一问,可问对人了,这太华客店,正是华山派开设的。

    华山派在江湖上名列四大剑派,也是九大门派之一,华山派开设太华客店,原是为了接待武林朋友前来华山的接待站,由华山派掌门人下五弟子戴良规主持。只要是武林同道,到了华阴,说得出门派来历,无不竭诚接待,但凌干青总究出道时日尚浅,和江湖九大门派中人,也没有交往,连最起码的常识,华山派在华山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一句话,就证明他不是江湖九大门派中人。

    江湖上,尤其是九大门派,门户之见极深,九大门派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只要不在九大门派中的人,就会被视作不是正派中人。凌干青说者无心,店伙可听出来了,连忙陪着笑道:“这个小的也不大清楚,你老且稍事休息,小的去问问掌柜,不知是不是知道。”

    这话凌干青当然不疑有他,点头道:“那就麻烦伙计,给我打听一下。”伙计又连声应是,退了出去。凌干青也并不在意,倒了一杯茶,缓缓喝着。

    过没多久,只见那店伙引着一个中年汉子走到门口,陪笑道:“客官,咱们掌柜的看你老了。”

    凌干青慌忙站起,抱抱拳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那中年汉子穿着一件蓝布长衫,双手抱着拳,跨进房门,陪笑道:“在下陆文彬,还没请教客官尊姓大名。”他双手抱拳,却是华山派的一种敬客手势,如果是同道中人,就是该在还礼的手势中,表明自己门派来历。

    凌干青不在九大门派之中,也不是九大门派以外的门派中人,是以并不知道江湖上还有这些礼数,只是含笑道:“在下敝姓凌,草字干青,陆掌柜请坐。”

    陆文彬见他不懂江湖规矩,心中先已有了几分轻视,口中说道:“幸会,幸会。”

    两人落座之后,陆文彬道:“在下刚才听伙计说起,客官询问华山派的去处,不知有何贵干?”

    凌干青含笑道:“是的,在下远来华山,是拜见华山派掌门人来的,掌柜是不是知道华山派在什么地方?”

    陆文彬道:“华山派在华山云台峰,客官和华山派可有渊源?”

    凌干青道:“不瞒掌柜说,在下初入江湖,和华山派并无渊源可言。”

    陆文彬心中暗暗冷笑,果然只是一个初出道的稚儿,口气倒是不小,要见咱们师祖,一面淡淡一笑道:“客官远道而来,求见华山派掌门人,总有事吧?”

    凌干青不知对方来历,一个客店的掌柜,他自然不好直说,这就含笑道:“在下求见掌门人,只是为了一点私事。”私事,别人就不好问了。他口气一顿,接着道:“在下要跟掌柜请教,华派掌门人姓名,不知掌柜是否知道?”陆文彬听得可笑,你来找师祖,却连师祖的姓名都不知道,岂不荒唐?

    华山派掌门人姓商,天下尽人皆知,他自然不能说不知道,这就淡淡的道:“华山派掌门人姓商,至于他老人家的名号,在下就不知道了。”

    凌干青抱抱拳道:“多承指教。”

    陆文彬站起身道:“客官好说,客官明日上山,可要找个人作向导么?”

    凌干青道:“在下从未去过华山,有个向导,那是最好不过了。”

    陆文彬辞出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店伙又在门口现身,陪着笑道:“客官晚餐,要上街去吃?还是要前面送来?小店前面的太华楼,和小店是一个东家的,坐位宽敞,酒菜更是华阴城里数一数二,客官去赏光过一次,就保证满意。”

    凌干青含笑道:“好吧。”当下就站起身,出了房门,来至前进,太华客店大门右首一道楼梯上去,就是太华楼了。

    凌干青上得楼来,只觉打通了三间门面,占地相当宽广,此时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分,楼上座头,也有了四五成光景。一名堂官看到凌干青,急忙上来招呼,把他领到了靠窗的一张桌子落座,送上茶水,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凌干青道:“你要厨下做几式拿手的菜来就好。”

    那堂官又道:“客官要喝什么酒?”

    凌干青道:“来花雕就好。”

    堂官退去之后,凌干青举起茶盅,轻轻喝着,一面打量楼上食客,大半都是商卖人,也有一两桌上,坐的镖头一类武人,大家都在高谈阔论,人虽不多,却也有一般酒楼闹烘烘的气氛。正在打量之际,只见从楼梯走上三个武士装束的人来,堂官带着他们在右首一张空桌上落座。

    这三人约莫都在四十左右,身材结实,一望而知武功根底大是不弱,他们坐下之后,叫酒叫菜,就忙个不停,大有目中无人的气慨。凌干青也不去理会他们,不多一回,堂官送来酒菜,就一个人低斟浅酌,吃喝起来。太华楼的厨师手艺的确不凡,做的菜肴色香味俱佳。

    这时邻桌的酒菜也来了,那三人就开始闹起酒来,你一碗,我一碗的仰着脖子直灌下去。咱们这礼义之帮,就是有这么一个习惯,不是好朋友,当然不会坐在一桌上,大碗喝酒,但一旦喝上了酒,就把你当作仇人,非逼着你喝酒,让你出尽洋相不可。

    这三位仁兄先则你敬来,我敬去,继则变成了赌酒,你喝一碗,我也一碗,到了后来,一个喝了,一个不肯喝,另一个帮着非要他喝。只听一个大着嗓门说道:“你不喝不行,喝酒不作兴赖。”|||对面一个也大着嗓门道:“我已经喝了,你怎么能叫我喝两碗?”

    边上一个道:“不用说了,要说也等这碗酒喝干了再说。”他拿起酒碗,朝对面一个面前送去。

    对面那人伸手一格,大声道:“去你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喝?”这伸手一格,连动带碗「呼」的一声朝凌干青迎面飞了过来。他这碗酒斟得满满的,虽然经他手掌一格,却居然一点酒也没溅出来。

    凌干青正好举筷要去夹菜,一见酒碗朝自己飞来,就举筷朝酒碗轻轻一点,那酒碗又朝对面汉子面前飞了过去。对面那个汉子醉眼迷糊,一看酒碗朝他飞去,只当是凌干青掷过来的,目光一注,说道:“好哇,他们灌我的酒,你也来插上—脚,老子又不认识你。”挥手一掌,朝酒碗拍去。

    那酒碗刚刚飞到他面前,经他这一掌凌空拍在酒碗上,飞来的酒碗又「呼」的一声朝凌干青飞了过去。而且酒碗经他掌力一拍,在恰恰要飞到凌干青面前之时,才「拍」的一声,碎裂开来,一碗酒加上酒碗的无数碎片一齐朝凌干青头脸激射而来。

    这下凌干青才发现对方这一记掌力,拿捏得极准,他以内力把酒碗反击过来,而且算定了等酒碗飞到中途之时,才会受掌力的击撞而碎裂,这岂不是在找自己碴了?但自己却并不认识他们。凌干青朗声一笑道:“朋友莫要借酒装疯,祸及邻桌。”左手衣袖轻扬,拂出一股内劲,把酒和酒碗的碎片,一齐卷出,朝两桌这间的地板上洒落,他身上连一点酒都没溅到。

    对面汉子双眼一瞪,喝道:“谁说老子借酒装疯?是你这小子。”右手一抖,把两双竹筷,像离弦之矢,猛向凌干青双目射来。

    这下凌干青不禁有气,微晒道:“朋友你出手倒是毒辣得很。”他依然坐着没动,只是左手微抬,一点袖角往上卷出。但听「当」「当」两声,激射而来的两支竹筷,先后钉入酒楼横梁之上,足足钉进去了三分之一。

    对面汉子他似乎微微一怔,倏地站起,举步朝凌干青走来,口中带着醉笑,说道:“好哇,你小子原来是会家子,那是存心找碴来的了?”口中说道,身形一扑,双手似手似爪,朝凌干青抓来。

    凌干青双目神光闪动,也倏地站起,朗笑道:“阁下借酒装疯,出手狠毒,方才若非在下把竹筷挡开,双目早就被你戳瞎了,在下还以为你应该知难而退,人却还敢过来逞凶,足见你平日依仗练了几年武功,不知如何鱼肉乡里,今日若不给你一点薄惩,你真还不知天高地厚呢。”在他说话之时,那对面汉子已经落指如风,在凌干青身上连点了十几处大穴。

    凌干青依然和他面对面站着,任由他又点又击,若无其事,直等对方发现不对,要待收指后退,才微微一笑道:“你点够了么?”

    那旁边两个汉子看出情形不对,急忙一齐抢身而上,左边一个道:“老哥幸勿介意,敝友喝醉酒了。”

    右边一个道:“是啊,老哥怎好和喝醉了酒的人一般见识?”他们不去劝阻对面汉子,却一左一右出手如电,同时施展擒拿手法,各自一手击凌干青的脉腕,一手扣住了「巨骨穴」,使他动弹不得。

    对面汉子右手紧握拳头,面露厉笑,哼道:“老子还当你有多厉害,现在你还要狠吗?”拳头由下翻起,结结实实的一拳,击在凌干青小肚上。

    凌干青被他一拳击中小腹,不痛而笑,目光一掠三人,点头道:“看来你们三位果然是冲着在下来的了,在下初到贵地,和三位无怨无仇,那好,你们是谁支使来的?”话声出口,两手朝前一合。

    左右两人各自扣拿着他一条手臂,自以为万无一失,这下竟然身不由已,随着他手势,撞了过去。两个人不仅撞了个满怀,还「砰」的一声,两颗脑袋瓜都撞在了一起,痛得「哎哟」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忙不迭往后跃退,但那也是心里想想而已,其实身子一动也没动,而且两人都已撞得鼻青眼肿,鼻孔里流出血来。

    对面那个汉子在一拳击中凌干青小腹之时,但觉手臂微微一震,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还以为是同伴推的,等他退后了一步,便已发现觉右手臂似乎有些麻木不仁,低头看去,自己右手还握拳头,没有放开来,要待放开,五指就像胶住了一般,再也放不开来,再一细看,拳头好像比平时大了许多,不,手腕、关节都已隐现青色,比平时粗胀得多,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凌干青若无其事的回身坐下,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才道:“朋友出乎毒辣,这只能算是薄礼,这条手臂已被在下震伤,如若十二时辰,不经在下替你解除,只怕会落个终身残废,要在下替你解除,也并不难,只要朋友肯跪下来磕上三个头,说出支使你们前来的人,就可无事。”说完,自顾自举筷夹菜,吃了起来,再也不去理会他们。

    那对面汉子面如呖血,眼中包着红丝,厉声道:“小子,你不用猖狂,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你的。”这几句话的工夫,他一条右腕和握着的拳头,已经越来越肿,肤色发青,比平常几乎大了一倍。

    “那好。”凌干青又喝了口酒,说道:“你们就留在这里陪着我,等他找来吧。”

    刚说到这里,只见太华客店的掌柜陆文彬匆匆从楼梯赶了上来,看到凌干青,连连抱拳道:“在下听说客官和几位酒客,发生误会,特地赶来看看,客官没事吧。”

    凌干青含笑站了起来,说道:“多谢陆掌柜,在下没什么事。”他一指三人,说道:“陆掌柜可认识他们么?”

    陆文彬看了三人一眼道:“在下不认识,只不知三位如何开罪了客官?”凌干青让陆掌柜坐下,就把刚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陆文彬陪笑道:“客官只是过路之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依在下相劝,这原是一场小小误会,好在客官并未受伤,就看在下薄面,让他们去吧。”

    “这那是误会,他们三个明明是有人支使,冲着在下来的。”凌干青接着正容道:“就算刚才是误会吧,一个练武的人,居然在酒醉之后,出手如此毒辣,幸好在下还略识武学,否则岂不无缘无故被射瞎了双眼,而且另外两个假藉劝架,扣拿住在下双手,由他出手行凶,可见这三人练了一身武功,平日鱼肉良民,横行乡里,十足是流氓、地痞之流,在下不过薄于警戒,要他们说出主使的人来。”

    陆文彬望望三人,又连连陪笑道:“他们只是酒后闹事,那来的主使,客官初来敝地,和人无怨无仇,更谈不上是冲着客官来的,你就看在下一个薄面,让他们走吧。”

    凌干青道:“好,陆掌柜可能另有顾忌,在下就看你老哥的份上,可以放他们回去,但为首这人,出手狠毒,这条右臂,就让他留个记号,恕在下不能替他解除……”

    随着话声,就缓缓站起,走到三人身边,也不用手去拍,只是衣袖朝三人拂了拂,沉声道:“今晚凌某看在陆掌柜的份上,便宜了你们,今后如再怙恶不悛,遇上在下,那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说也奇怪,三人经他衣袖一拂,本来定着不能动弹的人,穴道都已解开。

    那对面汉子左手抱着肿胀发青的右拳,厉声道:“姓凌的,山不转路转,咱们走着瞧。”

    陆文彬忙道:“你们快些走吧,不能在这里再闹事了。”三人悻悻的下楼而去。

    陆文彬也赶紧随着站起,朝凌干青拱拱手道:“多谢客官手下留情,在下这时候店里正忙着,恕要先走一步了。”

    凌干青忙道:“陆掌柜只管请便。”

    酒楼的食客,先前看到三人酒醉闹事,和凌干青坐得较近的,纷纷离席避开,后来看凌干青轻描淡写就把三人制住,听三人口气,好像还会有人赶来,依然逡巡不敢入席,直着陆掌柜出面,凌干青只拂拂衣袖,就解开了三人禁制,这场事总算过去了,才敢回到自己桌上,大家抬头看看梁上钉着的竹筷,更暗暗咋舌不止。

    凌干青却若无其事,吃过了饭,就会帐下楼,回转后进,熄灯就寝。他想到那对面汉子被自己「乙木真气」震闭了手臂穴道,依然口气极硬,似是有恃无恐,说不定夜间会来寻仇,因此只是和衣睡下,连长衫也没脱。—宵过去,居然无事,第二天一朝,凌干青起身之后,店伙送来脸水,刚盥洗完毕。

    只听掌柜陆文彬的声音在门外道:“凌客官已经起来了么?”人也随着到了门口,举步走入。

    凌干青含笑道:“陆掌柜早。”

    陆文彬忙道:“客官早,客官要去华山云台峰,在下已给客官找好一个向导,不知客官要何时动身?”

    “多谢陆掌柜。”凌干青接着道:“在下此刻就要动身了。”

    “如此就好。”陆文彬道:“那人已在前面店堂等候,客官用过早点,出去的时候,在下再给客官介绍好了。”说完,拱拱手退了出去。

    凌干青匆匆吃过早点,走出店堂,果见一名黑瘦汉子独自坐在靠壁的长条凳上,这就走到柜前,会过店帐。陆文彬朝那黑瘦汉子招招手道:“阿土,就是这位客官要到云台峰去了。”

    一面朝凌干青陪笑道:“他叫阿土,专门给游客做向导的,连华山山上有几株草,都摸得清清楚楚,为人诚实可靠,陪客官去一趟云台峰,只要三钱银子就够了。”

    “没有问题。”凌干青道:“阿土,咱们这就走吧。”阿土面目黧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往外就走。

    凌干青觉得这人有些怪,似乎不大喜欢说话,反正是向导咯,他只要把自己领到云台峰就好了。当下也没和他说话,阿土走到前面,他就一路跟着他走。阿土脚下相当快捷,那是他整天都在翻山越岭的关系,山路走惯了,走在平地上,自然毫不费力。

    凌干青跟在他身后,当然也毫不费力,你走得再快,也可以从容举步。不大工夫,就出了城,又走了十来里光景,已经到了华山脚下。阿土依然没有开口,领着他朝一座道观走去。这座道观建筑伟大宏丽,看去规模不小,一直等到走近,凌干青才看清一方匾额上写着「云台观」三字。

    阿土脚下没停,穿过观前一片平台,似是要朝观中走入。凌干青不由得暗暗攒了下眉,心想:客店掌柜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云台峰,不会说错,那一定是阿土听错了才把自己引到云台观来了。这不过是心里转个念头的时间,阿土已经快要走近道观大门。

    凌干青忙道:“阿土,在下是去云台峰。”阿土脚下一停,回头道:“没错。”

    凌干青道:“但这时是云台观。”阿土道:“没错。”

    凌干青道:“这是陆掌柜交代你的么?”阿土道:“没错。”他一连说了四句「没错」。

    凌干青不禁暗暗摇头,陆掌柜怎么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向导,好像他除了「没错」,不会说第二句话一般,一面问道:“在下并不是要到云台观来的。”阿土道:“没错。”

    凌干青道:“你快回来,领我到云台峰去。”

    阿土愕愕的道:“到这里来没错。”

    凌干青道:“怎么会没错?在下要去云台峰,这里是云台峰么?”正说之间,只见一名道人从大门中走出,朝凌干青打了个稽首,含笑道:“施主请了,阿土说的并没有错。”

    凌干青听糊涂了,心想:阿土说的没错,难道是自己错了不成?这就问道:“道兄此话怎说?在下是要到云台峰去。”

    那道人含笑道:“施主如果是游云台峰去的,就不用到敝观来,只是施主是找云台峰华山派去的,所以阿土先把施主领到敝观来了。”找华山派去的,要先到云台观来。

    现在凌干青听懂了,敢情这云台观,是华山派的下院了。这就朝那道人拱拱手道:“这么说,贵观是华山派的下院了?”

    那道人稽首还礼,含笑道:“正是。”

    “如此就好。”凌干青拱拱手道:“在下很想拜会贵观观主。”

    那人笑道:“贫道就是奉观主之命,恭请施主的。”

    凌干青道:“道兄请。”

    那道人笑道:“施主请随贫道来。”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凌干青随着他进入云台观,穿过两进大殿,折入左首一道侧门,那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小院落,迎面一排三间精舍,窗明人静,十分清幽。那道人领着凌干青来至阶下,就脚下—停,稽首道:“启禀观主,凌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快快有请。”

    那道人转过身朝凌干青稽首道:“观主请凌施主入内相见。”便自退下。

    凌干青说了句「多谢」,举步跨上右阶,只见一个头簪道髻,身穿青布道袍的老道人巍然站在门口,念笑稽首道:“凌施主远来,贫道有失迎迓,还望多多恕罪。”

    凌干青看这老道人年约六旬以外,脸色红润,一脸俱是笑容,大是蔼然可亲,这就连忙拱手道:“观主好说,在下如何敢当?”

    那老道抬手肃客,说道:“凌施主请里面奉茶,请。”

    凌干青说了句:“观主请。”跨进屋中。

    这里敢情是观主会客之所,窗明几净,布置得相当雅洁。右首一张椅子上,早已坐着一个身穿蓝纱长衫白胖老者,生得浓眉巨目,身躯伟岸,年在五十六七,目光炯炯逼人,看到凌干青走入,依然傲不为礼。观主让凌干青在左首一张椅子上落坐,早有一名道童送上茶来。

    凌干青拱手道:“在下还没请教观主道号,如何称呼?”

    “不敢。”观主含笑道:“贫道灵云。”他一指蓝衫老者说道:“这位是贫道五师弟戴良规。”

    凌干青拱拱手道:“原来是灵云道长、戴兄,在下久仰。”这声「戴兄」,听得戴良规不由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要知华山派商掌门人,在武林中身份极高,他是商掌门人门下的五弟子,自然平常自视甚高,像凌干青这样一个初出江湖的年轻小伙子,年纪比他门下徒弟还小了一大截,见到他,至少也该尊称一声「戴前辈」才是,但凌干青居然称呼他「戴兄」,岂不藐视了他华山门下?凌干青看他傲不为礼,心中也难免大是不快。

    灵云道人忙道:“贫道听说施主远来华山,是找敝派来的,不知有何见教?”

    凌干青道:“在下是来谒见贵派掌门人的。”

    第十七章华山借剑灵云道人点头道:“贫道已经听说,凌施主谒见家师可有什么事么?”

    凌干青道:“原来商掌门人是观主的尊师,这样就好,还请观主替在下先容。”

    灵云道人看他不肯说出何事,不觉微微一笑道:“家师已有多年不问俗事,不见外客,凌施主究有何事,和贫道说也是一样。”

    凌干青道:“既然观主可以作主,在下就直说了,在下是跟贵掌门人商借太白剑来的。”「太白剑」是华山派镇山之宝,自然要向掌门人借的了,这话在凌干青来说,他可并没说错。但他怎知「太白剑」是华山镇山之宝,历来只有掌门人可以使用。他此话出口,灵云道人不禁微微一呆。

    坐在右首的戴良规突然洪笑一声道:“大师兄,这小子果然是向华山派寻宝来的了。”话声出口,棱棱目光朝凌干青直射过来,凛喝道:“姓凌的,你是受何人指使,敢到华山来撒野?”

    凌干青听得一怔,诧异的道:“戴兄这……”

    他连「话」字都没出口,戴良规怒喝道:“小子住口,你还不配和戴某称兄道弟,说,你来华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凌干青道:“在下赶来华山,确是跟商掌门人借太白剑来的。”

    戴良规怒笑道:“人到了华阴,还连家师姓什么都不知道,对不?”

    “戴先生说得不错。”凌干青说:“在下只知向贵派商借太白剑,并不知道贵派掌门人姓什么,还是在下问了华阴客店掌柜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

    灵云道人看凌干青一脸正气,心中大感惊奇,暗道:此人大概是受人扰掇来的了。口中不禁叫声:“五师弟。”他原意还想问问清楚,免得发生误会。

    戴良规已经洪笑一声道:“好小子,你可知道太白剑是本门的镇山之宝吗?”

    凌干青心中暗道:“太白剑若不是华山之宝,姜老夫子会要自己千里迢迢的上华山来借?”一面答道:“在下虽然不知太白剑是贵派镇山之宝,但如果不是华山镇山之宝,在下也不会贵派来借了。”

    “哈哈。”戴良规大笑一声道:“镇山之宝岂会借与外人?你这小子明明是以此做藉口,找华山派的碴来的了。”

    凌干青听他一口一声的「小子」,被叫得心头不禁有火,冷然道:“在下尚未面见贵掌门人,阁下怎知贵掌门人不肯借呢?”

    戴良规道:“师尊不见外人,你小子还想面见他老人家,那是做梦了。”

    凌干青作色道:“在下以礼求见,来者是客,阁下在下一口一声小子,这是贵派待客之道吗?”

    灵云道人叫道:“五师弟……”

    戴良规道:“大师兄,这小子明明是旁门左道之士,有意寻事而来,此事小弟自会处置。”一面冷声道:“华山派对待来访的客人,自然以礼接待,但对想来华山撤野的左道旁门,那就不以待客之道相待。”

    凌干青少年气盛,冷冷道:“在下如何是左道旁门?如何在华山撒野,阁下最好说说清楚。”

    戴良规怒声道:“你昨晚在太华楼上以旁门阴功震闭戴某门下右臂脉穴,难道还是假的么?”

    凌干青听得不由一怔,但旋即明白过来,口中「哦」了一声,点头道:“昨晚酒楼上那个借酒装疯,出手恶毒的三个人,在下还以为是华阴城中学了一手三脚描,横行无忌的地痞流氓,原来却是堂堂华山派戴先生的令高徒,这就难怪了。”

    戴良规浓眉一耸,怒嘿道:“你敢侮辱华山派?”

    “戴先生这话未免言重了。”凌干青道:“在下初到华阴,和三位令高徒无怨无仇,他故意飞来酒杯,这也许是醉后失手,在下并不计较,只是把他酒杯挡了去,第二次他以一双竹筷用丢手箭手法,取在下双目,在下把竹筷拂上酒楼正梁,已经出言警告,不想令高徒变本加厉,两人一左一右擒住在下双手,他出指如风,连点在下身上九处要害,六处死穴,在下试问戴先生,和在下何仇何怨,竟然支使三个门下,非把在下置之死地而后快?在下设若没有自卫之能,岂非在华阴酒楼上就送了命?死得不明不白了?”

    灵云道人听得耸然动容,问道:“五师弟,他们真是如此胡闹么?”

    戴良规脸上不禁一红,说道:“小弟听说这小子打听师尊姓名,似乎来意不善,所以要他们去试试他的武功。”灵云道人道:“那也不能如此骤下杀手。”

    戴良规道:“但事实证明这小子是旁门中人。”

    凌干青俊脸沉了下来,冷笑道:“就算在下是旁门中人,贵派既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纵容门下行凶,在下震伤他右臂,只是略予薄惩而已。如若知道他有人支使,倚仗华山声势,有意在华山脚下行凶,在下不会如此便宜他了。”

    戴良规道:“你待如何?”

    凌干青一双朗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寒电般的目光,冷峻说道:“在下奉命来晋见贵派掌门人,如果在下早知是你戴先生门下,那就非断他一条右臂不可,面见贵派掌门人时,在下自会向贵派掌门人致歉。”这口气就大了。

    灵云道人看他目中精芒迸射,分明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心中暗道:此人看来果然是异派中的高手,不知前来华山,究有何事?戴良规听得怒不可遏,虎的站起,大笑一声道:“好,好,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口发狂言,来,咱们到外面去,戴某倒要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凌干青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站起来,但不屑的道:“在下远道赶来,是为了求见贵派掌教,并不想和阁下动手,凭阁下也还不配和凌某动手。”说完,朝灵云道人一抱拳道:“观主召见,在下已经来了,在下此行,事关重大,非见贵派掌门人面陈不可,观主既然不肯给在下先容,在下自当自云台峰求见,告辞了。”

    灵云道人忙道:“凌施主请留步。”

    “站住。”戴良规已经怒喝一声,身形一闪而出,挡住了凌干青的去路,右掌直立蓄势,大喝道:“小子,你想走没这般容易。”

    灵云道人喝道:“五师弟,不可鲁莽。”

    凌干青看他挡住去路,不觉微微一笑道:“戴先生想留下凌某,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戴良规喝道:“那你就试试……”话声出口,刚待发掌。

    只见门前人影一闪,急匆匆走入一个五短身材的精干中年人来,口中叫道:“五师弟住手。”一面又朝灵云道人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大师兄,这位可是木剑门下的凌干青凌兄么?师尊听说木剑门有人至华山,特命小弟赶来迎迓。”

    原来那被凌干青「乙木真气」震伤的汉子,灵云道人和戴良规都无法替他解开,只得把人送上灵云峰去,商掌门人一看伤势,就认出来了,所以特地派三弟子赶来。「木剑门下」这四个字,听得灵云道人心头大大的一怔。

    木剑道长和师尊数十年知交,这凌干青会是茅山木剑道长的门下。一面急忙应道:“这位正是凌施主。”一面朝凌干青稽首道:“凌施主你怎不早说?”

    凌干青道:“观主并未询问在下师门,而且在下此行,也并非奉家师之命而来。”

    灵云道人连忙给那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引见,说道:“这是贫道三师弟贺文元。”

    凌干青山连忙抱拳道:“原来是贺兄,在下失敬。”戴良规听说凌干青是木剑门下,师尊已经派人前来迎接,自觉无趣,便自转身往里行去。

    灵云道人问道:“凌施主不是奉尊师木道长之命而来,那是奉何人之命来的呢?”

    凌干青道:“在下此行,事关重大,也极为机密,观主既然见询,在下只好说了,商借太白剑,实是奉姜太公姜老夫子命来的。”姜太公姜竹坡,还在五十年前,就经九大门派公举担任过武林盟主,灵云道人自然听说过了。

    灵云道人连连稽首道:“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凌施主奉命前来,事属机密,自然不好透露,这就怪五师弟太粗心大意了,贫道谨向凌施主深致歉意。”一面回头道:“五师弟……”目光一动,戴良规已经不在,不禁微微摇头道:“五师弟就是这个脾气,永远也改不了,凌施主幸勿介意才好。”

    凌干青忙道:“观主好说,这场误会在下也有不是之处。”

    贺文元道:“大师兄,师尊命小弟来请凌兄,别让他老人家等久了,就请凌兄动身吧。”

    灵云道人连忙稽首道:“是,是,凌施主请。”当下就由贺文元陪同凌干青一起往外行去。

    灵云道人一直送到云灵台大门,才连连稽首道:“凌施主好走,恕贫道不送了。”

    凌干青还礼道:“观主请留步。”

    离开云灵观,两人就展开脚程,一路朝云灵峰赶去。云灵峰是华山北峰,华山五峰中以云灵峰最低,但神话也以北峰最多,如后周武帝时道士焦道广曾隐居峰顶,后山石壁下有老松一棵,上悬铁犁一张,云系老子遗物,汉南阳公主避乱修仙等等,均为人所乐道。

    华山派以玄门正宗,创教于此,已历数百年之久。云灵山庄,矗立于云台峰东麓,林木耸秀,泉流涓涓,风景绝佳。云灵山庄不是一座庄院,而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十几户人聚族而居,远远望去是一族整齐的瓦房,沿山依林,那就是华山派的发祥之地。

    贺文元领着凌干青,来至东麓,一片松林间,已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直达一处庄院前面。进入庄院大门,又穿行了一条长廊,才到商掌门人平日起居其中的「养心斋」,一座自成院落,小有花木之胜的精致书室。

    两人刚走近门前,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是文元么,你把木剑门下的凌老弟请来了吗?”

    贺文元应了声「是」,急忙回身道:“家师就在书房之中,凌兄请进。”凌干青也不再客气,举步走入。

    这间书房,宽敞古雅,缥湘插架之中,琳琅满目,一张大圈椅上,端坐着一个须发如银,脸色红润的慈祥老者,这时已经站起身,脸含微笑,朝凌干青望来,此老不用说就是华山派掌门人商子畏了。贺文元抢上一步,低声道:“凌兄,这就是家师了。”

    凌干青慌忙赶上几步,作了个长揖,说道:“晚辈木剑门下凌干青拜见商老前辈。”

    商子畏呵呵一笑道:“凌少兄不必多礼,快快请坐,老夫和令师木吾道长,数十年知交,最近已有多年不见,令师可好?”

    凌干青躬身道:“家师粗安,多谢老前辈。”

    商子畏含笑道:“坐,坐,凌少兄到了华山,和在白云观一样,不用客气。”说着首先坐下。凌干青告了坐,才在下首坐下,一名小童献上了茶。

    商子畏道:“凌少兄前来华山,求见老夫,令师必有见教?”

    凌干青欠身道:“晚辈求见商老前辈,不是奉家师差遣而来。”

    商子畏「哦」了一声,奇道:“凌少兄专程赶来华山,必有事故,那是受何人指点来的?”

    凌干青欠身道:“晚辈是奉姜太公姜老夫子之命,晋见老前辈来的。”

    商子畏惊喜的道:“姜前辈要凌少兄来见老夫,不知有何谕令?”

    凌干青从怀中取出竹脾,双手呈上,说道:“姜老夫子给了晚辈三封密柬,第二封只写了「去华山借太白剑」七个字,晚辈当时并不知道太白剑是商老前辈之物,到了华阴,打听贵派是在云灵峰,才来求见老前辈的。”

    商子畏见到竹牌,不觉肃然站起,双手接过,点着头问道:“姜前辈的密柬呢?”

    凌干青道:“姜老夫子临行吩咐,密柬看完之后,必须立即毁去,晚辈已在少室北麓毁了。”商子畏把手中竹牌依然用双手还给凌干青。

    凌干青也双手接过,收入怀中,才行坐下。商子畏面情凝重,说道:“如此机密,那定然是江湖上出现了大乱子了,哦。”商子畏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凌少兄且请宽坐,老夫要和你慢慢的谈。”一面回头朝垂手站在一旁的贺文元问道:“文元,你调查清楚了么?你五师弟门下在华阴如何开罪凌少兄的?”

    贺文元在师尊面前,不敢隐瞒,只得把凌干青在客店打听华山派所在,还探问师尊姓什么,五师弟据报,怀疑凌干青是向华山派寻事来的,才命门下弟子在酒楼试探凌干青武功,详细说了一遍。

    商子畏勃然作色道:“这就是了,凌少兄不是奉他令师之命,前来华山,他初出江湖,此行又是极为机密,自然不便透露身份,你五师弟不该纵容门下,不问青红皂白,对来人骤下杀手,若非为师认出是木吾道兄的「乙木真气」,命你赶去,岂非闹出更大的误会来了?凌少兄是奉姜前辈之命来的,教为师如何向前辈交代?你五师弟呢?”

    贺文元道:“他没有随同弟子前来。”

    商子畏听得更怒,—手拍着坐椅靠手,怒声道:“他和凌少兄发生误会,还不随同他前来见我?你立即替我传令下去他们下三人,狂妄无知,恃势欺人,着即废去武功,逐出门墙,你五师弟总算随我多年,太华客店派你四师弟前去主持,要他回来,面壁思过三年。”贺文元看师尊动怒,赫得只是连声应「是」。

    凌干青慌忙起立,欠身道:“老前辈歇怒,此事晚辈也有不是之处……”

    “凌少兄不用替他们说话。”商子畏道:“老夫一向很少问事,以致他们目空四海,狂妄得恃武而骄,如果来人不是凌少兄,双目岂非被他们用竹筷打瞎了?这等门下弟子,徒增华山派恶名,老夫岂能饶恕他们?文元,你还不快去通知你大师兄,给我立即执行。”贺文元不敢多说,唯唯领命,退了出去。

    商子畏叹了口气道:“看来江湖武林,如今又成了多事之秋,酿成今日这样局面,主要原因,就是江湖九大门派,日渐老大所致。”这是他感慨之言,凌干青不好接口。

    商子畏又道:“好,凌少兄,现在咱们来谈谈正事,你前去少林,可是姜前辈要你去见少林方丈么?”

    “不是。”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要晚辈去请的是疯大师。”

    “疯和尚?”商子畏神色更见凝重,问道:“姜前辈要你前来邀约老夫,江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凌干青就把斗姆约姜老夫子重九五老峰之会,大略述说一遍。

    商子畏沉吟道:“就凭斗姆,姜前辈还不至要你三处邀人,莫非天山三怪又蠢动了?哦,姜前辈三封密柬,还有一封邀约的是谁呢?”

    凌干青道:“晚辈尚未开拆。”

    商子畏含笑道:“老夫这里,没有外人,凌少兄不妨拆开看看,邀约是什么人,老夫也好有个准备。”凌干青应了声「是」,取出第三封密柬,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只写着六个字:「武当借玄武剑」。

    商子畏雪白的浓眉忽然皱了起来,说道:“这么说,难道五行山的几个老魔也被斗姆扇动了不成?”凌干青想问,但又不好意思向他多问。

    “不对。”商子畏自言自语的道:“光凭太白、玄武二剑,未必能破这几个老魔的「五行真气」。”说到这里,忽然一拍巴掌,笑道:“对了,老夫忘了凌少兄是木剑门下,是东方乙木,姜前辈的中央戊土,加上老夫太白剑,武当玄武剑,那还差南方丙丁一门……”

    凌干青心中一动,说道:“南海风雷门掌门人欧一峰欧前辈,已在朴树湾了,不知是不是可当南方丙丁一门?”

    “南海风雷门自然是专攻丙火一功。”商子畏笑道:“这么说五门俱全,姜前辈果然是为了对付五行山五个老魔的了。好,凌少兄覆上姜前辈,老夫遵谕准时前往。”

    凌干青道:“商老前辈,姜老夫子只命晚辈前来向老前辈借剑。”

    “哈哈。”商子畏大笑道:“姜前辈要凌少兄前来,就是要老夫亲自赴会了。”

    凌干青道:“能得老前辈亲自前去,那自然最好没有了。”

    “哦。”商子畏又道:“凌少兄赶去武当,面见—清道兄,在解剑坡前不便说明来意,就说是老夫要你去的好了。”

    凌干青感激的道:“多谢老前辈。”说完,随手把姜老夫子的密柬在掌心一搓,立即化成粉末。

    商子畏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赞道:“这位凌少兄出身木剑门下,年事虽轻,一身功夫,自己门下大概只有大弟子灵云,差可相比。”

    武当山解剑坡,在武林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江湖人到了此地,必须解下身边武器,始能上山。这一规矩,在当初原是江湖上人对武当派表示的敬意,但年代久远,一直留传下来,武当派的人,就视为理所当然,你不解剑,他就把你当作藐视武当派,多少年来,在这解剑坡前,不知闹过多少事。

    凌干青当然不会有事,因为他身边是一支青藤剑,那软剑,不用的时候,可以卷起来收在身边。因此他和游山的读书相公一般,一袭青衫,飘然行来,有谁知道他是身怀绝技的武林新秀?解剑坡左边有三间房舍,武当山派有值日的弟子轮值,以便武林人物上山,保管兵刃之处。

    凌干青听了华山商掌门人的指点,来至解剑坡三间小瓦房门前。这里面正有两位年轻道人坐在那里聊天,凌干青拱拱手,含笑道:“道兄请了。”

    武当门人派到解剑坡来值日的,都经过师长再三告诫,不得和人有什么争执,因此都是彬彬有礼,那两个道人看到凌干青朝他们招呼,立即一齐站起身来,稽首还礼。由一个年纪较长的说道:“施主有什么见教?”

    凌干青道:“在下茅山木剑门下凌干青,刚从华山云灵峰来,奉华山商掌门之谕,来求见贵派南岩观主的,想请道兄给在下带路。”

    那年长道长听说凌干青是木剑门下,又奉华山掌门人之命,求见大师伯来的,自然十分客气,连连稽首道:“原来凌施主是木剑门下,小道失敬,这样吧!施主求见大师伯,小道不敢作主,师弟,你陪同凌施主到南岩宫去先行禀明大师伯再说。”

    那年纪小的道人答应一声,走出门来,躬身一礼,说道:“凌施主请随小道来。”

    凌干青说了声:“多谢。”就跟着那道人行去。

    那道人脚下甚是轻捷,行约三里来路,便到了南岩宫,那道人一直把凌干青领到第二进东厢中,才稽首道:“凌施主请稍坐,容小道先去禀报大师伯。”

    凌干青道:“道兄请便。”

    那道人匆匆退去,不多一回,领着中年蓝袍道人走入,说道:“这位就是凌施主了。”

    那中年道人点点头道:“你去吧。”那道人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便自退去。

    中年道人朝凌干青打了个稽首,说道:“小道元贞,忝主南岩宫,听说凌施主是奉华山商掌门人之命而来,不知有何赐教之处?”

    凌干青听他口气,原来就是南岩观主,武当掌教门下的大弟子了,这就拱手道:“原来道兄就是南岩观主,在下失敬,在下奉华山掌门人之命,求见观主,实是想请观主引见贵派掌教道长而来。”

    元贞道人听得一怔,说道:“凌施主要见掌教师尊不知有什么事么?”

    凌干青道:“在下求见贵派掌教,实有机密之事,必须当面奉陈,请观主原谅。”

    元贞道人身为武当南岩观主,武当门下大弟子,岂能仅凭你凌干青一面之词,自称是木剑门下,又说是奉华山派掌教之命而来,就相信了?一面含笑道:“凌施主既然是奉商掌门人之命来的,可有商掌门人的信物?”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在下面谒贵派掌教,实有极为机密之事,非见到掌教道长,不便明言,在下刚从华山来,为了不显露行藏,商掌门人交代在下,在解剑坡前,可说是奉商掌门之命求见观主来的,实则在下并非奉商掌门人之命而来……”

    元贞道人听他一回说奉华山掌门人之命而来,一回又说不是奉华山掌门之命来的,显然言词吞吐,前后有了矛盾,心中不觉起疑,但他依然耐着性子含笑问道:“那么凌施主究是奉何人之命来的呢?”这句话说的虽然还算客气,但语气已是不耐了。

    凌干青微笑道:“不知观主对在下说的话,是否听清楚了?在下木剑门下,奉一位前辈高人之命来见贵派掌教的,因为此事极端机密,故而华山商掌门人要在下先求见观主,再由观主给在下引见贵派掌教道长,至于在下奉何人之命,在下携有这位前辈高人的信物在此,观主不妨先将此信物,送呈贵派掌教道长请示。”说完,从身边取出姜老夫子竹令符来,双手当胸,递了过去。

    元贞道人身为武当大弟子,纵然出生得晚,但姜太公的竹令符,他自然听师父说过,目睹凌干青取出来的竟是昔年武林盟主的竹令符,不禁一惊,急快肃然恭立,只看了一眼,就道:“凌施主原来是奉姜老前辈之命而来,请恕小道不知之罪,凌施主请随小道上山去见家师,姜老前辈的令符,仍请凌施主收执,面交家师就好。”说后,恭敬的递还给凌干青。

    凌干青也双手接过,收入怀中。元贞道人道:“凌施主请。”

    两人跨出东厢,元贞道人朝殿前一名道人招手吩咐道:“为师陪同这位凌施主上玉虚宫去。”说完,就引着凌干青,出了南岩宫,一路往山上行去。

    武当八宫(净乐、迎恩、五虎、遇真、南岩、紫霁、玉虚、太和)均系明代重修,宫殿红墙绿瓦,宛如故都宫殿形式,极恢宏之致。玉虚宫为武当掌教修真之处,也成了武当派的中枢所在。

    元贞道人领着凌干青来至玉虚宫,把他让入一间精雅的客室,稽首一礼道:“凌施主请在此宽坐,容小道进去禀报过家师,再来相请。”

    凌干青忙道:“观主请。”元贞道人又打了个稽首,才匆匆退出,一名道童送上一盏茶来。

    凌干青就在椅上坐下,足足等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见元贞道人匆匆赶来,稽首道:“家师请凌施主入内相见,凌施主请随小道进去。”凌干青随着他一直进入中院,来至乙清道长的静室门口。

    元贞道人脚下一停,躬着身道:“启禀师尊,木剑门下凌施主来了。”话声甫落,只见一名小道掀帘走出,躬身道:“掌教有请。”

    元贞道人回身道:“凌施主请。”凌干青由元贞道人陪同进入。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布置简洁的静室,中间一张云床上,端坐着一个头簪白玉如意道髻,身穿青布道袍,面貌清癯,须发微见花白的老道长。元贞道人低声道:“这就是家师了。”

    乙清道长已从云床上跨了下来,稽首道:“小施主远来,贫道有失迎迓。”

    凌干青连忙趋上一步,恭敬的作了个长揖,说道:“晚辈凌干青,叩见老道长。”

    乙清道长连说不敢,抬手道:“小施主请坐。”元贞道人此时已经退了出去。

    凌干青落坐之后,乙清道长含笑道:“贫道刚才听小徒说,小施主是奉姜老施主之命,来找贫道的,不知姜盟主有何令谕,请小施主示知。”

    凌干青慌忙站起,从怀中取出竹令符来,双手呈上,说道:“姜老人家命晚辈随带竹牌信物,恭请老道长过目。”

    乙清道长也立即站起,神色恭敬的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就随手递还,说道:“姜盟主信物,贫道看过,仍请小施主收起来,见此竹令符,如见姜盟主,有何差遣,武当派悉凭调遣。”

    凌干青双手接过竹牌,收入怀中,一面拱拱手道:“老道长好说,姜老人家命晚辈赴谒,是为了重九五老峰之会,商借贵派玄武剑来的。”

    “重九五老峰之会?”乙清道长讶异的道:“那是一个什么约会,贫道怎么没听说过?”

    凌干青道:“这个约会,目前江湖上尚无人知道。”当下就把斗姆邀约姜老夫子之事,和自己此行,详细说了一遍。

    乙清道长微哼道:“凭她斗姆,居然敢向姜老施主约期作会,那是有几个厉害魔头在幕后给撑她腰了,姜老施主密柬上虽然只写了「武当借玄武剑」,但这是姜老施主谦逊之处,不好意思直接命令武当派,玄武剑是敝派掌门人使用之剑,贫道自然要亲自赶去才行。”

    凌干青拱手道:“能得老道长俞允,亲自赶去,自然是最好了。”

    乙清道长含笑道:“斗姆蛰居了数十年,迟早必是江湖祸乱之根,有此一会,让她看看咱们的实力,也是好事,小施主覆上姜老施主,贫道敬遵符令,重九必到。”

    凌干青赶回朴树湾,已是八月二十日了,距离重九之会,只有十八天时间,姜老夫子早已在中秋前一天走了。现在留在朴树湾茅舍中的,只有欧一峰和五位女将,那是凌干青的妻子聂小香、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田玉燕。大家因会期逐渐接近,盼望着凌干青早日回来,就好动身了。

    凌干青刚跨进门,四位姑娘已经簇拥着挺着肚子的聂小香走出。田玉燕抢先道:“好啦,大哥回来啦,现在四姐不用日也盼,夜也盼了。”

    聂小香红晕着脸道:“难道你不在盼望?”

    田玉燕咭的笑道:“那可不同呀,我盼望的是大哥,你盼望的是……是……”小姑娘也红了脸,一时可说不出口来。

    沈若华道:“五妹就是口没遮拦,凌大哥刚回来,我们该听听他的此行经过才对。”

    毕秋云道:“对了,凌大哥,老夫子到底要你去了那里呢?”

    凌干青道:“老夫子没告诉你么?”

    管秋霜道:“我们问他老人家,他就不肯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

    正说之间,欧一峰已经从里面走出,含笑道:“凌老弟这一趟辛苦了。”凌干青上前见了礼,大家就在堂屋中围着凌干青坐下。

    田玉燕道:“凌大哥,你快说呢,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嘛?”凌干青就把此行经过向欧一峰作了详细的报告。

    欧一峰点头道:“这三位既已答应届时赴会,凌老弟这一趟总算圆满完成任务,没有白跑了。”

    田玉燕道:“老夫子请了武当、华山两派的掌门人,怎么不请少林方丈呢?要去请一个疯和尚来?”

    欧—峰道:“你莫小觑了风大师,他还是少林寺当今方丈的师叔,除了人有些疯疯癫癫,若论武功,可以说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呢。”说到这里,沉吟道:“如依商掌门人的推论,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个老魔头真如应斗姆之邀,或是先已有了勾结,咱们这一仗,胜负之数,还很难说呢。”

    凌干青在华山之时,曾听商子畏提起过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个老魔头,因自己和商掌门人初次见面,不好多问,此时又听欧一峰说起,忍不住问道:“欧老前辈,这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个老魔头,有这么厉害么?”

    田玉燕道:“是啊,难道老夫子也怕了他们不成?”

    欧一峰笑道:“姜老人家功参造化,自然不会怕了他们,但他老人家在重九之会,绝不会自己出手,所以只好另外约人助拳了。”

    毕秋云道:“老夫子怎么会知道斗姆约了天山三怪和五个老魔头呢?”

    欧一峰一手捋须,笑道:“凭斗姆—个魔教中人,那敢公然和姜老人家订下重九之会?这不是说她有了坚硬的后台吗?当今之世,左道旁门中老一辈兴风作浪的人,多已经凋零殆尽,剩下来的也廖寥可数,只有天山三怪,昔年败在天壤一剑手下,心有不甘,五行山五个老魔头也不甘寂寞,只有他们才会和斗姆沆瀣一气,老夫子要凌老弟去走一趟,就是为这几个老魔头先作预备而已。”

    田玉燕道:“欧前辈,你还没说这几个老魔头有怎么厉害呢。”

    欧—峰道:“天山三怪,在四十年前,来到中原,曾先后找上少林寺和武当山,非要和两派掌门人一较胜负,但少林、武当是出家之人,不愿和他们结怨,婉言辞谢了。”

    管秋霜道:“他们肯甘休么?”

    “当然不肯。”欧一峰笑了笑道:“只是那是姜老人家已经不问江湖是非了,武林中几乎没有人能和他们三人抗衡,但姜老夫子是个热心的人,他要人送了封信给少林、武当的掌门人,就说少林、武当不过是一个武术门派,中原真正高手,要数天壤一剑王西神,他们要想切磋武学,可去找天壤一剑……”

    凌干青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师父传给自己「天壤一剑」的时候,曾说这招剑法是一位知友传的,这位知友,已经作古,但这招剑法,不可没有传人,莫非就是天壤一剑王西神?管秋霜道:“他们是不是去找天壤一剑呢?”

    欧—峰道:“因为少林、武当两派都是这样说法,天山三怪自然相信了,终于给他们在杭州孤山找到了天壤一剑,也被天壤一剑以一招剑法,削去了三人三根手指,就这样结束了。”

    管秋霜听出兴趣来了,问道:“那么五行山五个老魔头呢?”

    欧—峰道:“那五个老魔头生相怪异,武功之高,似乎还在天山三怪之上,姜老人家要去借太白、玄武二剑,大概是专门对付他们五人的了。”说到这时,接着笑道:“凌老弟回来了,老朽就要走了,这几个姑娘,就由凌大哥领头,带他们去庐山了。”

    凌干青问道:“欧前辈不和我们同行么?”

    欧—峰道:“老朽也是奉有姜老人家之命,要去茅山一行。”

    沈若华道:“爹去茅山作甚?”

    田玉燕道:“天机不可泄漏。”

    欧—峰道:“老朽此行,倒是没有什么天机,姜老人家要我顺道去找凌老弟的尊师,重九之会,自然少不了木吾道人。”

    凌干青道:“姜老人家好像把这一会,看得十分严重。”

    欧—峰笑道:“事实上就十分严重,你们想想着,连姜老人家的大名,都压不住人家,居然还敢跟他老人家订下重九之会,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斗姆敢如此狂妄?只有你们几个初生之犊,才觉得热闹。”

    沈若华道:“爹几时动身呢?”

    “说走就走。”欧一峰含笑道:“饭后为父就要走了。”

    沈若华「啊」了一声道:“我们只顾说话,还没做饭呢!三妹、五妹,你们快跟我进去帮忙。”三妹是管秋霜,五妹是田玉燕。

    聂小香站起身道:“我也去。”

    沈若华道:“四妹,你还是坐着吧。”

    田玉燕没待她开口,咭的笑出声来,附着她耳朵,低低的道:“四姐,你不是天天盼望着凌大哥么,小别胜新婚,你还是陪他聊聊吧。”聂小香红上梨腮,轻啐了一声。

    毕秋云道:“还是我去。”

    田玉燕道:“二姐,你是我们中间的男人,一天到晚上,扮着读书相公,叫你去烧饭,不把饭烧焦了才怪。”说着,和沈若华、管秋霜匆匆往里奔去。

    毕秋云笑道:“不会做饭,也有好处,她们就不要我去帮忙了。”

    凌干青问道:“欧前辈,我们到了庐山,到什么地方会齐呢?”

    欧一峰道:“姜老夫子说过,你们找到五老峰,那里有一个海会寺,在海会寺不远,还有一个小庙,叫做看山庙,你们到看山庙去,就会有人招待的了。”

    凌干青问道:“姜老夫子还有什么交代么?”

    欧—峰道:“有,你们住进看山庙,不到重九,不准出庙门一步,就是有人觑伺,寻事,都不用管,就是说,不到重九,不论遇上什么事,都不准出手。”

    凌干青道:“晚辈记下了。”

    毕秋云道:“人家找上我们,我们也不准还手么?”

    欧—峰道:“姜老人家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过真要有人找上你们,不到万不得已,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不多一回,管秋霜、田玉燕陆续端上菜来。

    聂小香站起身,拿起碗筷,在桌上摆好,沈若华又端着一锅汤走出。大家就依次入座,用过午饭。欧一峰道:“老朽得走了,凌老弟,你们明天也该动身了。”

    凌干青应了声:“是。”

    欧一峰看了几位姑娘一眼,说道:“还有你们几个,都已换了男装,只有聂姑娘还是一身女装,明天动身之时,最好也改装上男装,路上可以方便许多。”他不好说聂小香是柳凤娇门下,若是给柳凤娇遇上,岂肯放过了她?所以要她换上男装,免得被人识破,几位姑娘都应着「是」。

    欧一峰又道:“你们最好由凌老弟先去雇好一辆车子,你们赶去大路,就好上车,不要牲口代步,总之,行藏隐秘为是,在大会之前,不要让对方得知虚实。”他不厌其烦的嘱咐,就是不放心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路上惹事。

    凌干青忙着道:“欧前辈只管放心,我们不会惹事的。”

    欧一峰捋须笑道:“如此就好。”飘然出门而去。

    田玉燕笑道:“欧前辈把我们都看成了小孩,好像很不放心呢。”

    管秋霜道:“是呀,咱们现在一起有六个人,还怕谁来?”

    凌干青道:“听欧前辈口气,这次五老峰之会,关系重大,对方一定约请了不少高手,咱们自以小心为是。”

    毕秋云笑道:“大哥怎么胆子也小起来了?”

    凌干青笑道:“贤弟没听说过江湖越跑越老,胆子越跑越小吗?”

    毕秋云嗤的轻笑道:“大哥也算老江湖么?你在江湖上,出道比我还迟呢。”

    凌干青笑道:“那就算贤弟老江湖好了。”

    田玉燕叫道:“二姐,你过来呀,明天一早要动身了,我们也去收拾收拾呢。”说着,朝她眨眨眼睛。

    毕秋云「哦」了一声,会意过来,站起身道:“对,对,我们自该去收拾了。”四位姑娘都一阵风似的回房去了。

    田玉燕回头道:“凌大哥,你们也该回房去收拾收拾了,天晨渐渐短啦,一回工夫天就黑了呢。”

    堂屋里只乘下凌干青夫妇两人,聂小香红着脸幽幽的道:“你去房里歇一会吧。”

    入夜,却是田玉燕来陪凌干青。只见田玉燕正躺在床上,一条雪白的长腿在凌干青的肩膀上正用力的伸直,五个粉红的小脚趾用力的弯着,双腿大大的张开着,两个雪白的奶子左右上下的摇晃。凌干青趴在她身上,屁股正一上一下用力的干着田玉燕,而田玉燕则淫荡的配合着凌干青的抽插,上下挺着屁股,口中不停地淫叫着∶“好爽啊……快干……喔……好哥哥……啊……啊……你的宝贝插得妹妹快活死了……啊……妹妹的小穴爽死了……”

    田玉燕的臀部正用力的往上顶,整个小穴里的嫩肉就像怕失去宝贝般,死命夹着凌干青的宝贝。而凌干青的双手把着田玉燕的胯部,下身加大抽插的力度,强烈的刺激让田玉燕牙都轻轻的咬了起来,不停的轻吸着气,发出「嘶嘶」的声音,圆滑滑的屁股更是不停的颤抖,两腿抬的高高的。

    凌干青一边大力的抽插着,同时双手已经伸到田玉燕的胸前,玩弄着那一对坚挺的奶子。田玉燕的双手紧紧抱住凌干青的屁股用力往下按,臀部更不停的往上顶着扭动,好让插在自己小穴里的大肉棒,能更快的插着骚痒的穴。

    “我的好哥哥……你的……大宝贝……干得我好爽……要你……天天……干我……大哥……好好的……干……用力的干……啊……爽死了……”在感受到田玉燕小穴里的嫩肉死命夹着的快感,凌干青更加兴奋的用双手抱着田玉燕的屁股,奋力的往下猛插着。

    “燕妹……哥哥这样干你……爽不爽……哥哥的……宝贝……大不大……燕妹的小穴……好紧……好美喔……我的宝贝……被夹的好爽……啊……”

    “啊……用力……啊……嗯……”田玉燕的头发散开,雪白丰满的乳房在胸前晃动,粉红的小乳头正被凌干青含在嘴里,粗大的阴茎在她双腿间有力的撞击着。

    “噢……哎……呀……嗯……”田玉燕轻咬着嘴唇,半闭着眼睛,轻声的呻叫着。

    “喔……大哥……你真是太棒了……你的大宝贝……插死我了……”田玉燕呻吟着。抱紧凌干青的屁股,田玉燕的肥臀继续疯狂地往上顶,猛烈的摇头享受着快感。

    凌干青更加用力地抽动起来,田玉燕快乐地呻吟着∶“哦……哦……哦哦……哦……哦……好……好……哦哦……干我……干我……哦……哦……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干……干死妹妹了……哦哦……哦……啊……”田玉燕的淫水不断地从小穴里泄出来,挺起腰来配合凌干青的抽插,让自己更加舒服。

    “燕妹……大哥干你的小穴……爽不爽……啊……你的小穴……好紧……好美喔……我的宝贝……被夹的好……爽……我好爱……你……你……啊……”

    “啊……好大哥……啊……用力……喔……用力啊……对……好棒啊……好爽啊……我的大宝贝大哥……啊……你插的我好舒服……喔喔……好快活啊……啊……我快被你……喔……插死了……啊……”凌干青将头贴在田玉燕丰满的双乳上,嘴不停的轮留在田玉燕的双乳上吻着、吸着,有时更用双手猛抓两个玉乳,抓得发红变形。

    “啊……对……就这样……啊……用力插……啊……对……大哥干死妹妹的小穴……啊……啊……爽啊……再……再来……啊……喔……爱死你了……啊……你把我干得好爽……啊……真的好爽啊……爽死了……”终于凌干青的宝贝,深深的插到田玉燕的身体里开始射精,田玉燕的双腿夹在凌干青的腰上,也不停的喘息着……庐山,在江西九江县南,周围五百里,群峰罗列,峭立千仞,山中烟云,倏忽变易,所以苏东坡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诗句。山上有白鹿洞、墨池、五渊瀑,三叠泉等名胜,出名的高峰,共有九座,其中以五老峰最着。

    五老峰因五峰并立而得名,峰峦重叠,其状不一,从海会寺仰望,像朵矗立空际的金芙蓉。五老峰位于大月岭之东南,前后两面均极峻峭,第三峰尤为峻险,因地险路远,游人住第三峰者较少,重九之会,就在这第三峰上。

    从九月初一开始,通往第三峰的一条狭仄路口,已经竖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重九武林大会会场,游人止步。”

    光凭这一行字,游客好奇,自然更不肯「止步」了,但这一行字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那就显得严重了:“误入者如有死伤,概不负责。”「死伤」二字,却含有极大的威力,就算游客胆子再大,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因此这几天,大家都相戒不敢再上第三峰去了。

    凌干青一干人,就扮成了游山的相公,到庐山游山来的。聂小香也改扮成男装,凸起的肚子,用布扎紧了,穿上宽敞的长衫,倒也看不出来。他们赶到庐山脚下,已经初三的上午。

    海会寺是有名的古刹,他们找到海会寺,左侧果然有一条小径,曲折而行,走了里许光景,穿过一片松林,果然有一座庙宇,黄墙掩映,矗立在松林之间,松风徐来,泉声潺缓,清静已极。走到近前,庙门上一块横匾,写着「雷公庙」三字。

    凌干青不觉有些趔趄,心想:“这雷公庙不知是不是看山庙?”

    毕秋云跨上一步,说道:“大哥,是不是觉得这庙的名称不对么?这并不重要,有许多寺院,匾额上的名称,和一般人口头上叫的都不一样,我们上去问问就是了。”

    管秋霜道:“海会寺左侧,只有这个庙宇,我想不会错了。”

    正说之间,只见两扇庙门开处,走出一个年轻青衣和尚,朝凌干青合十一礼,陪笑道:“六位施主是看山来的了,快请里面奉茶。”说完,连连合掌肃客。凌干青听那和尚说自己六人是「看山」来的,心中不觉一动,正待问话。

    那青衣和尚不待凌干青开口,立即低声道:“施主们不用多问,快些进去了。”凌干青、毕秋云等人看他神色紧张,心中虽觉奇怪,但却没有再问,依言走入。青衣和尚迅快关上山门,才领着凌干青等人来至左首偏院,一间客室中休息。

    田玉燕忍不住问道:“大师父,你们宝刹是不是叫看山庙呢?”

    青衣和尚合十笑道:“是的,敝庙还处偏地,庙无恒产,平日香火不多,因在敝寺后进,添建了一排客房,专供游客歇足之用,游客是看山来的,就把敝庙叫做看山庙……”刚说到这里,只听外面响起擂门之声,那青衣和尚慌忙合十道:“施主们请稍坐,贫僧去去就来。”说完,匆匆转身就走,往外行去。

    山门开处,来的是两个眉眼盈盈,长发披肩,身穿紫红夹袄,长裙曳地的姑娘家。这两人敢情是一对姐妹花,眉目酷似,年龄也差不多,看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来?青衣和尚当门而立,连忙合掌道:“二位姑娘是进香来的么?”

    左边一个娇声道:“不进香就不能来了么?”

    右边一个道:“你这和尚怎么啦?挡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

    青衣和尚依然当门而立,合掌道:“二位姑娘原谅,小庙除了雷公诞,并不开放进香。”

    “快让开。”左边姑娘冷冷的道:“我是游山来的,进去随喜总可以吧?”

    青衣和尚陪笑道:“姑娘原谅,小庙平日谢绝随喜。”

    左首姑娘哼道:“你们这里是不是叫看山庙么?我们师父说这里清静,要住到你们这里来,我们是来看房间的,你快领我们进去看看。”

    青衣和尚为难的道:“二位姑娘原谅,尊师想必也是女菩萨了,小庙住的都是男客,向来不接待女宾。”

    右首姑娘哼道:“我师父说要住到这里来,你和尚噜嗦个什么,还不让开?”左手抬处,从她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纤纤手掌,轻轻一翻,柔软无比的朝青衣和尚肩头拂来。

    这一拂,手势美妙无比,好像是和青衣和尚打情骂俏,但内行人地可以看得出来,她在这一拂之中,竟然包含了拂派截经、错骨分筋手法,出手阴毒已极。青衣和尚看得脸色—变,急急往后斜退出去。

    要知右首姑娘这一拂之势,看去又柔又软,实则出手之快,变招之速,何殊电光石火,武林中只怕很少有能够躲闪得开,但青衣和尚居然不露形迹,一下斜退出去,这不是说,她出手虽快,青衣和尚躲闪得更快么?

    右首姑娘不由得一怔,接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转,口中发出格格娇笑道:“瞧不出你和尚居然真人不露相,还是个会家子呢。”

    青衣和尚退后数尺,她却像行云流水般随着跟进,一面说道:“喂,你是不是少林弟子?”右手不知何时,纤纤玉指软软的朝青衣和尚肩头拂来。她一闪而至,就到了青衣和尚面前,这下出手自然更快了。

    青衣和尚如遇蛇蝎,脚下往后退下一步,合十道:“姑娘休得说笑了,贫僧那会是少林弟子?”试想他若非武功极高,如何能闪避得开右首姑娘这一拍之势?因为这一拍至少比方才那一拂还快得多,岂是后退一步就能闪得开的?

    右首姑娘出手两招,都落了空,而且发觉青衣和尚这当胸合十之际,就有一股暗劲从掌心涌出,虽无伤人之意,却有阻拦之势,心下更是怒恼。这一恼,她娇面上无端飞起一片红晕,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青衣和尚,媚情如丝,笑吟吟的道:“你倒说说看,你不是少林弟子,那是什么人的门下呢?”她岂会被他逼出来的一股内劲唬住?依然朝青衣和尚面前逼了过去,双手隐藏在衣袖之中,显然将有厉害杀着。

    青衣和尚双掌合十当胸,神色肃穆的道:“姑娘请止步,贫僧已经连让了姑娘两记高招,该当适可而止才好。”

    “唷。”右首姑娘格的笑道:“你这话倒像是我逼你了?逼你还俗呢?还是逼你娶我?你……你说呀。”她声音娇中带甜,甜中带嗔,嗔中又带些见颤,令人听得好不回肠荡气,蚀骨销魂。

    但在说声中,双手突然像水蛇般从她衣袖中飞出,涂着凤仙花汁的尖尖十指,闪电般戳到,十道尖风带着一缕沁人的甜香,直射过来。他们在对天井中一退一逼,尤其右首姑娘又娇又笑的话声,坐在左首偏院里的凌干青等人自然都听到了。

    青衣和尚正在和一个女子较手,毕秋云等几个姑娘家岂肯不看?就一齐站起身,立到偏院通往大殿的门口,争看热闹。青衣和尚眼看右首姑娘骤下杀手,不由双目乍睁,沉声道:“姑娘这是逼贫僧出手了。”合掌当胸的双手,突然一分,向外拍出。

    他这双掌乍分,就有一股无形的内家劲气,随掌涌出,朝前推出。那右首姑娘但觉自己发出的十道指风,全被震了回来,胸口一窒,一个娇躯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三四步之多,才算站住,但脚下堪堪站住,突觉喉头一甜,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左首那个姑娘本来跟进山门,只是袖手旁观,此时看到右首姑娘被青衣和尚掌风撞得吐出血来,不觉冷笑一声道:“好,你这小贼秃胆敢出手伤人,那是不要命了。”缓步走上,一面叫道:“妹子,你下来,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她们一式长裙曳地,看去俏生生长裙生波,莲步姗姗,实则如同行云流水,步法极快,话还未落,人已抢到右首姑娘的身前,目视青衣和尚,正待出手。那青衣和尚双掌推出,把右首姑娘震退之后,突觉鼻中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头脑一昏,心知不妙,一个人身子打转,「砰」然一声,跌倒下去。

    左首姑娘回过头来格的笑道:“原来妹子已经下手了。”这下看得毕秋云等几位姑娘心下大吃一惊。

    田玉燕低声道:“二哥,我们要不要出手呢?”二哥,自然是沈若华了。

    她话声方出,只听耳边响起极细的一个苍老声音说道:“此事和诸位小施主无关,你们不可在此露了形迹。”这句话,是有人以「传音入密」说的,但「传音入密」,是练音如丝,以内功送出,出彼之口,入我之耳,只能和一个说话,如今这苍老声音以「传音入密」说话,居然一次说话,凌干青等六人耳边,全听到了。

    右首姑娘站在原地,运了一回气,才算把逆血压了下去,一面切齿道:“姐姐,这贼秃由我来处置,我要剁他一双手来。”目光一注,不由得呆住了,口中「咦」了一声道:“姐姐,这贼秃呢?”

    凌干青等人给姑娘一嚷,注目看去,刚才明明扑倒在地上的青衣和尚,这眨眼之间,竟似借地遁走了,果然没了影子。就在此时,只听一个矫滴滴的声音冷冷说道:“老和尚好快的身法。”

    庙门前,来了两顶翠绿的软轿,轿子一直抬进小天井中央,才停下来。第一顷软轿后面跟着的一个青衣少女,等轿一停,立即赶上前来,伸手打起了轿帘,挽扶着白发如银,脸若桃花,身穿锦缎宽大夹袄,百褶曳地湘裙的美妇人下轿。这妇人生得眉如画,看去不过三十来岁,应该是个少妇,但从她一头披肩银发来说,应该已有七老八十岁了。

    凌干青急忙暗暗扯了毕秋云一下衣衫,几个人悄悄退下,小沙弥俏声道:“施主们快请随小僧来。”

    他话声甫落,只听银发美妇娇滴滴的声音问道:“东厢是些什么人?”

    老和尚连忙合十道:“那是住在敝庙东首客户的几位施主。”

    银发美妇吩咐道:“月仙、巧仙,你们去看看是些什么人?”

    银发美归说的话,凌干青自然听到了,他朝管秋霜等人打了个手势,要她们先随小沙弥往里面客房行去,只留下自己和毕秋云两人来应付。那是因为毕秋云平日穿惯男装,不易被瞧出破绽来。管秋霜等人走后,凌干青和毕秋云刚回入客室坐下,两个紫衣少女已经俏生生走了进来。

    那叫巧仙的妙目一转,看到客室中坐着的两人,竟是两个温文俊俏的少年书生,不觉粉脸生晕,春上眉梢,口中喂了一声,说道:“刚才偷看的就是你们两个么?”

    毕秋云含笑站起来,拱拱手道:“两位姑娘请了,方才在下和大哥二人,一时好奇,看到姑娘身手,真是高明极了,好教在下敬佩。”

    巧仙听她一说,更是笑厝如花,瞟了她一眼,说道:“真的?你们也会武功么?”

    毕秋云道:“在下兄弟,也练过几年,防防身而已。”

    巧仙问道:“你们是游山来的?”

    毕秋云道:“是的,在下兄弟久闻庐山烟云,是以前来一游,二位姑娘也是游山来的么?”

    “才不呢。”巧仙道:“我们是来参加重九武林大会的。”

    “重九武林大会?”毕秋云奇道:“怎么在下兄弟没听人说过呢?”

    凌干青抱拳道:“二位姑娘怎不请进来坐呢?”

    巧仙回头道:“师姐,我们进去咯。”

    两人跨入客室,巧仙眼波一溜,问道:“你们贵姓呢?”

    毕秋云抢着道:“他是我大哥姓凌,在下姓毕,二位姑娘贵姓?”

    巧仙粉脸微酡,说道:“我叫巧仙,师姐叫月仙。”

    月仙看她说个没完,接口道:“师父要我们看看的,我们不坐啦。”

    毕秋云道:“今日难得遇上二位姑娘,这也是缘,多坐一回有什么要紧?”

    巧仙道:“我们还要去回师父的话,不坐啦。”

    毕秋云道:“姑娘身手已有如此高绝,令师一定是非寻常人了,不知是那一位高人?”

    巧仙咭的笑道:“你们没看到么?”

    毕秋云道:“看是看到了,令师好像年纪不大。”

    巧仙娇笑一声道:“我们师父快八十岁啦,你还说她年纪不大,告诉你,她老人家就是武林中人称银发仙婆的,你听人说过么?”毕秋云还是摇了摇头。

    月仙拉着巧仙的手,说道:“我们快走了。”巧仙美目盈盈瞟了毕秋云一眼,才轻扭腰肢,俏生生和月仙一起走了。

    大殿上银发美妇正以威力的口气娇声说道:“我只要在这里住上三天,大师如果不肯答应,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除非你金罗汉在武功上胜了我银发婆婆……”

    “阿弥陀佛。”老和尚连连合十道:“老僧已在佛前许愿,不再和任何人动手,女菩萨这不是要老僧为难么?”

    何真真在旁道:“老师父,银发前辈就是要图个清静,才到宝刹来的,既已来了,老师父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使人难堪么?”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萨说得极是,只是敝庙客户,已经有人定了,何况住到敝寺来的,都是男施主……”

    何真真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东院客房,已有人住了,咱们只要西院的客房就好。”刚说到这里,月仙、巧仙已经走了进来。

    月仙朝银发婆婆行了一个礼,说道:“启屏师尊住在东院客房的,是两个游山来的年轻相公。”

    巧仙接口道:“弟子问过他们了,一个姓凌、一个姓毕。”何真真听得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一个姓凌、一人姓毕,莫非就是凌干青、毕秋云他们?

    银发美妇点点头道:“好,你们先到西院客房去看看,咱们就住到西院客房去好了。”

    老和尚攒攒眉,这老魔女不好惹,自己纵然不惧,但此时也不好和她翻脸,这就合十道:“女菩萨既然非住敝刹不可,老僧也不好坚持,只是男女有别,女菩萨几位借住西院,务必约束门人,不可随便到处走动,更不可到东院去,老僧只有这点要求,女菩萨谅可首肯吧?”

    银发美妇含笑道:“大师放心,我自会遵守诺言,绝不让她们到处走动就是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既是如此,女菩萨请吧。”

    银发美妇回头道:“真真,咱们到西院去。”一行人果然朝西院行去。

    老和尚回到后进禅房,小沙弥已经先在,合掌道:“老师父,弟子已把凌施主一行六人,领到东院客舍去了。”

    老和尚道:“现在有—件事,你和师兄必须日夜轮班,在山门前等候,如果姜老施主和欧施主来了,立即把他们领到为师这里来。”

    小沙弥躬身道:“弟子遵命。”

    东院一排八间客舍,中间是—间起居室兼膳厅,庭院中也小有花木之胜,当真清静已极。凌干青和五位姑娘,每人单独住了一间。晚餐时分,小沙弥送来了素斋。凌干青问道:“小师父,那些人走了么?”

    小沙弥道:“她们已经在西院住下来了,老师父特别要小僧转告凌施主,无事不可外出。”

    田玉燕问道:“老师父没有说,那银发妇人是什么人呢。”

    小沙弥摇摇头道:“不知道,老师父没说,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哦,老师父方才还吩咐小僧,要小僧和师兄轮流值班,去庙外等候姜老施主和欧施主呢。”

    毕秋云道:“大哥,这个怎好劳动两位小师父,我看还是我们轮流到庙外去等的好。”

    沈若华持重的道:“你没听老师父吩咐,无事不可外出么?”

    毕秋云道:“我们又不去和人惹事,只是在暗中等候,有何不可?”

    凌干青道:“三弟这话也有道理,我们在庙门口等人,只要不惹事就是了。”刚说到这里,突然抬目喝道:“什么人?”五位姑娘方自一怔。

    只听有人低笑一声道:“果然是凌少侠。”人随声下,翩然从檐前堕下一个人来。

    凌干青早已听出口音来了,连忙拱手道:“原来是何姑娘。”来的正是黑衣魔女何真真,她长发披肩,一身黑衣,一双妙目盯着凌干青,笑吟吟的,看去真有无限风情。

    聂小香赶忙迎了上来,躬着身说道:“师……”

    何真真瞟了她一眼,没待她叫出口来,便抢着握住了她的手,娇声笑道:“小妹子,你已经不是仙女庙的人了,还叫我师叔么?我告诉过你,以后我们只许姐妹相称,你怎么忘了呢?还不叫我何姐姐?”

    聂小香红着脸叫了声:“何姐姐。”

    何真真咭咭的笑道:“这才是好妹子。”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一下塞到聂小香的手中,说道:“你们已经大喜了,这是我做姐姐的一些薄礼,你快收了吧。”

    聂小香低头一看,她塞到自己手中的是一双翠玉雕龙手镯,雕刻精细,玉色翠绿如油,只得红着脸道:“谢谢何姐姐。”

    何真真道:“不用谢,这镯子上雕刻的一条蟠龙,是个好口采,预祝你生个龙子。”聂小香被她说得脸上更红,不好再说了。

    毕秋云道:“何姑娘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我们大哥成了亲,你都知道。”

    第十八章五女破五行阵何真真朝她笑笑,说道:“方才我听她们说,住在这里的是一位凌相公,一位姓毕,我猜到就是毕姑娘了,没想到你们全来了。”接着又笑道:“朴树湾一举一动,仙女庙都了如指掌,只是碍着姜太公,没采取行动而已,凌少侠和小妹子的婚礼,我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道:“何姑娘都认识,在下就不和你介绍了。”

    何真真举手掠掠鬓发,嫣然一笑道:“我都认得,只是没和大家打过招呼罢了。”她目光一转,又道:“凌少侠,你怎么会住到这里来的呢?”她在五位姑娘面前,不好叫他「凌大哥」。

    凌干青也不隐瞒,低声道:“这是姜老人家要我们来的,他也会到这里来。”

    何真真哦了一声道:“这就对了,师父指定要我陪银发前辈住到这里来,大概就是为了这里的老师父金罗汉和姜太公是素识,来看看他的动静的了。”

    凌干青问道:“何姑娘说的银发前辈是什么人呢?”

    何真真道:“银发前辈如论辈份,比家师还高上半辈,是敝教中硕果仅存的一位老前辈了。”她口中的「敝教」,自然是魔教了。

    她话声甫落,只听一声娇艳的笑声,接着有人娇声说道:“真真,你怎么在背后编排起婆婆来了?”话声入耳,大家面前已经多了一个银发如雪的美妇人。

    何真真脸色为之一变,急忙躬身道:“晚辈怎么敢在背后编排前辈呢?”

    银发婆婆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还说没有编排婆婆,连婆婆的底牌掀出来了呢。”她一双明眸,闪着亮晶晶的光芒,从几人脸上缓缓掠过,最后停在凌干青的脸上,点点头道:“这小伙真是艳福不浅,五个俏女娃像众星拱月般伴着他,你真真还来凑上一脚。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那个叫凌什么的男孩子?”何真真粉脸蓦地红了起来,不,沈若华等五位姑娘也给说红了脸。

    田玉燕道:“他是我们大哥咯。”

    银发婆婆格格笑道:“小妹子,从前婆婆那个短命鬼还没死的时候,婆婆还不是叫他他大哥、好哥哥?人家好哥总要背着人叫的,婆婆可当着许多人就这样叫,他本来就是我好哥哥咯,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了,但一口又娇又脆的声音,听得没有一个男人不会怦然心动,如果再倒退六十年,她只要叫你一声「好哥哥」,不把你叫死才怪。

    她这话,听的六个大姑娘莫不面红耳赤,感到羞涩,心里也暗暗骂道:“魔教怪物,当真是老不羞。”

    银发美妇看着她们,含笑道:“你们害羞,就是心中有贼,唔,真真,看来你对这小伙子当真动了真情,本来咱们魔教中人,第一就是要去心中之贼,就是当众脱光了也不会脸红,这没有什么,只是心中光明,王体圣洁而已,亏你还叫黑衣魔女呢?怎么也效儿女之心?你师父的衣钵,看来要落空了。”她目光一转,又道:“你叫凌什么,还是你自己说吧。”

    凌干青也被她说红了脸,正容道:“在下凌干青。”

    “对、对。”银发婆婆娇笑道:“就是你,听说你是木吾的徒弟,你是赴重九之会来的了,你师父呢?”

    凌干青道:“家师没有来。”

    银发婆婆问道:“那姜竹坡呢?来了没有?”

    凌干青道:“姜老人家也没有来。”

    银发婆婆回过头去,朝真真格格的笑道:“真真,你不是喜欢他吗?那就要他跟咱们走好了,婆婆替你作主。”

    何真真急得脸红发热,说道:“前辈,晚辈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何况他已经有了妻室……”

    “傻丫头。”银发婆婆不悦道:“婆婆给你作主,还怕什么?”

    管秋霜哼道:“你凭什么要凌大哥跟你走?”

    田玉燕接口道:“凭你想带走凌大哥,门都没有。”

    凌干青也正容道:“姜老人家已经约定了重九之会,有什么过节,可以在会上见个真章,如今还不到会期,双方都应尊重对方的人,咱们因和何姑娘相识,尊敬你婆婆是武林前辈,你要和咱们动武,不嫌以大欺小么?”

    “动武?”银发婆婆格格笑道:“婆婆只要你跟我走,没说动武呀,真要动武,你们还不配呢。”

    何真真道:“前辈,凌少侠说得没错,我们走吧。”

    银发婆婆娇声道:“他说的话,你自然都认为对的了,婆婆要他跟咱们走,是带他见你师父去,你师父对他很不谅解,有婆婆给他打个圆场,你师父的气也消了,有婆婆在,还会难为他么?”

    凌干青得怒声道:“在下不去呢?”

    银发婆婆娇声道:“今晚你非去不可,婆婆可以保证,没人敢伤你一根毫发。”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传了进来,老和尚双手合掌当胸,急步走入,说道:“两位女菩萨,老衲和两人约好了的,你们住西院,东院另有人住,不可到东院来,女菩萨一向言出如山,怎好食言?”

    “老和尚真多事。”银发婆婆道:“我只是这姓凌的小伙子随我走一趟,又不是骗去把他吃了,你老和尚干么急匆匆的赶来?”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萨有所不知,这几位小施主,老衲受人之托,在他们师长未到之前,要负责他们的安全。”

    银发婆婆格格的笑道:“金罗汉出头了,那好,银发婆婆久闻你大通大师之能,可惜从没有人和你较量过,今晚正好较量较量,看看是你佛法无边,还是我魔教神通广大?只要你大师赢得我一招半式,我拍手就走。”

    “阿弥陀佛。”老和尚合掌道:“女菩萨这是出的难题,老衲四十年前已在佛前许愿,不再和人动手。”

    银发婆婆道:“那怎么办呢?”

    老和尚合掌道:“老衲虽然不再和人动手,但女菩萨若是肯回转宝山,不参加重九之会,老衲还是愿意一试。”

    银发婆婆问道:“你要如何试法?”

    老和尚道:“老衲任凭女菩萨施为,绝不还手,女菩萨不胜,就算老衲胜了。”

    银发婆婆听得一呆,说道:“大师任凭我施为不还手?”

    老和尚道:“正是。”

    银发婆婆道:“大师能忍受魔教神通?只要一下受不住,就得涅桨归西。”

    老和尚宝相庄严,徐徐说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好哇。”银发婆婆尖笑一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怪我?”

    老和尚道:“若是老衲抵受不住,那是老衲禅心不坚,怎敢怪到女菩萨头上。”

    银发婆婆点头道:“那你就接着了。”话声出口,伸出一双又娇又柔的手腕,轻轻拢了下披在肩后的银发并未看她有何施为。

    老和尚似乎很紧张,急忙合十道:“且慢,女菩萨神功通玄,要施为也请到天井中去。”迅快的退到小天井中央。

    银发婆婆格格笑道:“我从不韪言是魔教中人,魔教只有魔功,那来的神功?不过我婆婆极有分寸,和你较量,绝不会伤害到第三个人去。”

    她也轻移莲步,随着话声娇娇娆娆的跟了出去。如果没有人说这位是银发婆婆,看去最多也是三十许人,有谁相信她是魔教中硕果仅存的老奶奶,少说也有八十岁了。何真真知道厉害,自然不敢跟下石阶去。凌干青也得到老和尚「传音入密」的暗示,要他们站远一点,是以大家只站在走廊上作壁上观。

    银发婆婆走到离老和尚一丈光景,便自站停下来,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银色的木梳,眼波一抬,娇笑道:“老和尚,你准备了。”话声出口,举起银梳,轻轻朝白发上梳去。

    她这一梳,就从白发上梳下无数火星,滚落地面,朝老和尚脚下滚了过去。这下看得凌干青、毕秋云等人暗暗奇怪。他们还以为银发婆婆要和老和尚比较什么高深的武学,这样子梳梳头发,梳下一大堆火星来,算是什么功夫?

    老和尚看到无数火星朝他脚下飞滚过来,脸色显得十分凝重,本来站着的人,缓缓朝地上坐下,盘好双脚,双手合掌当胸,闭目瞑坐,一动不动,那些火星滚到他身子四周,就逐渐的熄没。但银发婆婆用银梳梳着白发,一记又一记丝毫没停,每梳一下,就有无数火星,随流而下,滚了过去,是以老和尚四周,一直有无数火星在滚动,前面的随滚随没,后面的又滚滚而至。

    银发婆婆那把银梳,越梳越快,火星也越滚越多,先前梳下来的只是闪着星星之火的火星,梳到后来,火星越梳越大,变成火球,从她白发上滚落地面,就发出“滋”“滋”细声,铺在天井上的青石板,都被火球烧得随着冒起缕缕青烟。

    火球越滚越多,因为火球体积大了,一时不易很快熄灭所以越积越多,虽然中间有许多在逐渐消没,但后来的滚滚不绝,一时之间,在老和尚坐着的一丈之内,几乎布满了四面流转滚动的火球。加上青石板被烧得发出滋滋之声,也随着大盛,冒起的一缕缕青烟,也笼罩了一丈方圆。

    直到现在,凌干青等人才看出这火球的厉害来了,因为他们站在阶上,离那一圈滚动的火球,少说也有两三丈远,但每个人都被火势灼得满面通红,全身都在冒汗了。由此可见坐在火堆中间的老和尚,若无上乘精纯禅功,不被这滚滚火球,烧成焦炭才怪。

    大家凝目看去,老和尚四周青烟缭绕,已经看不清老和尚如何了,只是有个人影还挺直的坐着,如此而已。只有银发婆婆心里明白,自己施展的「魔火」,并未把老和尚烧死,甚至连他一寸衣角都没烧到,口中不觉发出一声银铃般的娇笑。

    突然收起银梳,举步绕着火球走去,双手在后一拢长发,上身朝前一扑,头向前点,披散在肩后数尺长的银发,忽然散开,朝前甩去。她这一甩,但听「轰」的一声,本来只是滚动的火球,这回好像火上加油,火势登时大盛。

    银发婆婆绕着这圈火球而行,每走三步,就上身一扑,头向前点,一蓬银发就随着朝前甩出,每一甩都「轰」然有声,火势就随着旺盛。这一圈下来,本来滚动的火球,如今已化作了一幢丈许方圆,丈许来高的碧绿火焰,包围着老和尚熊熊燃烧。

    就在此时,小天井南首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道乌黑的光芒,矫若神龙,朝天井上宅飞射而来。银发婆婆似有警觉,怒声道:“是什么人发的玄武剑?”她喝声甫出,但见那道乌光刚到小天井上空,就忽然停住,那是一柄通体乌黑有光的宝剑。

    同时只听火堆中响起老和尚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老施主快快收剑,老衲还撑得下去。”凌干青听银发婆婆喝出「玄武剑」,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武当掌教到了?

    玄武剑北方癸水之精自然是这片魔火的克星无疑,如果发剑的是武当掌教,老和尚不会称他老施主,而且这只剑横停在半空,正是姜老人家「诛神剑」的手法,莫非姜老人家也来了?直射而来的剑光,突然停住,那是老和尚使的神通,把它拦住的了?

    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熊熊火光,倏然灭去,大家只觉眼前一暗,再定睛看去,南首屋面上出现二俗二道,一共是四个人。凌干青看得心头不禁大喜,这四人,正是姜老人家、自己师父、武当掌教乙青道长、和欧一峰。

    银发婆婆脸色铁青,怒哼一声道:“方才祭剑的是武当乙青子吧,老婆子不相信你牛鼻子有这大的功力。”抬手之间,从她大袖中飞出七支三寸长的亮银小剑,排作七星之状,缓缓飞去。

    姜太公大笑道:“那是老夫怕老和尚被烧成了灰,才借乙青道友的玄武剑一用,但剑到上空,就被老和尚「一指禅」给抵住了,并未毁伤了你的魔火,你急什么呢?”长袖一挥,激射过去的七支小剑,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给挡住了。

    老和尚这时已从地上站起,朝四人合十一礼,徐徐说道:“四位光降,恕老衲失迎,方才是老衲和这位女菩萨有约在前,只要女菩萨不胜,就算老衲胜了,女菩萨就立即回转宝山,不再参与重九之会,老衲还撑得下去,自然不能有第三者出手了。”

    银发婆婆招手收回七支小剑,哼了一声道:“老和尚,你不用说给我听,银发婆婆言出如山,说话算话,我这场「诸天魔火」既然不能胜你,自然是你胜了,我还会赖么?”说到这里,回头道:“真真,你给我告诉你师父,我婆婆对重九之会,无能为力,我走了。”话声出口,她人影倏杳,业已走得无影无踪。

    何真真朝凌干青低低说了声:“我也走了。”急步往走廊行去。

    凌干青、沈若华、毕秋云等人,也一齐迎了出去,只见小天井中方才被魔火烧过之处,足有数寸来厚的青石板全都烧成了焦灰,只有老和尚坐的地方,依然完好如初。凌干青因自己成了亲,还没禀呈师父,引着聂小香双双跪拜下去。

    木剑道人含笑道:“你们起来,为师已经听姜前辈说过了,这是姜前辈作的主,为师自然不好责备你了。”凌干青、聂小香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才行站起。接着沈若华、毕秋云等四位姑娘,也拜见木剑道人和乙青道长。

    姜太公道:“木吾道兄,老夫这五个记名徒弟,你看如何?”他说「五个」是包括聂小香在内。

    木剑道人呵呵笑道:“姜前辈的高足,还有什么话说?”

    乙青道长含笑道:“原来这五位姑娘,都是前辈的高足?”

    姜太公大笑道:“我是儒教,孔老夫子当年有三千弟子,我只收了五个记名弟子,还太少呢。”大家由老和尚陪同,进入起居室落座,那小沙弥不待吩咐,送上四盏香茗。

    姜太公含笑道:“大师今晚功德无量,总算给咱们赶走了一个难惹的魔头。”

    老和尚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女魔头当真难惹的很,她那「诸天魔火」,差点把老衲一把老骨头化成了灰尘,方才老衲为了阻止老施主那支玄武剑,稍微大意,就把老衲的衣袖,烧去了一角呢。”他举起右手大袖,袖角果然被魔火焚毁了一个大洞。

    管秋霜问道:“老师父,玄武剑可以克制魔火吗?”

    老和尚含笑道:“玄武剑乃是癸水精英,自然是她魔火的克星了。”

    管秋霜道:“那么老师父方才为什么要拦阻呢?”

    老和尚道:“老衲和她约好了,她胜不了老衲,就不再参与重九大会,如果玄武剑真的破了她魔火,她一做,二不休,此人翻了脸,可不易收拾,自然让她自己走的好了。”

    姜太公笑道:“为师要乙青道兄祭起玄武剑,再由为师行气驭剑,也只是存心唬唬她的罢了,好让她知难而退,并不是真的要和她动手。”

    木剑道人道:“姜前辈,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真的都会赶来给斗姆助拳吗?”

    姜太公道:“你们不是看到了,连阴山一魔都被也搬出来了,他们这些本来蠢蠢欲动的人,还会不来么?”

    田玉燕问道:“老夫子,阴山一魔是谁呢?”

    欧一峰笑道:“你们都见过了,她就是刚才走的银发婆婆。”

    乙青道长道:“姜前辈,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都不易对付,你老想必已胸有成竹了?”

    “唔。”姜大公一手摸着花白胡须,微微一笑道:“五行五老,只是生性刚愎,生平尚无大恶,对付这五个人,老夫已经有了腹案,不用诸位出场,至于天山三怪,生性凶残,是左道中的凶人,咱们这次可就不能让他们再有一个漏网了。”

    乙青道长稽首道:“贫道但凭前辈差遣。”

    姜太公道:“时间不早,这几位小娃儿都该去休息了,咱们到老和尚那儿去谈吧。”于是由老和尚引着姜太公、木剑道长、乙青道长、欧一峰四人,往后进禅房而去。

    第二天,华山派掌门人商子畏也带着两个门人赶来。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没有来,那是少林寺的疯和尚风大师,不过他亲口答应来的,自然一定会赶来的了。两天时间,一晃眼过去。重九佳节,敬老尊贤,本是登高的日子。

    但今天五老峰这个登高大会,却是武林正邪存亡绝续之会。同样登高,意义各殊。五老峰的第三个峰顶,正好是一片平台,由仙女庙观主魔手天尊朱九通率同门人,早已在峰顶东两边搭了两个遮阳的布蓬,放好一、二十个薄团,准备给与会人临时休息之用,也派了几个女弟子供应茶水。

    因为这重九大会,是仙女庙发起的,他们自然是主人了。主人,当然要到得早些,因此由斗姆为首的这一帮人,辰牌时光,就已抵达峰顶,坐到了东首的棚下,西首一个棚,留给姜太公等人。已牌时光,姜太公一干人离开看山庙,一路朝五老峰而来。

    这一行人由姜太公姜竹坡为首,看山庙主持金罗汉大通大师、木剑道人、武当掌教乙清道长、华山派掌门人商子畏、南海门掌门人欧一峰。门人有凌干青、聂小香夫妇、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田玉燕、武当门下八个蓝袍道人,和看山庙的小沙弥。

    一行刚到峰下,就看到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站在入山小径上,看到姜太公等人朝山径行来,立即迎上前来,抱抱拳道:“来的可是参加大会来的姜老夫子么?”

    姜太公含笑道:“正是老夫。”

    两名汉子神色恭敬的道:“那就请上山了。”他们自然是朱九通的门徒,奉派在此守着登山小径的人,若非参与大会之人,就得一律挡驾了。

    姜太公一行鱼贯登上峰顶,便由两名一色绿衣的少女迎了上来,躬身道:“诸位姜老夫子的人了,请到西棚休息。”说完,就走到前面引路,把一行人领到西边棚下,躬身道:“委屈诸位,峰高路险,不好搬运坐椅,只好请诸位在薄团上休息了。”

    姜太公含笑道:“这样很好,多谢两位姑娘了。”

    两个绿衣少女又端上一把茶壶和十几个茶碗,说道:“诸位请用茶水。”放下茶壶茶盘,才行退去。

    姜太公举目看去,东首棚中,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身为主人的斗姆,和她三个门下魔手天尊朱九通、勾魂娘子柳凤娇、黑衣魔女何真真之外,还有不少三山五狱的人,自然是他们师徒邀约来的了。姜太公最注意的是坐在前面一排的八个人,那就是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了。

    天山三怪一样的蟹青脸,浓眉大眼,双颧突出,头戴皮帽,身穿一式羊皮袄,足上穿上双乌拉草编织的草鞋,胸口挂一串骷髅念珠,中间一个看去年岁较大,已有七十以上,左右两人,和他相差也不过三四岁光景。因为这三人服装怪异,就显得十分突出。

    在这三人右边,则是五老,五个身穿及膝黄衫的矮小老人,每人颔下都留了一把雪白的山羊葫子,相貌虽然有些不同,但因打扮得一模一样,看去也很显眼。武当乙青道长低声道:“要来的果然全来了。”

    华山掌门商子畏笑道:“这样也好,经此一会,武林中大概可以太平上二、三十年,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东棚斗姆看到和姜太公同来的人中,还有木剑道人和金罗汉大师,脸上不禁变了颜色。但她身为主人,不得不站起身来,举步走出,朝姜太公拱了拱手道:“今天得蒙姜前辈、金罗汉大师、木道长等诸位准时光降,老身至感荣宠……”

    她目光一转,续道:“咱们此次重九之会,原是因为关外紫衣帮的人大举骚扰中原,是我门下朱九通和紫衣煞神霍天生订下了今日之会,那知紫衣煞神居然不守江湖信义,明的订下了日期,暗中却倾巢出动,夜袭仙女庙,这一役,双方当然死伤狼藉,损失惨重,但他紫衣帮从霍天生到小喽罗,也差不多全数被擒……”

    她口气一顿,接下去道:“怎知姜老前辈竟然派人持他昔年符令,要小徒朱九通放人,小徒不得已就向老身请示,老身觉得姜老前辈也许误信人言,致有此误会,那是离重九已是不远,索性邀请姜老前辈聚会,俾可说明原委,解释误会……”

    接着又道:“还有,就是多少年来,有些私人恩怨,过节未了的,也好在这次大会中提出申诉,能够化解的,当然以能化解最好,不能化解的,也可求一合理解决,这就是这次重九大会的目的,老身向诸位作简单的报呈,请堵位与会来宾多多指教。”她话声一落,东棚中人纷纷鼓起掌来,西棚自然也鼓掌如仪。

    姜太公站身来,走出棚外,含笑抱抱拳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也是今天重九大会的来宾,自然不用分东棚、西棚了,斗姆是魔教中杰出的一位,数十年来,江湖上也没有因她是魔教而稍加歧视,所以有人说今天这场大会,是正邪比武大会,是不正确的,不用说武功了,武功根本没有邪正之分,就是学道求仙,也并没有邪正,妖魔精怪一样可以修成正果,神仙犯了戒律,一样难逃天劫,老朽这样说,是替咱们今日这个大会正名,会者,是调和不同意见,而成为共同的意见,这才是今日大会真正的目的。”大家听到这里,就纷纷鼓掌。

    姜太公又道:“至于今天会中有多少件恩怨过节,大家不妨一件件提出来,由大家来决定,务求公正合理而后已,最后老朽代表咱们西棚的人,向主人致谢。”说完,又抱了抱拳,徐徐退下,大家又鼓了一回掌。

    木剑道人站起身来,走出布棚,向大家打了个稽首,说道:“第一件,由贫道向大会提出,那是一件复杂凶残的仇杀案,有两家孤儿要讨还两家数十口血债,要请大会主持公道。”他说到这里,伸手一招,凌干青、管秋霜立即双双走出。

    木剑道人一指两人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小徒凌干青,一个是姜前辈的记名弟子管秋霜管姑娘……”凌干青、管秋霜随着他的话声,向大家躬身为礼。

    木剑道人续道:“小徒凌干青的尊人,说起来大家也许知道,就是金翅鹏凌千里,他和管姑娘的尊人云中鹤管崇墀,斗姆的道友门下柳凤娇的丈夫潘河东,原是结义兄弟,有一年,潘河东为了觊觎一个告老京官的一颗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间,杀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连三岁孩子都不肯放过,事后凌千里和管崇墀眼看三弟如此丧尽天良,责他投官自首,潘河东不但不听劝告,还使用歹毒暗器,企图灭口,终于被两人击下,如果送官究办,他杀害一十七条人命,就得凌迟处死,潘河东自知已无生理,要求给他一个痛快,才点了他死穴,这件事,凌、管二位施主,顾念手足之情,也顾全了大义,照说应该就此了结了……”

    他又两道湛湛神光一掠斗姆右首的柳凤娇,续道:“那知柳凤娇不想她丈夫咎由自取,怀恨凌、管二位施主,在十年之后,不但在贫道居住的茅山脚下,杀害凌千里,又赶去凌家庄施展毒手,幸而贫道要小徒赶去凌家庄保护才算没有全遭毒手。继而又赶去管家庄,杀害全庄二十八口,因为柳凤娇是斗姆门下,这件事才由贫道代为提出,请大家公决。”说完以打了个稽首,和凌干青、管秋霜一起站到边上。

    柳凤娇气得满脸通红,尖声道:“我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义小义,也并不知道我丈夫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只知道我丈夫给两个结义哥哥害死的,女人丈夫就是天,有人害死我丈夫,我自然要替夫报仇,这有什么不对?”

    木剑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这是女施主理由,但对与不对,自有大会公平处理。”

    斗姆起身道:“凤娇,你退下来。”柳凤娇应了声是,缓缓退下。

    斗姆抬头道:“老身是柳凤娇的师父,对这件事老身也有一个看法。”

    木剑道人道:“愿闻其详。”

    斗姆嘿然道:“即使依道长方才所言,潘河东做了丧尽天良之事,他两个结义哥哥取了义弟的性命,似乎是天经地义之事,那么潘河东的妻子,一个未亡人,为了报雪夫仇,十年苦练,替夫报仇,自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了,她在凌、管二庄多杀了几个人,那是她积十年椎心刺骨之痛,加上点利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木剑道人听得不由一呆,打了个稽首道:“斗姆名动武林,又是今日这场大会的主人,如今日这一大会,不能主持公道,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斗姆冷哼一声道:“武林中本来就是强者为胜,没有公道可言。大家今天上五老峰来,难道真是坐下来谈道理的么?”

    管秋霜双眉一挑,大声道:“照你说,那么凌大哥和我替父报仇,更是天经地义了,那好,你叫柳凤娇这万恶贱人出来受死。”

    斗姆脸色一沉,嘿然道:“小丫头,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管秋霜道:“今日这场大会,正如你所说,强者为胜,不用讲什么道理,我要你叫姓柳的贱人出来,咱们在武功上讨公道,这有什么不对?”

    “这样也好。”斗姆狞笑道:“今天大家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说到这里,回头道:“凤娇,人家跟你叫阵,你就让她报报仇看?”

    柳凤娇一手提剑,俏盈盈的走出,朝凌干青、管秋霜两人扫了一眼,冷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一起上?”

    凌干青看到她,不禁自皆欲裂,「铮」的一声抽出青藤剑,厉声道:“对付别人,我和管妹子也不用两人齐上,但你是咱们凌、管两家的杀父仇人,我和管妹子不能谁让谁先出手,自然只有两人同上了。”

    柳凤娇举手轻轻掠了下鬓发,点头道:“你们两个,那就一起上吧。”

    就在此时,凌干青耳边突听响起黑衣魔女何真真的声音说道:“凌大哥,小心她的「无形勾魂毒」,快先服了解药再和她动手。”凌干青心中在感激,目光朝何真真投去,暗暗点了下头。他吃过柳凤娇施毒的亏,在出场以前已把何真真给他的解药分给管秋霜,早已含在口中了。

    管秋霜怒喝道:“柳凤娇,父仇不共戴天,咱们不用客气了。”手中诛神软剑刷的—声,分心就刺。

    凌干青同时大喝一声:“柳凤娇,看剑。”一道青虹疾划而至。

    柳凤娇知道这两人一个是木剑道人的门下,一个姜太公的记名弟子,这一战,自己等于代表了师门,若是杀了两人,不但永绝后患,师门的声誉也随着就凌架姜太公和木剑门之上了。因此她在未出手之前,就先使出「无形勾魂毒粉」来,而且这次使的毒粉,比平常要淡、要轻,要过了盏茶光景,才会渐渐发作,这样就可丝毫不着痕迹了。

    她当然也算准了的,以她的武功,也足可和两人打上三五百招,不分胜负,可要过了盏茶工夫自己剑势一紧,他们功力逐渐减退,岂非正好?这时眼看两人挥剑攻来,她不慌不忙手腕连挥两挥,细长长剑漾起两道剑光,呼呼两声,迎击出去。

    三人这一交上手,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凌干青展开「木形剑法」,一支长剑青芒如电,收发如风,招招都向柳凤娇要害下手。管秋霜连最厉害的一招祭起诛神剑,都不愿意使出来,使出来的却是姜老夫子教的另一套剑法「金莲剑法」,一柄软剑施展开来,有如朵朵金莲,剑势奇幻无比。

    她为什么不祭起诛神剑来呢?说得简单一点,长剑脱离了手,纵然威力极强,可以把柳凤娇诛杀,但总不如手中拿着长剑,刺进柳凤娇心窝来得痛快,实在这仇恨太深了,非手刃她不可,掷起长剑,以气驭剑,总有虚无飘渺之感,还不如使「金莲剑法」,实实在在,一旦得手,自己要刺她几剑,就刺几剑。

    当然,凌干青也有一记绝招——「天壤一剑」!威力之强,绝不在管秋霜祭起诛神剑之下,他没有施展出来的原因,自然也和管秋霜没祭诛神剑是一样的心意了。两人这一展开剑法,就好像把柳凤娇当作了竞争目标,看谁先把长剑刺进她的心窝去。

    柳凤娇是斗姆门下的二弟子,随待斗姆有二十年之久,武功自非泛泛,此时以一对二,也使出了魔教最上乘的「天魔剑法」来,一支细长长剑,划出一圈圈的精光,在剑光围绕之中,化作种种天魔舞状,看得会使人神情恍惚,目眩头昏。

    这一战,也吸引住东西两棚中人,凡是上五老峰来的人,谁都是大行家,眼看三人使出来的剑法,各具神妙,各有玄奥,几乎不相上下。不,那是凌干青、管秋霜两人剑上造诣和临敌经验不如柳凤娇之故,如以剑法本身而言,自然是「金莲剑法」和「乙木剑法」高明多了。

    但就算凌干青、管秋霜和柳凤娇有同样的造诣,也未必会赢。因为两人的剑法纵然高明,那是正正派派的剑法,柳凤娇使的「天魔剑法」,是邪派剑法中最邪派的剑法。一般人所称的邪派剑法,一种是剑上暗蕴阴功,藉双剑交击,传到对方身上,使对方因中了阴功,而失去战力,这是较上乘的。另一种则是剑法诡异,出手狠毒,所取部位是正派中人不屑取的,江湖上黑道人中,所使的剑法,大概属于这一类。

    但魔教「天魔剑法」并不如此,这套剑法,完全以「天魔舞」为甚础,同样一套「天魔剑法」,男弟子和女弟子使出来,就完全不同,这所谓不同,并不是剑法招式有异,而是男女的身形舞法大不相同,男天魔的舞法以阳剑为主,舞起来像一阵龙卷风,飞扬拔扈,可以使天地无色,日月无光。

    女天魔的舞法以阴柔为主,舞起来明明是魔女,也变成了仙女散花,妙曼轻盈,使你看得目迷五色,心旌摇晃难以自主。在动手对剑之时,出生入死,稍有一剑之失,就可血流五步,伏尸一人,在这种紧张关头,它能使你看得目迷神眩,岂非邪门剑法中最邪的剑法?三人这一战,当真剑光缭绕,剑气腾空,好不凌厉?

    柳凤娇计算时间,已有一盏茶的光景,不觉左手朝凌干青招了招,娇声道:“倒也,倒也。”

    凌干青和管秋霜联手,各自展开剑法,两敌一,依然无法占得上风,此时忽见柳凤娇招着手,说什么「倒也」、「倒也」,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自己已经服了解药,所以不怕她的「勾魂无形毒」,如果不服解药,大概这时候应该发作了,自己何必给她来个将计就计?”一念及此,口中大喝一声:“妖妇,你在念什么鬼书符?”一招「横槊中流」,横剑平推出去。

    这一招他在前半招用上了十成力道,剑风嘶然,劲道极猛,但剑势推出,后半招却减去了五成力道,顿时有后力不济之象,人也跟着一个踉跄,往地上跌扑下去。柳凤娇见状大喜,但因还有一个对手,挥剑急攻,无暇顾到凌干青,只是长剑挥舞,和管秋霜抢攻,一面左手连招,娇笑道:“你也倒下去吧。”

    原来她施展「勾魂无形毒」等到对方将要发作之际,左手再弹出一些毒粉,方能取内外夹攻,以收引发之效,她这左手连招,正是暗中又弹出了毒粉。黑衣魔女何真真看得心头大骇,没想到凌干青竟然没有预服解药,才会又着了她的道。

    这大吃一惊的当然不止是何真真一个,聂小香、沈若华、毕秋云、田玉燕等人那一个不是一颗心直跳到喉咙口来?这几位姑娘不觉全都准备纵身掠出。只听姜太公的声音喝道:“你们不许妄动。”

    管秋霜骤见凌大哥倒下,心头一急,此时只好全力抢攻,才能把柳凤娇缠住,其他的人才能奔出来把凌大哥救走。就在此时,耳中听到凌干青「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妹子速祭诛神剑,好使妖妇注意上面。”

    管秋霜听到凌大哥的声音,心头一喜,口中一声娇叱:“妖妇看剑。”右臂一振,立即把长剑祭起空中。

    柳凤娇早已听说过管秋霜祭起「诛神剑」的厉害,自然不敢稍微大意,右手细长长剑当胸直竖,目注管秋霜祭起的长剑,在头上缓缓下落。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凌干青扑在地的一瞬间事。柳凤娇以为凌干青中了自己勾魂毒,已经倒地,就不足为虑,这时耳中突然听师父的声音喝道:“凤娇,小心。”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凌干青扑倒下去的人,突然身子横滚,一道青虹巾地飞起,使的是一招「平地波涛」,剑光像波涛般席卷过。柳凤娇听到师父的警告,已经迟了,但觉双足齐膝一凉,已被凌干青的的剑光横扫而过,口中方自「啊」了一声,人也砰然跌堕下去。

    管秋霜祭起的诛神剑也在此时便电光般一闪,笔直劈落,柳凤娇双足被削,身形堪堪下落,剑光已经落下,把她一个身子齐中劈成两片。凌干青点足而起,挥手一剑,剑光又从她齐腰截过,血雨飞洒,溅得他一身。

    凌干青、管秋霜收好长剑,双双朝南跪下,叩头道:“爹爹在天之灵,孩儿已经给你老人家报了大仇了。”

    斗姆眼看徒儿丧生在两人剑下,气得白发飞扬,一张脸铁青得可怕,但这是方才自己说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没有理由可以发作,只得强忍一口气,暗以「传音入密」朝排教巫氏兄弟道:“你们可以出场了。”

    那巫元、巫享两兄弟一个被管秋霜削断左腕,一个被凌干青以「天雷指」震废右臂,闻言双双纵身掠出,朝凌干青、管秋霜飞扑过去。一个喝着:“小丫头接着了。”人还未到,巫元一记「锁心缒」朝凌干青后心击落,巫享也使了一记「黑煞爪」朝管秋霜当头抓落。

    凌干青、管秋霜报雪大仇,正在向天哭拜之际,自然不防有人飞扑突袭。木剑道人方才和斗姆答话,后来双方动上了手,他怕柳凤娇不敌之时,斗姆会横里出手,是以并未回座,只是负手站在布棚右首,此时眼看两人飞扑而来,各使排教阴功,骤下毒手,不觉长眉目一掀,低喝一声:“善哉、善哉,二位和小徒有仇,也应该明枪交战,怎可骤下杀手?”右手大袖轻轻一挥。

    他手创木剑门,一生练剑,举手投足,莫不其锋如剑,这大袖轻轻一挥,旁人虽然看不出异处,但巫元巫享两人,顿觉有一道森寒无比的剑气,像浪潮一般朝身上卷来,心头一惊,急忙使了一记「千斤坠」身法,往下沉落,双脚落到地上。

    这时欧一峰已经站起身从棚下走出,含笑道:“二位巫兄,你们要找的该是欧某,和凌老弟、管姑娘无关。”

    巫元目射凶光,大声道:“如何无关?咱们兄弟一条右臂,就是被这小子和小丫头废去的,咱们兄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先找他们两个,再找你姓欧的算帐,这也没错。”

    巫享厉声道:“姓欧的你先退到边上去,咱们非收拾了这小子和小丫头不可。”

    欧一峰大笑道:“事情皆由欧某而起,你们要找也只管找欧某好了。”

    这时东棚又走出一个头盘小辫,身穿灰布夹袄的矮小老头和两个一身黑衣的汉子,走落场中,点头笑道:“巫元、巫享,既然欧老哥把事情都搅了过去,咱们就向他算算旧帐也好。”

    此时凌干青、管秋霜也早已双双姑起,木剑道人徐徐说道:“徒儿,你们退下来。”两人闻言退入了西棚。

    欧一峰目光一注,连忙抱拳道:“原来向总柁主也来了,如此正好,兄弟昔年和贵教一段公案,有向总柁主到场,就好公平了结了。”原来这矮小老头正是名震长江上下游的排教总柁主向秩然,随着他走出的两个黑衣人自然是排教高手无疑。

    向秩然嘿然道:“排教—向不以江湖门派自居,也纵不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向某今日参与这一大会,就是因为风闻欧老哥重出江湖,却又声言要向本教巫家寻仇,本教严禁教友,从不和江湖各门派有过过节,这可不是排教怕事,而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为老朽觉得今日非来不可,有什么过节,也可以大会中解决,方才主人斗姆已经明白表示,今日之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欧老哥练成了「天雷指」,正是克制本教的功夫,老朽不才,到想领教领教你欧老哥的「天雷指」神功,看看能否把咱们排教赶尽杀绝?”

    欧一峰听到不觉一怔,他这口气,好像自己重出江湖,就要专找排教的晦气,要把排教的人赶尽杀绝,这话自然是巫元、巫享加油加酱编造的了,撺掇向秩然向自己来评理,所谓评理,最后又往往诉之于武,强者为胜。心念一动,不觉抱抱拳道:“向总柁主这是听什么人说的?”

    向秩然道:“谁说的都是—样,欧老哥既然重出江湖,咱们排教总该找你算算旧帐,这总没错吧,不然传出江湖,还当咱们排教惧怕了你欧老哥的「天雷指」了。”

    欧一峰抱抱拳道:“向总柁主若非轻信人言,怎么会说出欧某从未说过的话来,再说二十年前,欧某激于义愤,杀了贵教一位长老,但欧某把他本命神符送回贵教,已蒙你向老哥的谅解,通令贵教门下,不准寻仇,可有此事?”

    向秩然点头道:“排教做事,是非分明,那是巫绍先的不对,向某自然不准本教门下再寻仇了。”

    “哈哈。”欧一峰仰天大笑一声道:“向总柁主可知道这二十年来,欧某在做什么?”

    向秩然道:“欧老哥自然在潜心精练「天雷指」了。”

    欧一峰又是一声大笑道:“欧某二十年前承蒙向总柁主通令排教门下不准再向我寻仇,但欧某却在二十年前被贵教门下巫氏兄弟的「七星钉」击伤,几濒于死,这二十年销声匿迹,只是为了疗治这七支附骨钉而已,赶尽杀绝的乃是贵教,如何说到欧某头上来?”

    向秩然回头望望巫氏兄弟,问道:“他说的这样么?”

    巫元嗫嚅道:“欧一峰杀了先叔,咱们湘西巫家岂肯轻易放过了他?”

    向秩然脸色一沉,说道:“你们叔父身为排教长老,居然敢做出伤天害理的剖腹取胎,咎由自取所以老夫不准本教门下再向欧老哥寻仇,你们湘西巫家,难道不是排教门下?你们打了他一记「七星钉」,已足可置他于死地,没有本教解法,仗着功力深厚,慢慢从体内逼出,确非短期所能奏功,你们却对老夫说,他闭门二十年,勤练「天雷指」,准备对付我们排教,这话可真?”

    巫享道:“他「天雷指」确实精进甚多。”

    “你们真是胡闹。”向秩然怒声道:“还不随我回去,从此不准再提报仇的事了。”巫元、巫享在总柁主面前当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躬身应「是」。

    向秩然朝欧一峰一拱手道:“欧老哥,你我两派之事就此揭过,你意下如何?”

    欧一峰连忙拱手还礼道:“向总柁主说的,正合我意,贵教和敝派本无梁子可言,最好自然是和平相处了。”

    向秩然一抬手道:“你们跟我走吧。”说完,举步朝山下行去。巫元、巫享只得随着他身后而去。

    斗姆暗暗骂了声:“没种的东西。”

    这时五行五老忽然战了起来,鱼贯走出,为首的一个朝西棚拱拱手道:“姜竹坡,听说你倚老卖老,没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咱们兄弟很少下山来,逢上了今天这场大会,真是难得得很,咱们兄弟很想跟你讨教几手,不知老哥肯不肯指点?”五行五老首先向姜太公提出挑战来了。

    姜太公呵呵一笑,抱拳道:“五位老哥请了,兄弟几十年来,一直安份守已,怎么会没把武林同道放在眼里呢?这也许是五位传闻之误,至于要和兄弟动手一节,兄弟已有几十年没和人动手了,实在恕难奉陪……”他说到这里,回头朝沈若华等人招招手道:“你们出来。”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聂小香、田玉燕五人,一起走到姜太公身前。

    姜太公伸手一指五行五老,含笑道:“这五位就是五行五老,精研五行真气,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他们要跟为师动手,为师在五十年前就已封刀归隐,不再和人动手,但人家既然提出来了,不陪他们走上几招,岂不扫兴?所以为师要你们出场,去接他们五位几招,记住了,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沈若华等五位姑娘一齐娇声道:“弟子遵命。”

    姜太公又抬头朝五行五老笑了笑道:“她们是兄弟的记名弟子,其中只有一个跟兄弟练过几年,其余四人,都是一个月前才收的,五位老哥多多指教。”他说到这时,沈若华等五位姑娘已经连袂走出,朝五行五老躬身为礼,莺声燕语的道:“五位前辈多指教。”

    斗姆看聂小香随着几人走出,而且听姜太公的口气,她已拜姜太公为师,作了记名弟子,尤其是姜太公派出这五个花不溜丢的小妞来对付五行五老,更使斗姆测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五行五老成名数十年,如今眼看姜太公只派了五个十几二十岁的小丫头出来,和他们动手,这岂不是瞧不起人?

    五张瘦削的老脸上登时飞起了怒色,其中一人哼道:“姜竹坡,你自己不敢出手,却教五个小女娃出场,这不是瞧不起咱们兄弟么?”

    “哈哈。”姜太公笑声中,连连抱拳道:“兄弟要她们出场,正是重视五位老哥之处,她们是兄弟的记名弟子,这一个月中,兄弟也传授了一点手法给她们,五位老哥不是要和兄弟动手么?和她们动手,和兄弟动手不是一样么?”他只在一个月中,传授了一点手法给她们,就可和数十年修为的五行五老抗衡了。

    这话自然听得五老大为愤怒,有人沉嘿一声道:“好,你不怕她们送死,就要她们上来好了。”

    姜太公大笑道:“姜太公的记名弟子,岂是这样容易死的,好了,你们上去跟五行五老讨教几手吧。”他这一挥手,沈若华等五人便自散了开来,五位姑娘先在场中占了一个五行方位,由田玉燕居中,然后一齐躬身道:“五位老前辈请赐招了。”

    五行五老看得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自己是五行门的五老,惯列五行阵势,这五个女娃对付五行生克,还是似懂非懂,居然也列起五行阵势来了,这不是班门弄斧?五行五老为首的那个矮小老者口中发出一声修长的尖笑,一挥手道:“各就各位。”

    五行五老迅疾在她们首排列了一个五行阵势。沈若华心中暗道:“他们没向自己阵势包围上来。”

    只见那站在中间发令的老者朝沈若华五人喝道:“五个女娃儿小心了。”

    田玉燕站在自己的阵势中央,看他吆声大喝,心中不禁有气,也大声道:“五个老儿,小心了。”

    五行五老自然被激怒了,只听中间那个口中喝了声:“疾。”外面四个老头突然就地疾走,这一走,就像一个黑轮在地上旋转。绕场疾走的并不是只是外面的四个人,站在中间的那个,也不时的穿插其间,好像五个人经常在变换位子,但外人看去,就像是中间一个外面四个罢了。

    这一着也给姜太公料到了,站在中间的田玉燕口中同样叫了声:“疾。”外面四个人也脚下一紧,在当地绕着圈疾走的起来,不但四人绕场疾走,站在中间的田玉燕,也经常和大家换位,这一变化,和五行五老的阵势完全一样。

    在五行五老来说,她们这是看人学样,并不稀奇,但五行变化,要走得这样纯熟,却也要经过相当时日的练习才行。草坪中间这两个圆圈在迅快的转动,看去倒也别致。五行五老转到第三圈,突听中间那人口中又喝了声「劈」。

    两个圆圈本来相距不过数尺,这时中间那人「劈」字出口,第一个接近五位姑娘阵势的老者,右手突然凌空劈出。五行五老,个个都有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这一掌纵然是随手劈出,一道掌风,势若狂风,威力之强,莫与伦比。

    最厉害的是这五个老头练的是五行真气,第一个劈出的是「乙木真气」,第二个劈出的是「丙火真气」,第三个是劈出的是「庚金真气」,第四个劈出的是「癸水真气」,第五个劈出的「戊土真气」。

    五行真气各不相同,威力也就回然有异,「乙木真气」,所发掌风宛如滚滚巨木,排空而至,「丙火真气」掌风炽热难耐,「庚金真气」,有如密集锋纲,锐力无匹,「癸水真气」发如波涛冲击,席卷而至,「戊土真气」黄沙滚滚,天地为之变色。

    他们本来就在绕圈疾行,一人劈出一掌,也循环不息的攻到。不,五个人转得快,劈得快,五道五行真气汇成了一道,这一道狂风般的掌风,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之势,何止万钧,就是五个一流高手,也未必接得下。这分威势,直看得两边棚中的人,莫不耸然动容。

    试想由五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组成的阵势,只怕连对方一掌也无法接得下来,更何况由五道掌风汇成的一道汹涌掌力?武当掌教乙青道长、华山掌门商子畏、就是欧一峰也不禁暗暗替五女耽起心来,不知姜太公何以会要她们五个功力极浅的姑娘家去应付五行五老的?

    再看五位姑娘,她们这时还是在绕圈疾走,并没有被黄河决口一般的汹涌掌风冲散或者撞飞出去。她们每一个人左手横掌当胸,掌心向外,右手同样掌心向外,指尖后拖,走得很快,简直像走马灯,像行云流水,走得姿势美妙,还好像很轻松,这下直看得敌我双方的不禁大感惊奇。

    她们依然在绕圈疾走,连她们衣裙都丝毫没有被风吹动,那么五行五老一记记拍出来的掌风,积无数掌风汇成的一道狂飚,到那里去了呢?原来五位姑娘左手横掌当胸,右手指尖向后,练圈疾走,就像转动的风轮一样,五行五老汇成的一道汹涌掌风,涌到五位姑娘疾转的圈圈附近,就被她们手掌引了出去。

    这真是四两拔千斤,五老这般无舆伦比的掌力,经她们轻轻推引,便如道河入淮,轻而易举的导引着这股汹涌掌风,朝北首泄去。五行五老先前还没有察觉,依然绕圈疾走,每人一记又一记的劈出五行掌,但却不见丝毫动静,自己五人汇成的一道狂飚,源源不绝的劈攻过去,竟似泥牛入海,杳无消息。

    这下自然引起五人的注意,才发现五个女娃手势奇特,如挽如推,使的极似佛们“接引神功”却不又像,但自己五人的掌力一泻千里,明明是被五个女娃儿推出去的,因为她们绕圈疾走之故,掌力一经带动,引出去的极快。

    五行五老有此发现,不觉脚下一停,为首老者沉喝道:“小丫头,你们这是做什么?”他这句「小丫头」,听得五位姑娘心中有气,沈若华冷冷的道:“这要问你们五位了,你们是在做什么?”

    为首老者怒声道:“小丫头,你敢对老夫这般说话?”

    田玉燕大声道:“哼,小丫头也是你们叫的?老头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劈了老半天,可曾伤到姑娘们一根头发,老而不死谓之贼。”五行五老已经停下来了,但她们五位姑娘,还在绕着圆圈疾走如故,沈若华和田玉燕也是口中说着,脚下丝毫没停。田玉燕这番话,把五行五老激怒了,尤其是那句「老而不死谓之贼」。

    为首老者双目精芒暴射,大喝一声:“丫头找死。”右手抬处,拍出一掌。他含怒出手,这一掌「直劈天门」,一道掌风,势如奔雷,直向五位姑娘当头劈落。

    毕秋云冷喝一声道:“五行五老,你们久战无功,应该知难而退,还要逞凶么?”五个人本来顺着转圈,在毕秋云喝声中突然回身逆转。五位姑娘十条皓腕,动作整齐划一,由原式从下翻起,划了个圈,往左推出。

    这一推姿势美妙无比,但五行五老为首老者劈出的一道掌风,经她们一推之后,原封不动被挡了回去。为首老者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出的掌力,会被人家回敬过来,他也想不出她们使的是什么功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时间,风声如涛,一道劲力奇猛的掌风已经撞到他身前。

    为首老者心头这份震惊当真不可言喻,慌忙之间,只好再出左掌,横胸封出。这两股掌力,全是他自己发出来的,但却互相撞击上了,发出蓬然一声轻响。为首老者但觉胸口压力奇强,不由自主的被逼退了一步。

    这是他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上过的事,目中寒芒连闪,望着五位如花如玉的姑娘,口中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朝其余四人说道:“咱们果然已经输了,而且输给了五个黄花丫头,江湖上那有咱们立足之地,还是回五行山去吧。”

    其余四个黄衣老者同声道:“大师兄说得是。”

    为首老者道:“走。”他「走」字出口,五道黄影同时飞起,像流星般朝山下投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你们五个还不回来么?”五位姑娘听到师父喊声,化作五道香风,朝棚下飞了进去。

    这时东棚中又有三个人站了起来,正是天山三怪。眼睛—花,已在场中,这下身法之快,几乎没有人看得清他们是如何走出来的?站在中间的大怪却在此时已发出破锣般的声音喝道:“姜竹坡、木吾,现在该咱们上场了。”

    姜太公含笑拱拱手道:“三位申屠老哥请了,姜某还以为斗姆把三位请来,是久幕三位在武林的声望,来主持今日武林大会公道的,三位久居天山,早已不问江湖之事,何等逍遥自在,怎么跟姜某叫起阵来了?”

    大怪厉笑道:“不错,咱们久居天山,不问江湖之事,但听说你姜竹坡欺压江湖同道,把咱们视作旁门左道,一再纵容门下,赶尽杀绝,咱们再要不下山,所有黑道朋友,还有噍类么?”

    姜太公笑道:“申屠老哥此言差矣……”

    二怪吼声道:“姓姜的不必多说,今日此会胜者为强,你和木吾站出来,咱们一决胜负。”

    “善哉、善哉。”木剑道人打了个稽首道:“姜老施主还在五十年前,就已不和人动手,贫道也封剑有三十年了,三位施主定要和姜老施主、贫道两人较量,咱们无可奉陪,只是三位施主应该遵守昔年誓言,听贫道相劝,回转天山,悠游自在,乐享天年,岂不是好?若是助纣为虐,凶心末戢,那么昔日的誓言,只怕要应验了。”

    “住口。”大怪双目之中金芒暴射,厉声道:“木吾,咱们若是怕了誓言,就不下天山来了,不错,咱们兄弟在三十年前说过,再入中原,便当五剑分尸,但此一时,彼一时,就算那姓王的匹夫在此,咱们兄弟非抓出他心肝来嚼了不可。”他生相狞恶,露出白峥峥的齿牙,当真像是要生嚼人一般。

    木剑道人听得暗暗攒了下眉,忖道:“这三个凶人,果然凶性未改。”

    三怪尖声喝道:“木吾,你和姜竹坡既然不敢和咱们动手,那就乖乖的给咱们滚。”

    二怪接口道:“要他们留下姓凌的小子和姓管的小丫头,才能够让他们滚。”听他们口气,好像已经战胜了一般。

    姜太公大笑一声道:“三位这般口气,是和姜某说话么,木吾兄,看来在劫难逃,不用和他们多说了。”说到这里,右手一抬,说道:“乙青道兄、商老哥、欧老弟,就请你们三位去挡一阵了。”

    武当乙青道长、华山商子畏、欧一峰三人一齐站了起来,拱手道:“前辈吩咐,自当遵命。”于是由乙青道长为首,鱼贯走出西棚。

    凌干青、管秋霜两人同时朝姜太公躬身一礼道:“老人家,他们方才说要把我们两人留下,我们也跟出去会他们好吗?”这本是早已预定好的人数,自然非他们两人加入不可,凌干青和管秋霜这样说,只是不使对方注意罢了。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年轻人难得遇上这种场面,去磨练磨练也好,不过天山三怪非同小可,你们可得小心。”凌干青、管秋霜躬身应是,并肩走出西棚。

    乙青道长、商子畏、欧一峰三人走出场中,由乙青道长打了个稽首道:“三位施主请了,贫道三人奉姜老前辈之命,来向三位讨教,还望三位施主多多赐教。”

    天山三怪是目前左道旁门中辈份最尊,功力最高的三个,在他们眼中,只有姜太公和木剑道人还差可和他们匹敌,乙青道长并未说出他是武当派掌教的身份,而且又称姜太公为「前辈」三怪自然瞧不起这迎出来的三人了。

    大怪微嘿道:“你们是什么人,先报个万儿给老夫听听。”

    乙青道长依然含笑道:“贫道乙青子,忝掌武当派门户。”然后又一指商子畏、欧一峰续道:“这位是华山派掌门人商子畏道兄,这位是南海风雷门掌门人欧一峰道兄。”他这一亮出身份来,居然是三位掌门人,这身份不同了。

    尤其少林、武当两派是千百年来一直被公认为武林中的领袖,乙青道长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天山三怪听得不觉微微一怔。大怪大笑一声道:“原来三位还是一派之尊的掌门人,申屠天倒是失敬了。”

    这时凌干青、管秋霜两人也跟着走出,朝乙青道长欠身道:“道长,天山三位老前辈声言要把在下兄妹留下,在下兄妹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开罪了这三位前辈高人,但他们既然提出来了,在下兄妹也就不得只好放手抗拒了,只是仅凭在下兄妹二人,自然万难是天山三位老前辈之敌,因此在下想道长等三位出手之时附随骥尾,也可伏作荫庇,还望道长三位赐允才好。”

    乙青道长打了个稽首,笑道:“有凌施主、管姑娘二位加入,贫道自然欢迎之至。”

    凌干青又朝三怪抱拳—礼,说道:“再下兄妹,既蒙三位老前辈垂青,意欲追随乙青道长等三位掌门人骥尾,向老前辈请教几手剑法,三位老前辈不会说咱们这边多了两个人手吧?”

    第十九章五剑诛三怪“哈哈哈。”大怪仰首发出一声破锣似的狂笑,说道:“老夫兄弟,就算你来上千军万马,也不会嫌多,多上你两个小娃儿,又何足道哉?”

    凌干青一抱拳道:“如此,那就谢三位老前辈了。”乙青道长三人,从西棚出来,早已暗中有了默契,因此在步出西棚之际,就在无意之中,占了三个方位,乙青道长就站在西首。

    这本是鼎足形的位置,后来凌干青和管秋霜两人走出,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凌干青话声一落,就和管秋霜一同退向东首。这样正好是四象方位,把天山三怪围在中间。这也是普遍四个以联合出手的阵势,很普遍。其实姜太公安排的位置是:凌干青占东方,他练的是「乙木真气」,使的又是青剑,自然要他守住东方了。

    欧一峰是风雷门掌门人,练的是「三阳真气」、「丙灵剑法」,自然要他守住南方。商子畏是西狱华山派掌门人,使的是太白剑,自然要他守住西方。乙青道长使的是一柄玄武剑,自然要他守住北方。至于管秋霜会祭诛神神,武功已得姜太公的真传,要她守的自然是中央戊土,但这样就会使对方警觉,才故意和凌干青站在一起,真要出手,她还是以中央戊土为主。

    天山三怪眼看他们已经列成了四象阵势,大怪怪笑一声道:“很好,你们三位掌门人可以出手了。”他只称「三位掌门人」那是没把凌干青、管秋霜两人放在眼里,因为这两个人是后生小辈,就是再加上几个,也不会在天山三怪的眼里。

    老实说,三位掌门人中,武当、华山,是武林中盛名久着的大门派,他们对这两个大门派的掌门还不敢轻视。南海风雷门,在江湖上只是小门派而已,因此欧一峰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不足道了,更何况凌干青和管秋霜只是一对初出茅庐的雏儿而已。

    天山三怪本是自视甚高,目空四海的人,有这种想法,原也是不错,但双方动手,应视武功为先决条件,有不得这种先入为主低估对方的自大想法。天山三怪就因为这一念轻敌,注定了他们这一战无可挽救的失败。

    乙青道长心知天山三怪武功高不可测,他们自恃身分,不肯抢先出手,自己五人,那就不用和他们客气了。心念一动,这就「锵」的一声,从肩头掣出剑来,口中说道:“三位施主请亮剑了。”

    乙青道长玄武剑出鞘,商子畏的太白剑、欧一峰的丙灵剑和凌干青的青藤剑、管秋霜的诛神剑也各自出匣。这五柄剑锋芒耀目,色彩各异,青藤剑青虹吞吐,诛神剑如一泓秋水,丙灵剑剑身不过二尺五寸,剑芒如火,太白剑色呈纯白,只有玄武剑像一柄纯铁,式样古朴,毫无光芒。天山三怪究是见多识广,一看五人亮出来的长剑,便已看出不是凡品。

    二怪怪目一翻,注定凌干青手上的青藤剑,尖声喝道:“姓凌的小子,你这柄剑从那里来的?”

    凌干青早已经师父叮嘱过,这就欠身道:“老前辈见询,在下此剑乃是师门所赐。”

    三怪沉哼道:“青藤剑会是你师父木剑门的剑吗?”

    “青藤剑”凌干青故作不解,说道:“在下此剑,名为乙木剑,并不是青藤剑。”

    “哈哈。”大怪发出破铁似的笑声,脸色狞厉,喝道:“王西神的青藤剑在你手上,他的剑法你学会了没有?”

    凌干青自然看得出三人神色狞厉,想必和王西神有仇,他们说的剑法,也自然是指「天壤一剑」了!师父刚才叮瞩自己,动手初期,不可就使「天壤一剑」,必须等管秋霜祭起诛神剑的同时,才能施展,方可收一击成功之效。这就依然欠着身道:“在下并不认识王西神,在下木剑门下,学的自然是师门剑法,怎会去学外人的剑法?”

    大怪看他说得不像有假,再说凌干青不过二十来岁,据江湖传言,天壤一剑王西神身故也有二十年了,看来果然和这小子无关,口中沉哼一声,也从肩头抽出剑来。二怪、三怪看老大拔剑,也各自掣剑在手。他们三人身形高大,掣出来的三柄长剑,也与众不同,剑长足有四尺,阔如手掌,只要看他们这三柄剑,就可以看出他们剑上造诣的深厚了。

    二怪尖声笑道:“咱们老夫要你们出手,你们还客气什么?”

    乙青道长长剑当胸,打了个稽首道:“贫道等人那就有僭了。”当胸长剑一举,嗡的一声向天空划了一个圆圈,「一元复始」,正是武当「两仪剑法」的起手势。商子畏同样手腕一振,太白剑飞起一点寒芒,也使出华山「太白剑法」的起手式「太白现西方」。

    欧一峰使了一招「离火烧天」,这三人都是向天发剑,并未真的攻出,这是身为一派掌门,存有揖让而升的风度。凌干青的使的是「乙木剑法」第一招「紫气东来」,由东向西推出一剑,剑身轻震,泛起一片青光。管秋霜使的是「金莲剑法」,软剑一挥,就划出三朵金莲,冉冉而生,朝前飞去。

    五人之中,只有他们两人是真的攻出了一剑。天山三怪眼看凌干青使的虽是青藤剑,但使出来的剑法果然不是仇家路数,倒也相信了。这时五人列成了四象阵势,既已发动了攻势,他们也就不再客气,各自挥起阔剑,朝外推来。

    前面一再提到过天山三怪是当今武林黑道中首届一指的大魔头,平日一向自视甚高,武当乙青道长、华山商子畏、和南海欧一峰在第一剑上都不是真的攻击,他们三人的出手第一招,又如何肯真的发招?三柄阔剑迎风推出,发出「嗡」的一声剑鸣,剑气迸发,却也并不对人。

    但凌干青和管秋霜攻出的一剑,却是真的攻了过去,天山三怪这一剑只是临风推出,既不是真的攻敌,自然只是一记虚招,当然也没有封架了。照说,凌干青挥出的一片青光和管秋霜幻起的三朵金莲,若是对手换成江湖普通高手,那么两人这出手一剑,已是十分凌厉了。

    天山三怪却连睬也没睬,同时凌干青和管秋霜可有了感觉,推出去的剑势,被对方迸发的剑气所阻,再也推不出去。人家虽未封架,其实等于已经封架了。乙青道长含笑稽首道:“三位施主太客气了。”口中说着,长剑一圈,幻起两圈银光,朝二怪推去。

    商子畏也不再客气,太白剑一振,一记「白虹贯日」攻向了三怪。这也是预先分配好了的,由乙青道长对付二怪,商子畏对付三怪,由欧一峰和凌干青、管秋霜三人对付大怪。欧一峰继「离火烧天」之后,长剑一转,平推而出,剑光倏然由下翻起,剑芒流动,居然尽作火焰之状。

    大怪纵然武功高深,也识不透这一招的剑法变化,阔剑一引,斜划出去。他虽是随手一划,剑风嘶然,劲力之强,大概数尺之内,你若是刺去的剑势,可能也会被它荡开。凌干青一见欧一峰第二剑出手,也跟着青藤剑一紧,使了一招「惟木有德」,青光乍卷,涌起一排滚滚剑影,席卷而出。

    管秋霜同时在振腕之间,推出了五朵金莲花。这是作者分头道来,看去就觉慢了,实则几人之剑势,几乎是同一时候发动了。大怪一剑斜划,只是划开了欧一峰的一招「金犁火耕」,他随剑发出的剑风,虽然强劲如同有物,但也无法把凌干青和管秋霜的第二剑迫开。

    既然无法把两人剑势迫退,那就是两人的剑势,已然攻入他封出的剑风之中了。大怪是何等人物?自己随剑发出的剑风,被人长剑攻破,他那得不觉?心中暗暗忖道:这两个年轻人,剑上造诣果然不弱。心念这一动,划出去的阔剑,又划了个弧形,朝两人剑上推出。

    江湖上能得他天山三怪的大怪称道的人,可并不多,要大怪挥剑接招,也自然更少了。尤其在欧一峰、凌干青、管秋霜三人还只是第二招,大怪却已使出了三招,更是异数了。双方剑势一经展开,刹那之间,剑影纵横交织,森寒剑气,愈扩愈大,弥漫到二、三丈方圆,人影迷离,难分敌我。

    其中天山三怪的三柄阔剑最为突出,有如三条撑海蛟龙,剑光粗逾水缸,长逾数丈,起伏翻腾,矫捷不可名状,隐隐如闻潮声,简直无人能制。但任你三怪阔剑使得如何威猛,站在四个方位上的五人,虽然被迫退守一隅,屈居下风,依然均能各展所学,仅守门户,五支剑剑光霍霍,剑气嘶嘶,封闭遮挡之间,偶而也有一、二招精妙的反击招数出现,带守带攻,也尽自抵挡得住。

    凌干青已经使出了全身解数,把师门的「乙木真气」、「乙木遁形身法」配合「乙木剑法」,都使了出来,一个人青光缭绕,悠忽来去,了无破绽,不愧是木剑门的新秀。管秋霜也同样使出了「纵地金光法」,身形倏高倏低,不可捉摸,手腕摇处,泛起朵朵金莲,大怪阔剑剑势,纵然又粗又重,却也无可奈何他们。

    欧一峰当然也奋起了全力,除了威力最强的「天雷指」尚未使出,一柄丙灵剑发如雷霆,隐挟风雷之声。他风雷门唯一和人不同之处,别人剑气森寒砭骨,他丙灵剑上散发出来的是「三阳真气」,嘶嘶剑风,炽热如火。商子畏太白剑色呈纯白,华山「太白剑法」,轻灵处如鸿毛飘空,快速处如行云出岫,凝重处如华狱耸峙,变幻处如莲花倒垂,坚韧处如百炼精金,剑法之奇,确然已臻神化之境。

    乙青道长手中一玄武剑,除了式样奇中,看去毫无光芒,此时使出来的是「太极两仪剑法」,每一剑都在划着圆圈,剑光倏然若来,寂然而去,丝毫不见用力,而真力自然流露,既在其中,这是武当道家最上乘的剑术功夫。

    五人虽然在对方三柄阔剑之下,都已全力肆应,但大家都留了最后一手,并未展露,只是各自独居一隅,以守代攻,这是为了先看看对方三人的剑路,和究竟有些什么杀着。

    天山三怪一向自高自大,先前并未把对方三人放在眼里,凌干青和管秋霜自然不用说了,但经过这一阵缠斗,不但武当、华山、南海三派掌门人剑法精纯,无懈可击,就是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也使他们刮目相看,心头不期而然渐渐感到沉重起来。心中暗自想道:“自己三人若是连这五人都收拾不下,还能在江湖道上称得第一号人物,受人拥戴?”

    三怪心意相通,一念及此,那还忍耐得住?大怪蓦地洪笑一声,声若巨钟,笑声甫起,剑光暴涨,冲天而起。他这—发难,二怪、三怪也紧跟着纵身飞起,剑势暴长,三道剑光刺空直上,冲起三丈多高,才盘空一匝,疾然回头,倒挂而下。

    这一下有如天龙喷雾,三道剑光同时爆散开来,化作千万点流星飞芒,漫天俱是嗤嗤剑气,笼罩住两丈方圆,像泰山压顶,挟雷霆万钧之势,朝五人头顶劈击而下。这一击威势之强,武林罕见,东西两棚之人,但觉剑光奇亮刺目,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那里还看得清下落的情形?

    就在此时,管秋霜耳边突听师父姜太公「传音入密」的声音喝道:“徒儿还不祭剑,更待何时?”管秋霜听到声音,急忙右腕运劲,把诛神剑奋力朝空中掷去,—道银光冲霄直上。

    这时凌干青耳边也听到了师父木剑道人「传音入密」的声音说:“徒儿,准备使「天壤一剑」。”这本是大家事前约好了的,以管秋霜祭起诛神剑为号,就是大家动手的时候了。

    现在管秋霜的诛神剑已经祭起,乙青道长等三人看到银光冲霄而上,心知已是时候,也立即随着发动。乙青道长缓缓吸气,右腕向空连挥,玄武剑立时划起三个圆圈,冉冉往上升起。剑光凝到处的三个圆圈,一经上升,就渐渐在放大,这三圈剑光,也凝聚了乙青道长毕生的功力,可以承受任何巨大劈击力量。|||商子畏太白剑临风向上直劈而出,一道白虹应手而起,比起方才来,剑光也几乎粗了两倍,他这一招名为「直破天门」,正是「太白剑法」中的精髓,剑气迸发,不但精芒耀目,森寒金风,随剑而生,宛如大海中直竖而起的波涛,当真海立云垂,差可比凝。

    欧一峰长发披散,一张脸色如朱砂,浑身冒起了青烟,长剑向空连劈五剑,这五剑劈出,但见五道色呈暗红的剑光,同时向上涌起。每道剑光都有丈许来长,这是他以「三阳神功」贯注在丙灵剑上发出来的剑气,炽热逼人。

    凌干青更不怠慢,剑诀突然朝天一指,长剑接连挥出,刹那之间,青藤剑青光暴涨,有如孤峰突起,一幢青蒙蒙的光幕,如云如嶂,如浪如涛,冲天涌起,四周寒气袭人。这四道剑光,都是冲天而起,但要数凌干青这一幢青蒙蒙的剑光最强最盛,令人睁不开眼睛。不,还有一道冲霄直上的银光,到了三丈高处,陡然间暴涨开来,精光四射,银芒耀目,缓缓降落。

    这时天山三怪已从三丈高处回头扑落,这道裹着奇亮银虹的剑光,却出现在他们头顶,森寒剑气,直砭肌骨。大家仰头观看,那道银虹降落之势似乎极缓,实则一丈方圆早已被它剑气所笼罩,如果身在高空人,就会感觉到剑光已迫眉睫,天山三怪此时就有这种感觉。

    他们腾空发剑,原是指在伤人,如今这道剑光超过他们头顶,再往下直落,已是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自然只好放弃伤人之念,先把这道剑光击落了再说。三怪心意想通,一念及此,登时口发长啸,三个人同时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本来剑先人后往下俯冲的人,居然一下掉过头来,而且又升高六七尺,同时阔剑一挥,朝那道银光四射的无人长剑上击去。天山三怪说来真也了得,阔剑一挥,同时发出匹练般三道剑光,分三个方向击到。

    “当。”半空中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金铁大震,这一声金铁交鸣,是三柄阔剑同时击在管秋霜祭起的诛神剑上发出来的声响。

    天山三怪人虽凌空,但剑在手中,这一记三柄阔剑同时劈在诛神剑上,诛神剑只是管秋霜向空掷起的一柄剑,没人执在手里,三怪三柄阔剑同时劈落,这力道有多大?照说,诛神剑自然要垂直跌落无疑。那知这一声金铁交鸣响过这后,诛神剑并末被击落,依然缓缓下降如故。

    天山三怪的三柄阔剑,在这一击之下,登时被截成了两段。天山三怪没想到会在—劈之中,被截断了长剑,尤其经过一劈之后,诛神剑纹风末动,依然缓缓下降,光芒四射,不由怔得一怔。他们方才一个筋斗腾空跃起,但在挥剑一击之后,人究竟不是飞鸟,无法在空中停留,三人脚下,四幢不同的剑光,同时冲天而起。

    天山三怪四十年前仗恃武功,横行江湖,被天壤一剑王西神击败,要他们立下重誓,再入中原,便得五剑分尸。这件事,他们认为是一生的奇耻大辱,下了四十年苦功,非报此一剑之仇不可,谁知经他们多方打听,王西神已在二十年前去世了。

    方才他们认出凌干青使的这柄软剑,正是天壤一剑王西神的青藤剑,还以为凌干青是王西神的传人,后来细看凌干青的剑法路数,果是木剑门下。本来一柄名剑,落到某一个人手中,等他身死后,得到这柄剑的新主人,不一定是某人的儿子或门徒,因此三怪也深信不疑。此时骤见东首冲起来的一幢青色光芒,使的正是王西神的「天壤一剑」。

    三人手中阔剑虽被截断,此时一见凌干青使出「天壤一剑」来,仇怒之火突然大炽,口中同时怒啸,正待朝凌干青扑去。欧一峰早就在等着那声金铁狂鸣,这一切自然全在姜太公的意料之中,早就嘱咐欧一峰依计行事。

    半空中那声金铁狂鸣乍起,欧一峰左手早就凝聚了「天雷指」功力,奋力一指朝大怪凌空点去。指风乍发,但听「轰」然雷鸣,大怪一个人如遭雷击,一个筋斗,往下跌去。

    他这一跌,快要落到乙青道长三圈剑光之际,右手断剑连劈两剑,又是「当」、「当」两声金铁狂鸣,他居然藉着这两记剑剑交击,又腾空仆起,但在这两声金铁交鸣声中,他两尺长的断剑,又被乙青道长的玄武剑削断了两截,剩了尺许长一截断剑。

    凌干青看他从北首腾空跃起,似有突围之意,也立即振腕发指,也使了一记「天雷指」,期他胸腹击去。凌干青修为虽浅,但「乙木真气」木能生火,这一招「天雷指」,同样威力奇猛,又是「轰」的一声,大怪又被打了一个筋斗,一个人乘机朝西掠去。

    商子畏大笑道:“此路不通,阁下快回头吧。”左手一记「穿云指」迎面点出。

    大怪怒吼一声,举起手中仅存一尺长的短剑,朝商子畏就刺。商子畏太白剑半空挑出,又是「叮」的一声,一尺断剑又被截去了一半,手中断剑仅存下五寸长了。但他身子一直在空中打转,无法落下,心头更是怒不可遏,暗道:“就凭我申屠天—身修为,还怕了姓凌的小子不成?”

    口中大喝一声,五寸断剑扬处,一转头,纵身朝凌干青扑到,但听又是一阵「当」「当」轻震,他凭手中五寸断剑,几乎把凌干青这招「天壤一剑」交织如电的剑光撞散。凌干青见状大惊,赶紧奋起全力,又是一记「天雷指」,朝他后心击去。

    “轰。”指风如雷,这—指,直打得大怪眼冒金星,一个人往下直落,正好跌落在凌干青一幢青蒙蒙的剑光之中,口发出一声闷哼,就被剑光转过,身上少说也中了十七八剑,往下倒去。

    这虽然只说了大怪一个人,但二怪、三怪的情形,亦复相同,在阔剑和诛神剑交击,发出—声金铁交鸣之后,欧一峰连续点出了三记「天雷指」,把二怪、三怪,同样震飞出去。这时凌干青在东,欧一峰在南,商子畏在西,乙青道长在北,管秋霜虽然和凌干青站在一起,但祭起的诛神剑,却在正中间,正好合了五行之势。

    二怪、三怪,却和大怪一样,他们平日自恃功力,很少联手合击,因此一旦遇上强敌,他们就没联手合击的想法,仍然是各自应战,现在长剑被截,形势不利,也各自寻求突围。这一来三人就成了各自为政,也很容易被各个击破了。

    三人阔剑一截截的被削断,就像冻窗苍蝇一样,到处乱钻,二怪被欧一峰连续两记「天雷指」,打得昏头转向,跌落在商子畏的如涛剑光之中,刹那就被剑光淹没。三怪则被乙青道长一记「太极掌」,连人带剑摔到欧一峰的五根暗红的剑柱之中,也瞬时毕命。

    天山三怪被当年立下的重誓,再入中原,当五剑分尸,如今正好丧在由五支名闻武林的利剑所组成的剑阵之中,岂非道长魔消,天网恢恢?天山三怪受诛,管秋霜收了诛神剑,其他四人也各自收剑,腾霄剑气,如山剑影,霎时尽敛。

    斗姆眼看三怪伏诛,心头由惊而怒,由怒生厌,口中尖喝一声:“你们欺人太甚了。”

    纵身朝场中扑落,目中光芒闪动,指着姜太公厉声喝道:“姜竹坡,你还说封剑五十年了,这场屠杀明明是你安排好的,你们自认为名门正派,却专门和江湖同道作对,好,今天咱们就在这里作一次彻底了断,大家作一个总结,你自己下场来,老身要向你讨教几招。”姜太公暗暗攒了下眉,心中暗道:疯和尚至今未至,这女魔头难缠得很,这倒是棘手之事。

    东棚之中,魔手天尊朱九通一见师父向对方叫阵,也不觉霍地站起,回头朝黑衣魔女何真真道:“三师妹,咱们出去。”话声一落,右手大袖一挥,当先朝场中走去。

    他这一挥手,仙女庙八大护法术龙车如海、大头鬼王冷伦、黑扇秀才韦三元、过天星汪照廷、过关刀刘有禄、白虎煞王进士等黑道煞星,也纷纷跟着走了出去。黑衣魔女何真真眼看师父、大师兄都出去了,她自然不好留下,也只好跟着来人身后,走出棚去。

    欧一峰眼看东棚中人纷纷向场中围来,人数不少,自己这边金罗汉大通大师、姜太公、木剑道人三位早已封剑,不会和他们动手,武当、华山两位掌教,是姜太公请来对付天山三怪的,也不好叫人家出手,真正能动手的只有自己和凌干青、管秋霜、毕秋云、沈若华几人,可以应敌。聂小香身怀六甲,自然不好出手,田玉燕武功平平,也绝非这些凶神恶煞的对手。这一来,人手就嫌不足,心中正感为难。

    姜太公含笑朝场中斗姆拱拱手道:“斗姆,你这话就不对了,兄弟一向从未和江湖作过对,而且今日兄弟应邀而来,纯是为紫衣帮之事,替你们双方排解来的,当日你斗姆也是因为紫衣帮,才邀兄弟来的,但今日此会却在咱们到达之后变了质,成为正邪之争,兄弟如何事先安排了?”

    斗姆怒声道:“你们方才排出来的阵势,难道还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么?若非五柄宝剑,占了五行方位,天山三老岂会中你的埋伏,送命于此?”

    “哈哈。”姜太公大笑一声道:“天山三怪,三十年前曾立下誓言,重入中原,便当五剑分尸,他们在三十年后的今天,重入中原,不过应了他们昔日的誓言而已。”

    “五剑分尸,不是你预先作的安排么?”斗姆厉声道:“你要凌干青这小子去少林、武当、华山,就是你出的主意了。”

    “斗姆,你又错了。”姜太公微微摇头道:“你可知道凌干青是何人门下吗?”

    斗姆哼道:“他不是木吾门下么?”

    “非也。”姜太公道:“凌干青只是木吾道兄的记名弟子,他真正的师父乃是天壤一剑王西神。”

    斗姆道:“王西神已经死了二十年,姓凌的小子今年几岁?”

    “这你就不知道了。”姜太公微笑道:“王西神和木吾道兄是方外知交,在临终之前把青藤剑和一招「天壤一剑」,都交给了木吾道兄,托他物色弟子,代传旷世绝学,木吾道兄就收凌干青为记名弟子,舆仙继承王西神的衣钵,凌干青既是天壤一剑的传人,他自然有负责完成先师的遗志,天山三怪不遵守昔年誓言,凌干青前去武当、华山借剑,是他履行先师遗志,也是他应尽的职志,这又有何不对了?”这是说天山三怪不遵誓言,自取灭亡。

    斗姆心中暗道:“这小子身边有天壤一剑的青藤剑,我早该想到他是王西神的传人了。”但这话她并未说出口来,只是冷冷一哼道:“老婆子不管这些,反正今日之事,是你姜竹坡领的头,老婆子向你讨教几招,也是应该的了。”

    姜太公大笑道:“斗姆,你这就找错了人,兄弟五十年前已经不再和人动手,五十年后,岂会和你斗姆动手?”

    斗姆凶睛一转,忽然落到凌干青的身上,厉笑道:“那好,天山三怪,是老婆子约来的,他们死在王西神的传人剑下,是应昔年誓言,老婆子的徒儿柳凤娇杀了凌干青的老子,是替夫报仇,凌干青杀死柳凤娇是替父报仇,老婆子总也可以为徒儿报仇,为朋友报仇吧?”说到这里,长剑一指凌干青,呷呷尖笑道:“姓凌的小子,老婆子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吧?来,在你剑下已经死了四人,你赔上命,也应该够本了,让老婆子伸量伸量你师父的「天壤一剑」,究竟厉害到如何程度,你可以亮剑了。”

    管秋霜应声道:“杀柳凤娇有我一份,杀天山三怪也有我一份,你把我也算上了。”

    斗姆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很好,就算你一份。”

    “且慢。”欧一峰道:“斗姆,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凡事总得有一个理了。”

    斗姆道:“我那里没理了?”

    欧一峰道:“凌老弟、管姑娘父仇不共戴天,自然非手刃亲仇不可,欧某却没有听说过徒弟之仇,也不共戴天,何况你是武林前辈,你找凌老弟、管姑娘报仇,以大欺小未免有失公允,此其一……”

    斗姆道:“你还有第二?”

    “有。”欧一峰道:“天山三怪不遵誓言,凌老弟为了先师未完心愿,他一个后生晚辈,独力无法对付天山三怪,邀约助拳,这也是人情之常,但诛杀三怪,究非凌老弟一人之力,你与替朋友报仇,就不应该只找凌老弟一个,此其二。”

    斗姆道:“你好像还有第三个理由?”

    “不错。”欧一峰道:“欧某妻子,落到仙女庙手中,欧某该不该找你要人?欧某的女儿,该不该向你要娘?我欧一峰父女,找你斗姆,是不是名正言顺?”他说话之时,沈若华也站了出来。

    斗姆凶睛连转,点点头,厉笑道:“很好,都是你们有理由。”她目光一瞥武当乙青道长、华山商子畏两人,色厉内荏,尖笑道:“你们两个既然参加了围杀天山三老,大概是不会置身事外了这样也好,咱们今天也不用讲什么理了,大家各展所长,各显神通,在这里作个了断,也是好事。”说到这里突然抬腕掣剑,只听「呛」的一声,余音不绝,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四尺长的细长长剑,剑锋色呈纯白,使人看了有不安的感觉。

    姜太公暗暗攒了下眉,忖道:“魔教的天魔剑会在这女魔头手中。”

    她这一亮剑,欧一峰父女、凌干青、管秋霜四人自然也很快的拔出来剑来。斗姆目光狠毒,朝武当乙青道长、华山商子畏投来,冷冷的道:“你们二位怎的还不拔剑?老婆子—经出手,就不会客气的了。”

    乙青道长和商子畏还没开口,朱九通、木龙车如海、大头鬼王冷伦等一干人看斗姆已经亮了兵刃,也纷纷各自掣出了随身兵器。这一阵「锵」「锵」剑鸣,当真声势惊人,场中登时平添了无限杀气,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武当乙青道长和商子畏二人虽未拔剑,但武当门下八个蓝袍弟子已经散了开来,一手紧按剑柄,作出了戒备之状。

    就在此时,但听有人大叫一声:“莺儿,你这是做什么?”声音入耳,但见—道灰影从远处电射而来,朝场中泻落。人好快的身法,简直如天马行空,划空飞坠,声音堪堪入耳,人已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

    姜太公听到这声「莺儿」,不禁脸上有了笑容,暗道:“他终于来了。”金罗汉大通大师也低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时双方都准备出手之际,突见有人泻落,还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数十道眼光同时急忙朝那人投去,才看清这泻落场中的竟是一个身穿灰布僧袍蓬头垢面,胡子如同刺猥的和尚。他一袭灰布僧袍,虽然没破,但已经很久没有洗涤,油光光的,又皱又脏。和尚本是光头,但他除了脑门烙了戒疤,头发长得像芭草一般,脸也好久没洗了,有着泥垢,但他脸上肌肤却可以看出长得甚是白净,白的地方红润如婴儿。

    这和尚居然使人看不出他的年纪来,既似三十出头,也像四五十岁,总之看去怪怪的。只有凌干青认识,他就是自己远上少林,去请来的疯和尚——当今少林寺方丈的师叔天风大师。斗姆森冷的目光逼注在疯和尚的脸上,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疯和尚一呆,用的指着自己鼻尖,楞楞的道:“你不认识我了?”

    斗姆喝道:“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开。”

    疯和尚忽然双手乱拍,双脚乱跳,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像小孩赖皮一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双脚乱踢,说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记得我的,原来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在这杀气弥漫的战场之上,忽然来了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举动又和小孩子一般,大家不觉忍俊不禁,脸上都有了笑意。

    斗姆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阿干。”疯和尚手背擦着眼泪,大声道:“你记不记得阿干?我就是阿干呀。”

    “阿干?”斗姆脸上飞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两眼盯着疯和尚,问道:“你真是阿干?”

    “是啊。”疯和尚坐着的人,也没见他脚下用劲,一个人忽然跳将起来,笑逐颜开的道:“你终于想起来了,莺儿,我们有多少年不见了,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并排坐在小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你取出包在衣衫里的一个豆沙包,悄悄塞在我手里,叫我快些吃……后来给你娘知道了,还痛骂了你一顿,你哭着回去,我心里好难过,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要吃豆沙包,我吃豆沙包,就会想到你,我当了和尚,也一直爱吃豆沙包,天底下,只有豆沙包最了解我的心了……”他好像遇上了亲人,也忘了他是和尚,他把小时候真挚的爱,天真的说了出来。

    斗姆被他当着敌我双方这许多人,当着她徒子徒孙的面前,说出来小时候的情景,不禁脸上一红,说道:“阿干,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还提他作甚?”

    “我要说。”疯和尚道:“我时常一个人说给自己听,有时也悄悄告诉我佛如来,只是他是和尚,说了也没用,我又去和庙前面的树说,和山上的石头说,如今见到了你,自然要说了。”他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道:“方才,我一直躲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又不敢叫你,你虽然和从前的莺儿不大一样了,但经过很多时间,才认出来,你真的是莺儿,你怎么又叫斗姆了呢?”

    斗姆道:“我不是从前的莺儿了,你快走吧。”这句话,她口气说得很柔,和她平时的口气,完全不同。

    疯和尚道:“你是的,你是莺儿,一点也没错,你总记得我们在树林子里捉迷藏,你那时候躲到树后面去,让我捉不到你,有一次,我给树根绊了一跤,跌破了头,你用手帕给我包扎,还用手指沾着口水给我揩血迹,问我痛不痛。我说不痛,你不相信。我说:你不相信,我再摔一跤给你看,你骂我是不知痛痒的小楞子,我笑得很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所以直到现在,我最喜欢捉迷藏,我也时常和街上的小孩子捉迷藏,就是找不到你,只好和他们捉迷藏了。莺儿,我们再来捉迷藏好么?”他想用手去拉她。

    这番话,听得大家都不禁暗暗觉得好笑。这是个疯和尚,但有谁知道疯和尚年岁虽大,依然不失其赤子之心。斗姆身子后退一步,她已是七老八十岁的老太婆了,但这一步后退,竟然怯生生的像个含羞的少女。她脸色一沉,喝道:“阿干,你疯了?”

    疯和尚望她,傻笑道:“他们本来都说我是疯和尚,我不发疯,谁去发疯?天底下有几个不疯的人?我佛加来,如果不发疯,会去当和尚?莺儿,你如果不发疯,会带了这许多人到山上来,要和酸秀才动武?莺儿,不要和酸秀才过不去了,我们还是捉迷藏的好,叫大家都来捉迷藏,这山顶上就没有杀气了。”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太公了。

    斗姆一张脸突然沉下来了,手中长剑一指,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姜竹坡要你来的,你竟敢在老婆子面前装疯卖傻,戏耍于我,你大概嫌命长了。”这话是说姜竹坡知道她小时候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阿干,才故意支使他假冒阿干,来劝她的了。

    疯和尚一呆道:“你怎么知道是酸秀才叫我来的?其实就是十个酸秀才来请我,我也不会来,我是听说你要来,才赶来的。”姜太公听到这里,暗道:糟了,这疯和尚胸无城府,口没遮拦,怎好说出是我请他来的呢?

    果然,斗姆听了他的话,口发出一声尖笑,说道:“你果然是姜竹坡支使出来这里来捣蛋的,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疯和尚嗫嚅的道:“我在少林寺出了家,叫天风。”

    “好哇。”斗姆厉声喝道:“姜竹坡,你去请了少林、武当的人来,就能奈何得了老婆子了?我就杀了这个野和尚。”长剑突然朝疯和尚当头劈落。

    疯和尚楞楞的「咦」了—声道:“莺儿,你怎么要杀我了?”身形不晃不动,却已经向右移开了两尺光景,口中叫道:“我真的是阿干呀。”

    斗姆老羞成怒,脸上杀机隐现,一剑劈空,也不禁呆得一呆,她出手一剑,何等神速?也没见疯和尚动过,竟自躲了开去,心中更怒,尖哼道:“你就是真的阿干,我老婆子今天也非杀了你不可。”细长长剑一挥,漾起七八道剑光,一齐朝疯和尚当头罩落。

    这一剑,共有七八道剑光,也足足扩及七八尺宽,剑光细如银缕,直射而下,势道奇快无比。疯和尚身形一晃,大家只觉他人影忽然从剑光劈落之际消失,再定睛看去,他已到了斗姆背后。斗姆似乎尚未发觉,这使斗姆门下的朱九通、何真真都大感惊凛,以斗姆的武功,别说背后站一个人,就是离她身后十丈二十丈外来了一个人,她也会及时察觉,由此可见这疯和尚轻功造诣何等深厚了。

    斗姆七八道剑光劈落之时,对方人影突然由剑下消失,这自然使斗姆暗吃一惊,人影明明是从剑光下消失,不是闪出,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昏花到如此地步。人影会从剑下突然消失,除非是鬼。她素不相信鬼神,何况光天化日之下,那来的鬼?那么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疯和尚的武功已经到了高不可测境界。

    但这一点,她又不相信,当今之世,若论武功,若说有人比她高,譬如眼前的金罗汉大师、姜太公和木剑道人都是,但在她眼中,他们也高出自己有限得很。譬如天山三怪吧,在魔教中身份崇高,但武功也只是和她在伯仲之间而已。难道疯和尚还会高过这些人?他到底是不是阿干呢?

    六七十年前留在脑子的印象,阿干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如今都已成老朽,从这个疯和尚的脸型轮廊上看去,依稀有些像阿干小时候。姜竹坡纵然打听到自己小时候的情形,也未必见过阿干,他能叫—个人冒充阿干,却塑造不出阿干貌相的轮廊来。难道他真会是阿干,阿干已经出了家。

    她在沉思,只听身后响起疯和尚的声音,嘻的笑道:“对,莺儿,你就这样劈剑,劈得越快越好,这比捉迷藏又好玩得多了。”

    斗姆倏地回过身,问道:“你真是阿干么?”

    “不是,不是。”疯和尚朝她笑嘻嘻的道:“其实我又不叫阿干,是酸秀才叫我这么说的……”

    话声未落,斗姆气怒的道:“该死的东西。”长剑圈动,发出嘶嘶剑风,一连劈出了三剑。

    斗姆这三剑出手何等神速?剑势何等凌厉?但见剑光缤纷,上下连环如轮,耀目光芒,登时大盛,几乎把一丈方圆全圈入在她剑下了。在场的都是剑术大行家,眼看斗姆只劈了三剑,就有这份声势,委实不可轻视。

    疯和尚一个人就好像在缤纷彩带之中,他突然兴头甚好,身子东一闪,西一闪,正好在无数道错落剑光之下,从这一道闪到那一道,好像剑光与剑光中间,就预先替他留了出路一般,只几闪,又躲到斗姆身后去了。

    斗姆怒嘿一声,长剑—翻,身随剑转,像陀螺殷转了过来。疯和尚一见她转过来,口中嘻嘻的一声,身形轻晃,又转到了斗姆身后。斗姆经过这两次都被他躲到身后去,心中已是明白此人身法怪异,轻功奇高,但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能有人胜过她,如今发现疯和尚一直朝自己身后躲闪,心头一气,口中大喝一声,反手一剑,朝身后挥去。

    那知剑光扫过,依然没有疯和尚的踪影。斗姆怒不可遏,身形陀螺般不住的旋转,剑光缭绕全身,越转越快,渐渐失去了斗姆的人影,但见一幢青光,宛如龙卷风一股,在场中飞旋。大家也没有再看到疯和尚的人影,不知他在这幢剑光之中,还是在剑光之外?

    魔手天尊朱九通眼看疯和尚已被师父圈入在剑光之中,心头大喜,口中大喝一声:“咱们上。”长剑向空一挥,仗剑直向凌干青奔来。

    凌干青见他挥动长剑直向自己奔来,急忙右腕一振,挥起青藤剑,把他拦住。朱九通一动手,木龙车如海、大头鬼王冷伦、黑扇秀才韦三元、过天星汪照廷、过关刀刘有禄、白虎煞王进士一干黑道巨擘,也纷纷掠上,朝西棚群雄逼攻过来。

    姜太公朝木剑道人微笑道:“看来他要群殴了。”

    木剑道人还没开口,金罗汉大通大师合十道:“有我们三个在这里,他们会得逞么?”

    这时木龙车如海左手提着四尺长剑,第二个冲来,他原是要找凌干青报一臂之仇,但一来凌干青已被朱九通抢先找了去,二来,他方才听了姜太公的话,已知凌干青是天壤一剑王西神的传人,他对举世无人能敌的「天壤一剑」,毫无制胜把握。

    因此冲上来之后,目光如炬,朝众人之间一瞥,一下落到武当掌门乙青道长的身上,狞笑道:“乙青子,车某有两个门人,五年前死在武当派的手下,这笔帐,车某一直想找你武当掌教算算清楚,难得今天你也在场,车某找你讨教几剑,你不会见外吧?”

    乙青道长微笑道:“车道兄既然指名向贫道赐教,贫道怎好推辞?”

    “那好。”木龙森然一笑道:“道兄那就请发招了。”

    乙青道长缓缓抽出玄武剑,打了个稽首道:“车道兄请先。”

    木龙冷冷的道:“车某那就有僭了。”话声一落,四尺长剑起处,一招「朱衣点头」,剑风嘶然,朝乙青道长眉心点去。

    乙青道长长剑一抬,剑使「迎云捧日」,硬封对方剑势,两剑交击,响起「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两人都各自退了半步。乙青道长心头暗暗一怔,对方左手使剑,剑上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当真不愧他木龙之名。

    木龙车如海和乙青道长一剑交击,心中也自忖道:“武当派掌教原来也不过如此。”口中冷嘿一声,左手连振,剑势由下划起,剑光闪动,银芒流动,一连攻出三剑。

    乙青道长长剑推出,剑势不徐不疾,又是锵锵三声,把木龙的攻势封了开去。木龙三剑被乙青道长封开,立即展开一片攻势,四尺长剑大开大合,隐挟风雷之声。乙青道长只是不徐不疾的应战,剑画太极,寓攻于守。两人这一动手,各出奇招,自然不是一时之间可以分得出胜负来。

    大头鬼王冷伦冲上来,就遇上欧一峰。欧一峰阔剑一横,大喝道:“阁下兵刃呢?”

    大头鬼王冷森的道:“冷某从不使用兵刃,接招。”挥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欧一峰左手迎出,硬接了对方一掌,口中沉笑道:“很好,你待欧某收了长剑,咱们好好较量较量。”说话之时,迅疾返剑入鞘。

    大头鬼王大笑道:“好,那你就再接冷某一掌。”暗中凝聚「玄冰掌力」,又是一掌,猛击而出。这一掌他使出「玄冰掌」,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奇寒澈骨,势道迅疾无俦,狂卷过来。

    欧一峰在对方掌力发出之际,已然警觉对方不是普遍掌力,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这是找错人了。”一面往后疾退一步,默运「三阳玄功」,右手缓缓推出。就在他推出的一瞬之间,他一只右手,已经色呈朱红,四周泛起一片炙热如火的掌风,缓缓迎将而出去。

    一来一往,自然十分快速,大头鬼王瞥见欧一峰迎来的手掌色呈火红,便已知道不妙,匆忙之间,要待收掌,已是不及。双方掌风乍接,登时响起了一阵嗤嗤异响,白气弥漫,「玄冰掌」立被「朱砂掌」击散。南海门「三阳神功」、「朱砂掌」,正是大头鬼王「玄冰掌」的克星。大头鬼王不待收回掌力,双足一顿,一个人凌空倒飞出去。

    欧一峰一掌击散「玄冰掌」,那还容他逃出手去?口中大笑一声:“你想走么?”左腕振处,凌空就是一记「天雷指」。

    但听「轰」然一声,大头鬼王闷哼一声,一个身躯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直摔下来,便已气绝。要知大头鬼王冷伦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数得是一流高手,如是各凭招式,欧一峰和他打上千招,也未必一定能胜,但因两人所学功夫,正好有了克制,所以便在这交手一招之间,就送了性命。

    这时东西两棚的人,全已动上了手。管秋霜接住了冲过来的黑扇秀才韦三元,双方不用答话,就交上了手。管秋霜那会把对方放在眼里?展开「金莲剑法」,一柄长剑,泛起朵朵金莲,剑气森寒,自是十分凌厉。

    但黑扇秀才韦三元也是黑道上着名的人物,一柄色呈乌黑的铁骨摺扇施展开来,—片乌光,像扇面般洒开,上下翻飞,随扇挥起来的劲风,就飞卷如同有物,好像是一堵无形气墙,任你「金莲剑法」招数精妙,也休想递得进去。

    管秋霜几次挥剑扑攻,都被黑扇秀才扇上划出来的潜力震开,心中不禁暗暗有气,忖道:“难道你会比天山三怪还要厉害不成?”黑扇秀才当然也看得出管秋霜剑法精奇,是以先求自保,再求克敌,一柄铁骨摺扇,攻少守多。

    毕秋云迎战冲来的过天星汪照廷,人家还没冲到面前,她早已一声清叱,镇山剑挥起一道白光,迎面劈去。过天星使的九节软鞭,鞭头尖锐如镖,一见毕秋云长剑迎面劈来,随手一抖,撒啷啷轻响,就朝剑上缠去。

    毕秋云冷哼一声,倏地长剑一收,身随剑走,展开「紫气东来剑法」,刷刷两剑急刺而出。过天星右腕一振,九节鞭划起碗大一个鞭花,尖锐如镖的鞭头就像灵蛇一样,上下闪动,攻势不定。毕秋云冷哼一声,霍地一个旋身,闪到了过天星侧翼,镇山剑使了一招「天外飞云」,往外疾展,森冷剑锋闪电刺向对方肩膀。

    过天星这外号就表示他以轻功见长,毕秋云剑势极快,但他身法更快,一鞭出手,方位立变,身形轻闪之际,软鞭已从他身后发出,「当」的一声,缠住了剑身,左手一掌朝毕秋云当胸推来。毕秋云虽然穿着男装,但究是姑娘家,过天星一时疏忽,竟然忘了对方是个女子,手掌才会当胸推去。

    毕秋云骤见他手掌朝胸脯推来,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娇叱一声,左手同时推出,五指一放,从掌心射出三支金光闪闪的太阳针。过天星一掌推出,听到毕秋云的娇叱心中猛然一怔,急忙身形一侧收回掌去。三支太阳针从他肩头擦过,毕秋云长剑也及时抽回,又是刷刷两剑急刺出去。

    过天星大喝一声:“来得好。”九节软鞭起处,如龙蛇疾舞,鹰隼迥翔,招数变化繁杂,刹那间,鞭影重重,劲风呼呼,凶猛已极。

    过天星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方才那一掌无心之失,使他心生愧作,脑羞成怒,大有把毕秋云立毙鞭下之意。毕秋云在对方一阵全力猛攻之下,顿感剑势大受威胁,施展不开,只好全力封架。那知和使剑的人拼斗,对方攻势猛恶,你以全力封架,还可紧守门户,但过天星使的九节软鞭,专锁刀剑一类兵刃,若采取攻势,剑走轻灵,还可以快打快,这一全力封解,就吃了大亏。

    接连封过几招,过天星一鞭直砸而下,毕秋云使了一招「浮云出岫」,剑势横削,但听「当」的一声,鞭势虽被封出,但一点鞭头却倒挂下来,朝毕秋云面前啄到。毕秋云大吃一惊,以足钉地,身子后仰,才算避过。

    过天星大笑一声,右腕猛地一抖,软鞭像灵蛇缠腕,在剑身上连绕了三匝,接着又断喝一声:“撒手。”随手往上一扬,毕秋云执剑右手陡觉被震得虎口发热,五指一松,镇山剑被卷得「呼」的一声,往天空飞去。

    毕秋云一时情急,左手扬起,打出一把太阳针。过天星方才早就看到她左手打过三支飞针,心中已有准备,左手大袖一挥,发出一记「流云飞袖」,把一蓬太阳针卷飞,软鞭同时穿心射到。这时但见一支暗红剑影,从旁穿出「当」的一声替毕秋云架开了鞭势。

    同时只听欧一峰的声音说道:“毕姑娘,只管退下,把他交给老夫好了。”毕秋云惊魂甫定,依言退下,自去拾取长剑。

    过天星冷哼道:“欧老哥上场,小弟正好领教领教你海南绝招。”喝声出口,软鞭已经霍霍展开,连环扫击,急攻过来。

    欧一峰大笑道:“好极了。”他只说了三个字,阔剑同时抢攻过去。

    沈若华接住的是过关刀刘有禄,过关刀刘有禄是名震关洛的大煞星,手中一柄厚背大刀,除了刀柄只是一个把手之外,完全和大刀一样,只要把刀柄加长,就可以冲锋陷阵,上马杀敌之用,在他这柄大刀之下,不知折过多少有名高手,因此才博得过关刀的美誉。

    刘有禄为了加重他的威望,虽然没有枣红脸,卧蚕眉,但他也学关夫子的样,留了五绺长须,加上身材高大,倒也十分威武。尤其他那柄大刀,特别做了一个绿鲨皮的大刀鞘,像皮袋一般,终日都背在肩上。这回他手持大刀,冲杀过来,正好遇上沈若华仗剑迎出。

    刘有禄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看到迎向自己的仅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衫少年,不觉呵呵一笑道:“小娃儿,你不是老夫对手,快去叫你师父上来。”

    沈若华娇叱一声道:“你胜得过我手中长剑,再说不迟。”

    她一开口,刘有禄听出她是个女子,不觉大刀当胸,洪笑道:“原来你是小姑娘,那老夫更不能和你动手了,快快退去。”

    沈若华道:“为什么?”

    过关刀刘有禄拂髯道:“老夫岂能和一个女娃儿动手?”

    沈若华道:“那你为什么不退下去?你冲过来了,就是要找人动手的,对不?你胜得了我,我自退去,看剑。”抖手就是一剑,分心便刺。

    刘有禄大刀轻轻一拔,就把她长剑拨开,目射厉芒,洪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么?”

    沈若华微晒道:“和朱九通一路来的,都是些黑道败类,姑娘怎知你是什么东西?”

    这话听得刘有禄不觉勃然大怒,洪喝一声:“小丫头,你是找死。”

    他话声甫出,沈若华皓腕连振,长剑闪电般刺出三招,剑光如电,缤纷缭乱。刘有禄嘿了一声,手中大刀随着磕出,第一招「横断巫山」,刀光如练,撩中有劈,横扫过去。他刀上闪耀出一道电光般眩人眼睛的寒芒,但最具威势的还是他那强大无伦的气势,可以震慑敌人。

    沈若华心生怯意,手中长剑不敢和他势劲力猛的招硬接,急急往后斜退了一步。刘有禄又是一声沉嘿,刀光一转,第二招「直破天门」,但见精虹飞天,像奔雷般笔直劈来。这一刀的来势,更有沉猛已极,沈若华手中有剑,但依然不敢封架,身形急闪,向左让避。

    刘有禄脚下忽然一停,洪笑道:“小丫头,老夫说的如何,你不是老夫对手,快快退下去,换一个人上来。”

    过关刀虽是有名的大煞星,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自恃身份,不屑和不是他对手的人动手。沈若华气得粉脸通红,她知道对方刀招确实胜过自己甚多,但自己无法在他刀招之下,施展剑法,也是原因之一,那是自己不敢和硬打硬砸之故。对了,自己不和他硬打硬砸,难道就不能胜他了。一念及此,不觉披嘴道:“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来,你怎知姑娘不是你的对手?”

    刘有禄听得大笑道:“小丫头,你倒有意思得很,好,你要如何,才算分出胜负来了?”

    沈若华道:“咱们自然要动过手才知道。”

    “好,好。”刘有禄点着头道:“你这丫头难缠得很,老夫那就让你再试几剑,你可以出手了。”

    沈若华娇喝一声:“那你接着了。”刷的一声,急刺而出。

    刘有禄喝道:“小心,老夫要发刀了。”喝声出口,大刀跟着挥出,冷森刀光,朝沈若华肩臂劈去。

    他因对沈若华没有什么敌意,是以这一刀就没用什么力道,但即使如此,他过关刀平日里大砍大杀惯了,纵使没有什么敌意,这一刀出手,还是刀风虎然,沉猛有力。这回沈若华早已想到了对付之法,一剑出手,方位立变,反手又是一剑急刺而出,剑出人闪,又很快的旋身而出。

    这一着果然管用,因为剑走青,刀走黑,刀力尚猛,其势如虎,当敌则迎面砍击,返钻即挑,急夺即刺,虽有封闭进出之法,但力在两膀,直来直取,虎无回首之势,任前而难顾后,如要回转,就非大掉身法不可。沈若华这一不沾青而走青,就深得剑走轻捷的要诀,刘有禄一连两刀,均被她轻闪过,而且避招发招,身法伶俐,居然能避能攻。

    刘有禄两刀落空,不但不怒,反而大笑道:“小丫头,你果然聪明得很。”

    “嘶。”一缕指风,指风击在他刀身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刘有禄但觉手上一震,不觉目射奇光,哼道:“绝户玲珑指。”

    沈若华道:“你还有点眼光。”身形一晃,一点剑影朝他左肋「攒心穴」刺到。

    “哈哈。”刘有禄大笑一声道:“小丫头,你上当了。”刷的一声,刀光一翻,正好迎住了剑势。接着又是「当」的一声,刀剑交击,沈若华但觉他刀上含蕴着一股极强的震力,几乎把自己一柄长剑震飞出去。

    不,她右臂骤然一麻,—个人像被推了一把似的,登登的震退了四五步之多。原来刘有禄喝出「绝户玲珑指」之时,故意留出了左肋破绽,那是诱敌之计。沈若华被震后退之际,正好毕秋云从过天星鞭下退下来,一见情况,只当沈若华吃了大亏,一时无暇思索,口中娇叱一声,双足一点,身形凌空掠起,一招「紫虹搭桥」剑先人后朝刘有禄当头飞刺而下。

    刘有禄一刀把沈若华震飞出去,他只是站立原地,并未追杀过去,此时耳中突然听到又是一声娇叱,一道剑光裹着一团人影凌空飞击过来,急忙举刀一架,发出「当」的一声大响,毕秋云一个人又被凌空震飞出去。只是他刀上并未使出大力,正好把毕秋云震落到沈若华的身旁。

    毕秋云飘堕地上面,问道:“大姐,你没事吧?”

    沈若华道:“还好。”

    刘有禄目光一注,大笑道:“怎么又是一个丫头。”

    毕秋云挥剑直上,哼道:“你试试姑娘的剑法就知道了。”

    沈若华同时挥剑跟上,说道:“二妹,这人刀法沉猛,你可得小心。”

    毕秋云还没开口,刘有禄笑道:“不要紧,你几次被老夫震退,老夫可曾伤了你么?你们两个一起上,试试老夫的刀招,老夫也不会伤害你们的了。”

    第二十章情迷七仙女另外还有一个是白虎煞神王进士,这人四十年前可真的得过功名,中过武进士。这王进士生得浓眉圆眼,面色黧黑,使的是一柄三尺五寸长的阔剑,倒有几分像端午悬挂的画像钟进士一般,因此有江湖上都叫他王进士而不名。

    王进士是个不辨是非,专门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取舍,这样一个人,久而久之,不走入魔道才几希。因为他就住在扬州,遂和仙女庙观主朱九通成了方外至友,这次就是应朱九通之邀来的,他虽是个半黑半白的人,但生性耿直,为恶不多,和过关刀刘有禄也是好朋友。

    这回抡剑冲上来,已经没有对手可找,巨目一抡,看到聂小香,不由心中大怒,断喝一声:“吃里扒外的臭丫头,你吃我王老爷一剑。”

    呼的一声,阔剑直劈过来。聂小香肚子里有了三个月身孕,不敢和他硬拼,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王进士一剑落空,洪笑一声道:“你倒滑溜得很。”阔剑挥舞,飞起一道青虹,只是朝聂小香左右前后,不住的砍杀。他剑势沉重,聂小香一直不敢举剑封架,只是把姜老夫子教她的身法,绕圈疾走。

    王进士左一剑,右一剑,兀自砍不着她,呼呼生风的剑锋,就是从她肩头贴身划过,连一点衣角都沾不到。一连十几剑下来,聂小香虽是有惊无险,也胆战心惊,鬓角眉稍,都泌出汗水来。金罗汉大通大师、姜太公、木剑道人都坐在棚中,眼看大局已定下来,也就不以为意。

    金罗汉背后待立着小沙弥,眼看大家都在撕杀,好不过瘾?他师父没有开口,自然不敢出去,站在老和尚后面不住的搔头挖耳,心里焦急得很。这是一场千载难逢的撕杀机会,一个平日勤练武功的人,看到了却出不了手,这是何等使人心痒、手痒之事?

    姜太公忽然回过头来,朝他笑道:“我那记名弟子,怀了身孕,仅凭我传给她的几步身法,只怕不是那王进士的对手,小师父有兴致,不妨去把我那徒儿替下来。”小沙弥听得大喜,望望师父,还没开口。

    金罗汉笑道:“姜老施主让你去把聂姑娘替下来,你还不快去,只是不许伤人。”

    “弟子知道。”小沙弥双手合十,双脚一纵,人已像离弦之矢,直冲出去,一下落到聂小香身侧,说道:“姑娘且请后退,这位进士老爷让给小僧了吧。”

    王进士阔剑飞舞,剑光如织,忽见一个小沙弥居然从剑光中钻了进来,不觉大奇,长剑一停,注目问道:“小和尚,你认识我王老爷?”

    小沙弥直是点头,笑嘻嘻的道:“认识,认识,你是进士老爷。”一面朝聂小香挥挥手道:“小僧是奉姜老施主之命,来斗斗这位王大老爷的,姑娘快请退下去吧。”聂小香听说是姜老夫子叫他上来的,这就点点头,收剑后退。

    王进士巨目圆睁,呵呵大笑道:“你是姜太公叫你上来的,好极,本来你一个小和尚,王老爷还没兴趣和你纠缠,既是姜太公叫你来的,王老爷姑且让你试上几招。”话声出口,本待发剑,但却又横剑停住,说道:“小和尚,你不使兵刃?”

    小沙弥笑嘻嘻的道:“小僧从没使过兵刃,不过王大老爷只管使兵刃好了。”

    王进士洪笑一声道:“老夫阔剑可没长眼睛,你小和尚……”

    小沙弥没等他说下,忙道:“不要紧,小僧在山上,没事的时候,时常带着牛玩,牛不是长着两只角么?你和它逗急了,那两只牛角可比剑一样厉害就像两支剑一样,轻轻一挑,就会把你挑得肚破肠断,小僧有时候逗一头牛不过瘾,还逗上两条牛,这一来,左右前后,不是就像有四把剑在刺你了么?你王老爷手里只有一把剑,小僧自问还没问题。”他居然把王进士比作了牛。

    这话听到王进士耳朵里,双目圆睁,怒哼一声道:“小和尚,你敢把老夫和牛来比,那是不要命了?”

    小沙弥连连摇手道:“不,不,王大老爷快别生气,小僧只是比喻罢了,因为小僧从没和人动过手,在山上逗着牛玩,却逗惯了的,王大爷方才问小僧,小僧自然只好直说了。”

    “哈哈。”王进士大笑一声,阔剑一指,说道:“但你今日碰上的不是牛,是虎。”

    小沙弥耸着肩笑道:“虎更好玩,牛还有两只角,老虎连一只也没有。”

    “那你就试试。”王进士缓缓举起剑来,但当他看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时,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试想自己早在四十年前,就中了武进士,是何等身份的人?四十年后在武林大会上,却只和一个小沙弥动手,传出武林,「王进士」这三个字,岂不要丢进毛厕里去?心念一动,举起来要待刺出去的长剑,就再也刷不出去了。

    就在此时,小沙弥突然身形一侧,欺身而进,左手一探,一只小手五指一拢已经扣住了王进士执剑的右腕,口中嘻的笑道:“王大老爷,小僧带牛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牛角可以挑人,所以第一着就是要抓住牛角。”他把王进士右手的剑,当作牛角。

    王进土一惊,要待挣脱,只觉小和尚一只手虽小,劲道却是十足,五指抓得紧紧的,有如五支铁爪,一时休想掐得脱它,心头不由大怒,左手一掌,朝他头颈横劈过去。小沙弥嘻笑道:“牛也是这样,你抓住他右角,还有左角可以撞人。”说话之时,右手一抬,快同闪电,又是一把抓住了王进士左手的脉门,居然丝毫不爽,抓个正着。

    王进士被他双手抓住了双手,要待用力,但脉门被扣,力道总究减弱了许多,两个人竟然半斤八两,谁也胜不了谁。王进士怒吼一声,飞起右脚朝他小腹踢去。

    “妙极。”小沙弥笑出声来,说道:“就是这样,一点没错,牛被小僧攀住了两只角,就会用前蹄踢人。”他身子轻轻一侧,王进士这一脚竟从他屁股后面踢出,自然踢了个空。

    就这样一个身形高大的王进士和一个身子矮小的小沙弥,弓着身,张开两臂,踢来踢去,纠缠不清。这那像是成了名的高手在过招,远远看去,当真成了斗牛。不,是逗着牛玩。直把站在一旁的聂小香,看得抿着嘴,笑弯了腰。

    从东棚冲出来的一群人中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没找到对手,她手中提着镇山剑,只是走得较慢,逼近西棚,看到田玉燕还没对手,这就迎着走去,口中叫道:“田小妹子,我们也来喂上几招。”

    田玉燕手中紫艾剑,还是何真真带来还她的,闻言不觉惊颖的望着何真真,说道:“何姐姐,你真的要和我动手吗?”

    何真真淡淡一笑道:“谁说真的了?大家都已动上手,我不动手行么?我总不能站着看热闹不出手呀,所以我找上小妹子,我们只当喂招好了。”

    田玉燕喜道:“我知道,何姐姐是凌大哥的朋友,不会把我们当作敌人的了。”

    何真真微微摇头,脸上一红,低低的道:“我不是他的朋友,你是他妹子,我也是他妹子。”

    田玉燕道:“我知道,你对凌大哥很好,也几次救了凌大哥,我们心都很感激你。”

    “难道做妹妹的不该救大哥么?”何真真凤目一抬,也抬起了右手,朝镇山剑瞥了一眼,说道:“这柄剑就是凌大哥送给我的,今天这一场之后,只有它会永远陪着我,度过一生。”

    田玉燕道:“何姐姐,今天这场拼斗完了之后,你也可以和我们在一起了。”

    何真真道:“小妹子,我有三招剑法,是「斗姆剑法」中最厉害的绝招,今日一战,斗姆门恐怕要永绝江湖,我趁此刻教给你,你只要勤加练习,纵然遇上江湖上使剑的高手,也未必能够化解,你要看仔细了。”

    田玉燕道:“何姐姐教我剑法,我自然高兴,只是何必现在教呢?过几天才教给我不好么?”

    何真真道:“只怕我没有时间了,哦,对了,你练会了,还得替我再传给小香妹子。”

    田玉燕目光一转,看到聂小香刚从王进士剑下退了出来,这就说道:“何姐姐,你看小香姐姐已经退下来了,我去叫她一声,我和她一起练,不是很好么?”

    “不成。”何真真道:“我传你三招剑法,是秘密的,不能让大家看到,你去把小香妹子叫过来,不是大家都看到了么?”说到这里,接着道:“好了,你看清楚了,我递出一剑,你也跟着我递出一剑,我会在剑势递出之时,教你如何发剑的。”

    田玉燕道:“何姐姐,你真好。”

    山顶上有这许多人舍生忘死的拼搏,但见剑气腾空,剑光遍地乱闪,也不时的传出怪啸、厉吼、和惊声断喝,也不时传出刀剑互撞的金铁交鸣。这是一场正邪双方最后的拼搏了,贯穿这一场激战之后,江湖上大概又可以有十几二十年平静。

    现在胜负之分,已经渐渐明朗。不,从一开头,胜负之数,就已经可以断言,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这是永不会磨灭的真理,邪恶势力,再庞大,再气势薰天,到头来,非注定失败不可。现在双方胜负之分,渐渐明朗,只是让恶贯满盈的邪恶结束而已。现在不就是逐个在结束了么?

    最先是朱九通,他一身武功,已得斗姆真传十之八九,剑法凌厉诡异,实可称得上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凌干青在仙女庙,和他动过手,合几人之力,还不是他的对手。这就是朱九通一上来就要找凌干青,道理也就在此,他知道凌干青不是他的对手,他才能一剑劈了凌干青,替师门出口气。

    但他不知道时间虽然不过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凌干青却在这短短几个月中,得到姜太公和欧一峰的指点,武功在不知不觉中,精进极速。

    何况当时在仙女庙观主的云房之中,地方不大,又有掌中指田有甲、和掌中剑卓一绝两人被制了穴道,身边又有田玉燕,后来又加入沈若华,无法施展「天壤一剑」,也就是说朱九通没有机会亲自领教过凌干青的「天壤一剑」,才觉得凌干青是他手下败将,并不高明到那里去。

    凌干青当然也记得自己在仙女庙会折在朱九通的手下,他外号「魔手天尊」,双手伸缩之间,就可以施展擒拿术,当日沈若华、田玉燕手中有剑,一样给他一手一个拿住了脉门。

    凌干青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回和他动手,当然十分小心,首先展开「乙木遁形身法」,身形飘忽,不许对方有机会出手,使出擒拿手法来,然后又把师门「乙木剑法」和他「斗姆剑法」正式动手,左手不捏剑认,捏的是「天雷指」,随时准备出手。

    朱九通却不知凌干青早已有备,因此两人连打了将近百招,双方各展身手,剑光飞闪,拼对得十分凶险,朱九通就是没有机会施展「魔天擒拿」。那是因为木剑门的「乙木遁形身法」,使他捉摸不定,连对方人影都觑不准,那有出手的时机?

    这一来,朱九通就渐渐忍不住了,其实凌干青也觉得和他多耗下去,没有意思。两人既然忍耐不住,自然就会各展绝学,凌干青首先脚下一停,卖了破绽。朱九通就因捉摸不住对方身法,你这一停,正是他施展魔手的机会来了,左手突然一伸,从剑光中探了出来。

    凌干青左手老早就捏好了天雷诀,身形一停,左手便已举起。他当日在仙女庙只觉朱九通那双手一捏,奇快无比,令人无法化解,但他此刻武功经验都比当时初出道的时候,精进甚多,因此朱九通左手这一探,他自可清清楚楚的看出来了,没待对方抓到,身子一侧,左手「天雷指」迅若奔雷,对准他胸口上点出。

    但听轰然一声,朱九通闷哼一声,一个人随指被震出七八步之多,但朱九通练成横练功夫,刀剑不入,胸口虽然中了一指,也只是被震飞出去而已,口中大喝一声,身形突然凌空扑起,手中阔剑临风连砍三剑,三道剑光,粗逾抱柱,垂直射下。

    凌干青「天雷指」出手,眼看对方凌空扑来的剑光势道极强,口中冷哼一声,振臂发剑,一招「天壤一剑」,及时迎起。一道青芒,登时大盛,剑气寒光腾空射起,朱九通三道剑光,一下落在一片青蒙蒙的耀目霞光之中,同时清晰的发出三声「当」「当」清响,就再也听不到声息。

    凌干青心中好生奇怪,他到现在,还不大明了这一招「天壤一剑」的奥妙,和究有多大的威力,因此也不知道朱九通扑入剑光之中,究竟如何了。因为那三声金铁轻震,也许是他挡开了三剑也说不定。当下就剑势一收,人也跟着疾退了三步,才凝目看去。

    只见魔手天尊朱九通—个人已被拦腰截成两段,倒卧在血泊之中,他那柄阔剑也被剑光削成数截,跌堕地上。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魔手天尊,竟然这般容易就送命在「天壤一剑」之下,连凌干青也大感意外,看得暗暗咨嗟,收起了长剑。

    另一对是木龙车如海,左手使一柄四尺长剑,独斗武当掌教乙青道长。车如海的剑势,有如长江大河,一剑紧接一剑,连绵不绝,他不愧黑道中首屈一指的大煞星,虽然只剩下一条左手,剑势之强,几乎是愈攻愈急,一个瘦高人影,和剑光连成了一体,剑气如波涛汹涌,隐挟风雷之声。

    乙青道长一柄玄武剑,形式奇古,光芒也不强,剑势出手,只守不攻,缓吞吞的一剑连一剑推出,也只是绕着身前划来划去,看去似若断若续,有气无力,一点也不惊人,但任你木龙车如海长剑攻势,如何快速,如何凌厉,他缓吞吞的一剑,就足可把你攻去的三剑四剑,都一起摒诸门外。

    这就是武当「太极剑」精微之处,「太极剑」并不在于猛攻狠扑,以力为胜,这套剑法,正是三丰祖师以先天太极运行之理,创而为剑,以心使意,以意运气,以缓胜快,以柔克刚,所以剑不去攻,而攻即在其中。两人交战了将近百招,木龙车如海的攻势始终不解,但也始终攻不进去。

    乙青道长依然脸含微笑,剑势悠然,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车道兄,今日之局,你应该看得出来,贫道奉劝你及时收手,从此退出江湖,因为不论你武功再强,一入江湖,就强中自有强中手,天山三怪,足为殷鉴,善恶到头终有报,黑道中人,有几个有好收场的?忠言逆耳,道兄是否肯听,全在道兄了,贫道不想和道兄再打下去,恕贫道告退了。”说完,长剑一收,便自后退。

    木龙车如海手持长剑,木立当场,眼看朱九通和大头鬼王已死,同来诸人,虽然还在拼搏,但对手尽是对方的门人弟子,而对方几个名震武林的老一辈中人,今日一个也没有出手。只要看看这一情形,斗姆这边那有半成胜算?

    车如海一念及此,不觉浩叹一声,左手猛地一振,但听一阵呛呛轻响,一柄四尺长剑立被震成数截,手中已只剩了一把剑柄,他把剑柄往地一掷,双足纵起,一道人影去势如矢,朝山下投去。他震断手中长剑,正表示从此退出江湖之意。

    乙青道长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自己总算点化了木龙。”管秋霜和黑扇秀士韦三元这一对,此时也结束了。

    那是管秋霜连使「金莲剑法」,附近一丈方圆,几乎全是她的剑影,遍地幻朵朵金莲,兀是攻不进去,心头一气,霍地后退两步,手腕一振,把诛神剑朝空中掷起。黑扇秀士一柄铁骨摺扇,反覆挥洒,从扇上划出来的劲气,有如一堵气墙,他一上手就看出管秋霜剑法精奇,是以攻少守多,这是他先求自保,再求克敌的战略。此时骤见管秋霜急急后退了两步,脱手掷起长剑。

    方才凌干青、管秋霜等人和天山三怪动手,管秋霜也曾掷起长剑,那时剑光腾空,霞光万道,根本没有看得清楚,但经过一番动手,他感觉出管秋霜剑法虽精,要想胜过他却也没那回事。

    管秋霜掷起长剑,他心中还暗暗好笑,忖道:“你长剑在手上,还胜不了我,长剑脱手,又有何用?”心念这一动,不觉起了求胜之意,方才既采守势,现在你长剑脱手,正该由我来发动攻势的时候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念头一动,也立即后退了一步,铁骨摺扇一指,正待欺身直上,突然间发现头顶上有股森寒剑气缓缓往下罩落。黑扇秀士在黑道上也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立时警觉,仰首望去,只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横在半空中缓慢的下落。

    本来你朝掷上去的长剑,不论使什么手法,但等剑下落之时,应该剑尖在下,垂直落下不应如此横着下来的。长剑横在空中,已经有些古怪,居然还会从剑上发出森寒的剑气来,弥漫上空,几乎已笼罩住自己全身。不,笼罩了一丈方圆,他虽然识得剑气厉害,但总觉得剑势下落甚缓,自己只要举扇—击,立可把它击落。

    诛神剑下落之势虽缓,总是在往下落,没有半空中停留,眼看由三丈高处,落到一丈左右。现在距离他头顶,只剩下九尺、八尺、七尺,剑气愈来愈寒,几乎直砭肌骨。黑扇秀士早已手持铁骨摺扇,待机而动,只要把长剑击落,管秋霜手无寸铁,那时他再追击过去也来得及,这时他看长剑落到七尺光景,口中发出一声大笑,身形骤然扑起,铁骨摺扇凝足十成功力,迎着诛神剑击去。

    剑扇还未交击,横空下落的长剑因剑气受到黑扇秀士上冲的真力一激,下落之势突然转快。黑扇秀士大笑声中,忽然变成一声惨叫,寒光一闪而下,把他连扇带人劈为两片。黑扇秀士这声怪叫,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是由惊骇而至绝望的嘶号。

    过天星汪照廷正在挥舞着九节软鞭和欧一峰的长剑拼搏正酣,听到这声怪叫,心头一惊,回目看去,战场上死的死,走的走,余下来的已只剩下自己和过关刀刘有禄,白虎煞王进士三个了。心中不禁一寒,口中大喝一声,长鞭接连攻出三招,把欧一峰逼退了一步,突然双足一点,身形纵起,口中厉笑道:“老子失陪。”

    欧一峰大笑道:“你还想走么?”纵身追扑过去,振腕一记「天雷指」朝他后心袭去。

    过天星这外号,表示他轻功极高,两人一前一后纵身而起,欧一峰要想追上他,自然不是易事,但指风出手,可比人快得多了。过天星没想到他会在追逐之际,发指遥击,但听轰然一声,背上如遭雷击,已被「天雷指」击中,一个人垂直往下跌落。

    管秋霜刚拾起长剑,瞥见人影落下,只当他看到黑扇秀士惨死,要向自己下手,连想也没想,挥手一剑横扫出去。过天星一身武功,原也甚是了得,背后虽被「天雷指」击中,但也只被击得眼冒金星,背上伤痛有如火灼,真气被震散了一大半,双足落地,还待再一点足,纵身飞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知双脚堪堪落地,管秋霜匹练横空,飞卷而至,这一下奇快无比,但觉腰间一凉,已被剑光扫过,拦腰切成两截。过天星右手提着软鞭,望着管秋霜,双目转动,口发出一声惊「啊」,苦涩的道:“小丫头,好快的一剑……”说声出口,身子摇了两摇,才扑通一声,上身和下身分开,倒了下去。

    管秋霜没想到他被自己长剑拦腰扫过还会望着自己说话,不觉惊得后退了三步。过关刀刘有禄和沈若华、毕秋云两支长剑动手,他过关刀虽然刀招威猛,倒是没有杀心,只是像在喂招一般。白虎煞王进士和小沙弥还是像斗牛一般,两人互扣着手腕,推来推去的纠缠着。

    这时刘有禄、王进士两人耳中,同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刘有禄、王进士,你们两个平生尚无大恶,只是交友不慎,自然不该在这场劫数中送命,还不快走,更待何时?”这话声虽细,但却震得两人心头狂跳,几乎被震散了真气。

    两人不觉大吃一惊,急忙收手,在后跃退,心知这说话的大概是姜太公了。再举止看,场中已只剩下斗姆和那疯和尚一对了。这时不走更待何时?两人互看一眼,急忙转身正待往山下走去,只听耳中又响起那一缕声音说道:“今后好好做人。”两人听得惊出一身冷汗,那里还敢停留,同时纵身跃起,朝山下投去。

    现在全场之中,只剩下斗姆和何真真两人了。何真真是在教田玉燕剑法,真正剑发如同泼风,拼着老命的,只有斗姆一个人了。

    疯和尚是有意缠住她的,他始终没有还手,只是东躲西闪,在斗姆飞旋得像龙卷风一般的剑光中,和斗姆在捉着迷藏,一会躲到她身后,一会又闪到左右。「斗姆剑法」,名震武林,辛辣凌厉,虽九大门派的剑法,也略有逊色,但不论她剑光如何绵密就是截不到疯和尚一角僧袍。

    疯和尚大声叫道:“喂,莺儿,你怎么还不相信?你真的忘了阿干?真的要我老命?那我就让你杀好了。”人影一闪,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一动不动。斗姆纵然是凶人,但阿干究竟是她青梅竹马的朋友,手中长剑划到一半,不觉犹豫起来。

    疯和尚道:“莺儿,你果然认出我来了,那就不要再像这样凶巴巴的杀人了,来,把剑给我……”伸手去拿她长剑。

    斗姆突然厉声道:“你再伸过来,我就削断你的手。”

    “你削不断的。”疯和尚五指一拢,一把抓住了剑刃,笑嘻嘻的道:“我佛说:削就是不削,不削就是削,断就是不断,不断就是断,我不给你削,谁给你削?快把剑拿来吧。”斗姆不知怎的,一挣没动,反而让他把剑夺了过去。

    疯和尚右手执剑,伸出左手,说道:“你不削,我就削给你看。”说着,右手连挥,剑锋直落,朝手指上削去,但听「笃、」「笃」连声,剑锋砍在手指上,火星四射,他越砍越有劲,「笃」、「笃」之声不绝于耳,火星连续飞溅,斗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砍得缺口累累。

    斗姆看得又气又怒,以脚一顿,纵身飞起,朝山下投去。疯和尚一下掷下长剑,大声叫道:“莺儿,你从前说过的,阿干当和尚,你就去当尼姑,现在是当尼姑的时候了……”人如长虹,跟着追纵朝山下扑去。

    何真真一见师父离去,也立即舍了田玉燕,转身飞奔而去。田玉燕一怔,大声叫道:“何姐姐,你不要走呀。”她这一喊,聂小香、管秋霜、毕秋云、沈若华也飞快的赶了过去,口中同声叫着:“何姐姐……”

    凌干青反应极快,一个纵身,落在了何真真的面前:“真真,你留下吧……”这时聂小香、管秋霜等也围了过来,齐呼:“何姐姐……”

    姜老夫子适时道:“何姑娘,令师自作自受,你能出污泥而不染,十分难得,你今后还有光明的未来,留下来吧……”

    管秋霜、沈若华等也一齐道:“何姐姐,你留下来吧,求你了……”何真真这才点了点头,凌干青嘘了口气,放下一桩心事。

    金罗汉大通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今天总算没启大劫,这是武林之幸,姜老施主,诸位道长,此间诸事已了,老衲要先行告退了。”

    姜太公、木剑道人、乙青道长、商子畏等人连连拱手道:“大师请。”金罗汉带着小沙弥飘然下峰而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这里的事,留给欧老弟善后,咱们也该走了。”当下姜太公、木剑道人、华山商子畏、武当乙青道长和八个门人,也相继离去。欧一峰、凌干青夫妇和沈若华、管秋霜、毕秋云、田玉燕等人恭送师父下山。

    山顶上登时显得十分冷清,众人回身看去,东棚之中,还站着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少女,独自站在棚下。聂小香走了过去,含笑叫道:“陆师妹,你还没走?”原来她正是柳凤娇门下的陆小翠,她已把师父柳凤娇的尸体在山顶上挖了个坑埋好。

    毕秋云含笑道:“状元娘子,你还认识小生么?”

    聂小香奇道:“二姐,你怎么叫陆师妹状元娘子呢?”

    陆小翠粉脸一红,啐道:“你才是状元娘子呢。”

    这时凌干青已帮同欧一峰把死在峰顶的几具尸体,运集一处。欧一峰捧了一堆树枝,盖在他们尸体之上,抱抱拳道:“诸位道兄应劫而生,应劫而逝,但愿武林劫数,至此而止,从此祥和安康,永泯杀孽,兄弟只好把你们火化了。”说完,撕下一角长衫,放在掌心,双手连搓几搓,布条立即冒出白烟,双掌一扬,朝树枝中投去,但白烟在瞬息之间,化作了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凌干青知道他练的风雷门武功,却没想到他居然练成了道家三味真火,这份功力,武林中已是罕见。欧一峰回头笑道:“咱们也可以走了。”一行人由欧一峰为首,走下五老峰。

    几日之后,—行人赶到仙女庙,有陆小翠带路,顺利的放出紫衣煞神霍天生、逢老大、沈大娘、田有甲、卓一绝等人。欧一峰夫妻母女重逢,田有甲祖孙相见,自有一番悲喜。萧成化已在仙女庙的一场拼搏中伤重致死,人死不记仇,毕秋云也自然不用再提母仇了。

    凌干青、管秋霜大仇得报,自然要回去祭奠亡父在天之灵,聂小香因陆小翠只有一个人,无家可归,就拉她同行。沈若华、毕秋云、田玉燕姐妹情深,不愿分离,也要跟凌大哥夫妇和管秋霜同去,不必细表。

    一个月后,凌家庄张灯结彩,是凌家少爷的大喜之日。新娘子共有六位:何真真、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田玉燕、陆小翠,而聂小香因与凌干青已在姜老夫子的主持下,成过亲了,自然不参加这次的成亲大典。这也意味着在以后的日子里,凌干青将是「七星伴月」,够他消受的。

    新婚之夜,凌干青首先找上了何真真。两人都是熟人了,所以用不着羞答答。只见何真真长长秀发斜批于右肩,雪白如霜的双肩划出两条优美的弧线。朱唇轻启、唇角微笑,上翘的睫毛下,一双勾人魂魄的双眸,深情地望着凌干青。

    看着半透明的粉色肚兜,轻托她那浑圆的双乳。双股间,轻夹着一丝半透明的粉色亵裤,小丘微隆,中间可见一丝凹缝。凌干青不禁吞下喉头的一股津液,他发现自己在微微的发抖,下半身不自觉地发涨。

    倏地,凌干青和她就这样子凝视了一会,何真真伸手拉起凌干青,仰起她那纯情的脸庞。於是,两双饥渴的嘴唇相互靠近。就在四唇接触的一刹那,她微张开小嘴,长长地呻吟了一下,热气吐入凌干青的口中,同时间,她握住凌干青宝贝的手缓缓用力握紧,另一手则攀上凌干青的胸肩,吐出舌尖,勾住凌干青的舌头。

    凌干青吻着她,用凌干青的舌头挑她的舌头,再用嘴唇吸吮它,隔着薄薄的肚兜,凌干青可感到由她乳尖传来的体温。凌干青一手扶住她的後颈拥吻,另一手则颤抖着在她柳腰及粉臀上游走,叉开五指轻抚她玉腿的内侧与股间。在她不自觉微抖中,对凌干青的宝贝上下套弄着,凌干青伸出右腿,插入她双腿间,磨擦着她的阴阜。

    “嗯……嗯……”扭动的娇躯,使凌干青的右腿受到更大的挤压,而更感受到她那阴阜的温度是那麽的高。随着她脸颊的温度升高,何真真的扭动也越激烈,她阴阜对凌干青右腿的挤压揉搓也越用力,几乎让凌干青站不住脚。

    凌干青用力将她推向墙边,藉着墙壁的支撑,使他的右膝有了着力点。冰冷的右膝合着右大腿的火烫,使凌干青有某种异样的感觉。忍不住棒着半透明的亵裤,用右食指与中指爱抚着她的阴阜,湿热的气息隔着紧贴的亵裤传至指间。

    “嗯……嗯……”何真真扭动微抖的躯体向凌干青胸前挤压,臀部微摆着。右手五指由她左跨移入她的亵裤内。手掌伸进轻抚她阴阜,右食指与中指在她小阴唇上拨弄着,再上撩揉搓阴蒂。何真真颤抖呻吟着,头部紧靠凌干青右肩,偶而忍不住咬住凌干青右肩。

    凌干青使何真真转身从後面环抱住她,然後双手挑开肚兜,握住她的双乳,手指逐渐灵活地捏着乳尖。渐渐地凌干青感到它硬了起来。吻着她的粉颈,闻着她的发香。何真真轻轻的呼唤,更勾起了凌干青的欲火。似绵略带弹性的双乳,由她颈後望去,粉白中又透点酒红。

    娇小的乳房浑圆而结实,乳尖部份却又奇妙的微微上勾。粉红色的乳头随喘息的胸缓缓起伏,有如刚睡醒的小鸟嘴巴轻仰向凌干青觅食。

    在吻着她颈部时,何真真会不自觉地将头後仰;而当凌干青轻吻她的耳垂时,她则又不自觉地把头前俯。

    何真真的左手则从未停止的向後伸,握住凌干青的宝贝搓弄着。而当凌干青右手叉开的五指由她大腿上抚至三角股间时,她的躯体则不自觉地後拱扭动呻吟着。忍不住将手下移入她的亵裤里,她抖动的更利害。何真真微微张开口,不断「啊」、「啊」在凌干青耳边轻轻地呻吟,那是由鼻间至喉头,发出的满足的低沉呼唤。

    把她转过身来,凌干青双膝前踞後弓,吮吻着她的脐眼、浑圆富弹性的小腹,何真真忍不住双手扶着凌干青的头往下压。捧着亵裤,呼吸着阴阜所泛滥的爱液芳香,使凌干青的私处向上挺了一下。吸吮她那柔绵修长的玉腿,实在是一大享受。在她呻吟声中,何真真不自主地抬高了左腿,紧贴的亵裤下现出了一道荫湿的弯弧,凌干青一口含吮了上去。

    “啊……嗯……啊……”伴随压抑的叫声中,凌干青的头被压得更紧,何真真身躯的抖动也越厉害。

    凌干青渐渐把持不住,一把抱起何真真,将她放在床上,使她平躺着,雪白的身躯上耸立两座小山。凌干青用手抚弄着粉红的乳头,只见乳头涨大了起来,乳蕾也充血变成了大丘上的小圆丘。何真真低沉的呻吟中,凌干青将头埋入她的双乳间,再张开口含住那乳头,任由它继续在口中涨大,轻轻地吸吮由乳尖泌出的乳香。

    抬起上身,只见丰满的小丘,在小巧亵裤里。凌干青忍不住将亵裤拉下,脱去那薄薄的障碍,一片稀薄的森林就展现在眼前。何真真见凌干青紧盯住她下体,不由娇羞地以一手遮住脸庞,修长的玉腿为本能地微夹,以另一手掩住下体,娇声道:“不……不要……这样看……人家……”

    凌干青转过身来跨上,双手左右撑开她玉腿,稀薄的森林遮隐不住潺潺的桃花源小溪,丰腴的双丘随着双腿的张开,可见两扇粉红的小门轻掩小溪。随着何真真微抖的气息与娇躯的颤动,小丘如大地蛰动着,两扇小门如蚌肉蠕动着。

    亲吻着突丘,呼吸着出生时离开母体潜在熟悉的气息,令凌干青有一股安详的感觉。左右脸颊贴向她那如绵幼嫩的双腿,更令人舒适地想要沉睡。突地,私处一紧,何真真已抓着凌干青的宝贝在她双乳间揉搓。时而双手套弄、时而口含吸吮、时而乳间揉搓,使凌干青从幻想中回到现实。

    凌干青用手指轻拨双唇,何真真立时呻吟了起来,下身轻轻扭动,甘泉由双瓣中缓缓泌出。凌干青用手指按住那双瓣左右揉动,她呻吟的更深长。凌干青以右手两指拨开双唇,左手将阴蒂覆皮上推,舌尖轻吮突露之阴蒂,此一动作使她不自觉地将臀部及阴阜上挺。

    “啊……呼……”何真真扭动双腿呻叫着。凌干青舌尖,不断在充满皱纹的唇壁内打转,时而轻舔阴蒂、时而吸吮蚌唇,更进而将舌尖探入小溪。

    “啊……大哥……啊……啊……大哥……”随着她一阵阵吟叫,只觉何真真双手,胡乱在凌干青双臀揉搓,并唤着凌干青。

    “她出来了……”凌干青忖思间,只见小溪中随着何真真高潮的痉脔,泌出一股白色钟乳。凌干青翻过身来,只见她面泛春潮,气息娇喘。凌干青小声的在她耳边说∶“我想和你疯狂激烈地欢好。”

    何真真她胀红了脸:“大哥……你坏……不来了……”更显出她的娇柔。凌干青双手伸入她双腿间,缓缓撑开两腿,改变姿势位於其中,两腿交叉处有黑绒的阴毛,随着角度变大,凌干青甚至看见她的阴道口泛潮的蠕动。

    “大哥……你坏死了……”凌干青看着何真真那张宜娇宜嗔的脸庞,更令人心猿意马,再也顾不得,遂提枪上马。

    何真真颤抖地说∶“轻一点……大哥……”

    凌干青将宝贝在何真真穴口徘徊游走,时而磨搓阴蒂、时而撩拨蚌唇、时而蜻蜓点水似得浅刺穴口。何真真被凌干青挑逗得春心荡漾,从她半开半闭如痴如醉的眼神,及朱唇半开的浊重喘息声中,可看出她的销魂难耐的模样。凌干青渐可感觉到她幽洞已淫水泌泌、润滑异常。在她难耐之际,何真真不自主地将双股挺凑了上来,凌干青则故意将玉茎游滑开来,不让她如愿。

    “不……不来了……你有意逗人家……”凌干青被她这种娇羞意态,逗得心痒痒的,不自主地胯下一沉,将玉茎埋入穴内。

    “啊……”何真真在娇呼声中,显露出止渴的表情,她更把光滑迷人的玉腿,摆到凌干青的臂弯来,摆动柳腰,主动顶、撞、迎、合。

    “美吗?真真?”“美极了,大哥,我从没享受过这种美感。”

    凌干青对她的抽送慢慢的由缓而急,由轻而重、百般搓揉。抽提至头,复捣至根,三浅一深。随着那一深,她玉手总节奏性的,紧紧捏掐着凌干青的双臂,并节奏性闷哼着。同时,随着那一深,阴曩敲击着她的会阴,而她那收缩的会阴总夹得凌干青一阵酥麻。

    皱折的阴壁在敏锐的龟头凹处刷搓着,一阵阵电击似的酥麻由龟头传经脊髓而至大脑,使凌干青不禁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暴怒的玉茎上布满着充血的血管,益使她阴道更形狭窄,而增加了磨擦面。低头望去,只见何真真那殷红的蚌唇,随着抽送间而被拖进拖出。

    “喔……喔……”何真真口中不住咿唔,压抑低吟着,星眸微逐渐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纤纤柳腰,像水蛇般摇摆不停,颠播逢迎,吸吮吞吐。花丛下推进、上抽出,左推进、右抽出,弄得她娇喘吁吁,一双玉腿,忍不住摇摆着,秀发散乱得掩着粉颈,娇喘不胜。「噗滋」、「噗滋」的美妙声,抑扬顿挫,不绝於耳。

    “喔……喔……大哥……慢……慢点……”在哼声不绝中,只见何真真的紧闭双眼,头部左右晃动着。

    何真真阴道狭窄而深遽,幽洞灼烫异常,淫液汹涌如泉。不禁使凌干青把玉茎向前用力顶去,她哼叫一声後,双手抓紧被单,张大了双口,发出了触电般的呻吟。她用牙齿紧咬朱唇,足有一会,忽又强有力的耸动一阵,口里闷声地叫着。

    “喔……别动……我……没命了……完了……我完了……”凌干青顺着她的心意,胯股紧紧相黏,玉茎顶紧幽洞,只觉深遽的阴阜,吮含着龟头,吸、吐、顶、挫,如涌的热流,烫得凌干青浑身痉脔。一道热泉不禁涌到宝贝的关口,凌干青用尽力气,将她双腿压向胸部两股使劲向前揉挤。热流激荡,玉浆四溢,一股热泉由根部直涌龟头而射。

    “哼……”凌干青不禁哼出声。

    “啊……啊……喔……何真真她玉手一阵挥舞,胴体一阵颤动之後,便完全瘫痪了。她体壁由於无力而颤抖着,仿佛似喘息般的吸吮着还冒着烟的火枪。

    安顿好疲惫不堪的何真真,凌干青还有一个任务:摆平陆小翠。一进到陆小翠房里,一阵旖妮的气氛让凌干青感受到新婚的味道,房里的摆设全都换过了,新房的大床上,陆小翠用粉水绿色的棉被蒙着头,想来大概是害羞而不好意思吧。

    凌干青带着一颗跳动不已的心,缓缓脱除自己全身的衣物,来到双人大床边缘坐下,伸出颤抖的双手将粉水绿的丝被,轻轻地由陆小翠的脸上拉下来。只见她俏脸羞红,一双媚眼紧闭着,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表露出芳心的羞耻和悸动。

    望着她的媚态,凌干青双手老实不客气地搂住她温暖细滑的香肩,将头一点点地往她的脸上移动。终于,凌干青贪婪的嘴儿,印上了她小巧的红唇。一开始,她像是欲拒还迎地紧闭着两片香唇,在凌干青努力不懈的热吻之下,终于使她放弃了抵抗,唇儿半开,让凌干青的舌头入侵她的嘴里,吻着、吻着,甚至还伸出了小香舌和凌干青交缠吸吮。

    凌干青吻着吻着,灵活的舌头舔遍了她娇靥上的每一寸嫩滑的肌肤,从她性感的小红唇之中,不时流泄出低哑而娇媚的哼声:“嗯……唔……哼……哼……嗯……嗯……”陆小翠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饱满丰耸的胸脯也上上下下地起伏个不定。

    凌干青爱怜地看着陆小翠娇艳的脸庞上透着晕红的色泽,一只急色的魔手悄悄地伸到她的胸前,抚摸着,揉着饱涨的玉乳,终于忍不住解开她上衣的钮扣,一颗接一颗地直到完全剥开她的衣服。陆小翠雪白的胸肌,在那艳红的肚兜衬托下,显得是那么丰满白嫩,迷人已极。

    凌干青的手轻轻隔着肚兜揉弄着她的玉乳,好一阵子,才将肚兜脱开;霎时,一对晶莹剔透、丰肥柔嫩的乳房,就这么摄人心神地裸露在凌干青的眼底,使凌干青忍不住心里的感动,低下头去,用嘴唇轻轻地含住她的乳头,以舌头去旋转、舐弄着。

    如此调弄,使得陆小翠的鼻息咻咻,娇喘嘘嘘地呻吟着道:“嗯……嗯……唔……哦……唔……嗯……哼……哼……”

    陆小翠实在太美了,凌干青仔细地打量着,只见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又常又直地飘散在柔软的枕头上,还微微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再看她嫣红的娇靥上,水汪汪半开似闭的媚眼、柳眉弯弯长弧、挺直的鼻梁、红嘟嘟的樱唇,不时轻泄出令人销魂的模糊哼声;毫无斑点而白嫩又有弹性的雪肤,让凌干青百摸不厌;身材高窕,却又显得丰满玲拢;胸乳肥满,柳腰纤细。

    凌干青一边欣赏着,一边轻柔地替她褪除其余的衣物。到了这时,两个人就这么光溜溜地依偎在床上。只见陆小翠胸前那一双又白、又嫩、又柔软、又挺耸的玉乳,光是静静地平躺着,不必抖弄,只靠她呼吸之间的轻颤,就好像两颗有生命的大肉球似的,在她的胸前活蹦乱跳地晃荡着。

    陆小翠那樱桃似的小嘴儿,两边菱角线条分明,充满了女人特有的风韵与气质;长长而卷曲的睫毛之下,是一对会说话的迷人媚眼,此时在半开半阖的情形之下,透射出无限的诱引与柔情;连结娇躯与螓首的,是雪白而粗细适中的玉颈,体侧两条柔美的曲线,引人无限的遐思和幻想。

    圆如满月的丰臀之下,大腿根部的那黑色的三角丛林地带,毛茸茸地形成诱人的草原,就像是白沙地上长出一片茂密的黑色杂草。乱毛丛生的区域中,仔细一看,中间遮掩着一条微微弯曲、而带点暗褐红色的小缝,紧闭着的门缝顶端,用手剥弄,还突起一颗油光潋滟的樱红色、而小巧玲珑的肉核,看上去是那么的诱人吮进嘴里,细细品味。

    平坦而滑腻的小腹和让人垂涎三尺的小穴之下,修长迷人的两条玉腿,和款摆扭动的蛇腰,散发出极具性感诱惑力的绝代风华。葫芦形的胸、腰、臀部,构成她美丽的娇躯上令人难以抗拒的完美女性象徵。陆小翠的身裁实在是太迷人了,让凌干青欲焰如烈火般在胸腔里焚烧,忍不住便将赤裸裸的娇躯紧紧地搂进怀中,然后倒在床上,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下。

    这个时候的凌干青,像一只饥饿已久的老虎,逮到了待宰的羔羊,想要大肆朵颐一番。凌干青将大宝贝抵住陆小翠的小肉缝磨擦着,身体整个压在陆小翠柔软的胴体上面,嘴巴含着她左侧的乳房,对着鲜红挺翘的乳头又吸、又吻、又舐地来回吮弄着,右手则像搓汤圆似地抚揉她石侧的乳房。

    而另一只手更是顺着细滑的小腹摸下去,移到微湿的洞口,扣弄着女人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果然使陆小翠的小穴穴充满了淫液。凌干青更进一步,慢慢将手指头伸进了她的小穴穴之中,在阴道前端的嫩肉区域扣弄着。

    未经人事的陆小翠,哪还抵受得住这三面夹攻的侵袭,娇躯就好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般地颤抖着;而且柳腰还随着凌干青手指插动的频率,前后上下地款摆摇晃着哪。她轻颤的嘴唇里,不时轻泄出:“噢……噢……我……快……热死了……啊……好……难受……嗯……哼……”

    陆小翠的哼声渐渐地变成了:“啊……大哥……你……嗯……不……不要……再……逗……逗我了……嗯……我……快受……受不了……噢……啊……啊……”

    凌干青一手握住大宝贝,让充血澎胀的大龟头,顶住她淫水涟涟的小穴洞口,用龟帽揉磨着她敏感的的阴蒂;正在搔痒难耐的陆小翠,被凌干青逗得实在忍受不住了,用她一双水汪汪的媚眼,散射着贪婪的眼光注视着凌干青的下半身,胀红着娇靥,嘟着性感迷人的小红唇,颤抖地用渴求着道:“嗯……大哥……嗯……你……能不能……快一点……把……嗯……把你的……大宝贝……插……插进来……嘛……嗯……哼……快……快嘛……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不……要再……逗……我了……”

    这时的陆小翠,己经被熊熊的欲火烧昏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顾不得什么羞耻之心,饥渴地伸出玉手抓着那条在肉缝洞口打转,而过门不入的大宝贝;自己把双脚叉得开开的,小腿努力地向上举起,扭动着白嫩的屁股,把那个肥涨饱满的小肉穴,迎向凌干青的大宝贝挺去,好一付色欲薰心的模样。

    凌干青把大宝贝向后一挪,再使劲往前一推,「滋」的一声肉棍入洞的脆响,伴随「哇」的一声惨叫,使她痛得连眼泪都挤了出来。低头一看,只见那根肥壮怒峙的大宝贝,在凌干青使劲的挥动之下,竟然连头带把,整根都戳进了她的小穴里。

    陆小翠紧咬银牙,冷汗直流,凌干青见状赶忙俯头低声在她耳边安慰地轻声说道:“小翠,你忍耐一下,第一次的破瓜之疼是免不了的,过一会儿,小穴松动了,就会好多了。”接着,凌干青再轻吻她细嫩的脸颊,用舌头舔弄着她凸起的乳头。

    过了好一会儿,陆小翠才吐气如兰地在凌干青耳际说道:“嗯……现在好多了……刚才……真是痛死我了……嗯……嗯……”她娇媚地瞄了凌干青一眼,悠悠地道:“嗯……大哥……你可要……轻……一点儿……不许再……弄痛……人家……了喔……”

    凌干青慢慢将大宝贝,从她紧窄的小穴中抽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插了进去。以这种慢工出细活的方式又抽插了一刻钟,小穴里淫水如泉地溢了出来,陆小翠又开始叫道:“大哥……嗯……大哥……人家……嗯……好……舒服……嘛……喔……喔……小……小穴……好美……嗯……人家感……感到……好舒服……唷……嗯……美……美死了……嗯……好爽……真是太……太美了……喔……啊……啊……可真……爽死……人家了……哦……哦……好……真是太爽……了……”

    到了这时的陆小翠,可真是苦尽甘来,表现出一付春情汤漾、媚眼如丝的娇俏模样,这种风情万种、迷人的浪态,更让凌干青紧紧地压住她令人着迷的胴体,大宝贝一阵又一阵,如狂风暴雨地猛插猛操着她的小穴,干得她香汗淋漓、娇喘嘘嘘地抖个不停。

    在凌干青每一次又猛又劲的进出之中,小穴里的淫水泛滥的像洪水决堤。凌干青索性用双手抱住陆小翠的小蛮腰,大宝贝横冲直撞地狠命轰炸着,这一波猛烈的攻势,搞得她一双玉臂紧紧地抱住凌干青的背部,两条玉腿也勾到凌干青的屁股上,一个白美的嫩臀则努力地往上猛挺,迎凑着大宝贝插动的频率,小嘴里又是一连串地狂叫着。

    “大哥……哦……大宝贝……哥哥……快来……快来干……我的……小穴……哦……噢……真爽……好舒服……嗯……对……用力呀……喔……小穴美……美死了……啊……哦……再……再快一点……人家……的……小穴……美……美死了……喔……用……用力……干……干我吧……把我……插死……好……了……”

    陆小翠一直淫媚地娇哼着,一面疯狂地扭摆着她的屁股,极力迎合着凌干青的大宝贝,同时四肢像只八爪鱼般地紧缠着凌干青,好加重凌干青插干的力道。过了一会儿,她的娇躯一阵阵地颤抖了起来,凌干青一看,便知道她可能是要泄身了,赶忙再加重操穴的力道,嘴巴也堵上了她的樱桃小口,两条舌头就在两张互相蜜吻的嘴儿里翻滚交缠了起来。

    又连续插弄了几十下,陆小翠躺在凌干青的身下混身猛颤着,小穴中一阵强烈的收缩,一大股又烫又热的阴精直冲而出,浸得凌干青的大宝贝全根发酸,陆小翠泄得浑身酸软,平瘫在床上,任由凌干青狂插猛操地,在她美妙的胴体上蠢动着。

    约摸又插了一百多下,凌干青的大宝贝也在一阵抖颤之下,精关一开,大股炙热的精液直接射进了她的花心里,又烫得她在半昏半醒之中,迷糊中呢呢喃喃地哼着:“喔……喔……大哥……人……人家……美死了……啦……喔……你的……精水……好烫……射……得我……好……舒服呀……嗯……好累喔……我……要睡……一下……”静静地,凌干青也在全身舒畅中躺到她身旁,把她柔若无骨的娇躯拥入怀中,两人甜蜜地交颈入眠了。

    激烈鱼水之欢后,常会使人沉醉在温柔乡的酣眠之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皎洁的月光透过半透明的白纱窗廉射进房里,朦胧地洒在床上。经过激情洗礼的凌干青,在疲累和满足参半的梦乡之中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双眼,映入眼廉的便是上半夜刚和自己颠鸾倒凤、享受男女间最高享受的陆小翠。

    陆小翠美丽的娇靥上,犹带几分慵懒的满足感,晕红的双颊使凌干青忍不住这秀色可餐的诱惑,凑过头去,一口就狠狠地亲了下去,吻得她在半睡半醒中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一阵热吻之后,只见陆小翠睁开美丽的凤眼,千万缕柔情的目光望了凌干青好一会儿,忽然一双玉臂如蛇般地,又缠上了凌干青的颈项,献上她心甘情愿的热吻,两条红嫩的舌头舐吻着彼此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轻怜蜜意地缠绵了许久。

    许久,俩人才从两情相悦的迷离恍淌之境,渐渐清醒过来,凌干青轻笑道:“小翠,你现在是不是状元娘子?”

    “啐,大哥你也来笑我?”陆小翠娇羞着不依。

    凌干青笑着问道:“你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我的吗?”

    陆小翠娇羞地点点头:“是的,要不然后来我才不会帮你。”说着羞笑道:“我现在才不想当什么状元娘子,能够服侍大哥,我真是太幸福了,就像做梦一样。”

    不经意之间,凌干青的目光扫到陆小翠挺耸的双峰和那双修长无瑕的玉腿上,平滑白皙的小腹之下,一片呈倒三角形的浓密阴毛,掩覆着微微隆起的小肉丘,穴口蜷曲而有点凌乱的阴毛上,还留着他们上半夜激情狂欢后的余渍。

    忍不住心中的欲念,凌干青的魔手悄悄地揉搓着陆小翠两颗肥嫩丰满的双乳,手指头还不停地把玩岭上那两颗鲜红欲滴的小樱桃。从缓缓硬实的乳尖和柔弱无骨的娇躯轻颤不已的讯息之中,让凌干青知道陆小翠的欲望又再次被挑逗起来了。

    脸上燃烧着一股烈焰,香息咻咻的陆小翠,热情如火地凑过她的小嘴,找到凌干青的嘴唇就吻了下去,纤腰如水蛇般地扭动着,全身发烫,紧紧地密贴在凌干青的身上。男女之间的情欲之火,到了这种程度,可就像是春雷勾动了地火,一发而不可收拾的了。

    一阵阵的甜蜜长吻和赤裸裸的身体接触后,搞得凌干青是欲火焚身,力求一泄为快;而陆小翠也进入了春情荡漾、迷离恍惚的境界之中。

    凌干青将右手插入俩人身体贴合的下身部位,沿着细滑的大腿嫩肉向上游摸索着,鼓腾腾的小穴外面,已被她流出来的淫水浸得湿淋淋的了。

    滑腻的手感,让凌干青伸出两根手指,拨弄着她淫水涟涟的肉缝中探索着,一股湿热热的感觉,由指尖传到了凌干青的神经中枢,更让凌干青的欲念,如火上加油般地热切燃烧了起来。陆小翠也配合着凌干青的动作,扭动她的腰肢,好让凌干青的手指在她小穴里揉搓得更彻底;她的小手也伸到凌干青的跨下,去握住那根大宝贝,轻柔地上下捋动着。

    两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让小穴和大宝贝凑到一块儿去,凌干青拨开她滑嫩的双腿,一根铁一般坚硬的大宝贝,就在她的小穴洞口四周磨弄起来。陆小翠的情欲已如沸腾的滚水,将要喷溅而出;而凌干青的色念也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只听娇喘不已的陆小翠,心痒难耐地呢喃着:“喔……嗯……嗯……大哥……噢……噢……我……我的……小穴……好痒……嗯……嗯……快……快把……你的……大宝贝……插……插进来……我……我要嘛……嗯……嗯……”

    看着陆小翠媚眼如丝,激荡的情欲已到了欲火焚身的地步,凌干青连忙把屁股一抬,龟头对准了湿滑的肉缝,顶开两片嫩嫩的小阴唇,缓缓地在「滋」、「滋」的水声挤弄之中,藉着她潺潺的淫水,滑进了她的小穴里了。

    一阵「唉呀」、「唉呀」的消魂叫声中,还没等到凌干青抽动大宝贝,陆小翠的屁股已经自动地扭摆起来,女人的天性和激情的刺激,让这昨夜以前还是冰清玉洁的处女之身的她,无师自通地筛动着嫩臀,扭摇着纤腰来增加双方的乐趣。

    被她这身浪态感染的凌干青,也开始抽动大宝贝,在她的小穴里面自由自在地操弄起来。这时,他们是以互拥侧交的姿势行房,所以两人都有极大的活动空间来迎合对方的动作。

    紧闭着一双媚眼,嘴角含春的陆小翠,淫荡地自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满足的嗯哼声,不断挺扭的屁股,让她的两颗酥乳也在凌干青的胸前颤动着,又白又嫩的一双玉臂勾着凌干青的颈项,被头散发地摇晃着她的螓首,享受着丰满肥沃的小穴被大宝贝填满的快感。

    一连串的猛干狠操之下,记记长打都搔到她的穴心深处,让她忍不住快乐地大声浪叫道:“喔……喔……好……好美喔……唉呀……大哥……你……干……干得我……美……美死了……哎……哎哟……好……好爽……人家……真是……爽……极了……嗯……嗯……用……用力……一点……快……再……深一点……好美……喔……喔……大哥……你的……大宝贝……干……得我……好爽……好舒服……呀……嗯……嗯……”

    大床上,床单被凌干青的大宝贝,从她的小穴里带出来的淫水,给浸湿了一大片,同时,陆小翠的小穴里,也因为积聚了大量的淫水,在干穴的打桩动作抽动之际,发出了「噗滋」、「噗滋」的美妙声音。陆小翠的小嘴儿里哼着阵阵的淫浪叫声,屁股猛摆、纤腰狂扭,那根大宝贝在她的小穴儿里横冲直撞,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条蛟龙,正在兴云布雨地翻腾跃动着,操得她甜腻腻地直叫着「好哥哥」不已。

    “啊……哦……哦……嗯……嗯……太……太好了……大哥……你……你真……能干……呀……噢……好痒……小穴……好痒……快……再……再用力点……对……对……就是……那里……喔……喔……舒……舒服……快……再……插快……一点……唔……唔……美死……我了……嗯……嗯……好……好爽……喔……”

    陆小翠的双腿紧紧地夹住了凌干青的腰际,充满弹性的大屁股不住地颠动着,而在看似乱挺的动作之中,渐渐地竟能配合着凌干青的动作的频率,进退有节地筛动着。凌干青的双手抱着她肥美的屁股,紧紧捏住双臀的柔嫩肌肉,并用凌干青的大宝贝,一次又一次地捣进她的穴心深处,逗弄着她无限的激情和春意。

    此时的陆小翠已被凌干青干得神智渐渐恍惚起来,全身的香肌忽然起了阵阵痉挛,四肢紧紧缠绕住凌干青的背部,满是汗水的娇靥上扭曲着,声浪渐渐提高,叫着:“嗯……嗯……啊……哦……我要……我要……唔……我要……嗯……要……丢……丢出……来……了……我要……我要……升天……了……喔……喔……嗯……嗯……”

    随着陆小翠的淫叫,一股股热流由她的子宫里直喷出来,烫得凌干青的大龟头好舒服,阵阵阴精不断地泄出,陆小翠的身体也不住地随着她的泄身而颤抖着,激流由大变小,在最后一股热流之后,陆小翠的娇躯整个儿瘫软在床上,缠着凌干青的四肢也渐渐放松了,全身上下能够用力的只剩下眼皮的翻动,和小嘴里微张轻呼的娇喘。

    凌干青见陆小翠如此透支体力,停下大宝贝的动作,让她歇息着,双手再次揉弄着她的玉乳,好让她享受干穴之后的余韵。良久,陆小翠努力地撑开双眼,疲累地道:“大哥……你还没……泄身……你就趴在我身上……再干一会儿……到你泄出精水来吧……”

    凌干青见她已经累得这等模样,还挂念自己还没尽兴,不由得感动地伏在她的脸上蜜吻了一阵子,才道:“好妹妹,你今天太累了,我们来日方长,等你恢复了再说。嗯,时候不早了,睡吧……”凌干青搂着陆小翠柔声抚慰着,低下头吻吻她的双颊,只见她睡眼惺忪地望了凌干青一眼,便抵挡不了睡魔的侵袭,而进入了梦乡。凌干青也是眼皮渐渐沉重,很快也堕入美梦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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